是以沈覺非此際,見了父親滿麵怒容的情形,便知父親並不是為了自己和冷雪間的糾葛,才如此發怒的,他心中莫明所以,正想發問時,忽然聽得騰天金蚊沈雄,高聲大笑起來!


    這時,不但沈覺非心中,莫名其妙,連董小梅也是大為奇怪,問道:“沈老英雄,你可是讚成我們逃得好麽?”沈雄對董小梅的話,像是未曾聽到一樣,仍然是“哈哈”大笑不已。


    沈覺非和董小梅兩人,互望了一眼,隻得靜以待變,隻聽得沈雄越笑越是大聲,但是卻也越笑越不像話,開始,還隻是笑得聲音淒厲無比,後來,笑聲之中,竟夾雜著嗚嗚的哭聲。


    不到小半個時辰,已然再也聽不到笑聲,隻聽得他大哭起來!


    沈覺非被他父親的行動,驚至麵無人色,忙道:“爹,你究竟是為了什麽?”


    騰天金蚊沈雄陡地收住了哭聲,道:“我在高興,我養了一個好兒子!”事已至此,任誰也可以聽出,沈雄所說的乃是反話,沈覺非乃是天性至孝之人,一聽此語,立即跪了下來,道:“爹,孩兒有什麽不是,你盡管打罵就是了,何必氣苦?”


    騰天金蚊沈雄“哼”的一聲,道:“我怎敢?”沈覺非一聽這話,更是嚴重,不由得急出了淚來,道:“爹,孩兒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麽不是!”沈雄“哼”的一聲,道:“你膽大包天,做出了這樣的事,自己還不知道麽?”


    沈覺非此際,確是仍然不知自己父親,是指那一方麵而言,隻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隻見沈雄老淚縱橫,身子不住發抖,想是他心中,已然怒極,喘了幾口氣,道:“畜牲,如今你身負血債,你可知道麽?”


    沈覺非隻當父親是因為自己和冷雪之間的關係,立即道:“爹,孩兒時刻未曾忘記!”


    他自問良心,的確是時刻未曾忘記母親的血海深仇,不論他心中如何矛盾,對冷雪的一切,是如何地念念不能相忘。但是他卻時刻記得,冷雪正是自己的殺母仇人,自己和冷雪之間,有著絕對無法解決,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沈雄忽然歎了一口氣,就在刹那之間,他像是老了許多!


    隻聽得他道:“我在慘事發生之後,心知不但敵人的本身,而且敵人的師長,來曆武功,一定更是非同小可,自度能力,絕對無法報仇,仗著昔年曾與冷麵閻王董路,有些交情,蒙他答應過,若我有事相求,他可以為我出麵,是以才來到穀外,苦苦哀求,董閻王固然出名的冷心冷麵,但是卻言出必踐,隻當有些希望,如今你……誘拐了他的女兒,你……娘的血海……深仇,何日方能申……雪?”


    沈雄一口氣說到此處,更是語言哽咽,泗涕交流,想來他一定是在寒梅穀外,求了不少時光,如今一聽得兒子作下了這等事,眼看冷麵閻王董路,非但不肯代他出力,反而要將他恨之切骨,是以才感到了傷心絕望,不克自主!


    沈覺非聽他講完,才知道他是為了此事傷心,一時間,竟講不出話來。董小梅聽到一半,便已然柳眉微蹙,麵帶薄怒,等到沈雄講完,她立即朗聲道:“沈老英雄,你別冤枉好人,沈公子怎是誘拐我?是他冒了極大的危險,才救我出來的!”


    騰天金蚊沈雄沉聲道:“董姑娘,你背父私逃,難道就不怕令尊了麽?”董小梅淒然道:“我怕他又有什麽辦法?我不逃也成了廢人!”


    沈雄長歎一聲,道:“天意!天意!非兒,你若尚有一分血氣,緊記得:報仇!報仇!”沈覺非隻覺得心內熱血沸騰,道:“我記得了!”


    沈雄道:“你如今既已知道了敵人的姓名,若是再見到她時,武功不濟,不可硬去拚命,爹雖已老了,但是這血海深仇,卻是非報不可,若是不幸生前竟然不能如願時一”騰天金蛟沈雄,才講到此處,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淒婉之極的笑聲,接著,便是一個少女的聲音,道:“沈老英雄,你不會不如願的!”


