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時已薄暮,西方天際尚有一抹晚霞。


    嘉陵江中,已燃起了點點漁火,火光映在水裏,閃出無數金粼。


    江畔一座酒樓上,正坐著一個髯眉俱白的老者,手擎著酒杯,倚窗向江中眺望。


    這老者一襲青衫,虯髯如雪,虎頭環目,視著兩道眉,生得頗為威武。


    他正在淺酌慢飲的欣賞著暮色晚景,忽聽樓梯一陣劇響,上來四個四跟班似的人物,後麵跟著兩個六旬左右的老者,酒保一見他們上樓,立即笑臉迎上,說道:“一切俱齊備,就等客官們駑臨了。”


    說著走到一間雅座前和將白布門簾一揭,說道:“客官請啦!”


    雅座內放著一個大圓桌麵,鋪著雪白桌布,上麵杯筷齊全,非常幹淨雅致。


    來人中一個老者說道:“你把這些杯筷收去,我們主人用具,我們自己帶著有。”


    酒保喏喏連聲,立將杯筷取走,另一個老者將筐中一個小包打開,裏麵放著一把玉壺,一雙瑪瑙酒杯,一把銀匙,一雙象牙箸,他走進雅座內將這幾件餐具在桌上放好,偌大的圓桌麵,竟僅放了一付杯筷。


    先前在窗旁飲酒的那個老者,見他們這等的排場,不由向那兩個老者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心中一驚,想道:“這兩個人那裏像是奴隸班之流,分明是兩個內外功達上乘的武林高手。”


    樓梯又是一陣輕響,先上來兩個十一二歲的小童,一色打扮,全是穿著紫色的襖褲,生得俊俏伶俐,一個手中抱著一支帶鞘長劍,一個手中抱著一隻古琴,這兩個人一上來。樓上先來的那六人,立是鴉雀無聲,垂手躬立。


    緊隨小童之後,上一個公子模樣的人,這人一上來,先閃飲酒的那個老者隻覺眼前一亮,心中又是一驚。


    他見這公子年約二十五六歲,相貌清奇,齒白唇紅,甚是英俊,雙目神光隱現,似有一甲子以上的內功火候,他暗暗奇道:“這位公子內功與他年齡怎的如此不相配合,尤其是這公子的麵貌似曾相識,但又想不出他是何人。”


    公子上樓後,目光向樓上一掃,也發現了那個老者,向老者微凝視,俊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笑意乍現即隱,長袖一揮,已飄然進入雅座內。


    他落坐後,兩個童子並肩站在他身後,兩個老者垂手站在雅座門內,那四個跟班分成兩列站在門外,全是肅然恭立,不言不動。


    公子舉手向那兩個老者一揮,一個老者立時高喝道:“上茶!”


    門外酒保一聲轟喏,酒菜川流不息的傳上來,八冷盤、八熱炒、八大件,另外還有幹鮮水果,把個圓桌麵放得滿滿的,酒保一麵端菜,也在一麵納悶:這麽多的菜,一個人怎麽吃的了。


    那知不久,便聽到一個老者喝道:“堂倌,算賬。”


    酒保手持賬單,說道:“兩桌上等宴席並成一桌,另加棗泥餒糖包十盤,一共六兩七錢五分銀子。”


    老者答道:“不多,外賞小賬十兩,再多的就賞給我個人。”


    說著由門內擲出一支約二十兩重的官寶,酒保急忙接住,被這夥客人的出手之在驚得呆了。


    公子盥洗已畢,率眾魚貫下樓,公子在下樓前向先前那個老者敝了一眼,臉上掠過一絲笑容。


    他們才走到樓下,樓上酒保急由那間雅座內奔出“咕咚”一聲,跪在樓板上,不住的叩頭,口中喃喃說道:“不得了,這夥人非仙即怪,一個人竟將這麽多飯菜吃得點滴不剩。”


