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騎馬不便,兩人牽馬步行,到了半山腰,道旁林中突地傳出個蒼勁的聲音:“兩位少施主請慢行,老衲有事奉請。”


    上官智一聽聲音道:“是‘圓光大師’麽?”


    “不錯,正是老衲,請到林中來!”


    上官智望了伍筱芳一眼,點了點頭,兩人牽馬進入林中,果然是羅漢堂住持“圓光大師”兀立林中相候,隻見他老臉一片沉凝,似有重大心事,上官智抱拳道:“大師還有什麽指教?”


    “圓光大師”合十麵西,頂禮道:“我佛慈悲,恕弟子情非得已!”然後轉向上官智,麵色一片肅穆,沉重無比的開口道:“少施主,出家人戒妄,但老衲不得已而說了妄語,敝掌門人其實並未閉關,而是發生了意外……”


    此言一出,兩人齊為之心頭劇震,上官智栗聲道:“貴掌門出了什麽意外?”


    “圓光太師”臉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顯然內心相當激動,由於他是佛門高僧,修持涵養均超人一等,故而還能勉強鎮定,凝聲道:“本來此事老衲不能外泄,但適才與監院大師磋商之後,認為隻有從權達變,以解目前危難,敝掌門人昨夜在禪房遭人暗算……”


    上官智心頭“咚!”地一震,驚聲道:“有這樣的事?”


    “圓光大師”宣了一聲佛號說道:“渾身內外無傷,脈息正常,也無中毒跡象,就是昏迷不醒,全寺弟子束手。”


    上官智劍眉一緊,道;“貴寺療傷聖品‘大還丹’也無效麽?”


    “圓光大師”搖頭道:“無效,什麽方法都試過了!”


    上官智低頭想了想,期期地道:“晚輩對岐黃之術並不精擅,不知何事可以效勞?”


    “圓光大師”似乎心中的話很難啟齒,躊躇了半晌之後,才開口道:“敝掌門的厄難,本門‘無垢’師祖可能解得……”


    上官智困惑地道:“那為什麽小請‘無垢’老前輩施聖手呢?”


    “圓光大師”歎了口氣,道:“他老人家已百歲之外,現被安奉在寺後的‘禪院’裏,他老人家久已不食人間煙火,隻每三日由專司侍奉的弟子隔門投入……”


    伍筱芳忍不住開口道:“為什麽要隔門投入,豈非是大不敬?”


    “圓光大師”望了她一眼,道:“‘禪院’是本門聖地,也是禁地,任何弟子均不許涉足,院門由掌門方丈親自條封,每三月由掌門方丈親自啟封,入內參謁一次,如有特殊事故發生,隻有方丈一人能揭封,其餘各院詮持及長老,隻能每月朔日,在門外參省一次,現在方丈遭了意外,無人能揭封入院……”


    伍筱芳相當靈慧,就在“圓光大師”語音一頓之間接口道:“事出非常,無法揭封,難道連傳聲請示也不可以?”


    “圓光大師”深深一點頭道:“少施主問得好,問題便出在這裏,老衲等曾跪門稟陳,但院裏沒有迴應,這點使老衲等深感意外!”


    上官智接上話道:“是否大師認為‘禪院’之內也發生了事故?”


    “圓光大師”垂眉道:“阿彌陀佛,老衲等是有這等看法!”


    “事出非常,不應墨守成規……”


    “少施主,聖地不能褻瀆,同時本門極重戒律。”


    “那大師喚住晚輩,尊意是什麽?”


    “圓光大師”沉凝十分地道:“少施主非本門弟子,可以不受寺規約束,所以想請少施主人院一探,雖說此舉不當,但已無他途可循。”


    上官智不禁猶豫起來,他並非擔心其中有什麽陰謀,因為少林寺是名門正派,不會有這等情況發生,隻是入禁探秘是件大事,而且掌門方丈遭暗算也屬迷離莫解。


    伍筱芳幽幽地道:“大師,其中可能會有什麽兇險麽?”這句話,表示她對上官智的關切,同時也顯見女人終比男人家心細。


    “圓光大師”合十道:“以老衲看來,無兇險之可言,之所以借重於上官少俠,目的在於使本寺弟子不必幹犯禁戒,而上官少俠受老衲之托,情況便兩樣了。”


    伍筱芳淡淡地道:“如果把貴寺方丈遭受意外,‘無垢’老前輩有求無應這兩件事連在一起,大師又認為如何?”


    “圓光大師”啞口無以為應,並非全無可能,不能說是巧合,上官智心中大是佩服伍筱芳考慮周到。


    伍筱芳目注上官智道:“智哥意下如何?”