    董小梅、沈覺非和沈雄三人,一聽得那聲音,事先毫無跡象,突然而來,心中倶皆一驚,而沈覺非更是全身猛地一震!


    三人一齊循聲看去,隻見一個身形窈窕頎長,白衣賽雪,容顏美麗之極的少女,正如同在水麵滑行也似,飄然而來。


    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冷雪!


    沈覺非呆住了,做聲不得,冷雪身法極快,一瞬間,已然來到了三人麵前,沈雄陡地喝道:“你是誰?”


    冷雪微微一笑,道:“我便是你殺妻的大仇人。”


    騰天金蚊沈雄,猛地一怔,麵色由青而白,由白而紅,由紅而紫,雙眼之中,怒火狂射,緊緊地盯在冷雪的身上,陡然之間,一聲狂吼,雙掌齊出,和身向冷雪,直撲了過來!


    冷雪身形凝立,一動不動,一雙妙目,卻隻是注定在沈覺非的身上,眼中所流露的神情,幽怨到了極點。沈覺非在冷雪才一現身之際,便知道事情不妙,如今一見自己父親向她狠狠撲出,那兩掌之力,強勁之極,見所未見。


    心知父親已然豁了出去,非將冷雪斃於掌下不可,而冷雪卻全然不避,看來她根本沒有打算抵抗,那兩掌,若是被擊個正著的話……


    沈覺非心念電轉,一想到此處,心靈已然大受震動,再一看父親的雙掌,已然將要擊到冷雪的胸前,再不容自己多作考慮,連忙大叫道:“爹,這其中有誤會!”話才出口,身形已然疾閃而出,掠出兩步,攔到了冷雪的身前。


    騰天金蚊沈雄,一見仇人現身,早已然紅了眼,他心知敵人武功厲害,因此那兩掌實是他畢生功力所聚,陡然之間發出,威力實是無可比擬,他心中怒氣填膺,便是絲毫也不留餘地。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會在這個緊要關頭,閃身護住殺母仇人!


    他隻覺出眼前人影一閃,在自己和仇人之間,已然多了一個人,但是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卻不知道,急切之間,他還恐怕那人是董小梅,旁人還可以得罪得起,冷麵閻王董路的女兒,那敢輕惹?連忙想要收掌,可是他那兩掌,既然是以雷霆萬鈞之力擊出的,那裏想收得迴來?


    電光石火之間,隻聽得“砰砰”兩聲,雙掌已然一齊擊中!


    騰天金蚊沈雄連忙後退了兩步,定睛看時,隻見冷雪木然不動,站在自己的麵前,俏臉煞白,而倒在地上,麵無人色,已然不知死活的,卻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兒子沈覺非!


    沈雄在呆了一呆之後,已然知道,阻止自己報仇的,不是別人,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他心知一擊不中,若是再要動手時,自己已然萬萬不是敵人的對手。


    而在片刻之間,沈覺非的行動,給了他兩個空前未有的刺激,前一個還好,就算冷麵閻王不肯出手幫忙,還可以另想他法。而這一個打擊之沉重,實是無以複加!


    試想,不但沈覺非竟然護著仇人,而且,他兩掌,一齊擊中在沈覺非的身上,沈覺非就算武功再高一些,也是萬難抵受,而沈雄等於是親手擊斃了自己的獨子!


    一時之間,沈雄連那發出的雙掌,勢子也不及全都收了迴來,便是僵立不動,以致他的姿勢,看來怪異到了極點。


    而陡然之間,隻聽得他一聲怪叫,口中鮮血狂湧,身子晃了兩晃,才咕咚一聲,跌倒在地。原來他實是忍不住那樣沉重的打擊,急痛攻心,氣血鬱結,竟自成了極重的內傷!


    這一下變化,令得董小梅也是嚇得呆了,直到沈雄倒地,她才大叫一聲:“沈公子!”身形疾展,便向沈覺非撲了過去。可是,她才撲到一半,突然聽得冷雪一聲嬌叱,道:“別去動他!”


    董小梅哪裏肯聽,身形仍然不停,眼看將要撲到沈覺非的身上,突然一股氣勁,迎麵撞了過來,那股力道,極之強勁,董小梅身在半空,無處著力,竟被那股氣勁,撞得身如斷線風箏也似,向外跌了出去!