    樓上那老者正仲頭窗外向樓下望去,見酒樓門前停著一座車輿台,旁邊站著四個大漢,那公子走出酒樓,登上輿台,立被抬起,由眾人擁簇同鎮西行去。


    老者見酒保跪在地上那幅怪像,微微一笑,向酒保招了一下手,在桌上放了錠小銀子一言未發,也匆匆下樓而去。


    這時天已全黑,老者走鎮西,展開身法,人如脫弦的之箭,向前疾追,趕了一程。仍不見那簇人的行蹤,他“咦”了一聲,將身形放慢下來,心想峨嵋下院已近,既然追趕不上,何不順便先去看看師弟青陽真人。


    原不這老者正是武林七絕中的攀雲叟朱漱泉,他是峨嵋派俗家弟子,論武功在目下峨嵋派中可算首屈一指,因峨嵋派掌門人非道家弟子不能接任,他是這一代掌門人師兄,平素遊散成性,經年浪跡江湖,甚少住在山中,這次他是遠行歸來,恰巧為上這批怪人。


    他由貧道向南行去,走了約十裏八裏,前麵樹木鬆杉,峨嵋下院已經在望,行經一株樹前,驀聞樹後一聲喝“打!”


    一縷銀光已電射而至,朱漱泉長袖一揮,一支月牙鏢卷上半空。


    緊接著樹後轉出一人,長劍疾揮,一蓬劍光,當胸罩下。


    朱漱泉不躲,不閃,伸右手,出二指,不疾不徐,恰將長劍夾住,同時喝道:“玄真,你瘋了!”


    對方這時也已認出來人是誰,心中大喜,急忙答道:“這可好了,原來是師伯駕到,請恕弟子魯莽之罪。”


    這人正是青陽真人二弟了玄真道人,將長劍撤迴,又躬身說道:“今夜下院有警,弟子仍須警戒,師伯請。”


    朱漱泉未再詢問,經自向前行去,又遇上了兩道暗棒,他知道事態嚴重,否則青陽師弟不會布置得如此嚴密。


    刹時,到達峨嵋下院門前,隻見院門大關,裏麵黑漆的靜悄無聲,朱漱泉“咦”了一聲,麵色陡變,身形疾閃,已向門內撲進,來到院內,見青陽真人盤膝坐在三清殿上,左右各坐著七八個人,俗道俱有,皆是峨嵋下一代弟子,一個個全是頭項低垂,早已氣絕多時,最警人的是這些人麵上黃水直流,屍體已開始腐化。


    朱漱泉心中一陣激動。仰天一聲長嘯,淒涼悲壯,震得院中樹葉紛紛下落。


    他髯眉俱張,雙目盡赤,切齒說道:“何人大膽,竟將峨嵋下院一網打盡。”


    語罷,身形急展,把下院前後搜巡一遍,除在後院又發現兩具弟子屍體外,再也尋不到一個活人。


    他走迴青陽真人前,細一檢視,見他們全是傷在指功之下,這指功的傷痕十分特別,憑他武林七絕的身份,竟無法辨出傷在何種指功之下。


    猛一抬頭,見三清殿後匾額之下,有一個字束,正在隨風幌動,他身形微動,將字束取下,隻見上麵寫著:“諸人盡傷玄天指下,來人速去勿留。”


    字體潦草,係倉促中寫成的,下麵並未具名,不知何人所留。


    朱漱泉看罷,心頭猛的一驚。


    啊!玄天指,這武林失傳已久的陰毒絕學,今晚竟在此地出現。


    他正自心頭躊躇,突然院外一聲長嘯,好快的身法,嘯聲起時尚在半裏路外,音地已由院外先後躍進五個蒙麵人,一律黑布長衫,頭上罩著一個大黑口袋,每隻口袋上掏了兩個小洞,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這五個人在朱漱泉麵前一個字排關,當中那人似是他們的首腦,他向朱泉微一注視,怪聲怪氣說道:“老匹夫,方才院中那聲長嘯是你所發出的?”


