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真人屍身在前,兩個峨嵋門下屍身在後,漸漸移進場內。


    那為首的蒙麵人向那後退的蒙麵人大喝道:“無用的東西,閃開!”


    他右臂本已提高平胸,就勢向外一翻一彈,玄天指力向青陽真入射去,“嗤”的一聲射個正著。


    青陽真人並未倒下,仍搖搖幌幌向場內移進,到了場中,驀地速度加快,直向朱泉撲去,那兩個峨嵋門下也突左右一分,分撲穀桑田,孫蘭亭二人。


    這時那個為首的蒙麵人聽到耳邊有人說道:“爾敢妄自抗命,速迴領罰。”


    聲細如絲,字字清晰異常。這種傳音入密的功夫,蒙麵人一聽就知是他教主發出,當下全身微顫,急仰首躬身向空中應了一聲:“是。”


    不敢再停,轉首向其他蒙麵人喝道:“速退!”


    立時人影翻飛,眾蒙麵人已由四麵向院外躍出。


    朱漱泉見青陽師弟屍身向自己撲來,不忍出掌阻擊,又見他全身黃水真流,知道其毒無比,不敢伸手將屍身接著,急一個閃身讓過,這時見那些蒙麵人正向四外躍他一聲大喝:“那裏走!”


    兩掌凝足功力,認定前麵兩個蒙麵人,唿的擊去,緊接著兩聲慘唿,由牆頭上倒栽下兩個蒙麵人,摔在地上,氣絕身亡。


    朱漱泉正欲起身追趕,身後一陣勁風,青陽真人屍體又已向他撲到,他急轉身,將屍身讓過,順勢用出一成功力向屍身推去,“砰”的一聲,屍身跌在地上,不再動彈。


    那邊穀桑田見一個峨嵋門下屍身向他撲到,他喝了一聲:“好個隔空連氣功夫!”


    右掌一翻,施出兩成功力,把那屍體推跌地上,也未再躍起。


    穀桑田一式“龍升九天”,騰身而起,輕輕落在三清殿尾頂這下,閃目四尋,除去已奔出數丈的幾個蒙麵人外,再無他人。


    他驚“咦”地聲,對空朗聲說道:“何方高人,請現身一見。”


    連問數聲,不見反應,他一聲輕歎,飛身而下,見朱漱泉擊倒青陽真人屍身後,正在作勢欲追,急喝止道:“朱兄止步,窮寇勿追!”


    朱漱泉雙目圓瞪,說道:“血洗峨媚下院,就此罷了不成!”


    穀桑田說道:“朱兄息怒,敵人身懷玄天指絕技,不可枉視;何況另有強敵隱身暗處,方才這手隔空連氣功夫,能將三個屍身同時托起,在當今武林中,一時還想不出誰有這高的功力。對這種強敵,應當謀定而動,以免徒招無謂犧牲。”


    那邊孫蘭亭亦已將另一峨嵋門下屍身擊倒,走上前來,雙膝跪倒,說道:“弟子愚頑,誤受他人愚弄,造成今晚誤會,願聽候師父及朱老前輩處置。”


    語罷,俯首垂目,不勝設觫。


    穀桑田喝道:“爾入江湖已有年餘,竟仍如此無知。那三鼠因非你的敵手,乃支使你來此送死,如非事有變化,你縱不死峨嵋手中,亦必喪生蒙麵人玄天指下,須知江湖險惡,豈可任性而為,峨嵋下院已遭血洗,再加我們這場誤會,將來為師難以處置了。”


    孫蘭亭跪在地上,聆受師訓,全身冷汗直流,雙目淚盈眶,叫了一聲:“師父……”


    穀桑田喝道:“不準多言!”


    轉頭向朱漱泉說道:“方才敝師徒確是魯莽,現將劣徒交與朱兄,聽憑朱兄處置。”


    朱漱泉情緒業已平靜,如非方才蒙麵人最後一擊,尚不能釋去他對穀桑田師徒的懷疑,現在既知雙方出於誤會,他本是成名人物,心胸豈能如此狹小。


    他看了孫蘭亭一眼,說道:“既知他是受人愚弄,事情過了就算了,叫這小子起來罷!”