    她在半空之中,接連翻了幾個筋鬥,才在丈許開外,落了下來。


    定睛看時,隻見冷雪正對自己,怒目而視,剛才那一股氣勁,分明也是她所發出的。


    董小梅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怪叫一聲,道:“好賤人,你害得沈公子這般模樣,難道還要眼看他死去,不令我近他麽?”


    冷雪的語音,顯得冷漠之極,道:“不錯,是我害了沈公子,又幹你什麽事?”


    董小梅哪裏忍受得住,大叫道:“妖女,我便代他報了殺母之仇!”一抖手中寒鐵索,一陣緊密已極的“叮叮”之聲過處,隻見三溜精虹,尖端各帶起一點青星,已然向冷雪迎頭罩下!


    這一條寒鐵索,乃是昔年冷麵閻王董路的師尊所贈,董路仗以成名的兵刃,三股鐵索,俱是寒鐵鑄就,堅韌無比。


    而尖端的那三個長可三寸的尖梭,更是夾有玄鐵,鋒銳之極!


    這寒鐵索,乃是別出心裁所創的獨門兵刃,招式也是譎異到了極點,雖然隻有三招,但是卻精奧絕倫,變化無窮。


    董小梅因為不肯用心練武。那樣複雜的三招招數,她更是學得不好。


    但是,此際她一招“寒鴉晚唱”,使了出來,漫天青光閃耀,聲勢仍然是驚人之極,電光石火間,冷雪的頭頂,已然全是青影繚繞!


    隻聽得冷雪一聲冷笑,身形晃動,便已然向外閃了開去,叱道:“你想死麽?”


    董小梅心中怒到了極點,道:“你才就要死了!”足尖一點,跟著逸出,第二招“彤雲密布”,又已然使出,那一招,勢子更見雄渾,青影凝滯之際,仿彿滿天彤雲,向下壓來一樣。


    冷雪見董小梅一連兩招,絲毫不留情麵,心中也自憤然。


    更何況沈覺非在替她硬接了兩招之後,跌倒在地,一直一動也不動,生死難明,哪有時間,去和董小梅糾纏下去!


    一見董小梅又攻了過來,雙掌一分,右掌一招“陽迴鬥轉”,向董小梅當頭壓下,左掌則發了一招“六丁運天”,掌風勁習,向寒鐵索擊了出去。


    本來,那寒鐵索可以算得是天下所有的軟兵刃中,最為厲害的一種。而且,那一招“彤雲密布”之中,還藏有極之厲害的殺著,專為對付對方以硬兵刃或是掌力來格擋寒鐵索之用,但是董小梅根本未曾學全,連那一招的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未能發揮,冷雪的掌力過處,寒鐵索被震得向上,疾揚了起來。


    而就在同時,董小梅已然覺出頭頂風生,冷雪的一掌,已將壓到!


    董小梅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連忙身子一縮,向後退了開去。


    而冷雪的武功,遠在董小梅之上,董小梅才一抽身後退之間,冷雪雙掌一收,第三招“大雪紛紛”,已然使出,一時之間,隻見掌影漫天,如雪花亂飄,董小梅隻見身子前後左右,盡是對方的掌影,大驚之餘,呆了一呆。一呆之際,冷雪的招數,已然老練,“啪啪啪啪”,七八聲過處,董小梅的身子,已然連中了七八掌!


    尚幸冷雪手下留情,那七八掌,都隻用了兩成的功力而已。但是董小梅一連挨了七八掌,卻也疼痛難忍,身形踉蹌,一連向後退出了七八步去。冷雪倏地收住了掌勢,道:“你再要不知好歹,我便也不客氣了!”董小梅俏臉漲得通紅,僵了一會兒,叫道:“誰要你客氣?”足尖一點,重又向前躍來。


    冷雪的麵色,陡地一沉,不等她躍到麵前,身形微抒,也向前迎了過去。


    董小梅一見她迎而撞來,皓腕抖處,手中寒鐵索,也不理會什麽招數,便自沒頭沒腦地,向冷雪亂砸了過去。而當她寒鐵索才一砸出之際,冷雪的身形一轉,便已然轉到了她的背後。


    董小梅一招不中,眼前一花,對方人已不見,心中大驚間,腰眼中“帶脈”、“笑腰”兩穴,已然接連一麻,已然被冷雪封住了穴道,身子僵立在地,一動也不能動了。緊接著,隻見冷雪去到沈覺非的身旁,俯身下去,仔細看視。


    董小梅隻見冷雪的眼中,落了兩行淚來,一顆一顆的淚珠,全都跌在沈覺非的臉頰之上,又見她伸手放到了沈覺非的鼻孔麵前,好一會兒,才提起手來,輕輕地將沈覺非,抱了起來,負在肩上,向前疾馳而去!


