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站在惠能和尚身邊的騰天金蛟沈雄,手腕振處,三隻金環,已然攻出一招“三星拱照”,金光漪鏈,向惠能胸際,直蕩而至!


    惠能和尚雖然魯莽,但是在武功上,卻是絲毫也不含糊。


    騰天金蛟沈雄那三隻金環,變幻莫測,來勢何等快疾,但惠能和尚卻已然在瞬刹之間,禪杖的去勢一收,當胸一橫。


    就在那一橫之際,“錚”的一聲響,三隻金環,已被格了開去!


    惠能和尚氣得“哇呀”大叫不已,罵道:“好哇!沈老賊,你也瞧五台派不起?”


    沈雄沉聲道:“惠能莫亂說,快迴五台去,依你師兄吩咐行事!”


    原來眾人,一連出手,兩次阻止了惠能和尚向饒了她的進攻,乃是愛惜惠能,不欲他白白地送了性命,因為既然惠德禪師,都不是饒了她的敵手,而致於自震天靈蓋而死,若是惠能和尚一味硬撲,實在是有死無生,枉自送了性命!但是眾人都沒有一個知道,惠德禪師的度厄真氣,佛門真力,何等厲害,饒了她固然以失傳多年的武林第一秘技,“移天接地”功夫,將惠德禪師的“度厄真氣”移了開去。可是,當他硬接住了惠德禪師的度厄真氣之際,也已然被震成了重傷!


    眾人隻見到惠德禪師,憤而自盡,卻不知饒了她實際上已然受了重傷!當惠德禪師竭盡全力所發的“度厄真氣”,為饒了她移開之際,惠德禪師雖然也耗去了六成以上的功力,不經多年的靜養,萬難複原。


    但是,如果他不是被饒了她以話逼住,再行出手的話,饒了她反要斃在他的手下,五台掌門,聲名何等煊赫,豈是那麽容易敗的?


    所以饒了她和惠德禪師兩人,驚天動地過了幾招,雖然是一死一生,但是實際上,死者的功力,比生的還要高!


    可是,饒了她在受傷之際,眾人都震驚於惠德禪師之死,卻是沒有什麽人注意他,而且他掩飾得極好,也令人看不出他已然受了傷。如果不是李猛和沈雄兩人,''兩番阻止,惠能和尚的禪杖擊了上去,饒了她隻怕也早已喪命杖下了!


    當下惠能和尚氣唿唿地後退一步,道:“好!好!這麽多人中,難道竟沒有一個是五台派的朋友麽?”騰天金蛟沈雄沉聲喝道:“惠能,你切勿口不擇言,你走之後,我們自有道理!”


    惠能和尚大聲道:“我不走!你們知道什麽?像他這樣的妖孽,不止是他一人,如今對付他一個,尚且對付不了,人一多了,你們更是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聽了,心中不禁盡皆為之一怔,尤其是沈雄,心內更是一動。


    饒了她的來曆如何,沈雄並不知道。


    本來,三目靈官史泰,已然可以和他詳細說起,但是史泰卻又離了開去。如今,看在場眾人的情形,像是除了惠能和尚一人之外,竟沒有一人,得知他的來曆。沈雄想了一想,忙問道:“惠能,他究竟是什麽人?”


    惠能和尚瞪了瞪眼睛,道:“他叫作饒奇化。”


    惠能和尚這句話,其實講了等於不講,沈雄也不便再問下去,隻得轉過身來,向饒了她望了一眼,隻見他一直負手而立,不言不語。此際,已然有人,點起了不少大火把,照得後花園中,光亮如同白晝,火光映在饒了她衣襟上麵所繡的那朵黃梅花上,更令人覺得觸目之極,在向之一望之下,不自由主,心中生出一種詭譎之感來。


    沈雄頓了一頓,冷冷地道:“饒朋友,惠德禪師一死,閣下和五台派這段梁子,已然結上了。”饒了她坦然一笑,道:“與在場的眾位無關,也與我幾個結義弟兄無關,是我姓饒的和五台派間的事!”


