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


    白皚皚的雪花,不但蓋住了山、河、草、木,而且還蓋住了一切聲音,令得那片原野,靜到了極點,簡直不像是人世。


    天地之間,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下得那麽地大,以致在丈許開外,便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驀地,在這靜靜的境界中,突然傳來了一陣犬吠聲,在犬吠聲中,還夾著“霍霍”的揮鞭聲,沒有多久,在遠處便出現了一輛雪橇,由八頭駿犬拉著,向前電也似疾,飛掠而來。


    在雪橇上,站著兩個人。那兩個人,全都是一身皮裘,頭上戴著毛茸茸的皮帽,也看不清臉麵,左麵的那一個,手中抱著一包物事,右麵的那個,一手握著韁繩,一麵揮舞著長鞭。


    那八頭駿犬,揚鬃狂吠,迎著大雪,向前拚命地奔馳著。


    雪橇過處,卷起丈許高下的雪柱,蔚為奇觀。那電馳而去的雪橇,才一掠過,突然在雪橇之後,又傳來了一陣淒厲無比的唿聲,叫道:“停一住!”


    可是雪橇上的那兩個人,卻是充耳不聞,那一個更是揮鞭不已,雪橇的去勢更急。


    而在雪橇之後不遠處,隻見一條人影,來勢之快疾,簡直難以想象,竟緊緊地跟在那輛由八頭慣在雪地奔走的駿犬所拉的雪橇後麵,相隔隻不過三四丈遠近,在拚命追趕!


    那人一頭亂發,迎風披拂,在那樣的大雪天中,並未穿著皮裘,竟是一身勁裝,隻見她身形苗條,分明是一個女子。而在她所經過之處,積雪之上,一個足印也未曾留下,隻不過在每隔兩丈許,便留下了一滴鮮紅的鮮血,血紅配著雪白,奪目之極!


    那女子分明是受了傷,是以才一麵奔馳,一麵鮮血滴之不已。


    她一手提著一柄寒光瑩瑩的長劍,左臂卻抱著一團東西,那團東西,以一件皮外套裹著,也看不出是什麽東西來。


    那輛雪橇的前進之勢,雖然快疾無比,可是那女子的身形,更是絕無僅有,片刻之間,竟然又被她追近了丈許!


    隻聽得她又重又尖聲叫道:“你們是什麽人?還不快給我停住!”


    雪橇上兩人,一齊迴頭,看了那女子一眼,持鞭的那個,又向著拉雪橇的駿犬“刷刷”揮出兩鞭,犬吠之聲,更是來得急驟,突然之間,那雪橇因為去勢太快,急驟之間,碰到了一塊石頭,竟整個地翻了過來!


    那雪橇突然翻身,本是電光石火,一瞬間的事情,可是雪橇上的那兩人,身手卻是矯捷無比,就在那雪橇翻轉之際,兩人身形,已然淩空向上,拔起了丈許高下,向前掠出。


    八頭駿犬拖著空撬,馳出了十來丈,便停了下來,狂吠不已。


    就在那一刹間,追來的那個女子,也已然趕到兩人的身前!


    隻見她身形一凝,便已然收住了勢子,那兩人並肩而立,嚴陣以待。


    直到那女子停了下來,才看清她約莫三十出頭年紀,鳳眼含威,柳眉帶煞,在美麗之中,另有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在她的左肩上,有著一道五六寸長的口子,鮮血正是由這個創口處淌出來的。


    她才一站定,便立即橫劍當胸,將左臂中所抱的那團物事,向前一送,劍尖一挑,挑開了那件皮衣,竟然露出一張紅通通的小臉來。原來她懷中所抱的,竟是一個生著一頭濃發,一對大眼睛骨碌碌地在轉動著的女嬰!那女嬰出生,至多也不過半年,頭臉一露出來,便有幾片雪花,飄到了她的臉上,那女嬰伸出舌來,向嘴角旁的雪花舔了一舔,像是吃得津津有味一樣。


    那女子將那女嬰,向兩人一揚,厲聲道:“這可是你們的孩子?”