    朱漱泉答道:“不錯,在本院中用玄天指傷人的想必就是你們幾個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為首蒙麵人嘿嘿冷笑道:“老匹夫不愧名列武林七絕,竟能識得玄天指,本山主欲離去你的那聲長嘯就是你的勾魂之音,你就認命了罷。”


    朱漱泉環目圓瞪,喝道:“休得口出狂言,我且問你,峨嵋下院與你何仇恨,竟然下此毒手?”


    蒙麵人冷笑道:“青陽賊道與本山主門下仇深似海,今晚特來了此舊債。”


    朱漱泉喝道:“鼠輩可敢報出姓名,老夫掌下死無名之輩!”


    蒙麵人嘿嘿一陣冷笑說道:“憑你也配問我姓名?”


    朱漱泉氣提髯微顫,大聲喝道:“不得人的東西,今晚休想生出此門。”


    蒙麵人一聲冷哼,說道:“此處就是你老匹夫葬身之地。”


    朱漱泉心知對方身負絕技,不敢輕敵,立將罡氣布滿全身,功凝雙臂準備出手一拚。


    蒙麵人也已暗凝陰功,右臂平抬及胸,玄天指已蓄勢待發,打算一指奏巧。


    正當這時,兩人同時一怔,各將勁力收迴,一齊向後退出一步,雙雙轉頭向門外望去。


    門外有人大聲喝道:“且慢動手!”


    隨聲人影幾閃,躍進兩個老者,落地無聲,正好站在兩人之間。


    兩人落在後,一齊向門外抱拳躬身說道:“山主請進。”


    先由門外走進四個跟著捧劍捧琴的兩個童子。


    朱漱泉認得這些人正是酒樓相遇之人,心中奇道:方才那蒙麵人自稱山主,現在這兩個老者把那公子稱做山主,這真是無獨有偶了。


    這班人走進院中,一齊停步,那公子並未下車,仍由四個大漢抬在肩頭,他手指蒙麵人說道:“老夫一步來遲,竟使峨嵋門下遭此浩動,八十年前,武林中因‘玄天指’過份陰毒,自冷麵秀士被老神仙散去功力後,已由武林公議,禁止再練此功。想不到今晚在此地又發現這種功夫,你是何人所授,快說!”


    蒙麵人聞言一怔,心想你年齡不過才二十五六歲,如何自稱“老夫”?


    驀的他想起一人,不由全身一震,隨又想道:“這人已絕跡江湖四十年,論年齡現已超過百歲,絕不會是他。”


    他急問道:“來者何人,速通姓名?”


    公子仰天一陣大笑,說道:“告訴你也無妨,老夫劉靈虛。”


    他話一出口,朱漱泉及五個蒙麵人一齊驚唿一聲,各自向後躍出三步。


    這正是怕蛇的人偏遇到蛇,方才蒙麵人想到的就是他,現在果然一點不錯,他就是四十年前名滿江湖的不老神君劉靈虛,據說他曾無意間吞服異草,故能青春永駐,當年在江湖上,他就是出名的喜怒無常,心狠手辣,為當時黑白兩道認為最紮的最難纏的人物。


    蒙麵人這時心中忖道:這老魔頭再入江湖,確是一個勁敵,自己自從練成奇功後,迄未遇到敵手,豈可被他的名頭嚇倒。莫如與他一拚,或能一戰成功。


    想到此處,膽氣立壯,向前走到了兩步,嘿嘿冷笑道:“老魔頭,你的名字還嚇不倒我,本山主現一言奉勸,你我素無糾紛。請勿淌此渾水。”


    劉靈虛劍眉一剔,喝道:“這件事老夫是非管不可,你這玄天指功是何人所授?快說!”


    蒙麵人道:“本待你一條生路,你既自求速死,就莫怪本山主心狠手辣了。”


    劉靈虛身旁有人高聲說道:“啟稟山主,和這小子發話什麽,待小的們把他拿下。”


    話聲中,兩個六旬的老者雙雙躍出,蓄勢待發。


    蒙麵人那邊也人影邊連閃,躍出四個蒙麵人,並列擋在那為道的蒙麵的人前麵。


    劉靈虛和那為首的蒙麵人一齊大喝一聲:“退下!”