    上官智深深一想,豪氣幹雲地道:“武林同源,我願為少林寺效此微勞!”


    “圓光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道:“老衲謹此致謝!”


    上官智道:“貴寺‘禪院’如何走法?”


    “圓光大師”合十道:“老衲帶路,兩位的坐騎就留置此處吧!”


    兩人在林中拴好了馬匹,然後隨著“圓光大師”往後峰方向奔去,不久,來到一片古鬆林中,隻見一道高牆圓環之中,露出苔布藤繞的屋頂,兩扇厚木板門緊緊關著,門上貼了少林掌門方丈的原筆封條,四下裏靜悄悄地沒有半絲聲息,遙遙可以見到少林寺的巍峨輪廓。


    “圓光大師”先朝院門頂禮膜拜,然後起身道:“上官智上官施主,就是此了,少施主進去之後,請先探視敝師祖是否佛像平安,然後請將掌門方丈遭受意外之事陳明,敝師祖當有指示。”


    上官智點了點頭,向伍筱芳道:“賢弟請在此暫候!”


    伍筱芳關切地道:“智哥請小心些。”


    上官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賢弟放心。”口裏如此說,心時仍不免有些忐忑,“禪院”裏究竟是什麽情況,還是個不解之謎,當下略略鎮懾心神然後飄身越牆而入。


    院內花草沒脛,一幢石屋,半掩在藤蔓之中,露出的部份,也長滿了苔蘚,屋門半掩,由門縫內望,黑黝黝地什麽也見不到,由於日光不照,顯得十分幽森。


    上官智可不敢貿然闖入,院內老僧,不問可知是少林寺碩果僅存的高僧,“圓光大師”稱之為神祖,可見其位份之尊,他走近屋門兩丈之處,朗聲道:“武林末學後進上官智,參見老禪師!”


    久久,屋內才傳出一個十分蒼勁的聲音道:“佛門聖池蒙汙,老衲罪孽深重了!”


    上官智精神大振,既有人答腔,顯見並未發生意外,隻不知這百齡以上的高僧所說的聖地蒙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門下高弟在院門外求告時沒有反應呢?心念之中恭謹地道:“貴寺大師們不敢幹犯禁例,入院參謁老禪師,托由晚輩代謁,望如冒瀆之罪,貴寺掌門方丈遭遇意外……”


    蒼勁的聲音道:“老衲早已知道!”


    上官智不由大感愣愣,這老和尚既然知道,為什麽“圓光大師”等在門外拜求之時,保持緘默呢?


    “晚輩可以入內叩謁麽?”


    “這是一番因果,你進來吧!”


    上官智定了定神,挪步上前,推門而入,目光掃處,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隻見靠屋角的右上方,坐著一個白茸茸的怪物,如果不是心理早有準備,驀然撞見的話,簡直不敢把他當成是人。


    這老僧合目垂眉,跌坐在兩個重疊的大蒲團上,離地幾近兩尺,如銀的須發紛披虯結,隻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個臉,身著一袋千補百納的灰色僧袍,屋內空無一物,連個凳子都沒有。


    上官智恭謹地行下了大禮。


    老僧雙目微微張開了一條縫,兩線冷電似的目芒,在上官智麵上一繞,又重新閉上,抬了抬手道:“小施主請起!”


    上官智站了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僧自袖中取出一個龍眼核大的丸子,遞了過來,道:“小施主把這粒藥丸拿了去交與他們,讓掌門人服下,然後你再進來,老衲有話與你說!”


    上官智心中十分困惑,但也不便問原因,當下雙手接了過來,迴身出屋,越牆到了院外,“圓光大師”趕緊迎上前來,迫不及待地道:“少施主,院裏情況如何?”


    上官智伸手亮出藥丸,道:“老神師無恙,令晚輩送出這粒丹丸,說可解掌門方丈的災厄!”


    “圓光大師”接了過去,雙手合十,口中連宣佛號。


    伍筱芳道:“我們沒事了?”


    上官智道:“老禪師要我送出丹丸之後,再入禪院,有話要交代,我看這樣好了,賢弟在此不便,先行下山去拴馬處等候,如果時間太久等不急的話,就請先返登封,如何?”


    伍筱芳想了想,道:“好吧,我在半山等你!”


    “圓光大師”不解地道:“少施主還要入禪院?”


    “是的!這是‘無垢’老禪師的吩咐,救人要緊,大師請便吧。”


    “這位……少施主請到寺中待茶可好?”