    穀桑田向孫蘭亭說道:“還不謝過朱老前輩。”


    孫蘭亭向朱漱泉叩了一個頭,翻身站起。


    三人走到那三個蒙麵屍體前,伸手把他們罩在頭上的黑口袋扯下,朱漱泉冷哼一聲,說道:“卻是三個無恥兇徒。”


    原來這三個,一個是著名的采花蝶胡明,另兩個則是綠林道上兩名窮兇積惡的賊人,惡太歲張霸及九頭鳥李強。


    穀桑田道:“由這三個人就可推斷出那個山主是何人物,必也是個無惡不作的兇徒了。”


    穀桑田師徒幫助朱漱泉把院中屍體料理了,朱漱泉向穀桑田問道:“穀兄,聞你已二十多年未離大巴山,今晚怎會突然到此。”


    穀桑田答道:“小弟接到丐幫幫主通知,乃出山探察黑衣教的虛實,今日路過此地,想順便探視青陽道兄,不意遇上此事。”


    朱漱泉道:“金頂三鼠既預知此事,必與那蒙麵人有密切關係,老夫前往一探,以明白真相。”


    穀桑田道:“那三鼠與劣徒父母之事亦有關,同時劣徒受其愚弄,不能就此算了,何不結伴前往。”


    朱漱泉道:“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前去。”


    立時三條黑影由峨嵋下院中縱出,上官道渡過長江,經向貴州金頂山而去。


    一路之上,孫蘭亭把他在雲霧山各項奇遇悄悄的告訴了他的師父。


    穀桑田聽他說到癡情居士的事,思索甚久,說道:“這是何人,我怎從未聽人說起過!”


    他對孫蘭亭準備習練“癡情秘譜”之事,一點也不反對,僅說了一聲:“天下武功,本是一家,你將來練成後,不可持之作惡。”


    後來聽孫蘭亭講到金發蠻婆,他眼睛一亮,問道:“她談到我時,如何態度,是否尚存仇恨之意?”


    孫蘭亭答道:“非但沒有仇恨之意,似還對往事十分後悔,並曾向徒兒再三詢問師父的近況。”


    穀桑田聞言,一聲輕歎,久未發言。


    孫蘭亭繼又紅著臉把和王梅霜定婚的事說了,由於王梅霜是金發蠻婆的徒弟,穀桑田當然不會反對,他說道:“既有吳乙前輩作主,將來遇到你父母時我會替你解釋。”


    孫蘭亭見所有各事師父均已答允,心中一塊石頭,方始放下。


    最後,穀桑田問道:“你準備選擇何處,作為練習‘癡情秘譜’的地點呢?”


    孫蘭亭答道:“弟子尚未決定。”


    穀桑田道:“為就近探視人形靈芝,為師的意思,不如就在雲霧山中選一隱僻之地較佳。”


    孫蘭亭聞言,心中大喜,暗中想道:對,雲霧山最好,師父的見解真高,何況,她也就住在附近呢!


    第二天,才交戌時,他們老少三人已過了婁山關,抵達金頂山下,朱漱泉知道三鼠是住在山中陰風穀中,向穀桑田說道:“三鼠住處我知道,老夫前麵帶路。”


    說著領先向山中一條小路躍去,又奔了約頓飯時間,入草莽,小路已斷,朱漱泉指著不遠一個山穀說道:“他們就住在那山穀之中。”


    轉過一個山坡,來至穀口,突聞穀中一聲長嘯,劃過天空,四穀迴音,良久不絕。


    朱漱泉報聲一驚,霍地止步,轉頭說道:“這聲長嘯,內功已至化境,比昨晚那個山主,不知要高出幾倍,可能就是昨晚暗中施展陽空運氣之人,強敵當前,我們不可大意。”


    語音未落,忽又聞四聲曆嘯起自穀中,由穀口閃出四人,並列一排,擋著去路。


    這四人穿著打扮,完全與昨晚那些蒙麵人一樣,僅在口袋小洞內露出四付精光四射的目光見人。


    那四個蒙麵人彼此望了一眼,並未答言,僅有一人嘿嘿冷笑,似乎根本未把對方放在眼內。


    朱漱泉怒道:“四個鼠輩,讓路!”


    他“讓路”兩字才出口,那四個蒙麵人已霍的一分,將路讓出,但卻並未離出,分成兩列站在兩旁,間隔各約五步。如欲進入穀中,必須由他們四人中間通過。


    朱漱泉見他們未離去怒喝一聲:“接掌!”


    一陣狂風,卷起滿地沙石,直向那四人湧去;聲勢威猛,如同驚濤駭浪。


    那四人原地不動,各伸右手,向當中空地擊出一股掌風。四股掌風相遇,彼此撞擊,形成一個氣漩,“轟”的一聲巨響,將地上碎石塵土卷起約兩丈多高,如同一倏土龍直立空中,旋轉甚疾,曆久不散。


    朱漱泉掌風一與這股氣漩一接,裂帛似的一聲怪響,立被氣漩旋轉的動力卸到一邊,來了一個大轉彎,直向右側大樹撞去。“卡嚓”一聲,一株直徑約二尺的大樹立即枝葉紛飛,齊腰折斷!