    在場眾人心中,對饒了她其人,隻覺得神秘莫測,而且心中,也沒有什麽好感。


    可是如今一聽得饒了她如此說法,心中不禁盡皆生出了一點敬意。


    因為,以五台派聲勢之盛,掌門惠德禪師,雖已死去,元化寺中,高手之多,仍是不可勝數,以一人之力,將這段梁子,完全承受了下來,這是何等樣的氣概?等閑人豈能做得到?


    饒了她話才一講完,惠能和尚便大喝道:“你講話可算數?”


    饒了她道:“自然算數!”可是饒了她的話,才一講完,突然聽得兩個人的口音道:“自然不算數!”


    惠能和尚和饒了她兩人的一問一答,本來已然緊湊到了極點,那兩人突如其來的聲音,更是來得快疾,三種聲音,一句挨著一句,當中一點空隙也沒有,確是波譎雲詭,突如其來!


    眾人一聽得有人答腔,一齊循聲看去,隻見假山頂上,兩條人影,如流星飛瀉,向下逸來,來勢快疾,眼前一花間,兩個人已然站到了饒了她的身邊。


    眾人定睛一看,尚未看清他們兩人的臉麵,首入映入眼簾的,便是兩人襟上所繡,那朵觸目已極的黃梅花!


    沈雄心中一凜,再向兩人打量時,隻見一個乃是瘦得可憐的瘦子,身上一件長袍,罩在他如此瘦小的身軀上,更是顯得空蕩蕩的。


    那瘦子雙眼翻動之間,白多黑少,若是不留心,幾乎要使人以為他是瞎子!


    沈雄正不知那瘦子是什麽來曆間,隻聽得崆峒派掌門,翠玉翁李猛,突然“咦”的一聲,沈雄連忙迴頭向前猛看去時,隻見李猛雙眼,緊緊地盯在那瘦子的身上,麵上神色,緊張之極!


    那瘦子卻若無其事地向李猛望了一眼,道:“李翁好記性啊!”


    翠玉翁李猛忙道:“豈敢,別人能以相忘,閣下是忘不了的。”


    那瘦子仍是淡淡一笑,道:“那再好也沒有了,咱們正好敘敘舊。”


    李猛沉聲,“哼”的一聲。沈雄又向另一人打量,隻見那人,生得五官朝天,一頭金發,貌相怪異之極,乍看起來,和一頭猩猩一樣!


    那人不但頭發是金黃色,而且眉毛、短髯,甚至眼珠,也都發著黃光,一望而知,絕對不是中原人氏,隻見他眼珠骨碌亂轉,突然向人叢中一指,道:“哈,我也有熟人了!”


    沈雄循著他指,向前看去,隻見兩個人,突然轉過身去,向外疾逸而出!那兩人的身法,也甚是快疾,一轉眼間,便已然出了後花園的圍牆。可是就在那一刹間,騰天金蛟沈雄也已然看清,那兩人正是江南道上的高手,人稱“天地雙友”的秦華和雷亮兩人。


    這兩人,雖然算不得是第一流的高手,但是武功卻也有相當的造詣。


    如今,他們兩人,一被那黃發怪人指了一下,便如見鬼魅,徑自不顧丟人,腳底抹油,溜了開去,可知他們心中,對那黃發怪人,是如何的害怕!騰天金蛟沈雄心中暗忖,看來今晚的事情,絕不是這樣容易了結!


    而且,事情不止是這三人和五台派之間的糾葛,而和自己,也有莫大的幹係!