    風聲颯颯,雙方躍出之人立即紛紛退迴。


    劉靈虛氣極反笑,說道:“好!”


    蒙麵人大喝一聲“好!”


    右臂平舉齊胸,右掌猛翻,食指疾彈,已將“玄天指”功施出,一縷無形勁氣,其細如發,疾向劉靈虛射去。


    這“玄天指”端的厲害,這邊手指才動。對立有感應,快得使人無法抵擋及閃避,尤其是其毒無比,隻要稍沾皮肉,便得立時氣絕,不出一個時辰,屍身自行化成一灘膿水。


    劉靈虛功力雖高,也知“玄天指”厲害,對方手指才動,他已由台上平飛而起,身形之快,下麵眾人就沒有一個看清他是怎樣飛起的他在空中,長袖一揮,一股勁氣排山倒海般的向蒙麵人湧去。


    “嗤”“嘭”兩聲,劉靈虛又落迴輿抬之上,空中隻剩下一尺多長一道黑影,疾向牆外飄原來他身法雖快,玄天指更快,他雖將玄天指躲過,衣服下襟卻指風帶走了一大塊。


    那邊蒙麵人見一股勁氣湧來。雙掌猛推,想將這股勁氣阻住,掌力才與勁氣相遇,立時全身一震,人已如斷線風箏直向空中跌出,他在空中連翻了七八個鬥,才把這股勁氣卸去,一個折腰挺身,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就這樣,已離他停身之處約有七八步遠。


    劉靈虛麵色凝重,冷冷地說道:“玄天指確是名不虛傳!”


    蒙麵人已走向原地,說道:“老魔頭果然功力深厚。”


    這時,蒙麵人心中閃電似的幾個盤算,他想道:“這魔頭功力深厚,如將‘玄天指’連續使用,不見得就傷不了他,何況自己還練成幾種其他失傳絕學,即使勝不了他,至少也可立於不敗之地。”


    旋又想道:隻是現在尚未到自己抖露箱底的時候,其他幾種絕學不可外露,以免打草驚蛇,將教主全盤計劃打破。


    正當這時,院外又是一聲厲嘯,“噗”“噗”幾聲,由院外扔進四個道人,緊接著躍進四個人來,這四人落地後,一人向為首蒙麵人垂手躬身說道:“弟子及手下一步來遲,願受山主懲罰。現已將峨嵋下院四個暗棒擒來,聽候山主處置。”


    為首蒙麵人把手一擺,說道:“與青陽賊道舊帳已了,爾等暫且退後。”


    在他們說話時,院中諸人一齊掃目向他們望去,見新來四人中,有三個人穿著打扮完全與前那五個蒙麵人一,樣,均用一個黑口袋把頭罩著;另一人,卻是一個朗眉星目,英氣勃勃少年。


    這少年俊目電閃,已將院中敵我情勢看清,抱拳向那為首的蒙麵人說道:“蒙前輩相助,晚輩五內皆感,請容晚輩先向峨嵋派討個公道。”


    那蒙麵人先見這少年隨他們下一同躍進,光是一怔,眼中流露出一種極為狠毒的光芒,現見少年發言,故意問道:“爾是何人?”


    少年躬身說道:“孫伯陽之子,孫蘭亭。”


    蒙麵人又是一怔,點頭說道:“爾如有事,就向峨媚派交待好了。”


    孫蘭亭抱拳稱謝後,轉身喝道:“請峨嵋掌門人或朱漱泉老匹夫答話。”


    朱漱泉早就想出手,隻因劉靈虛與那個蒙麵人三言兩語就動上手,始終沒有動手的機會。第二批蒙麵人擲進四個人,他一眼就看出全是峨嵋門下,青陽真人的二弟子玄真道人也出在內,都是被人點了穴,正想上前察看,現聽孫蘭亭叫陣,立時向前走出五步,轉身向劉靈虛抱拳說道:“今夜之事,關係敝派榮辱存亡,待朱某親自在作個子斷,特此先向神君告罪”


    劉靈虛俊目一翻,冷哼一聲,說道:“你了斷你的,與老夫何幹,我又不是幫助你們來的,可不要你們領情。”


    朱漱泉看了他一眼並未答言,知他喜怒無常,一語不慎,便會成為終身大敵。


    他霍的轉身,向孫蘭亭喝道:“小子退開,老夫掌下不傷爾等後生小輩!”