    那四人蒙麵人也被他這渾厚的掌力驚得一怔。


    朱漱泉心中一驚,“咦”了一聲,說道:“想不到失傳數十年的‘萬流歸宗’竟在你們身上發現,可惜你們中個人功力不夠,看來你們才練了不久,再接老夫一掌試試。”


    說罷雙臂平抬齊肩,小臂內曲如抱太極,猛然吐氣開聲,雙掌向外一翻,掌風兇湧,轟轟隆隆,直向對麵四人撞去。


    那四個人又是各自擊出一掌,在他們麵前形成一條龍。


    朱漱泉掌風已唿嘯著向這條土龍衝去,“唿嚕”一聲,因這次掌風太強,那股氣漩未能把它旋開,反被它衝散。且餘勢未衰,作繼續向前衝去。


    塵土飛揚中,人影疾閃,那四人在這股掌風被阻刹那,各向左右躍出丈餘,恰將這股掌風讓過。


    朱漱泉哈哈笑道:“怎麽樣?再接老夫一掌。”


    他又將雙臂平抬齊肩,正欲發掌,忽聽穀中嘯聲又起,聲如龍吟,不覺心中一震,微一愕神間,對麵四人業已急轉身形,向穀內躍去。


    朱漱泉喝道:“想跑,沒有那麽容易。”


    雙掌急翻,掌風如電,向他們身後擊去。


    驀地穀中湧出一股潛力,將他這股掌風阻住,這兩股勁力,一剛一柔,柔中能克剛,卻因朱漱泉功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並未被這柔勁化去,兩勁相遇,卷起一片塵,恰將視線擋著,等得塵散後,已不見那四個蒙麵人的蹤影。


    穀桑田在旁喝了一聲:“闖!”


    進穀縱身,領先躍進穀內。


    進穀後,未再遇阻,行了盞茶時間,看見前麵有一排草屋,朱漱泉道:“這就是三鼠的住處。”


    但見這草屋一排共有五間,當中一間屋門大開,裏麵點著燈,甚是明亮,其他則是全是一片漆黑。


    他們走近草屋,凝神向屋中望去,見一蒙麵人,正當門坐著,在他麵前,跪著三個人,正是那金頂三鼠。


    那蒙麵人,見他們來到,並不驚慌,向門外冷笑一聲,突然屋中燈火全熄,毫無聲息。


    穀桑田草有準備,將火把點好持在手中,見屋中呈暗,立將火把投入,火把落地,閃出暗淡的亮光,朱漱泉雙掌讓身,闖進屋中。


    進屋後,舉目一看,金頂三鼠仍跪在地上,突目張口,麵孔獰惡,都已被人點了死穴,而那蒙麵人已不知去向,土牆上被人用指刻著四個大字:“殺人滅口”


    就憑人家在這熄燈的瞬間,能夠殺人、寫字、隱身,這等快速的身手,確實駭人聽聞!


    朱漱泉稍一遲疑,已覺屋中有異,暗道一聲不好,急忙腳跟用力,人如一支弓箭,倒射而出!


    穀桑田江湖經驗老到,朱漱泉進屋後,恐怕有人從外麵襲擊,未曾隨入;隻是全神戒備,把這座茅屋四外,緊密的監視著。


    他見朱漱泉疾躍而出,不知了生何事,驚問道:“朱兄發現了甚麽?”


    朱漱泉並未答言,麵色慘白,全身微顫,走到一株樹下,盤膝而坐,低眉垂目,調息吐納臉上漸漸流出汗珠,滿麵痛苦之色。穀桑田走到他的麵前,細一番視,看出他已身中劇毒,正在那以精純的內力,運功排毒。未敢驚動,轉頭向孫蘭亭說道:“你在此守護,不得擅離。”


    他返身走到門前;向門內朗聲喝道:“屋裏的人出來,像這種用暗計傷人,算得了什麽英雄!”


    連喝數聲,隻聞空穀迴音,不見屋內有何麽應。


    突然,他雙目猛張,急躍而起,一式“神龍升天”快似流星,像一隻大鳥般向右側二十餘丈外一株大樹上撲去。


    當他距離大樹尚有五六丈時,驀聞“嘶”“嘶”連聲,十數點黑星由樹頂迎麵射到,來勢均速,要想躲避,確非易事。


    他身在空中,聽風辨影,已知這發暗器這人功力非凡,不敢怠收,一個“雲裏翻身”,淩空一個轉折,雙手連抄,將迎麵飛來的黑星全數接在手中,覺對方手勁甚大。震得雙手痛如火灼!


    暗器入手即碎,卻是十餘片樹葉,不由駭喝道:“好俊的摘花飛葉!”