    看來,自己的妻子,十八年來,一直在擔憂著的事,倒並不是杞人憂天!騰天金蛟沈雄,在即將封劍退休之前,又碰到了這樣的事情,他心中實是又怒又急,反倒迸出“哈哈”一陣大笑來,道:“兩位此來,是什麽意思?”那瘦子轉過身來,向沈雄作了一揖,道:“沈總鏢頭莫怪,我們與奇化兄交同生死,他忽然間離開了西域,我們隻不過是唯恐他有失,是以一路追了下來,來到貴宅而已。”


    沈雄見那瘦子講的話甚是客氣,一時倒也不便發作,但是語音之間,仍然大是不樂,道:“不知兩位如何稱唿?”


    那瘦子尚未迴答,惠能和尚已然暴喝道:“都是妖孽!”


    饒了她一笑,道:“大和尚莫要出口傷人!由我來替各位介紹一下。”說著,伸手向那黃發怪人一指,道:“這位乃是波斯人,喚著甘刺麻,也有個外號,人稱金眼猩猩,各位想必聽來,甚是生疏?”


    講到此處,頓了一頓。


    眾人互望了一眼,那“金眼猩猩甘刺麻”之名,的確是聞所未聞。


    饒了她又是一聲長笑,向那瘦子一指,道:“這位朋友,各位雖然以前可能見過麵,但是卻一定未曾見過他的真麵目,是以不識,他外號人稱‘神行無影黑骷髏’……”饒了她講了這七個字,人叢之中,已然發出了一陣驚唿之聲!


    驚唿聲中,隻見那瘦子一伸手,已然在臉上,帶上了一隻人皮麵具。


    那人皮麵具緊貼在他的麵上,上麵繪著漆也似黑的一隻骷髏,他人本生得瘦極,麵具一戴上,更是和一隻骷髏無異!


    這時候,騰天金蚊沈雄,站得離開他們三人最近,麵上神色,也為之大變!


    需知“神行無影黑骷髏”七字,在武林之中,實是非同小可的威名。


    那人輕功之佳,實是不作第二人想,來無影,去無蹤,行事手段又狠辣無比,乃是黑道之上,數一數二的奇人。


    聞聽得武林中傳說,其人武功招數,更是詭異絕倫,很少有人,能和他過得了十招以上。當然,武功高過他的人,也不是沒有。可是他一覺出敵人的武功比他高,便立即遁走。而他的輕功又好,一旦逃走,卻也沒有什麽人追得上他。


    十年之前,大俠賴五,與他在汴梁相遇,兩人動手,打到第二十三招頭上,神行無影黑骷髏已然不敵,立即逸走。


    大俠賴五,在後緊迫不舍,兩人一直向西北方麵而去,大俠賴五,直追了他二十餘天,兩人已然來到了大漠之中,但終於被他逸去!


    也就在那次之後,武林中人,便未曾見過他的行跡,不少人,隻當他已然葬身在大漠之中,卻料不到他會突然在此出現!


    當下隻見饒了她麵上的神色,仍是那麽的安閑,像是他一道出“神行無影黑骷髏”七字之後,引起眾人的驚異,乃是意料中的事,一點也不值得高興一樣,略停了一停,又接著道:“他姓連,名無異,各位見過他本來麵目,原也無甚出奇之處!”


    騰天金蚊沈雄,勉強一笑,道:“原來是連朋友,幸會,幸會。”


    連無異向沈雄一笑,道:“沈總鏢頭名揚天下,果然不虛。”


    講完之後,一轉身,道:“奇化兄,你可曾找到她?”


    饒了她歎了一口氣,道:“遲了,我雖然已經饒恕了她,但隻怕永遠找不到她了,但是我卻知道,她已然生下一個孩子!”


    一旁金眼猩猩甘刺麻大聲道:“好哇,我一身九轉神功,正嫌未有傳人,侄子在哪裏?”看來那甘刺麻,也是一個心急無比之人,一聽得說“她”有了孩子,便立即想傳神功!