    那兩人互望一眼,因為他們所戴的風帽,遮住了他們的臉麵,是以看不清楚,但是卻可以看到這兩人,眼中精光四射,顯非常人。


    兩人對望一眼之後,那手執長鞭的一人,以極其洪亮的聲音答道:“我們的孩子?大嫂莫非弄錯了?我們的孩子,在他母親的懷中!”


    右麵那人,向懷中所抱的那團物事一指,道:“就在我手上。”


    那女子“嘿”的一聲,猛地踏前一步,手腕一振,“嗤”的一劍,已然向那團物事刺出,同時喝道:“讓我看一看!”


    那兩人看來是夫婦兩人,那抱住孩子的,當然是妻子,她一見那女子出劍刺到,立即向後退出,喝道:“幹什麽?”


    那女子一劍不中,“嘿”的一聲冷笑,踏步進身,第二劍緊跟著又已刺出!


    但正在此際,隻聽得“當琅琅”一聲響,那男子手揚處,金光迸射,已然取出了一件奇形的兵刃,身形晃處,便已經攔在那女子身前,那件奇形兵刃,向前一送,“刷”地畫了一個圓圈,金光繚繞,反向那女子疾襲而出!


    那女子撤劍後退,向對方手中的兵刃,望了一眼,隻見那是三隻連環套在一起,徑可半尺的金環,金環的邊緣,鋒利之極!


    那男子一出手,將對方逼住,冷冷地道:“我們與你素不相識,你一直在後追趕,究竟是為了什麽?”那女子冷笑不已,道:“你們自己做的好事,還怕人家不知道麽?”


    那男子向後,一掀風帽,露出頭臉來,隻見他一臉英悍之氣,濃眉高鼻,在左額之上,有著方形的一搭紅記,益顯得他英氣勃勃,也隻不過四十上下的年紀,喝道:“我們做了什麽事?”


    那女子向他望了一眼,麵上略現驚訝之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紅額金環,騰天金蛟,沈雄沈總鏢頭!”


    那男子手腕一振,那三隻金環,又是“倉琅琅”一陣響,朗聲道:“不錯!”


    那女子仰天哈哈一陣大笑,笑聲淒厲之極,聽得人毛發直豎,道:“想不到名揚天下,兩湘四十九鏢局的總鏢頭,卻行此無恥之事!”


    騰天金蚊沈雄麵色一沉,道:“閣下含血噴人,意欲何為?”


    那女子左臂突然一揮,將懷中的那女嬰,“唿”的一聲,向沈雄拋了過去,喝道:“這是你自己的孩子,接住了!”


    女嬰才一拋出,身形一轉,長劍抖起一溜寒光,便直向那女的刺出。


    這一劍,不但去勢之速,世所罕見,而且劍勢更是飄渺已極。


    那女子隻來得及驚唿一聲,全身已然被劍光罩住!沈雄大吃一驚,待要向前撲去解救時,那女嬰卻剛好飛到他的眼前!


    沈雄在百忙之中,隻聽得“唿”地向那名女嬰,拍出了一掌。


    他那一掌的掌力,極是柔軟,淩空將那女嬰,托了一托,身子已然疾逸而出。


    那女嬰的去勢,被他掌力一阻,便變成向下跌來,落在積雪之上,尚兀自眼珠骨碌碌地轉動,她幼小的心靈中,又哪裏知道如今所發生,驚心動魄的事,是為了什麽?


    沈雄身形疾向旁掠出,雖然也是快疾之極,但比起那女子出手來,總是遲了一步!


    隻見那女子劍法一緊,漫天劍影,已然收斂,劍氣嗤然,劍尖已然指向對方的眉心,同時,左臂陡地向外一揮,已然將人家手中的那嬰兒,劈手奪了過來,一奪過之後,立即抽身後退,她刺劍、奪嬰、退身,幾個動作,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瀟灑利落之極!但想是她奪嬰之際,左臂用力,左肩上的傷口,又接連滴下了好幾滴鮮血來!