    伍筱芳身為女子,不能破了寺規,隨即一笑道:“不必了,晚輩還是到半山相候妥當。”


    上官智急於要揭開謎底,雙手一拱,再度飄身進入禪院。


    伍筱芳辭別了“圓光大師”,自去半山林中等候。


    上官智重新迴到禪院石屋,心中充滿了好奇之心。


    老僧悠悠開口道:“少施主,此地無物可坐,你就委屈點站著吧!”


    上官智躬身道:“不敢,晚輩理應侍立恭聆垂示!”


    老憎倏地雙目電張,兩道精諜幾乎像是凝聚成了有形之物,定定地照在上官智麵上,上官智打從內心裏冒出了寒意,久久,目芒收斂,老僧才沉緩地吐了聲音道:“老僧靜坐守開已曆半甲子,略悟禪機,今日之事,早在意中,少施主今日到此,是有緣人,這番因果,尚望少施主完成……”


    上官智唯唯以應,不能置一詞,他還聽不出這老和尚意何所指。


    老僧頓了一頓之後,接著又道:“武林劫數方與未艾,少施主當作中流砥柱,挽此浩劫……”


    上官智期期地道:“晚輩不敢以為此為己任,但願勉盡綿薄。”


    老僧點了點頭,道:“昨日晚間,有不速之客闖入此院,說本寺方丈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強迫老衲為他解釋‘無相金經’上參不透的兩句口訣……”


    上官智心頭“咚!”地一震,栗聲道:“請問老禪師,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個紫衫蒙麵人,但是什麽都毋關宏旨,反正對方要應這劫數。”


    “紫衫蒙麵,那對方是‘索血令’無疑了,‘無相金經’是貴寺之寶,對方怎會參修呢?”


    “此事將來自明,現在不必說。”


    上官智激動無比地道:“老禪師告訴他了?”


    老僧歎了口氣,道:“這是劫數使然啊!他以‘醉仙草’製住了掌門人,如果老衲拒絕,掌門人三日之後必死,此草殺人無痕,除了以該草本身所結的花實作為解藥之外,天下無物可解,而此草產自地疆絕域,得之不易。”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恕晚輩說句放肆的話,以老禪師的百年以上精修,難道製服不了他?”


    老僧目芒一現又隱,沉聲道:“這是劫數,如果老衲逆天而行,後果難以想像。”


    上官智不服氣地道:“對方一代梟魔,竊練了貴寺不傳秘技‘無相神功’,如虎添翼,老禪師再指點了他不悟之處,更加助其兇焰,武林將大遭荼毒,豈不有違佛家慈悲救世之旨?”


    老僧仍然平和地道:“少施主說的是,但這是天意!”


    上官智心裏暗忖:“什麽天意,分明是為了保全掌門方丈一命,不計後果,卻美其名天意,想不到有道高僧,仍免不了私心。”心念之間,又道:“對方既持有‘醉仙草’那等酷毒之物,難保不再害別人……”


    老僧抬了抬手,止住上官智的話頭,道:“這可不必過慮,‘醉仙草’百年始才一現,而且天生異物,自有天生克製,此草每現隻得一株,生長之處,百裏內不會出現第二株,害人隻能害一次,不然,老衲絕不致因保全掌門弟子的生命,而任其遺無窮之禍於武林。”


    上官智這才鬆了一口氣,這的確是聞所未聞的奇事,隻此一點,已可概見這位佛門高僧知識之淵博,崇敬之心油然而生,原來他不是為了私心而出此。


    老僧接下去道:“對方得到了老衲指迷之後,將可竟‘無相神功’之全功,放眼武林天下,恐怕已無人可敵。”


    上官智的意氣又浮動起來,劍眉一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武林同道可能對貴寺不諒,因‘無相神功’是貴寺秘技。”


    老僧深深一額首,道:“所以老衲要請少施主就為了這一段因果。”


    上官智心中一動,道:“晚輩力有不逮,恐怕無以應命?”


    老僧目神光再現,莊嚴地道:“此功為少林秘技,不能任其遺留江湖,務必要追迴,少施主正是了因之人!”


    “請問如何了法?”


    “老衲會傳少施主一項心法,便可抗禦‘無相神功’!”


    這是個難得的機緣,照說上官智唯恐其接愛之不暇,但他是個剛正不苟的武士,意念一轉,正色道:“老禪師,既能抵禦‘無相神功’,必是一種至高至玄的心法,可能也屬少林不傳之秘,晚輩並非少林弟子,妥當麽?”


    老僧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隻此一言,已可看出少施主的心情,老衲更信所為不謬了,不過,老衲要請少施主答應老衲一件事……”


    “老禪師請講?”


    “此心法希望起於少施主,也止於步施主,不再傳與第三者。”


    “這點晚輩可以鄭重應承,不過……”


    “不過什麽?”