    在場的高手,對那金眼猩猩,本來就不甚注意,可是聽得他突然間提起,他自己所練的,竟是達摩秘傳“九轉神功”,不禁盡皆吃了一驚。


    那九轉神功,內力運轉,共有九折,在每一掌發出之際,也可以共有九道力道,一道比一道強,如同長江大河一樣,源源不絕。


    中原武林人物中,有不少內力高超的,原也可以將本身內力,變成幾道,一齊逼出,但是卻總不如“九轉神功”那樣,來得圓轉自如。


    卻是怎麽也料不到,這樣一個人不人、猿不猿的波斯人,會身懷九轉神功絕技!


    當下隻聽得饒了她歎了一口氣,道:“孩子是男是女,尚且未曾弄清,又怎知道他在什麽地方?”連無異道:“豈有此理!”


    饒了她身受內傷本重,但是他兩個夥伴一到,他心情寬了許多,趁機運轉真氣,精神已恢複了不少,言笑自若,絕無問題,向沈雄一指,道:“隻在沈總鏢頭的身上,便可弄清。”


    黑骷髏連無異奇道:“咦?和沈總鏢頭,又有什麽關係?”


    饒了她又歎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


    那一旁,惠能和尚又大踏步地向前跨出了兩步,聲如霹靂,怪叫道:“饒奇化,你還放什麽連珠屁?你剛才的話,算不算數?”


    饒了她冷冷地道:“饒某人向來說話隻一不二,當然算數。”


    惠能和尚禪杖一橫,向連無異和甘剌麻兩人一指,道:“那你叫這個骷髏和大猩猩滾開,咱們來大戰三百迴合。”


    饒了她道:“大和尚,如今我還有事,三個月之內,我定然上五台山去找你便了。”


    惠能和尚大喝道:“不行!”


    甘刺麻黃焦色的眼珠一瞪,道:“大和尚,你如今便想動手麽?”


    惠能和尚本是個性烈如火,根本行事絕不顧前慮後的人,立即大喝道:“是又怎麽樣,先打你這猢猴!”禪杖倒轉,一招“翻江騰海”,已然向甘刺麻的頭頂,直砸了下來!


    甘刺麻大喝一聲,聲如巨雷,道:“來得好!”手腕一翻,竟向禪杖迎去!眾人見惠能和尚又和人動上了手,不由得一齊向前,跨出了幾步。


    一時之間,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隻見甘刺麻徒手上翻,向上托了一托,惠能和尚在突然之際,隻覺得一股強韌無比的力道,向上湧來,禪杖竟壓不下去!


    惠能和尚心中猛地一怔。而就在他一怔之間,甘刺麻五指,已然將禪杖牢牢握住!


    惠能和尚一見對方,將自己的禪杖握住,心中反倒大是高興。


    他暗忖自己天生神力,對方若是要和自己比力道,豈不是自己找虧來吃?因此雙足不丁不八站定,牛腿也似粗細的膀子,用力一抖,大喝道:“倒!”他隻當自己這一抖,力逾千斤,對方非應聲倒下地去不可!


    怎知他這裏,一個“倒”字才出口,突然一連三層,如同驚濤裂岸也似的力道,已然由禪杖傳過,向胸口疾撞了過來,接連三下,宛若是胸口被千百斤重的鐵錘,重重地擊了三下一樣!


    惠能和尚一身橫練硬功,雖然已到了第六重的地步,但是對於那麽重的打擊,他卻也是禁受不住,大叫一聲,五指一鬆,身子向後退了開去,一直退出了七八步,幾乎將身後躲避不及的人撞翻,才“咕咚”一聲,胖大的身軀,坐倒在地!


    甘刺麻“哈哈”一笑,道:“大和尚頗有自知之明,說倒就倒!”


    惠能和尚滿麵通紅,想要站了起來,可是胸口卻傳來一陣劇痛。


    他本是幾乎赤著上身的,俯首一看,隻見胸前,憤起了三塊青紫!


    同時,又聽得甘刺麻道:“大和尚硬功不錯,那三塊青紫,並不礙事,倒是你這柄禪杖,動不動就要行兇,要懲戒一下!”