    他身子雖略被阻擋,衝勁未衰,仍向樹頂射去,將及樹頂猛翻,兩股勁疾掌風向樹頂茂葉叢中擊去。


    “卡嚓”連聲,枝葉紛飛,整個樹頂幾被削去,在這紛亂瞬間,他忽聽樹頂有人怪聲喝了一句:“好強的掌力!”


    緊接著一陣怪笑,一條黑影由樹頂射出,其疾如電,直向數十丈處一座崖頂上落去。


    當這黑影身在半空時,右手疾揚,一串火星,向金頂三草屋飛去。立時畢剝聲起,草屋已燃起熊熊烈火,給那被點死穴三鼠來了一個火葬。


    黑影到達崖頂,一聲長嘯,聲如龍吟,與方才在穀外所聽到的那兩聲長嘯,一般無二。


    穀桑田未再追擊,緩步走迴原處,火光下,但見孫蘭亭仍站在朱漱泉身旁,雙目卻向屋旁一塊巨石上注視。


    他向巨石望去,似見上麵有字,走近一看,果然石上被人有用指功刻著一行大字:“如貓戲鼠,盡興時,再取爾等性命。”


    正當這時,忽聽身後發出微聲,轉頭一望,朱漱泉正由地上躍而起,向他走來。


    穀桑田問道:“朱兄毒已排盡麽?不知先前在屋中有何發現?”


    朱漱泉亦已將石上刻字看入眼內,氣得髫發根根倒立,說道:“處處使用陰謀詭計。算得那門子英雄。氣死我也!”


    少停,又說道:“這鼠輩在屋中布毒,殺三鼠滅口,並在牆上留字,這等狠毒奸險之人,如不早日除去,將來必為江湖大害。”


    穀桑田道:“朱兄不可輕敵,方才此人已與小弟照了一麵,功力及輕功均不在你我之下,就憑人家預先設下的這般布置,處處引我們入套.這份詭計就非常人能及。”


    朱漱泉道:“黑衣教正在挑釁,又平空出來了這群蒙麵人,真是—波未平,一波又起。”


    突然孫蘭亭在旁插口說道:“師父,這群蒙麵人是否就是黑衣教徒,他們穿的都是黑認服呀!”


    穀桑田道:“很可能,不過得慢慢查訪始能證實。”


    朱漱泉道:“老夫急欲返迴峨嵋下院,再見掌門師弟作個交待。”


    朱漱泉微一抱拳,身形疾閃,消失在草莽之中。


    孫蘭亭見朱漱泉已去,心中想道:“師父與孟玉珍前輩誤會既已冰釋,我何不做個橋梁,勸他們二老言歸如好。”


    想到這裏,不覺脫口叫了一聲:“師父!”


    穀桑田問道:“何事?”


    孫蘭亭想講又不敢講,吞吐了半天,沒有講出甚麽來。


    穀桑田笑道:“何事,快說!說錯了我不怪你。”


    孫蘭亭道:“孟老前輩既已消除了對師父的誤會,師父何不就此與她言歸於好。”


    穀桑田聞言,不言不怒,僅深深地一聲長歎。


    孫蘭亭又道:“現黑衣教正向武林七絕挑戰,如師父仍與孟老前輩避不見麵,對全局必然不利,請師父三思。”


    穀桑田沉吟俄頃,說道:“你說得不錯,為師對她本無誤會,現在應以大局為重。”


    孫蘭亭又道:“弟子正好去雲霧山中擇地練武,師父現在如無他事要辦,弟子這就在前領路如何?”


    穀桑田未再發言,頷首作答。


    二人離開金頂山,未數日,已達雲霧山中,一路輕登巧縱,邁向後山奔去。


    這時,孫蘭亭心中又興奮,又高興,穀桑田卻是萬感交集,一時不知從何想起。


    不久,來到金發蠻婆孟玉珍所居屋前,隻是屋門緊閉,封鎖甚嚴,業已人去屋空,僅有屋前那幾株大樹在山風中搖枝迎客。


    穀桑田道:“她們想必也已為黑衣教的事下山查訪去了,為師不想久留,你擇地練成武功後,可到乾元峰去告訴我一聲。”