    “如果傳與貴寺弟子,豈不更為恰當。”


    老僧微一搖頭道:“若能這樣,老衲便不會開口了!”


    上官智迷茫不解地道:“老禪師能見示其中因由麽?”


    老僧沉緩地道:“第一,本寺門人弟子中,找不出如少施主這等上乘的資質;第二,如果由少林弟子出麵對付,勢將為本門招來無窮後禍。這並非是老衲私心自用,由別人頂災,而是少施主習得此項心法,除老衲與掌門人之外,別無人知,少施主代了此因,是無形的,同時可造福武林,少施主以為然否?”


    上官智不由連連點頭道:“老禪師之言甚善,晚輩欽服,但不知修習這門心法要多少時間?”


    “這要看少施主的悟性而定!”


    “晚輩堪承教麽?”


    “老衲說過,這是天意使然,少施主定能勝任的!”


    “老禪師準備何時傳授?”


    “就是現在,你且跌坐,待老衲傳你口訣,你熟記於心之後,便可離開,另外覓地參修,以你的夙慧,至多一個月便可功成圓滿了。”


    這也是一番意料不到的奇緣,上官智當然滿懷興奮,當即依言就地盤膝跌坐,凝神淨慮,傾耳聆聽,老僧說一句,他照著做一樣,老僧不厭其詳地逐然解說,上官智夙根深厚,心領神會,約莫一個時辰,業已全部默記於心。


    老僧傳完之後,道:“少施主請起!”


    上官智站起身來,老僧接著又道:“少施主還有什麽不明白之處麽?”


    “晚輩已經謹記在心了。”


    “阿彌陀佛,少施主可以出去了,但請記住此項心法隻止於少施主……”


    “晚輩不敢忘!”


    “阿彌陀佛!”


    “晚輩還有件事想請教老禪師……”


    “少施主說說看?”


    “晚輩了斷這樁公案之後,是否還該來此參謁稟明?”


    “不必了!”說完,徐徐合上眼,一副莊嚴法相。


    上官智知道這老僧小會開口了,於是躬身下拜,拜畢合十而出,越過圍牆,“圓光大師”業已在候。


    “少施主,請到寺內用齋。”


    “晚輩急著下山,敬謝了,貴方丈法體如何?”


    “多蒙佛保,業已平安無事了,敝方丈囑老衲向少施主致意。”


    “不敢!”


    “不知道敝師祖可有什麽傳示?”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這倒沒有,晚輩告辭了!”說完,雙手一揖,轉身就走。


    “圓光大師”困惑地望著上官智的背影,他想喚住他,問問重入禪院的經過,但他終於沒開口,目送上官智離去。


    上官智加速身形,不大工夫,迴到拴馬的林中,隻見伍筱芳坐在一塊小石上出神,忙出聲招唿道:“芳妹,對不起,累你久等了!”


    伍筱芳站起身來,伸張了一下四肢,眉頭一蹙,道:“等人真不是滋味,還好,沒讓我在這裏過夜!”


    上官智深深一揖,道:“我這廂向芳妹賠罪!”


    伍筱芳嫣然道:“算了,是我自願的,那老和尚要你進去,說了些什麽?”


    上官智心裏早有準備,淡淡地一笑道:“談禪,我一點也不懂,離開就給全忘了。”


    伍筱芳噘了噘嘴,道:“他沒要你出家當和尚吧?”


    上官智不由莞爾道:“佛門離廣,不度無緣之人,芳妹,我們走吧!”說著自去解馬。


    伍筱芳白了他一眼,道:“我現在是蕭方,蕭公子,別妹呀妹的,慎防隔牆有耳。”


    上官智“哦!”了一聲道:“對不起,我再次賠罪!”


    伍筱芳含情脈脈地瞟了他一眼,道:“不稀罕,走吧!”


    兩人上山,並轡直奔登封,迴到旅店。已是掌燈時分,上官智因了今天的奇遇,心情十分愉快,態度之間顯得很是和悅,吩咐店家,把酒菜送到房中。


    美人為伴,挑燈夜飲,的確是人生一大樂事。


    但上官智觸景生情,意興頓消,他想:“如果對方換了李靜蘭該多好!”


    伍筱芳一眼就已看出上官智的心事,也不說破,隻作不知道,專找些不關痛癢的閑話來聊,她知道,要償夙願,必須先得到他的心,以前的作法錯了,李靜蘭一死,已沒有與她抗衡的情敵了。


    論人才武功,她比李靜蘭強得多,但男女之間的感情是非常微妙的,徒恃美色,並不一一能達到目的,最重要的是“機緣”二字,如果她在李靜蘭之前認識上官智,情況就完全兩樣了。


    酒酣耳熱,時辰已近二更,上官智沉凝地道:“芳妹,我們明晨就動身往陳洲麽?”