    董小梅不知沈覺非是死是活,又將冷雪恨之切骨,眼看冷雪將沈覺非帶走,心中恨到了極點,無奈又被人封住了穴道,難以動彈。


    正在她心中難過悲憤之極的時候,忽然又聽得兩下極其難聽的怪嘯之聲,一長一短,自遠而近,傳了過來,那兩下晡聲,來得好不快疾,轉眼之間,便鋪天蓋地也似,來到了近前。


    隻見一條矮小的人影之後,另有兩人,來勢更是快疾,才一出現,三人前後相隔,足有兩丈來遠,但是轉瞬之間,已然相距隻有丈許!


    片刻間,三人已然到了跟前,跑在最前麵的那人,突然站住。


    董小梅定睛一看間,不禁喜出望外,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惡土地穀守昆!


    但董小梅的心中,隻高興了一陣,立即便感到事情大不對頭。


    隻見穀守昆在倉惶之間,向她望了一眼,滿麵皆是驚駭之容,立即便轉過頭去,橫拐當胸。而另外那兩人,也已然追到,那兩人,生得相貌一模一樣,約莫五十上下年紀,膚色白淨,方麵大耳,貌相甚是端正。


    他們一來到穀守昆身前五六尺遠近,便突然站定,一齊大笑道:“惡土地,幾年來,我們哪裏不找你?原來你躲在這裏,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還有何話可說?”


    惡土地穀守昆的神情,極之緊張,隻見他身形微微傴僂,他本已生得極矮,這一來,在背後看來,更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隻聽得他冷冷地道:“你們兩人,難道仍要和我過不去麽?”


    那兩人不斷大笑,道:“當然,你們三個矮子,已然兩個,命喪在我們之手,那東西我們仍未收迴,不在你處,卻在誰處?你乖乖地交了出來,我們隻將你手筋足筋挑斷,還可以饒你一命!”


    穀守昆厲聲道:“放屁,當年咱們五人合力,是誰出的力最多?”


    那兩人麵色一沉,道:“不錯,你們三人,也出了不少力,若不是你們起意,想要獨吞,暗箭傷人,也不會有今日之報,惡土地,你要死要活,趁早快說!”


    穀守昆道:“辛家弟兄,你們要是硬逼我,也是兩敗俱傷!”


    他話剛一講完,身形倏地後退,其快無比,已然來到了董小梅的身邊,突然伸杖倒點間,正點在董小梅的“肩井穴”上!


    董小梅原來被冷雪封住了穴道,此際,“肩井穴”上,被一股力道一衝,立時穴道被解,大叫道:“穀公公,這兩個是什麽人?”


    穀守昆忙道:“小梅,你若肯救你穀公公時,快入穀去,講給你爹聽,強敵到了!”


    穀守昆的動作,何等快疾,但是那兩人卻也一點不緩慢,穀守昆才一向後退出,他們兩人,動作一致,已然跟著躍出。


    兩人一齊怪笑一聲,各自一翻手腕,各取了一柄,長約兩尺的折扇在手。那兩柄折扇,射著藍殷殷的光芒,一望而知,是精鋼打就。


    那兩人折扇一出手,便齊聲叱道:“惡土地,誰也救不得你了!”


    董小梅一聽得穀守昆叫她入穀去通知自己的父親,那是她萬萬不敢為的事,躊藉道:“穀公公,我們兩人,難道還打不過他們麽?”


    穀守昆汗如雨下,道:“小梅,我知你是偷出穀來的,但是你無論如何一”


    他話隻講到此處,那兩人一聲長笑,欺近身來,身形一分,各自揚起折扇,輕飄飄地各自發一招,已然向惡土地攻出。?