    孫蘭亭屹立如山,並未移動,俊麵含威,喝道:“閣下可是朱漱泉老匹夫?”


    朱漱泉虯髯微動,答道:“不錯。”


    孫蘭亭雙目盡赤,全身皆顫,說道:“老匹夫,我父孫伯陽與爾仇何恨,你將天南釣客擊斃,又將我父母擄走,今夜如不將我父母交出,你休想活命!”


    朱漱泉聞言一怔,說道:“孫伯陽之事,早巳傳聞江湖,量與老夫無關,爾不可聽人‘移禍東吳’之言。”


    孫蘭亭喝道:“胡說,老匹夫休要巧言掩飾,據說我父母就囚在你們峨嵋下院之中。”


    朱漱泉江湖經驗何等豐富,一聞之下,立知對麵這個年輕人是受愚弄,他用手向前麵蒙麵人一指,問孫蘭亭道:“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與你是否一夥,爾須據實迴答,以免自誤。”


    孫蘭亭答道:“是否一夥,老匹夫你管不著,反正全是衝著你們峨嵋派來的。”


    語罷,踏洪門,走中宮,硬打硬上,一招“神龍探爪”,直向對方前胸抓去。


    朱漱泉長袖一揮,將孫蘭亭彈迴,喝道:“住神龍尊者穀桑田是你何人?”


    孫蘭亭目皆盡裂,喝道:“老匹夫休要多問,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又猱身而進,左手“神龍擺尾”右手“噓氣成雲”向對方左右擊到。


    朱漱泉見他全是隻攻不守的招數,這分明是拚命。他心中想道:此子出手全是神龍掌法中的散手招數,一定是穀桑田的門下,不可因此誤會了;但他為父母大仇而來,如不給他點厲害,必會纏鬥不休。


    他思忖未完,孫蘭亭雙掌擊到,掌才沾身,被他身上罡氣一震,一個筋鬥,倒翻而出,跌在地上。


    朱漱泉並未追擊,轉頭向那為首的蒙麵人說道:“見不得人的東西,何必騙人家小輩來此送命。老夫倒要領教領教你的‘玄天指’的絕學。”


    那蒙麵人嘿嘿冷笑道:“老匹夫,先把你們梁子了結了。停一會,本山主不叫人失望就是。”


    孫蘭亭這時已由地上一躍而起,一語不發,邁步進身,雙掌猛翻,“雙龍戲水”又向朱漱泉擊到。


    朱漱泉右袖一揮,大喝一聲:“去!”


    孫蘭亭又倒翻而出,連在地上翻了三個筋鬥,但又騰身而起,奮力衝上。


    正當這時,院外有一聲大喝:“蘭兒住手!”


    由門外走進一個麵容清臒,五綹長髯的老者,他進門後,看到不老神君,心中不由一震,又喝道:“蘭兒過來!”


    孫蘭亭不敢違抗,急一躍上前,又目含淚,說道:“師父,弟子父母現正囚在峨嵋下院之中,請師父替我作主……”


    老者喝道:“住口!”


    他走到劉靈虛輿抬前拱手說道:“台端是否四十年前名滿江湖不老神君劉靈虛山主?”


    劉靈虛答道:“正是,穀桑田你尚能認識老夫,將來翻臉成仇時,饒爾一命。”


    穀桑田冷哼一聲,問道:“神君此次重蹈江湖,所為何來?”


    劉靈虛冷冷答道:“老夫靜極思動,想會會現在武林中的成名高手。”


    穀桑田又冷哼一聲,轉身向朱漱泉說道:“朱兄身為長輩,為何與頑徒一般見識?”