    騰天金蛟一見那女子將孩子搶走,怪吼一聲,金環抖動,一招“三環套月”已然向那女子下盤攻到。同時,他妻子手腕翻處,“鏘”的一聲,一抦“折鐵柳葉刀”也已出手,反手一刀,一招“三月柳發”,已然斜砍對方肩頭。


    而她在一刀砍出的同時,右腿向上一抬,在她膝頭處,崩簧響處,“嗤嗤嗤”三聲,三枚小鋼鏢,也已然電射而出,奔那女子胸口射去!


    刹那之間,金環攻向下盤,柳葉刀向上砍到,三枚小鋼鏢,直奔中路,那女子上、中、下三路,盡皆受敵,形勢危急之極!


    隻聽得她怪叫一聲,左臂向上一揚,先將搶到手中的孩子,向外平平拋出,陡然之間,身形一扭,長劍抖起,首先聽得“錚錚錚”三聲,三枚小鋼鏢,已被砸得反向沈雄的妻子飛出。


    沈雄的妻子吃了一驚,那一招“三月柳發”,不敢使老,連忙迴招相迎,而那女子就在此際,手腕向下一沉,就在金環離她小腿,隻有半尺遠近處,剛好趕上,“錚”的一聲,將金環壓住!


    直到她將兩人的攻勢,完全擋退,被她揮出的那嬰兒,才落在雪地之上,從裏麵傳出“哇哇”的嬰兒啼哭之聲來!


    騰天金蚊沈雄一抖手腕,想將金環抖了起來,怎知一抖之下,竟然抖之不動!


    騰天金蚊沈雄心中不禁猛地一怔,暗忖自己這一抖,足用了五成力道,金環被她長劍壓住,竟然抖不起來,那女子內力之深,豈可想象?但是那三隻金環,又是他仗以成名之物,斷然不舍得就此舍棄,一時之間,不由得尷尬到了極點!


    隻聽得那女子“哼”的一聲,揚起了長劍,身子向後退開。


    她後退之勢,快疾之極,人影一晃,便已然退開了丈許。


    站定的地方,恰是剛才被她揮出的那個嬰孩旁邊,足尖一挑,便將那嬰孩,挑了起來,伸手接住。剛才,她和沈雄夫婦,動手之際,鳳眼生威,何等氣概,可是此際一將那嬰孩接在手中,突然之際,臉上便露出了一個慈祥無比的笑容來。


    此際,沈雄夫婦兩人的麵色,卻是著急到了極點,齊聲喝道:“你想作甚?”


    那女子抬起頭來,冷冷地道:“這是我的孩子,我奪了迴來,就是如此!”


    騰天金蚊沈雄的妻子,也是武林之中,知名的女俠,人稱點蒼神女,姓方,名婉。她父親便是如今點蒼派掌門,以一套風雷劍法馳名天下的風雷劍客方生智,名門之女,武功自然也非同等閑可比。


    當下,方婉一聽得那女子如此說法,麵色陡地一變,喝道:“胡說!”


    那女子冷笑道:“以賢伉偭在武林中的名聲而論,行此無恥之事,自然不肯承認,爭論也自無益,將繈褓打開一看如何?”


    以剛才動手的情形來看,那女子雖已受傷,但是她身法靈巧,劍法詭異,顯然還可以勝過方婉和沈雄兩人,但是她卻又處處顯出不願爭端擴大,隻求快些解決的神態。


    那女子話才出口,點蒼神女方婉,便尖聲叫道:“不可!”


    那女子“哈哈”一笑,道:“為什麽?怕無恥之事被戳穿嗎?”


    騰天金蛟在一旁接口道:“尊駕莫信口雌黃,我們的孩子正在出疹,剛才鎮上的郎中說,絕對不能見風,一見風,隻怕性命難保!”


    那女子突然仰天一陣怪笑,道:“你們的孩子?”