    惡土地穀守昆本就橫杖當胸,一見兩人扇子攻到,“唿”的一陣勁風,那柄比他人還高的拐杖,抬了起來,向上迎了上去!


    雙方出招,均十分快疾,電光石火之間,隻聽得“錚錚”兩聲響,惡土地穀守昆的身形,一個踉臉,向後退出了一步,而那兩人,則行若無事。


    董小梅素知穀守昆的武功極高,如今一見兩人從容之間,便已然將穀守昆硬生生地逼退了一步,心中不禁大是駭然。


    她再定睛向穀守昆手中的那柄拐杖一看間,更是呆住了出不了聲!


    剛才,那兩人折扇揮動之間,看來出手,甚是輕盈,而且,扇杖相交之聲,也不是十分嘹亮,但是看穀守昆手中的拐杖時,在被折扇敲中的地方,卻曲了起來,共是兩柄折扇,他那條镔鐵打就,重得連董小梅提起來就無法揮動的拐杖,已然成了一個“之”字形!


    隻見穀守昆退出一步之後,麵上神色更是大變,又接連向後退出了七八尺,急道:“小梅,快去,遲則不及了,快去!’決去!”


    他一麵放聲大叫,一麵汗流浹背,竟濕透了衫背,滲了出來!


    董小梅此際,也已然知道,那兩個人一定是武功極高、非同小可的人物,因為穀守昆和她相處多年,談起武林中的高手來,幾乎沒有什麽人放在他的眼中,但是如今,他的神色,卻是如此張惶!


    董小梅的心中,不禁為難到了極點!因為,她如果一迴到寒梅穀中的話,實在無疑是羊入虎口!


    她想了一想,心忖反正那兩個人再厲害,自己也未必會死在他們的手中,何不與他們拚上一拚?主意打定,叫道:“穀公公,我實是不能迴去,我助你打他們!”她話一說完,足尖點處,已然向兩人躍了出去,寒鐵索閃起點點青光,一招“寒鴉晚唱”,也已攻出。


    她這裏一招甫出,便聽得穀守昆尖聲叫道:“小梅,別去送死!”


    在穀守昆叫喚的同時,那兩人一聲冷笑,一個佇立不動,另一個向前跨出了小半步,手中折扇,輕輕一搖,“刷”的一聲,打了開來,董小梅在倉忙之中,隻見他那柄折扇上,寫著血也似紅的四個大字:“逆我者死”,就在那四個字一映入眼簾之際,一股強勁已極的勁風,已然迎麵撲到!


    那股勁風力道之大,令得董小梅的身子,非但不能再向前跨出半步,而且,幾乎連氣也閉不過去,她隻來得及“啊”地叫了半聲,整個身子便如斷線風箏也似,向外疾跌了出去!


    她向外跌出去的勢子之快,令得她感到,自己若是墜地之後,非骨折筋裂不可!但也就在此際,隻聽得那兩人一齊發出了“咦”的一聲,董小梅百忙之中,向下看去時,隻見其中一人,已身形疾展,向自己掠來,董小梅還未曾弄清他要做什麽時,那人身形掠起丈許,已然將她,淩空抓住!


    一抓住之後,身形立即下沉,將她輕輕地放了下來,這一刹那間,董小梅由生入死,由死出生,經曆之險,實是她以前,從來也未曾遇到過!


    她雖然已被放了下來,但是驚魂未定,餘悸猶在,俏臉發白,呆呆地站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隻見那人卻和顏悅色地向她道:“董姑娘,不關你事,你還是快離開去吧!”


    董小梅早已嚇得失神落魄,隻知道問道:“你怎知我姓董?”


    那人一笑,在她肩頭上輕輕拍了拍,道:“你手上寒鐵索,乃是董閻王之物,我們怎會認不出來?我們弟兄兩人,不願與令尊傷了和氣,你還是快快離開此處的好!”


    董小梅定了定神,才知道救了自己一命的,竟是這條寒鐵索!


    她立即道:“那麽,你們也別和穀公公動手了,他是我爹的好朋友。”


    那人麵色略沉,道:“董姑娘,我們隻是不願和令尊傷了和氣,並非是怕他,我們的事,怎容得你來管?他要活命,自有可能,他自己不願,怎能怪得我們?”