    伍筱芳頷首道:“當然,我們應該提前到達,才能從容計議!”


    “芳妹對插手‘流雲派’的事,有腹案了麽?”


    “這個……我想是我們如果不正麵幹預的話,最好是事前設法阻止對方加盟之舉,不過還是到時摸清情況,再看事應事,比較妥當,智哥的看法呢?”


    “我還沒有考慮這問題,就照芳妹的說法做吧!”


    “我該走了!”


    “折騰了一天,芳妹定然很累了,早點休息也好。”


    其實伍筱芳根本沒感到累,她願意一直伴著他,甚至通宵,但男女有別,雖說武林兒女不拘小節,卻也不能過份,她深知上官智的修性,從現在起,她要改變作風,以柔來爭取他的感情。


    她緩緩站起身來,道;“智哥,明早東門外見!”


    上官智點頭應好,把她送出店門,看著她上了馬才折迴房中,心裏又想起了“無垢禪師”所授的心法,於是,叫店夥收拾了殘席,然後閉門熄燈,在床上習練起來。


    亦練功,亦養神,一直到了天明,漱洗進餐之後,時間也差不多了,結清了店帳,備馬上路,到了東門外,伍筱芳業已在路邊倚馬而候,兩人上馬,朝陳洲進發。


    端午前一日,兩人趕到了陳洲,投店住下,伍筱芳一個人到街上打了一個轉,又折迴店中,上官智知道她必是去聯絡陳洲的“空門”弟子,也不多問,伍筱芳也不作交代,反正兩人是心照不宣。


    起更時分,一個商賈打扮的半百老者到訪。


    伍筱芳立即為上官智引介:“這位是本城祥記布莊的掌櫃尤以道!”


    上官智知道是“空門”屬下前來聯絡的,笑了笑,雙手一拱道:“哦,尤掌櫃,幸會,請坐!”


    尤以道欠了欠身,卻不就坐,神態恭謹地問伍筱芳道:“正點子已到,帶了四名隨從,住在北城永盛客棧。”


    伍筱芳頷首道:“可探出對方的牌子?”


    “聽他的手下稱他為總管,牌號不詳!”


    “嗯!好,嚴密看住貨色!”


    “是!”


    尤以道告辭而去,上官智悠悠地道:“該教的總管定是那姓布的,我們在山中不是與他朝過相麽?”


    伍筱芳沉聲道:“智哥,現在該決定如何行動了,你主為該如何著手?”


    “對方住在鬧市,采取行動非常不便,芳妹的意思呢?”


    “如果不想把事情鬧大我倒有個計較……”


    “說出來聽聽看?”


    “那姓布的總管,奉命來主持加盟儀式,必然持有信物一類的東西,如果我們來個釜底抽薪,他的戲就唱不成了……”


    “釜底抽薪,芳妹的意思是表演一翻貴門的特技?”


    “嗯!就是這意思。”


    上官智期遲地道:“好是好,不過……這不能根本解決‘流雲派’問題。”


    伍筱芳深深一想,道:“我們把這樁事分兩段來做,先打‘乾坤教’的迴票,然後再設法阻止‘流雲派’助紂為虐,你看如何?”


    上官智點了點頭,道:“隻好如此了!”


    伍筱芳一笑道:“前半段的戲由我去演,你在店裏等待結果,我現在就走。”


    伍筱芳倒是很俐落,說走就走,略略把衣衫整束了一番,離店而去。


    上官智一個人冷清地守在房中,伍筱芳的身手,他當然信得過,在靈宵,她曾在“金龍聖母”手裏,把一千兩黃金調包,這能耐,除了“空門”高手,別人是無法辦到的,她今晚要辦的事,在她而言是輕而易舉。


    看看到了三晚,仍不見伍筱芳迴轉,上官智已感到不耐了,心想:“自己還是乘這閑空,習練‘無垢禪師’傳授的心法吧!”心念之中,煸熄了燈火,正待上床,房門上突然起了輕輕叩擊之聲,小由心中一動,道:“門外是那位?”


    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道:“是老夫!”


    上官智精神大振,他聽出來的是“不老書生”,這位人物不速而至,對目前要辦的棘手事,就有個商量的對象,忙道:“前輩請進!”


    “別燃燈火!”


    “前輩請坐!”


    “唔!”


    “前輩怎知晚輩在此?”


    “老夫不久前碰到老偷兒的寶貝千金,是她說的。”


    “哦!原來如此,老前輩到陳洲來有事麽?”


    “我們是有誌一同,辦的同一件事!”