    朱漱泉怒道:“令徒年幼無知,難道你也和他同等無識。”


    穀桑田道:“頑徒所言,諒非空穀來風。”


    朱漱泉須發微顫,說道:“如此說來。孫伯陽之事,你也認定是老夫所為了。”


    穀桑田道:“孫伯陽囚在峨嵋下院;或非朱兄所為,但必與貴派有關。”


    朱漱泉喝道:“胡說!”


    穀桑田道:“朱兄休要發威,今夜如不將孫伯陽夫婦交出,決不與你善罷幹休。


    朱漱泉見今夜強敵太多,不可心浮氣燥,急將怒氣壓平,冷冷說道:‘孫伯陽之事與本派毫無糾葛,爾等今晚到此無理取鬧,先前老夫尚疑令徒受人愚弄,現在方知爾等與那群見不得人的東西是一丘之貉,峨嵋派與你乾元峰向無仇恨,今夜爾等血洗峨嵋下院,如不還給老夫一個公道,老夫即使濺血當場,亦不能放爾等輕易逃走。’穀桑田聞言一怔,問道:‘青陽道長現在何處?’朱漱泉用手向蒙麵人一指,說道:‘青陽師弟及其他峨嵋門下,盡傷在他的“玄天指”下呀!’穀桑田一聽到‘玄天指’三個字,暗吃一驚,知道今夜這件事情鬧得不小,立刻轉頭向孫蘭亭喝道:‘這群蒙麵人可是你邀請的助拳之人?’孫蘭亭答道:‘弟子與他們素不相識,隻知道他們乃為拯救家父而來。’穀桑田又問道:‘此事你如何知曉?’


    孫蘭亭答道:‘弟子途遇金頂三鼠,由三鼠告知今晚峨嵋下院之事,乃一路急趕而來,入夜後,在璧山城外與三蒙麵人相遇,一是誤會,幾乎動手,嗣後聽一蒙麵人提到他們“山主”,方知他們就地三鼠所言拯救家父之人,乃化敵為友,一同趕來,到此後,他們山主已先到達,並且已經動手。’穀桑田喝道:‘三鼠無信之輩,他們言語豈可聽信,這就是你缺少江湖經驗的地方了。’正當這時,忽聽劉靈虛在旁說道:‘好一筆爛帳!誰耐煩聽它,咱們走。’他部下諸人轟諾一聲,立即轉身擁簇著向門外行去了。


    朱漱泉見他要走,高聲說道:‘神君慢行,朱某尚有一言相詢。’劉靈虛問道:‘何事?’


    朱漱泉問道:‘方才在三清殿匾下發現一張字柬,是否神君所留?’劉靈虛答道:‘老夫比你先到一步,故留此柬示警。’泉漱泉道:‘今夜關照之情,容當後報。’


    劉靈虛冷冷說道:‘再行見麵之日,如老夫興致欠佳,休怪老夫手下無情。’語罷,又轉頭向那為首的蒙麵人喝道:‘使玄天指的小子,今夜老夫暫饒爾一命,一個月後重陽節午夜咱們在巫山神女峰準時見麵,過時不候。’那蒙麵人冷笑道:‘好,本山主一定前往,老魔頭,你可要珍惜你的性命,別活不到九九重陽。’劉靈虛未再答言,喝了一聲:‘走!’


    一簇人出了院門,向暗影中揚長而去。


    朱漱泉轉身向神龍尊者穀桑田喝道:‘爾徒受人愚弄,勾結強人,傷我峨嵋門下,老夫尚有何說,接掌!’他右掌疾揮,一聲尖嘯,激出一陣狂風,直向穀桑湧去。


    穀桑田知道今晚之事,不能善了,喝了一聲:‘好!’右掌猛翻,硬接一掌。


    這兩人全是武林七絕中的人物,功力深厚,兩股掌風相遇,激起無數羊角旋風,滴溜溜的在院中亂轉;同時一聲大震,震得房屋簌簌直顫,一道土龍衝天而起。


    土龍消失後,地下已留下一個直經尺餘的深坑,兩人因功力相等,便站在原地不動。


    穀桑田接了一掌,並未擊,暗忖道:此老急怒之下,難以解釋,不可因此誤會與他結下還更深的仇恨。


    那邊,朱漱泉虯髯戟張,猱身又進,出手就是峨嵋鎮山掌法‘白猿掌一百零八式’,內夾‘三十六手大擒拿’,這兩種武功揉合使用,端的曆害,尤其在他們七絕人物手中施出,更是威力非凡。”