    董小梅向穀守昆望去,隻見穀守昆也正向她望來,滿麵皆是求救之色。董小梅心中,不禁大是不忍,心想九年來,他對自己百依百順,此際,除了自己無法入穀去送死外,總要竭力助他,擺脫那兩個人才是。


    她正想再說什麽間,隻聽得重傷倒地的騰天金蛟沈雄突然啞聲叫道:“辛大俠……辛二俠……你們可還……認得我麽?”


    那兩人迴頭一看,“咦”的一聲,道:“沈總鏢頭,你怎會在此?”


    其中一個,立即身形展動,來到了沈雄的麵前,一伸手間,已然塞了一顆藥丸,在他的口中,一把抓住了他的胸口,將他送出了三丈開外,穩穩地落在地上,道:“沈總鏢頭,我們事完之後,再與你敘舊!”


    話一說完,已然轉過身來,兩人四目,精光四射,又注定在穀守昆的身上。


    穀守昆陡地大叫道:“辛家弟兄,你們定要與我為難到底麽?”


    他叫嚷的聲音,大到了極點,當真可以說得上響徹雲霄,也不知可以傳出多遠,那兩人大笑一聲,身形疾上,又已然攻出了一招!


    穀守昆連忙揚杖迎敵,隻見兩人身形閃動,快絕無倫,霎時之間,隻聽得“錚錚”之聲,不絕於耳,七八下過處,穀守昆身形踉蹌,退了出來,他手中的拐杖,已然彎曲得不複成形!


    董小梅一見這等情形,心知穀守昆的吃驚,實在不是沒有理由,不出十招之間,穀守昆一定性命難保!她明知自己的本領,和那兩人相比,實無疑是螢火之擬日月,但是她仍然向前,猛地躍了出去,寒鐵索抖動,又向兩人襲出。可是那兩人,根本連身都不轉過來,董小梅才一攻到他們的身前,其中一個,隻是向後略一擺手間,一股勁風,便已然將董小梅擋在丈許開外。


    董小梅一連向前撲了幾次,情形皆是如此,而在這時間內,那兩人折扇招式,綿綿不絕,向穀守昆攻到,穀守昆險象環生。終於,隻聽得兩人齊聲大喝,其中一人,向前一步跨出,折扇“當”的一聲,壓在穀守昆的拐杖上麵。而另一人,則自下而上,發出了一招,折扇也是“當”的一聲,擊在拐杖上,兩柄折扇,一上一下,將穀守昆的拐杖,牢牢夾定,兩人用力向後一帶間,穀守昆大叫一聲,身形便翻出三五丈,那柄拐杖,竟已被兩人,硬生生地奪了過去!


    兩人一奪過了拐杖,折扇外揚,棄杖不顧,又一起追了上去。


    穀守昆一麵後退,一麵發出了一陣尖銳已極的怪嘯之聲。那陣嘯聲,更是不知可以傳出多遠,聽來驚心動魄之極!但是,他隻晡了一半,那兩人已然趕到了他的麵前,一時間,隻見扇影蔽天,兩人各發出了一招,將穀守昆全身,盡皆罩住!


    董小梅正待快步趕向前去時,隻見刹時間,扇影頓斂,穀守昆的嘯聲,也止了下來,那兩人,一個在他的身前,一個在他的身後。


    兩柄折扇,一柄壓在他的頂門,一柄壓在他的肩頭,穀守昆麵如死灰,長歎道:“辛家兄弟,你們還不下手麽?”


    那兩人道:“那東西你該交出來了!”


    穀守昆慘笑一聲,道:“穀矮子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快下手吧!”董小梅在一旁見了,正待再向前去向兩人說情時,忽然聽得“嗯哼”一下,咳嗽之聲,從遠處傳來。


    那一下咳嗽之聲,實在一點也不高,可是遠遠傳來,傳入耳中,不但清晰無比,如同近在呎尺,而且,就在那一聲咳嗽之中,也包含了極端威嚴懾人的意味在內!董小梅一聽到那咳嗽聲,立時麵色一變,一看天色,正是父親練功休息的時候,她呆了一呆,連忙身形一閃,隱身在一塊大石之後。


    她在大石之後,喘了一口氣,還想再向外掠出之際,第二下咳嗽之聲,又已傳到。


    那兩下咳嗽之聲,一下接著一下,其間根本沒有什麽空隙。但是那第二下咳嗽之聲,卻已然近了許多,董小梅探頭一望間,隻見一條人影,飄忽得如同在水麵滑行一樣,似流星飛瀉,已然向前,飛馳而來!