    語罷,施出神龍身法,幾個起落,已消失在萬山從嶺間。


    孫蘭亭不敢妄自打開屋門,在屋前徘徊了一會,心中忖道:那排雲洞地勢險峻隱僻,我何不就在那洞中練習武功,亦可就地看守仙芝,免為異物摧毀。


    拿定主意,立向排雲洞奔去,到達洞外,順便采了些長草,鋪在洞內仙芝後麵。從此,他就住此洞中,以鳥獸為糧,開始修習那本“癡情秘譜。”……


    時光如駛,轉眼九九重陽節已到。


    不老神君劉靈虛重入江湖以及他與蒙麵人約會巫山神女的事,早巳轟動武林。


    天才黃昏,神女峰已陸陸續續到了不少人。


    神女峰間,峭壁陡坡,險峻異常非武林一流高手,無法攀登,所來之人,三三五五,席地而坐,他們都是武林成名人物,千裏而來,隻為一觀這武林罕見的一場比鬥。


    峰頭上語音嘈亂,都在談論著不老神君的往事和那玄天指的曆害。


    這時,有一個虯髯大漢,為表示他的見多識廣,扯開嗓子叫道:“那不老神君劉靈虛,半仙之體,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年齡多大,當初他歸隱時,可不是吹,咱黑熊趙明還特備了酒筵為他餞行呢!……”


    旁邊一個瘦小枯幹的人,瞪著一雙圓跟,說道:“狗熊,你今年多大了?”


    虯髯大漢叫道:“四十三啦!”


    那瘦小枯幹的人冷笑道:“不才神君四十年前歸隱,你這小子那時才三歲還在吃奶呢!”


    全場一陣哄然大笑。


    虯髯大漢麵紅耳赤,青筋暴露,叫道:“我說的是我師祖,你這小子別找麻煩,惹翻了我,咱黑熊可會揍人。”


    那瘦小枯幹的人怒道:“你揍揍看,咱瘦猴李五不吃這一套。”


    正鬧得不可交,旁邊有人叫道:“來了!來了!”


    立時人聲靜了下來,一齊轉頭望去,見遠處來了二人,一路竄高縱低,身法巧妙,姿式優美,來到近前,卻是兩個中年人。眾人一看,全都認識,一個是梅花拳掌門人李鵬九,一個是武當名宿金笛書生呂不朽。


    這兩人一到,坐著的人站起了一大半,足見這二人在江湖上的身份不低。


    二人向眾人抱拳說了一聲:“各位早。”


    也擇了一處空地坐下,其他各人又紛紛坐落。


    梅花拳掌門李鵬九說道:“這玄天指在八十年前為武林中出名的一種歹毒功夫,但隻聽傳說,誰也沒有見過,這次再度出現江湖,確是不可不看。”


    金笛書生呂不朽道:“在下也聽先師說過此事,那位廢除冷麵秀士歐陽獨武功的老神仙,不知又是何人?”


    李鵬九道:“先師祖曾與老神仙有過一麵之緣,據先師說他叫司馬子音。”


    旁邊那個自稱黑熊趙明的虯髯的大漢聽了他二人的談話,有些不懂,他本是腦筋簡單的莽漢。那裏管得什麽禮節,插嘴問道:“你們兩人別盡談廢話,玄天指究意是怎麽迴事?說給黑熊聽聽。”


    兩人知道他是個半渾人,對他的魯莽倒未介意。


    金笛書生呂不朽笑了笑,說道:“八十年前武林中有一個出名的魔頭名叫冷麵秀士歐陽獨,他得到了一部奇書,據傳說叫做什麽‘九天陰經’他得這一部書以後,如虎添翼,練成各種奇功,其中就以這種‘玄天指’最為歹毒。他為人心狠手辣,仗著各種奇功,所向無敵,幾乎把江湖掀翻,後來被一位武林異人廢去武功,逐出江湖,這位異人名叫司馬子音,當時武要可人都稱他為老神仙。武林中因玄天指過份歹毒,當時議定,禁止任何人再練此功。想不到現在竟又出現了。”


    他話說完,四處鴉雀無聲,因為峰頭諸人,都為他的話所吸引了。


    黑熊趙明大叫道:“這樣說來,今晚不老神仙君劉靈虛必敗無疑。”


    李鵬九說道“那可不一定,這劉靈虛是與冷麵秀士歐陽獨同時代的人物,功力深厚,今天究竟鹿死誰手,難以預測。”


    金笛書生呂不朽道:“難道是那冷麵秀士又已恢複了功力,故意蒙麵再入江湖不成?”


    李鵬九道“這個很難說,必須看他二人動手,憑雙方功力深淺判定了。”


    他們正在議論,不覺已至三更,忽聽一人說道:“來了!這迴真的來了!”


    眾人一齊抬頭望去,見不遠祟嶺亂山中,正有一簇人向著這個方向冉冉而來。又聽峰南一聲曆嘯,峰南也有八九條黑影飛躍而來。


    眾人一陣騷動。全都退到峰頂邊緣,將中央一大片平地讓出,立時一片寂靜,空氣弄得非常嚴肅。


    才將空場讓出,峰南峰北兩路人物已同時到達。


    峰北來的是九個蒙麵人,到達後,一字排開與不老神君成了一個南北對峙。


    他們並未立是答話劉靈虛及那個站在當中的蒙麵人,一齊轉頭四望。向那些參觀的人緩緩巡視一周。


    劉靈虛的眼光,其冷如水;那蒙成人的眼神,陰毒無比。


    這兩道目光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每一個人都不覺心中一顫。


    那蒙麵人突然嘿嘿一陣陰笑,如同澗底寒泉,周圍那些武林高手聽得不由從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笑罷,他向劉靈虛說道:“老魔頭,這些人甚是惹眼,咱們先把他們除掉,不知你意下如何?”