    點蒼神女方婉踏前一步,道:“當然,不是我們的孩子又是誰的?”


    那女子麵色一沉,但是轉眼之間,卻又換上了一副慈容,道:“我的!”點蒼神女方婉怒道:“好不要臉的東西,連孩子都有胡認的麽?”


    騰天金蛟沈雄也道:“我們尚有要事趕路,尚祈尊駕不要糾纏不清?”那女子叱道:“笑話,我因為人暗算,在那小鎮上養傷”才講到此處,她麵色一陣發白,想是傷處傳來劇痛所致,喘了一口氣,方道:“你們卻趁機,以這個女嬰,換走了我的孩子,還有臉不認賬麽?”騰天金蛟沈雄夫婦,麵色鐵青,齊聲道:“天下父母,豈有以自己親生骨肉,去換他人的孩子之理?”那女子一聲長笑,道:“我的孩子,將來一定出人頭地,你們自然看了眼紅!”


    沈雄和方婉兩人,不由得啼笑皆非,方婉大聲道:“雄哥,這賤人多半是個瘋子,和她多囉嗦作什麽?還不動手?”


    她一言甫畢,柳葉刀揮出一個圓圈,一招“倒垂柳絲”,已然發出。


    騰天金蛟沈雄知道那女子武功極高,方婉一人,不是敵手,因此一見妻子出手,也立即抖起金環,一招“連珠三發”,當頭罩下。


    那女子一見兩人發招,橫劍當胸,後退丈許,喝道:“住手!”


    沈雄和方婉兩人,一招走空,俱都為那女子快疾無比的身法所震驚,而那女子的那一聲斷喝,又像是具有無限的威嚴,兩人不自由主,停下手來。


    隻見那女子麵罩寒霜,冷冷地道:“實和你們說,我雖已受傷,但是要對付你們兩人,卻還易如反掌,你們如此行徑,我本不當輕易放過你們,但是我仍有要事在身,若是識趣,趁早帶了你們的女孩趕路去,再動動手,莫怪我心狠!”


    方婉聽完那女子的話,麵色煞白,剛待開口時,突然聽得一聲長晡之聲,從老遠的地方,傳了過來,人耳卻又清晰無比!


    那女子一聽得那陣晡聲,麵色便陡地一變,一頓足,喝道:“你們還不走麽?”


    騰天金蚊沈雄和方婉兩人,久曆江湖,一見那女子的情形,便料定是那,女子的什麽強敵,趕了前來,互望一眼,齊聲道:“你將孩子還給我們,我柄當然立即離去!”


    那女子麵色一沉,叱道:“好不識抬舉的東西!”手腕抖處,“嗤嗤”兩劍,先左後右,已然向兩人疾刺而出!


    那兩劍的劍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雄渾之極,方婉和沈雄兩人,不敢硬接,左右一分,方婉一轉身間,已然來到了她的背後,柳葉刀無聲無息,一招“柳絲飄拂”,向那女子已然受傷的左肩砍出。


    而在此同時,騰天金蚊沈雄,抖起金環,也已然自上而下,壓了下來!


    那女子手臂一振,長劍如天紳倒掛,疾揚而起,劍光耀目,直向金環迎去,隻聽得“錚”的一聲晌,劍環相交,三隻金環,直揚了起來,反向沈雄的頭頂,倒砸了下去!


    騰天金蚊沈雄未曾料到對方劍上的力道,居然如此之強!


    自己金環發出,被人倒格了迴來,乃是出道以來,近二十年間,從來也未曾發生過的事!百忙之中,連忙一偏頭時,卻已然慢了一步,金環鋒利已極的邊緣,在他額上,“刷”地擦過!


    立時之間,鮮血迸流,沈雄心驚膽寒,連忙向後,退出了一步。


    尚幸他見機得早,在一側手的同時,內力疾吐,將對方反格之力,消去了八九成,才未被金環將頭顱齊中剖開!