    董小梅一見父親已然趕到,心頭“忐忑”亂跳,不敢再動,緊緊地靠住了那塊大石,連大氣都不敢出。


    隻見冷麵閻王董路,在經過騰天金蛟沈雄的身邊時,略停了一停,相隔穀守昆等三人,尚有七八丈遠近,可是一閃之間,已然趕到。


    那兩人的兩柄折扇,仍然壓在穀守昆的身上,穀守昆見冷麵閻王董路,果然被自己的怪叫怪嘯之聲,引來此處,麵上才總算有了一點生氣。


    冷麵閻王董路來到了三人的身前,濃眉略蹙,冷冷地道:“兩位,此人曾跟隨我多年,兩人就算與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也看我之麵,不必再去碰他了那兩人互望了一眼,道:“董閻王,我們剛才,已和令嬡講過一“他們才講到此處,董小梅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來,而冷麵閻王董路的麵色,也陡地一沉,變得難看到了極點,威嚴無匹,喝道:“她在哪裏!”董小梅早就知道,父親一練完功,斷無不發現自己逃出穀去之理,她本來早已打定了主意,一出寒梅穀,便有多遠,走多遠。


    但是,她才和沈覺非出寒梅穀,便遇上了騰天金蛟沈雄,接著,又遇上了冷雪,被冷雪點住了穴道。在她被穀守昆將穴道解開之後,雖然可以趁機離去,但是她看出穀守昆身在危境,因此才又留了下來,卻不料她父親已然趕到!


    當下她驚得幾乎昏了過去,雙手牢牢地抓住石角,才不致於跌倒!


    隻聽得那兩人道:“我們隻理會自己的事,令嬡去了何處,卻不知道。”冷麵閻王董路“哼”的一聲,冷電四射的目光,突然向四麵掃了一下,又迴過頭來,道:“兩位可肯聽在下之言?”


    那兩人道:“董閻王,我們不願與你結怨,你還是休管閑事的好。”董路一聲斷喝:“少廢話,你們聽還是不聽?”


    那兩人麵色一變,以折扇壓在穀守昆肩頭的那人,手中折扇,突然貼著穀守昆的肩頭,向後一滑一伸間,已然將穀守昆的“肩井穴”封住。


    另一人立即伸手一抓,將穀守昆向外,拋了出去,兩人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快疾之極,隻聽得董路一聲長嘯,身形展動,便向穀守昆迎去,但是那兩人,卻立即攔到了董路的麵前,“刷刷”兩聲,兩柄折扇打了開來,八個字乃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冷麵閻王董路的身形,陡地一凝,他剛才掠出之際,疾逾閃電,隻見一溜黑煙,但此際卻又在突然之間站定,隻聽得他道:“好大的口氣!”


    那“好大的口氣”一語,自然是指折扇上那八個字而言!


    那兩人的麵色,甚是莊肅,道:“豈敢,愚兄弟兩人,行事準則,一向如此,是以才不想和尊駕結怨,尚祈尊駕三思!”


    看來,情勢雖然緊張到了極點,但是那兩人,也知冷麵閻王董路的厲害,是以還想和董路善罷幹休。


    董路冷冷地道:“久仰太行山辛氏雙俠,陰陽扇法,奪天地造化之功,不可方物,而今逼得要領教一下!”


    那兩人麵色一沉,“嘿嘿”兩聲冷笑,道:“咱們兩個人,董閻王先請!”冷麵閻王董路,倏地後退一步,雙臂向下一沉,衣袖帶起兩股勁風,也向下抖去,他所穿的衣服,極是寬大,衣袖向下一垂間,已將及地,道:“你們兩人,先進招吧!”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各自一聲長晡,身形陡地分了開來,一個自左,一個自右,“啪”的一聲,各自合攏了手中的折扇,向董路左右,夾攻而至,兩柄折扇的來勢,一沉一虛,一剛一柔,相互交替,漫天扇影,確是奇妙無比。冷麵閻王董路一見扇到,雙臂倏地一振。


    在他雙臂一振之間,兩隻寬大已極的衣袖,已然向上,疾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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