    劉靈虛冷冷答道:“高見甚是,老夫亦有此意。”


    蒙麵人又是嘿嘿一陣陰笑,右臂平舉齊胸,右手一翻一彈,一聲慘叫,一個武林高手已翻下峰去。


    他左手一揮,左右八個蒙麵人同時飛躍而出,闖進西南兩麵的人群之中。


    那邊劉靈虛長袖一擺,左右四個跟班模樣的人向東北兩麵人群撲去。


    立時喝叱連聲,慘唿四起,已有多人被擊下峰去,其他武林高手憤怒之下,也不示弱,馬上展開了一混戰。


    混亂中,人群中閃出兩個人,正是那梅花拳掌門人李鵬九及武當名宿金笛書生呂不朽。在他們身後又先後跟出四人,前麵兩人就是那黑熊趙明及瘦猴李五,後麵兩人一個長江上遊排教首領水底蒼龍趙銀輝,一個是四川成都永順鏢局的總鏢頭胡應龍。


    這些人才走出人群不遠,他們身後犬有喝道:“站住!”


    人群中躍出一個蒙麵人,一個“雙推掌”向梅花拳掌門人李鵬九身後擊到。


    李鵬九身向前俯,腿向後踢,一個“垛子腳”,讓過雙掌一腳正踢在那蒙麵人大腿之上。


    那蒙麵人在地上滾了兩滾,正欲躍起,旁邊一個武林人物一刀向他摟頭剁下。


    別看這蒙麵人不是梅花拳掌門人對手,卻全不將這人放在眼裏,他左手一拍,將來刀拍開右手一起,刁著對方持刀手腕,就勢躍起,一個“開山手”已將對方劈下峰去。


    他正欲再向李鵬九他們阻擊,一聽他們已與他的山主答上了話乃未再進撲,轉身又向人群中撲去。


    李鵬九這幾人,不老神君劉靈虛全不認識,卻對他們的膽識大為激賞,不由暗暗點點了頭。


    那邊那為首的蒙麵人已嘿嘿笑道:“我說是誰;原來是梅花拳掌門人。”


    李鵬九向劉靈虛及那個蒙麵人微一抱拳,忿然說道:“久仰兩位前輩功力蓋世,神技無敵,今日兩此較技,確是武林一大盛事,兩位並未預先通告謝絕參觀,同道瞻仰二位風采,這是大家對二位的敬意,現二位不分皂白,濫殺無辜,在武林中尚無此先例,二位如不交等個明白,實在難以令人心服,晚輩等不自量力,願意洗耳恭聽。”


    蒙麵人嘿嘿一陣陰笑,說道:“我們較技與爾等何幹,來此礙手礙腳;本山主言出法隨,向不留活口。今晚你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尚敢強行出頭質詢,待山主先送你歸陰。”


    李鵬九身後響起一聲大喝道:“放你娘的屁,待咱黑熊先把你幹掉!”


    一條巨大人影向蒙麵人撲去,隻聽“嘭”的一聲,黑熊趙明已倒翻著筋鬥向峰下落去。


    蒙麵人右臂平舉齊胸,正欲用“玄天指”以付李鵬九時,劉靈虛在旁喝道:“且慢,對付這幾個人何必我們親自動手。”


    他長袖一揮,身旁二老二小已一齊躍出。


    那兩老者,從小就跟隨在劉靈虛左右,已得他的武功真傳。他們頗為識貨。一眼就看出對方是梅花拳掌門人李鵬九及金笛書生呂不朽兩人功力最高,於是雙雙向他二人撲去,分做兩起,打了起來。


    那捧琴的童子,年齡雖小,身法奇快,幌眼便衝到瘦猴李五身前;左手捧琴,右臂疾伸,直取李五雙目。


    李五見他年幼,冷笑一聲,說道:“乳臭未幹,竟敢撒野!”