    上官智驚異道:“老前輩也是為了‘流雲派’的事而來?”


    “不老先生”點頭道:“不錯,現在你跟老夫去辦件事。”


    上官智困惑地道:“請問辦什麽事?”


    “不老先生”神秘地道:“到了城外再告訴你,現在得立即動身!”


    上官智心意一轉,道,“晚輩先請問一件事,前輩見到家師了麽?”


    “見到了!”


    “他老人家對‘索血令’的事,準備采什麽行動?”


    “目前已聯絡十數當年同道,共謀對策,必要時,他可能出山,當年一念之仁貽下了今日之禍,這殘局必須他來收拾。”


    “他老人家對晚輩可有什麽指示?”


    “要你立返師門,在江湖中候命行事,老夫走了,南門外見!”說著,開門而出,越屋巡去。


    上官智不敢耽延,結束了一番,匆匆離店,奔向南城,到了地門外,行過城廂街路,“不老先生”出現道中。


    “娃娃,我們現在要走段路,不遠,七八裏地!”


    “到‘流雲派’立派之‘望雲山莊’?”


    “差不多,走!”


    上官智也不多想多問,反正到了地頭就知道,隨著“不老先生”疾奔,半刻之後,由官道岔入小路,又行了盞條工夫,來在一片竹柏間雜的林中,眼前出現一座庵堂。


    “不老先生”止步:“就是這裏了!”


    上官智愕然道:“這是座尼庵?”


    “不錯,‘白雲庵’!”


    “我們到這尼庵作什麽?”


    “你一會就知道,我們現在暫是避一下。”


    上官智滿腹狐疑,卻不便再追問,隨著“不老書生”在庵門右側的竹葉中隱起了身形,也就在兩人剛剛藏好身形之際,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倏然傳來。


    轉眼間,三騎馬來到了庵門之外齊齊滾鞍下馬,來的是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青衫中年秀士,另兩個是勁裝青年武士。中年秀士低低吩咐了一聲,兩名勁裝士帶著馬轉到路旁樹後,中年秀士走到距庵門兩丈之處,隔空三彈指。


    “咚咚咚!”庵門發出三聲爆響。


    “阿彌陀佛!”


    清朗的佛號聲,庵門“呀!”然而啟,一個緇衣老尼現身出來。


    中年秀士拱手一揖,道:“師太傳喚,不知有何風諭?”


    老尼合十還了一揖,道:“貧尼出家之人,本不應再過問俗家事,但佛門最重因果,為了昔年一點塵孽使貧尼鏡台無法明淨,故此請施主到此,問問因由!”


    中年秀士冷冷地道:“師太有話,就請明示?”


    老尼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施主業已接掌了門戶?”


    “是的!”


    “可有貴掌門人的諭示?”


    “有的,家師曾有親筆諭示,說他老人家業已厭棄江湖,‘流雲派’門戶由晚輩接掌。”


    上官智這才恍悟,這中年秀士,正是留書出瞳的武林盟主“劍聖”白雲青的首徒“神劍手”莊昶,伍筱芳說他自立為盟主,而他現在卻說是奉了師命,到底這話是真抑假?這“白雲庵”的老尼又是什麽人物,何以要過問此事?


    老尼聲音一冷,道:“加盟‘乾坤教’也是令師之命麽?”


    “神劍手”莊昶心理上早有準備,毫不躊躇地應道:“晚輩既已接掌門戶,就有權決定一切!”


    老尼冷哼了一聲道:“莊施主,‘流雲派’雖非名門,但在武林中也是正派,否則令師當年就不會被公推為武林盟主,創業不易,莊施主可想到這等作法是倒行逆施麽?”


    “神劍手”莊昶淡淡地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晚輩是為了保全門戶!”


    “如此保全法,豈不令武林同道齒冷?”


    “這是本門的家務事,不勞師太掛齒。”


    “莊昶,貧尼再問你,你何故殺害你兩位同門師弟?”


    “他倆觸犯了門規。”


    老尼“嘿!”地一聲冷笑道:“是否因為他們反對你出賣‘流雲派’,助紂為虐?”


    “神劍手”莊昶冷笑了數聲,陰陰地道;“師太,如果您傳喚晚輩,就是為了談果報的話,晚輩承教了,告辭!……”說完,雙手一抱拳就待離去。


    上官智不由義憤填膺,莊昶為了加盟“乾坤教”,竟然忍心殺了同門師弟,可見其為人相當邪惡殘狠,且加盟了“乾坤教”,將更助長魔焰,站在正義的立場,應該予以製裁,心念之中,把目光轉向身旁的“不老書生”,但“不老書生”隻冷冷地望著現場,沒任何反應。


    老尼厲聲道:“你不許走!”