    雖是如此,但他額角上,也已然被金環鋒銳的邊緣,劃出了一道三寸來長,深約三分,已然傷及額骨的傷痕!


    騰天金蛟沈雄和點蒼神女方婉兩人,本是同時發動進攻的。


    那女子隻顧得一劍,將沈雄的金環格開,對於自身後攻到的方婉,卻不免疏於防範。那女子既具如此身手,自然不應該不知道有人自後攻到,她隻是自仗身形靈巧,出手如風,早已料定,一劍擋退沈雄之後,還可以縱容躲避之故。


    那女子所料,因然一點不差。可是急切之間,她卻忘了自己左肩之上的傷勢,本來極是嚴重,連養兩日,尚未痊可,因為追趕方婉和沈雄兩人,接連急馳了兩個時辰,創口已然迸裂,是以鮮血才滴之不已。


    當她一劍擋開沈雄,並令沈雄傷在他自己那一副名震武林的“三陽金環”之後,身子猛地一扭,欲待避開方婉的那一刀時,左肩之上,突然一陣劇痛!那陣劇痛,來得那麽突兀,來得那麽的難以忍受,令得她在片刻之間i左半邊身子,為之麻木不仁,眼前也金星亂迸!


    高手過招,本來絲毫也不能相差,那女子因為舊傷新發的一陣劇痛,而身形慢了一慢,點蒼神女方婉的柳葉刀,已然又在她的傷口之上,拉了一下。


    那一下,更是痛上加痛!


    隻見她銀牙緊咬,身形一個踉蹌,向旁跌出,方婉一招得手,一抬頭間,隻見丈夫滿麵血汙,不由得心膽倶寒,叫道:“雄哥,你怎麽啦?”


    沈雄忙答道:“我不礙事的,快搶孩子!”


    點蒼神女方婉左手倏伸,中指疾彈而出,已然彈中了那女子臂彎處的“尺澤穴”。


    那女子在傷勢劇發之際,左臂早已麻木不仁,再經方婉一彈,左臂一鬆,那孩子便跌了下來,方婉伸手一抄,便已接住。


    但就在此際,隻聽得那女子大叫一聲,道:“我的孩子!”


    右手突然一抖,“刷”的一劍,刺了出去。


    方婉一時之間,避之不及,“波”的一聲,劍尖已然刺進她的大腿。尚幸她身上,穿著厚厚的皮裘,那一劍,入肉隻不過寸許,受傷不算太重,但也令得她一個釀蹌,向旁跌出了一步。


    那女子待要掙紮著站起身來,可是身形搖晃,卻站立不穩!


    當沈雄和方婉兩人,向那女子發動進攻之際,正是遠方響起一陣長嘯聲的時候,他們動手,隻不過三招,全都是出手如風,總共才隻不過電光石火,一瞬間的事情,可是就是在那一瞬間,那長嘯之聲,已然鋪天蓋地,如千軍萬馬,先聲奪人,向前疾湧了過來,令得人心神皆悸!


    點蒼神女在跌出了一步之後,立即退後丈許,與他丈夫,並肩而立。兩人一齊抬頭,循聲向前看去,隻見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仍是什麽也看不見。


    隻聽得那女子,倒在雪地之中,肩頭上的傷處,鮮血泊泊,已然將雪地浸紅了一大片,但仍然在不斷地叫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叫聲,淒厲到了極點,夾在那長晡聲中,聽來更是令人驚心動魄!騰天金蛟沈雄低聲道:“婉妹,咱們走吧丨”他話才一出口,突然眼前一黑,一條高大無比的身形,已然站在那女子的身旁,同時,嘯聲也已然在睦然間停止!


    那高大身影,突如其來,像是飛將軍自天而降一樣,倒將兩人,嚇了^跳。


    一齊定睛看時,兩人更是心驚肉跳!