    抬右臂,想將對方來勢封住。那知對方這手是個虛招,他右臂封空,就知不好,立覺腳腕廣緊,偌大的身軀,已隨著他說話的尾音被琴童擲下峰。


    琴童並未稍停,又向鏢頭胡應龍撲去,胡應龍不敢輕敵,早已凝神待敵,見琴童撲到,一式“鍾鼓齊鳴”,雙拳如風,迎向琴童去。


    琴童一折一閃,已將這招讓過,別看他隻用單臂將身一矮,出手如電一連五指,分點對方下三路的下陰、白海、地機、太衝五處大穴。胡應龍被他逼得連連倒退,幸他經驗豐富,穩紮穩打,雖已全落下風,一時尚不致喪命。


    那邊劍童也是長劍並未出削,左手捧劍,右手攻敵,圍著排教首領水底蒼龍趙銀輝如飛般亂轉。趙銀輝的武功雖比胡應龍高出甚多,但因對方招勢奇特,身形靈巧未幾也就漸落下風。


    不久,周圍那些武林高手僅逃走極少數人其他均已被殲殆盡。那八個蒙麵人及中個跟班模樣的人皆已躍迴原處,站在那裏觀戰。


    這時,胡應龍和趙銀輝已被琴劍二童逼至邊緣,頂多再能支持片刻,就要被打下峰去了!


    金笛書生呂不朽佤一個老者打得難分難解,老者功力深,愈戰愈勇,呂不朽的身形已漸呈緩收,微帶氣喘。


    那邊梅花拳掌門人李鵬九與另一老者卻打得有聲有色,老者氣沉勢,怪招時出;李鵬九身為一派掌名非幸致,全身堅如梅幹,一手精純梅花拳,無懈可擊。他二人倒是半斤八兩,一時難分出勝敗。


    李鵬九等四人均已知生還無望:咬緊牙關,奮力死戰,李鵬九這時暗中想道:反正也是一個死,幹掉—個夠本,幹掉兩個有賺!


    他一聲大喝,拳法一變,將梅花拳中最後三絕招施出,但見他腳踏梅花步,身形如飄風,每招必含五式。疾如驟雨;立時點點梅花,將那老者團團裹住。


    那老者見四麵八方均是拳影,無從招架,被迫得手忙腳亂。吼叫連聲。


    李鵬九看定一個空隙,一招“摘梅手”,右手微曲,猛向老者右肋插下,老者無法閃避,心中一驚,急左掌一翻,硬身他右手迎去。兩掌相交,老者震出兩步。


    李鵬九又是一聲大喝,一招“寒梅獻瑞”,緊隨而上,雙臂疾探,分點老者脊心,精促兩處死穴。


    正當這時,不老神君一聲冷笑,長袖輕揮,一股勁風,將李鵬九撞出七八步遠,幾乎跌下峰去,李鵬九驚魂甫定,見人家僅長袖長袖輕輕一揮,竟有這般威勢,不由心膽俱寒。一看自己正好站在峰頂邊緣,連忙提氣輕身,向峰下躍去。


    那知他剛剛躍下,忽覺眼前人影一閃,劉靈虛已臨空擋在他的前麵,一陣勁力湧來,又將他推迴峰頭。


    劉靈虛這等身法,看在對麵那個蒙麵人眼中,也不禁暗暗心驚。


    原來李鵬九才向峰下躍去,劉靈虛已由輿台之上平飛而起,他後來先到,落在李鵬九前麵;他將李鵬九推上峰頭後,右腳在左上一點,借勁用力,如同一支弓箭,又已飛迴到車輿台之上。


    李鵬九拿樁站穩,抬頭一看,見劉靈虛已穩坐在車抬之上,正用手指看他,冷冷說道:“小子,你休逃走!再打一場給我著看。”


    語罷,他轉頭向先前那個老者道:“沒出息的東西,上!”


    那老者不敢違抗,大喝一聲,猱身而進。


    李鵬九這次卻未動手,把雙手向後一背,向劉虛說道:“老前輩功力,方才已經見識過,再打已沒有意義,既不準李某退走,生死聽憑處置好了。”


    那老者—掌已向李鵬九胸前擊下,見他並未還手,想撤掌已是不及,“噗”的一聲,擊個正著,李鵬九被擊得身體幌了兩幌,向後退出三步,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那為首蒙麵人陰陰說道:“和這小子有什麽好說的,幹脆送他迴家去算啦!”