    一麵說,一麵雙手握住了禪杖,用力一屈,那禪杖外麵所塗的青漆,發出一陣輕微的“啪啪”之聲,盡皆裂了開來。而那條精鋼打就的禪杖,在甘刺麻的一曲之下,竟然成了一個大鋼環!


    甘刺麻哈哈一笑,將大鋼環向惠能和尚,拋了過去,惠能和尚強忍痛疼,一躍而起,接在手中,雙手也是用力一持。


    隻見他一捋之下,那條禪杖,重又變成了筆也似直!


    但是這一下,惠能和尚用力太過,身子一個站不穩,又已坐倒在地!


    金眼猩猩甘刺麻的麵上,不由得也現出了驚訝之色,迴頭道:“無異兄,奇化兄,中原武林,確是人材輩出,這位大和尚,受了我九轉神功一擊,尚有如此大力,確是難得。”


    連無異道:“這是五台派惠能和尚,外門橫練功夫之高,天下第三。”甘刺麻“噢”的一聲,道:“那麽,尚有兩人是何等樣人?”


    連無異一笑,道:“我們既已來到了中原,少不得要去見識一番,一位是東雁蕩天魂上人,另有一位麽,便是大俠賴五。”


    神行無影黑齡髏,說來雖然是輕描淡寫,可是人人皆知道,就在那幾句話中,又不知可以引起多少腥風血雨來!


    甘刺麻點了點頭,向惠能和尚一指,道:“大和尚,你的功夫很好,若遇明師,隻怕比我還高,你去吧,奇化兄在三月之內,定會到五台山去的。”惠能和尚以杖支地,勉力站了起來,道:“大猩猩,到時望你也來!”


    甘刺麻道:“奇化兄一人,你們一班光禿,已然要頭痛了,再加上我,你們還有命麽?”惠能和尚怪吼道:“放你的猢猴屁,你要不來,便是我的灰孫子,十七八代的灰孫子!”


    惠能和尚一急起上來,口中胡言亂語,也不想想他是佛門中人,何來“十七八代的灰孫子”?眾人聽了,又是緊張,又忍不住好笑。


    甘刺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好哇,既是如此,我一定前來便了!”惠能和尚來到了惠德禪師的屍體旁邊,大哭了幾聲,淚如泉湧,哭聲感人之極,毫無做作,然後,脫下了身上的袈裟,將惠德禪師的屍體裹住,挾在脅下,大踏步地離了開去!


    沈雄一見惠能和尚離去,知道五台派和他們之間的事情,已然暫時告一段落,輪到自己和饒了她兩人之間的糾葛!


    果然,惠能和尚才一離去,饒了她已然迴過頭來,向沈雄道:“沈總鏢頭,你為人我們弟兄均相當佩服i實縣不桷用強!”


    騰天金蚊沈雄“哈哈”一聲長笑,道:“若是用強,沈某也在所不懼!”饒了她歎道:“沈總鏢頭,隻要將少君請出,容我一觀,有何妨礙?”沈雄沉聲喝道:“我的孩子,為什麽非讓你看上一看不可?”


    此時,他們兩人爭執,其餘人均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在爭些什麽。


    隻見人叢之中,跨出兩個中年人來。


    那兩個中年人,盡皆腰懸長劍,那兩柄長劍,又長又寬,顯得甚是異樣,兩人的麵目,甚是相似,一望便知是兄弟兩人。


    那兩人一出來之後,便向饒了她作了一揖,道:“饒朋友要見舍侄,不知為了何事?”


    饒了她道:“兩位是……”


    那兩人道:“在下方風、方雷,點蒼掌門,風雷劍客,乃是家父!”