    隻見來人,乃是一個老者,一身黑衣,長僅及膝,那麽冷的天氣,他卻裸著雙腿,赤足芒鞋,膚色如玉,看他的麵色時,也是其白如玉,兩隻手上,全都留著寸許來長的指甲。


    額上銀髯,根根見肉,頭上已然半禿,貌相威嚴之極,雙目顧盼之間,精光四射,然是天神一樣!


    騰天金蚊沈雄,和點蒼神女方婉兩人,在武林之中,已然極有地位,見識也是極廣,可是卻認不出那老者,是什麽來曆。


    隻見那老者一到,向倒在雪地中的女子,望了一眼,“哼”的一聲,然而又抬起頭來,聲若洪鍾,道:“你們是什麽人?”


    騰天金蚊沈雄知道那老者絕不是等閑人物,一定是方外異人,那敢怠慢,一躬身,道:“武當門下弟子沈雄,點蒼門下弟子方婉!”


    沈雄這樣報出名頭來曆,在武林規矩而言,就算對方想要生事,也必然要考慮一下,是不是惹得起武當掌門赤陽道人,和點蒼掌門風雷劍客方生智!那老者聽了,“噢”的一聲,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沈雄忙道:“我們有急事趕路,但這位朋友,卻苦苦夾纏,說我們換了她的孩子!”


    沈雄話才講完,隻聽得那女子道:“爹!他們換了我孩子!我的孩子!”沈雄和方婉兩人,一聽得那女子如此稱唿那老者,不由得心中陡地一涼!那女子的武功之高,他們兩人剛才已然領教過,若不是她早已負傷,隻怕以二敵一,自己還真不是敵手。那老者未現身時,所發的晡聲,如此驚人,分明是內功均臻絕頂的境地。


    如果那老者出手,與自己為敵的話,隻怕萬萬不是敵手!


    兩人正在吃驚間,已然聽得那老者聲如霹靂,厲聲喝道:“什麽孩子?”那女子抬起頭來,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種無限淒婉的神色,道:“爹,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外孫!”那老者一聽,麵色陡地一沉,半頭白發,倏地根根倒豎,蒲扇也似的手掌揮處,沈雄和方婉兩人,根本未曾看清他如何動作,已然聽得“啪啪”兩聲,那女子的臉上,已然挨了兩個耳光!


    ‘那老者手下甚重,那女子兩連臉頰,立時腫起了老高!


    隻見那女子眼中,流下了兩行淚來,道:“爹,你打我也好,殺我也好,千萬為我奪迴孩子來,孩子難道也有罪麽?”


    那女子說來,淒婉之極,任是鐵石人聽了,也不免心中惻然!


    那老者“哼”的一聲,轉過頭去,眼光直射沈雄,沈雄忙道:“前輩莫聽一麵之詞,我們自己的孩子,怎會弄錯?”


    方婉也道:“她的孩子,還躺在雪地上哩!”伸手向那不遠處的女嬰一指。那女嬰的小臉蛋兒上,已然積了不少雪,但仍在繈褓之中掙紮。


    那老者一揮手,道:“你們去吧!”


    隨著他的一揮手,一股強勁無比的力道,倏地發出,沈雄和方婉兩人,身不由主,被那股力道,浦出了丈許開外!


    兩人心知厲害,那敢還敢多事逗留,沈雄扶了方婉,接連幾躍,登上了雪橇,長鞭揮動,雪橇又已然向前飛馳而出。


    那老者轉過身來,向那女子喝道:“還不跟我迴去?”


    那女子在雪地中,向前掙紮著爬了過去。


    那老者厲聲喝道:“你想作甚?”


    那女子緊緊地咬著嘴唇,一聲不出,爬起了又跌倒,跌倒了再爬起,肩頭的傷口,血如泉湧,看她的情形,仍想去追趕雪橇。


    可是這時候,犬吠之聲,已然漸漸遠去,沈雄和方婉兩人,少說也已在裏許開外,她哪裏還能夠追得上人家?


    那老者等她,爬出了丈許,才又喝道:“你還想怎麽樣?”