    “神劍手”莊昶業已走了兩步,聞聲止步迴身,寒聲道:“師太還有什麽話要說?”


    “貧尼奉勸你一句話,迴頭是岸!”


    “如不迴頭呢?”


    “孽海無邊,將遭滅頂!”


    “神劍手”莊昶意帶不屑地道:“師太,等晚輩有閑暇之時,再來恭聆佛門因果之學,告辭了!”說完,大刺刺地轉過身去,挪步就走。


    老尼眸中厲芒又現,高宣了一聲佛號,但她沒采取行動。


    上官智可按捺不住了,作勢就要現身……


    “不老書生”悄聲道:“不可莽撞,這不是時候,娃娃,人家是出家人,別為她招來劫難,你如果動了手,‘乾坤教’將遷怒於這老尼,豈非罪過?”


    上官智不由悚然,薑是老的辣,他竟沒考慮到這一層後果。但那股氣是平不下去的,悻悻地道:“讓他走麽?”


    “不老書生”淡淡地道:“動手不是解決辦法之道,他現在是一門之長,露了便算公開與‘乾坤教’為敵,目前時機尚未成熟,行動足以賁事。”


    “神劍手”莊昶與兩名手下,上馬疾馳而去。


    老尼轉身麵對兩人轉身的竹林,合十道:“施主請出相見!”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動,看來“不老書生”是與這老尼約好的。“不老書生”一拉上官智的衣角,雙雙現身出去。


    老尼目注上官智道:“這位少俠是……”


    “不老書生”一抬手道:“這娃娃便是以前‘劍聖’白雲青屬下,‘武盟’鐵衛士統領上官智。”說完,又朝上官智道:“上前見過‘無緣師太’!”


    上官智躬身一揖,道:“晚輩上官智參見師太!”


    “無緣師太”合十道:“阿彌陀佛,少施主免禮!”


    “不老書生”沉聲道:“師太,不必為此擾了禪心,這檔子事由我這窮酸去辦,目前的問題已不單在‘流雲派’一個門戶,‘乾坤教’是誌在君臨武林天下,必須群策群力以赴。”


    “無緣師太”點了點頭,道:“是的,貧尼已是了卻塵緣的人,全仰仗各位正道之士了。唉!一念不淨,便無法返我真如,施主可有白雲青的消息?”


    “沒有!”


    “施主對他留書出走這件事,看法如何?”


    “白雲青身膺武林重托,維護武道,而且他為人一向好義而執著,不可能臨危卻步,獨善其身,這內中……可能另有文章。”


    “無緣師太”頻頻點首道:“貧尼的看法也是如此,施主有意要澄清這公案麽?”


    “不老書生”語音沉重地道:“當然,不單隻我窮酸,有心人都持同一看法。”


    “無緣師太”垂眉道:“恕貧尼不便接待二位!”


    “好吧,師太請迴庵吧,我們告辭!”


    “恕不送了,如有白雲青施主的確切下落,請知會一聲,俾貧尼能了這最後一絲塵念,好證佛果。”


    “窮酸—定遵辦!”


    兩人別了“無緣師太”,往迴程奔去,離庵裏許,上官智忍不住問道:


    “老前輩,那位‘無緣師太’是何人物?”


    “不老書生”緩了步子,道:“老夫正要告訴你,她在半甲子前,是武林中一位尤物,叫做‘紅塵仙姬’……”


    上官智“哦!”了一聲道:“原來她就是當年名噪武林的‘紅塵仙姬’,晚輩曾聽家師提起過,她與‘劍聖’白雲青是什麽淵源?”


    “說來話長了,長話短敘罷,她是白雲青的紅粉知己,兩人不知什麽誤會鬧翻,而告勞燕分飛,事後,白雲青可能知道事出誤會,便又到處找她,數年之後,他找到了她,但她已遁入空門,當了尼姑……”


    “錯已鑄成,挽迴無地,白雲青為了表示痛悔,替她起了一座白雲庵,此後,白雲青絕意情場,終生不娶,把全部心神,寄於‘劍道’,所以才有後來的成就,被武林中稱為‘劍聖’!”


    上官智大是激動,感慨地道:“如此說來,不但是‘劍聖’,亦可稱之為‘情聖’了!”說著,心裏又想起了李靜蘭,不禁長歎出聲。


    “不老書生”以為是為“劍聖”白雲青歎惜,笑了笑道:“武林中這樣的悲劇多著呢,不僅他們一對,歎什麽氣!”