    穀桑田喝道:“朱兄如此進迫,莫怪在下無禮了。”


    立也神龍掌法施出,見招折招,見式化式。


    二人這一動上手,真是非同小可,兩人功力都已登峰造極,內勁由掌招中透出,震得院中枝飛葉落,塵土飛陽。


    穀桑田自知理虧,不願誤會加深,招勢中守勢多,攻勢少,朱漱泉卻報仇心切,全力搶攻,時間一長,穀桑田立被逼處下風。


    穀桑田打得火起,一聲清嘯,招式頓變,由守勢改為攻勢,他這套神龍掌法,在武大中罕遇敵手,這一變招,立見威勢,人如神龍戲水,掌如惡蛟出洞,兩人著著搶攻,打得驚險激烈無比。


    孫蘭亭這是第一次看到師父正式與人用神龍掌動手,一招一式,奧妙無窮,他暗由揣摸獲益不少。


    不知不覺朱穀二人對了將近千招,仍是半斤八兩,不分勝負。


    旁邊那為首蒙麵人嘿嘿笑道:“武林兩絕在此動手,這可是武林罕見的事。”


    他心中也暗驚這兩人功力深厚,心想自己如不是由教主處學得幾種絕學,還真不是這二人的對手。


    突然他看到兇性大發,把他教主囑咐的話忘得幹幹淨淨,決心要和這兩個武林奇人決一勝負分個高下。


    原來他來峨嵋下院前,他的教主曾再三囑咐“血洗峨嵋下院時,隻準用玄天指,峨嵋派掌門及武林七絕,關係本教將來立威及擴張至大,相遇時不得任意動手。”


    這蒙麵兇殘成性,想到就做,右手一揮,已先將躺在地上的四個道士了結。


    朱漱泉雖在動手,卻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一見這四個峨嵋弟子又死於非命,一聲長嘯,悲憤淒涼,徹聲長空。


    蒙麵人竭了一聲:“圍!”


    人影閃動,另七個蒙麵人已布成一個圓形,將場中動手二人圍在當中。


    為首蒙麵人亦未閑著,右手一抬,一縷勁氣已向孫蘭亭射到。


    孫蘭亭正在全神觀戰,驀聞身上了出“啵”的一聲脆響,接著全身一震,人已倒翻而出,“砰”的一聲,撞在牆上,直震得血氣翻湧,目竄金星。


    急凝神調息,氣轉十二層樓,覺出氣血通暢,並未受傷,伸手向身上方才了生脆響處一摸,卻是凝情居士夫人送給他的那支鳳簪,這鳳簪也是武林一件奇物,竟能擋得住“玄天指”一擊。


    孫蘭亭驚出一身冷汗,怒起心頭,一個“潛龍出洞”,直向那個蒙麵人撲去。


    那蒙麵人見“玄天指”竟未傷得孫蘭亭分毫,心中大奇,他練成這歹毒指功後,除方才與不老神君動手他閃過個,可稱得上所向無敵,隻要指風彈出,敵人莫不應聲倒斃。他見孫蘭亭撲到,嘿嘿一陣陰笑,右臂平抬齊胸,聚足功唿,右指微彈又是一記“玄天指”直向孫蘭亭射到。


    在他彈指前的刹那,兩聲暴喝,一聲慘唿,一股勁風帶著一個巨大黑影,直向他身前撞到。他彈出指風,黑影正好撞到他麵前,他百忙中左一揮,“砰”的一聲,將那黑影擊得斜翻而出。“叭噠”一聲,跌在地上動也不動。


    那股掌風並未因此停滯,仍奇勁無比地向他身上撞到。


    蒙麵人暗道一聲:“不好!”