    那女子頹然地跌在地上,迴過頭來,道:“孩子!孩子!可憐他已經沒有了父親,眼看又要沒有母親,可憐的孩子!”


    一麵說,一麵眼淚直流。


    此際,天寒地凍,她的眼淚,流到了臉頰上,便已然凍成了冰珠兒,隨著她臉頰的抽搐,而一顆一顆,跌到了雪中。


    那老者自從一現身以來,麵色便嚴峻之極,可是到了此際,卻也不免露出淒然之聲,講話的聲音,也軟了許多,道:“你孩子在這裏,你叫什麽?”那女子尖聲道:“不是的!那不是我的孩子,我孩子被人換走了!”


    那老者“呸”的一聲,道:“好不要臉的東西,誰希罕你的野種?”


    那女子怔了一怔,麵色劇變,嘴唇抖動,道:“爹……爹……你……這樣稱唿你……自己……的外孫……麽?”


    那老者“哼”的一聲,道:“當然!”


    那女子將頭埋在雪地之中,全身抖動不已,想是她心中傷心已極!


    那老者一俯身,將她提了起來,挾在脅下,便向前飛掠而出!


    他的身法,快到了極點,轉眼之間,便已然掠出了三丈開外。就在那時,他突然停了下來,呆了一呆,像是在考慮什麽問題,終於長歎一聲,又轉過身來,來到那女嬰的身旁。


    俯身看視了一下,“唿”地吹了一口氣,將那女嬰臉上的積雪,全都吹開,又呆了一會兒,才一伸手,將那女嬰提了起來。


    那女嬰仍是大眼轉動,並不啼哭。


    看那老者的神情,像是心緒複雜矛盾,到了極點,好幾次,想將那女嬰拋了開去,但終於長歎一聲,抱起了女嬰,又向前疾馳而出!


    他馳出了沒有多久,雪地之中,突然又傳來了陣陣的犬吠之聲,隻見迎麵,一輛老大的雪橇,載著四個人,又疾馳而至。


    兩下裏勢子,均極是快疾,一下子便已然錯了過去,那老者頭也不迴,但是那輛雪橇,卻在越出丈許之後,陡地停了下來。


    雪橇上四人,一齊躍了下來,齊聲喝道:“兀那老兒且住!”


    那老者身形一凝,轉過身來。


    那四人身手也極之矯捷,一齊向前,撲了上去,在那老者身前六七尺處站定,向被挾在老者脅下的那女子一看,;“哈”的一聲,道:“果然在這裏!”其中一人,踏前一步,道:“老者,你將那女子放下,自顧自去吧!”那老者雙眼似開非開,似閉非閉,將眼中精光,盡皆斂去,對那人的唿喝,卻是不福不賻,站在那裏,也不離去!


    那四人麵上,怒容立現,又大喝道:“老者,你難道是聾子?”


    那老者道:“不聾啊。”


    四人中的一人道:“既然不聾,為何不聽我們吩咐?我們長白四鷹,追那賤人,已有三日三夜,你快將她放了下來,由我們處置!”


    那老者冷冷地道:“長白四蠅?是長白山上,四隻蒼蠅麽?”


    那四人勃然大怒,喝道:“賊老頭想死哩!”“唿唿唿唿”四聲,各自已然發出了一拳,向那老者襲到,拳風也頗是頸疾。


    此際,那老者右臂挾著一人,左手抱著女嬰,實是沒有還手的餘地,可是四人一拳,隻使到一半,突然見他後退一步,雙足飛踹而出,正踢中了兩人的拳頭,那兩人慘叫一聲,向後便倒,另外兩人,連忙收住了勢子,老人雙目一張,須發蝟張,狀如天神,那四人嚇得手足蘇麻,汗流夾背!


    好一會兒,才踉蹌爬上雪橇,疾馳而去!


    那老者“嘿嘿”冷笑兩聲,也向前馳出。


    沒有多久,原野之中,又恢複了極度的寧靜。大雪,仍然紛紛揚揚地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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