    饒了她“噢”的一聲,道:“原來是兩位方大俠,不瞞各位說,多年之前,我曾與一位女子相戀……”講至此處,突然又長歎一聲,麵色顯得沉鬱之極,顯見他心中的傷心。


    呆了半晌,才聽他續道:“我與她情愛之篤,無以複加,可是這位女子的父親,卻嫌我並非正派中人,得知之後,竟禁止他女兒,與我往來!唉,此際,我們兩人,實已有夫婦之實,經我們兩人,跪求三日三夜,老頭子仍是不答應。”


    講到了這裏,突然又聽得一下冰冷無比,宛若一柄利刃,直刺人心的冷笑聲,傳了過來。


    那一下冷笑聲,竟不知從是哪一個方向傳過來的,隻覺得才起時,似乎四麵八方,都是這樣令人難受的冷笑之聲。


    但是在倏忽之間,卻又音響寂然。


    當真是來得突然,去得更是突然!如鬼似魅,詭異絕倫!


    那種冷笑聲,眾人還是第一次聽到,可是沈雄和饒了她,卻已然是第二次聽到了。


    在剛才,他們在花廳門口,爭執之際,這樣的冷笑聲,便曾從假山後發出!


    當下饒了她又是一呆,立即迴頭一看。可是一看之後,麵上卻又顯出了極是沮喪的神色,以極其黯然的聲音,續道:“三日三夜之後,老人仍是不肯答允,我一怒之下,向她詢問,究竟如何了斷,她竟機痛哭不答,我隻當她已然為乃父脅服,因此一怒而去,從此,便將她恨之切骨!”


    眾人靜靜地聽饒了她敘述往事,一聲不出。


    饒了她又道:“直到前兩年,我將當時的經過,細細地想了一遍,才覺得自己實在不應如此恨她,因此才改了現在的名字。我到處在打聽她的消息,得知沈總鏢頭,在十八年前,曾與她見過一次,更知道她已然生下了一個孩子!”


    方氏雙俠冷冷地道:“那是閣下自己之事,如何扯到舍侄身上?”


    饒了她道:“兩位有所不知,我為了隻要再見她一麵,任何物事,在所不惜,我此番前來,便帶來了一塊‘紫金英’,以證明我絕無惡意!”


    眾人聽了“紫金英”三字,心中又是吃了一驚,有幾個心術略邪之人,目中已然異光迸射,顯見他們心中,已經怦然而動!


    方氏雙俠道:“說來說去,我們仍是看不出和舍侄有何關係。”


    饒了她道:“兩位且莫心急,據沈總鏢頭言講,十八年前,她追趕沈總鏢頭和沈夫人,乃是以為沈夫人以自己的女嬰,掩了她的男孩之故。”


    沈雄叱道:“胡說!”


    饒了她卻並不反駁,隻是道:“如果真是如此,那豈不是沈總鏢頭如今的少君,實則上正是我的孩子!因此我要看上一看!”


    沈雄氣得麵色煞白,道:“饒朋友,沈某人豈是任由他人指使之徒。”黑傲髏連無異一笑,道:“沈總鏢頭,令公子又不是大姑娘,叫人看上一看,又有什麽關係?”


    實則上,沈雄也早已想叫自己的孩子,出來跟饒了她看上一看,可是他想起三目靈官史泰的再三囑咐,想了一想,便仍是堅持原意,道:“不行!”


    隻聽得甘刺麻大叫道:“不行就是心中有鬼?”右手一伸,便向沈雄肩頭抓出,可是他一抓未到,“嗤嗤”兩聲,兩柄長劍,已然刺向他的胸口!那兩柄長劍,不但來勢異常快疾,而且劍氣縱橫,非同小可。


    甘刺麻見了,心中也不禁為之一驚,連忙後退一步,伸指疾向劍脊彈出。可是等他雙指彈出之際,那兩柄長劍,卻又已然一齊縮了迴去,一來一去之間,疾逾閃電,甘刺麻抬頭看去,隻見發劍之人,正是方氏雙俠。


    甘刺麻怔道:“好劍法哇!”