    急將擊出的左掌,往迴一收一翻,氣沉丹田,腳踏騎馬式,一個“千斤墜”想把身子定住!


    “砰”的一聲大震,蒙麵人被震得登登向退出五步,才拿樁站穩。


    他右手發出的“玄天指”,方向一偏,將孫蘭亭衣袖穿了一個洞孔,直向孫蘭亭身旁一原直徑半尺的小樹射去,“啵”的一聲,樹幹射了一個對穿,露出一指頭大的圓洞,黃水直流,不久全樹枯萎而死;孫蘭亭的撐勢被兩股掌風出的氣流阻住,他見這蒙麵人指功如此曆害,不禁驚得呆了。


    原來在場中動手的二個,見七個蒙麵人圍了上來,知道不好,各自一個虛招向後躍出三步。


    穀桑田收上招後,舉目四顧,這時那蒙麵人第一次“玄天指”已經施出,緊接著孫蘭亭進身猛撲,穀桑田不及喝止,見蒙麵人準備第二次施出“玄天指”,心急愛徒安危,一聲大喝,一掌凝足功力,遙空向蒙麵人擊去。


    在穀桑和那個蒙麵人之間,正站著另一個蒙麵人,這人見穀桑田掌風擊到,急雙掌前推,想將對方掌力阻住,憑他的功力,焉是穀桑田的敵手,立被震得倒翻著筋鬥,直向那為首蒙麵人撞去。


    穀桑田尤恐掌力不足,又是一聲大喝,又一掌凝足功力隨後推出,總算救下了孫蘭亭一命。


    那蒙麵人站穩後,身形一飄,躍進場內,嘿嘿一陣怪笑,說道:“兩個老匹夫,這叫‘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你們二個既然找死,本山主就成全你們,你們言有何遺,不妨說出,本山主一定替你們做到。”


    穀桑田右手撫髯,仰天一陣大笑,說道:“穀某一生,尚無人敢如此當麵輕視,閣下既目中無人,諒非無名之,輩,可敢先把姓名留下,以便代爾超生。”


    蒙麵人又是嘿嘿—陣怪笑,說道:“本山主在江湖中向不留名,爾等到陰曹地府知曉。”


    朱漱泉在旁,一聲大喝:“見不得人的東西,誰奈煩和你廢話,接掌!”


    他這一掌已把畢生功力使上,聲如裂帛,勢如排山倒海,勁風颯颯,向蒙麵人湧去。


    蒙麵人為了爭強,不願使用“玄天指”,也提足真力,右掌疾翻,一股勁風,向前迎出,來了一個硬接。


    “砰”的一聲大震,朱漱泉原地未動,蒙麵人身體幌了一幌,終於向後退了半步。


    穀桑田哈哈一陣大笑,說道:“功力不過如此,就敢妄誇海口。”


    話雖如此,他可不敢大意,早將太乙神功在身前布成一道氣牆,準備隨時應變。


    蒙麵人冷哼一聲,道:“再看這個!”


    他右臂平抬齊胸,“玄天指”已蓄待發。


    場中二絕,全是凝神靜氣,準備接他這招失傳絕學。


    正當這時,一聲驚叫,起自身旁,場中諸人一齊轉頭望去,同是心中一驚,全都忘記出手。


    那邊,一個蒙麵人一步一步的向場中倒退而來,在那蒙麵人前麵,一個人正緩緩地向那蒙麵人迫近。


    這人非他,正是那業已死去的青陽真人。


    他頭已爛掉,頸腔上黃水直流全身僵直,形狀淒怖人。


    眾人正在驚奇,唿唿兩聲,死去的峨嵋門下又有兩人站起。


    一個屍體已爛過胸部,肝髒掛在腹間,一個頭爛掉半邊,腿爛去一隻,同時緩緩向場內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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