    說著右臂向上提,又想用他那手絕技:“玄天指”。


    劉靈虛見他想幹涉自己的事,心中大怒,喝道:“且慢,老夫的事用不著你管!你這小子若不是仗著這歹毒的指功,僅憑功力,也不見得比這小子高出多少。”


    蒙麵人嘿嘿一陣陰笑,說道:“老魔頭,少停,叫你知道厲害。”


    突然,峰上諸人均已發現峰下正有一人向峰頭疾奔而來,一齊轉頭向下望去,眨眼間,一條白影。已箭一般躍上峰來,這人一上來,見峰頂四周,全是屍體。她秀眉微皺,滿麵哀怨之色,微微的一聲輕歎。


    那九個蒙麵人閃目向她一看,這一看不要緊,九雙眼睛全都定住,九顆殘忍狠毒的心,也全被她那哀急的神情軟化下來,充滿哀傷與同情,這時,峰頭氣似乎一變,方才片暴戾之氣,一掃而空,劉靈虛一見來人殺氣全消,目露慈祥之色,佯怒道:“香兒,竟敢不聽為父之言,私自離山遠行。”


    來人是一個淡雅嬌柔的少女,冰肌玉骨,一身素白,如同出水白蓮,深穀幽蘭,無論她一聲一笑,天生能使別人發生憐愛,不忍抗拒。


    九個蒙麵人聞言一怔,他們從未聽說劉靈虛有過女兒,如果他們不知劉靈虛能夠青春永駐,還以為他們是一對兄妹呢!少女微微一笑,嬌柔說道:“爹,你又殺人了?你不是答應女兒以後不殺人了嗎?”


    她這一笑,那九個蒙麵人看眼內,如沐春風,心中的哀傷又一變而為仁慈與祥和,劉靈虛被她女兒問得一時語塞,隻得強詞奪理的說道:“他們是自己找死,不怪為父,這個你少管。”


    少女玉手向李鵬九四人一指,滿臉祈求地說道:“爹,這四個人放了他們好嗎?”


    劉靈虛皺眉說道:“看你之麵,饒了他們四人好了。”


    轉頭向場中喝道:“放他們走!”


    梅花拳掌門人李鵬等四人,本已生還無望,這時,如蒙大赦,一言未發,躍下峰頭,飛奔而去。


    那蒙麵人驀似想起一事,雙目注定少女,問道:“姑娘是否精通西藏紅教的移神大法?”


    少女道:“什麽是移神大法?我沒有聽說過呀!”


    少女說時滿臉茫然嬌婉之色,蒙麵人深信不疑,想道:“是呀,我也隻是聽人說起,究意是不是真的有這種移神大法,我也弄不清楚,像這樣沒根據的事,怎會問出呢!”


    少女轉向劉靈虛說道:“女兒在路上聽說爹今晚在此與人約比……我看既無深仇大恨,不要比了罷!”


    少女見父親語氣雖嚴,臉上並無怒容,姍姍走到那個蒙麵人前,微一斂衽,說道:“方才晚輩之言,不知前輩以為如何?我看還是不要比了罷!”


    蒙麵人見她一派楚楚可人,不忍抗拒,怔怔答道:“姑娘所言甚是,不比就不比。”


    少女柔聲笑道:“如此,多謝了!”


    她這一笑,如同春蘭秋菊,淡雅宜人;蒙麵人看得更是心平氣和,不由又笑了兩聲,說道:“姑娘免禮。”


    接著又怔怔的轉頭向其他蒙麵人喝了一聲:“走!”並領先向峰南退去。


    蒙麵人走後,劉靈虛長歎一聲,說道:“香兒,為父靜極思動,此次出山,就是想鬥鬥當今高手。為父的事,你以後還是少管的好。”


    少女柔聲說道:“爹的事,以後女兒再不敢管啦!”


    劉靈虛手指兩個老者說道:“如無他事,我叫他哥兒倆送你迴山去。”


    少女滿麵哀怨的說道:“不,女兒這樣大了,想隨爹在江湖上長點見識。”


    劉靈虛心想帶著她確是一個累贅,卻又不忍拂逆她的意思,一時真對她無可奈何。


    原來劉靈虛在年輕時即已名滿江湖,並非喜怒無常,個性怪僻之人,他夫妻行俠江湖,情愛彌篤,後來因為做錯了一件事,他妻子一怒投崖自盡,他發現妻子已死,也隨著投崖殉情,那知並未摔死,反而誤食了異草,竟能青春永駐,從此他不再娶妻,卻變得任性陰僻,善惡不分。


    四十年前,不知為何,他突然退出江湖,在川北岷山結廬歸隱;十七年前在岷山附近拾得一個女嬰,愛如已出,長大後,亭亭玉立,就是現在這個少女,她的各字叫做劉幽香。現在他看香兒不肯迴去,躊躇一下,說道:“你跟著為父倒未常不可,不過有兩件事你必順遵守。”


    劉幽香問道:“不知兩件何事?”


    劉靈虛道:“第一件,不許管為父的事;第二件,要聽為父的話。”


    劉幽香幽幽答道:“女兒一定遵守。”


    劉靈虛把手一揮,一簇人緩緩向峰北行去。


    這一次巫山神女峰的就這樣結束,從此,武林中隻要提到劉靈虛及幾個蒙麵人,無不切齒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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