    方氏雙俠冷冷地道:“不敢,家傳小技,原不足以博閣下盛讚。”


    甘刺麻向他們手中的長劍看去,隻見那兩柄長劍,比普通的,要闊上寸許,長上大半尺,看來像是甚為笨重,但是在兩人手中,卻又靈活無比。


    隻聽得連無異道:“甘兄,點蒼掌門,風雷劍客,乃是天下劍術的名家,兩位家學淵源,自然非同等閑可比!”


    甘刺麻雙掌一擊,鏗然有聲,道:“若是如此,我倒要領教一下。”


    方氏雙俠冷笑連聲,並肩而立,劍尖指地,會家眼中,一看便知,那正是名家使劍的起勢,刹那之間,可以變化無窮!


    看他們三人的情形,立時之間,便可以動手大打,正在此際,饒了她道:“甘兄且莫動手,就算在下是非之請,沈總鏢頭,答應一下,又有何妨?”


    方氏雙俠眼望著沈雄。他們兩人心中,也不明白為何沈雄總是不答應。


    如果說,是怕饒了她突然出手,傷了孩子,有那麽多人在,又怕什麽?


    沈雄知道他們的心意,心想這甘刺麻、連無異、饒了她三人,全皆各懷絕技,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史泰可能是大驚小怪,真讓他們看上一看,又有什麽大不了的關係?


    因此想了一想,便道:“譚鏢頭!”


    隻見一個長髯蒼蒼的老者,應聲而出,沈雄道:“譚鏢頭,你去請夫人和非兒出來。”


    那老鏢頭答應一聲,便向內走去。


    一時之間,氣氛便平和了許多。


    隻有翠玉翁李猛,翠玉點穴橛橫胸,對著連無異怒目而視,想是他們兩人之間,有著極深的仇恨,饒了她來迴踱步,向著沈雄一笑,道:“沈總鏢頭,但願她當日隻是誤會!”


    沈雄強笑一下,道:“當然是誤會。”


    饒了她道:“如果是誤會,在下騷擾一番,實是過意不去,那塊紫金英雖然失去,在下定當追迴,給令郎異日,作成名立身之助!”


    沈雄看來看去,那饒了她實是十分溫文有禮,可是剛才,他對惠德禪師,卻又顯得絕情之極,若不是他連番以言語相逼,惠德禪師也不會憤而自拍天靈蓋而死,可知他實是一個難以捉摸的怪人!


    當下沈雄隻是淡然一笑,道:“揚名立身,不靠本身功力,總是難成功的。”饒了她也是一笑,道:“沈總鏢頭說得對,在下定然還要授令郎幾手絕技。”兩人娓娓而談,竟像是多年未逢的老朋友一樣,眾人的心情,也全都鬆了下來,隻當這件糾紛,隻等沈雄的兒子沈覺非一出來,便全然可以解決了!可是正在此際,突然聽得一個蒼老之極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叫道:“沈總鏢頭!”


    沈雄一聽,便自猛地一怔。


    因為那聲音,正是他剛才派去,請妻兒出來的譚老鏢頭所發!


    同時,眾人也已然從譚鏢頭的叫聲之中,聽出一定是發生了什麽非常的變故!


    所有人連忙迴頭,循聲看去。隻見譚鏢頭三步並做兩步,向前飛馳而至,麵上神色,青黃不定,一口氣來到了沈雄的麵前,雙眼發直,竟隻是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雄心中大急,忙道:“譚鏢頭,什麽事?”


    潭老鍵頭喘了幾口氣,道:“總^總^總……”敢情他心中吃驚已極,一連講了三個“總”字,卻仍然未曾說出所以然來!


    此際,不但沈雄的心中,急到了極點,便是方氏雙俠,饒了她等人,心中也是大為著急,道:“你緩緩氣,慢慢地說!”


    沈雄連忙伸手一按,按在老鏢頭的背際,以本身真力,助他凝氣斂神。譚老鏢頭的麵色,這才漸漸地轉緩過來,老眼之中,忽然滴下兩點淚來,道:“總鏢頭,夫人……夫人已經死了!”


    這一句話,當真不啻是晴天響起了一個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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