    上官智觸到了心中的隱痛,默然不語。


    兩人默默地奔了一程,“不老書生”突地止步道:“對了,此地距‘流雲派’門戶不遠,有件事你去辦一下……”


    上官智精神一振,道:“老前輩有什麽差遣?”


    “不老書生”從袖中取出一個柬封,道:“老夫準備了一張警告的字柬,本來打算自己送去的,現在就由你辛苦一趟,隻要暗中放置就成,不必交本人,柬中警告那山莊的小子不得出賣門派,助紂為虐,否則取他頂上人頭。”說著,把柬封遞與上官智又道:“你知道地點麽?”


    上官智接過手來,道:“晚輩知道,‘望雲山莊’離這裏不遠,約莫兩三裏地。”


    “好,你就去吧,事完迴店,不必再找老夫。”


    “如此,晚輩告辭!”


    “謹慎些,最好是別露行跡……”


    “晚輩知道。”


    上官智揖別了“不老書生”,轉向望雲山莊方向奔去,兩三裏地,轉眼即到,一座巨柏環繞的莊宅呈現眼簾,此際西鼓將殘,莊宅內外一片岑寂,上官智縱身登上門樓,向裏望去,隻見院落沉沉,隻有數處廊簷燈火未滅,其餘的屋宇,全籠在黑暗中。


    正麵居中,是一間大廳堂,八扇雕花門全敞開著。廳門口走廊的橫梁上吊了兩盞琉璃宮燈,在深沉的夜幕中,顯得分外明亮。


    上官智看準了方位,沒聲地落入院內的花樹蔭中。


    他本以為沒有人的大廳中,此際突然傳出了話聲,一聽使知是出於“神劍手”莊昶之口:“童統領,一切有勞,區區完全照辦!”


    上官智登時心頭大震,童統領,那不是童曉光麽,他來此何為?“神劍手”莊昶既已準備加盟“乾坤教”為什麽還與“武盟”的人來往?他說的“完全照辦”是什麽意思“武盟”要他辦什麽?


    隻聽童曉光的聲音道:“掌門人,盼你好自為之,在下告辭了!”


    上官智趕緊閃身假山後,心想:“莫非‘武盟’獲悉他要加盟‘乾坤教’,所以派童曉光來傳知勸阻?心念未已,隻見兩條人影步出廳門,一點不錯,正是童曉光與‘神劍手’莊昶。”


    童曉光站在廊沿,估地麵色一變,道:“有人!”


    上官智暗吃一驚,心想:“這家夥好厲害的眼神,竟然會發現自己……”


    “神劍手”莊昶大喝一聲:“是誰,滾出來?”


    上官智正待現身,卻見一個黑衣中年自離階洞不遠的一叢花樹之後,轉了出來,才知道對方發現的不是自己。


    黑衣漢子戟指“神劍手”莊昶,厲聲道:“你這欺師滅祖的叛徒……”


    童曉光一閃身,亮劍出手,快如一瞬,隻聽“哇!”地半聲慘嗥,那黑衣漢子撲了下去,童曉光恍若沒事人兒般的歸劍入鞘,拱了拱手,彈身越屋而去。


    這一幕,看得上官智目瞪口呆,這簡直的是不可思議,童曉光來此是客,何以出手便殺人,而“神劍手”莊昶卻不加以阻止。即使黑衣漢子冒犯了掌門人,該由門規處置,說什麽也輪不到他出手呀?


    這半聲慘嗥,業已驚動了近處的門人弟子,隻見四五條人影,疾撲而至,個個衣著不整,有的反披外衣,有的竟赤著上身。


    “神劍手”莊昶陡地拔劍在手,大喝一聲:“東首,快追!”


    喝話聲中,他本人彈身便朝東麵越屋追去。


    上官智更加不解了,他指的是東首,而童曉光分明是向西去的,顯然是故意虛張聲勢,這到底是為什麽?


    那幾名弟子,也急急地跟著追去,事實上,他們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上官智一看時機來臨,鬼魅般地掩入廳中,把那封警告柬,放在居中的作仙桌上,然後閃身出來,一眼掃見那具屍,腦海時估地靈機一閃,暗忖:“自己這一傳柬,莊昶迴頭發現之後,正好嫁禍在傳柬人的身上,豈不便宜了他,他既然包庇童曉光,人等於是他殺的一樣……”


    心念之中,立即想到了一個辦法,撕下死者一片衣襟,蘸了血,在壁上寫了“殘殺門下,人神共憤,倒行逆施,報應不遠。”兩行血字,然後才彈身離開。


    一路之上,他對所看到的這一幕怪事,始終不能釋然,但怎麽想也想不透。


    迴到城內旅店,已是破曉時分,他不願驚動別人,悄然越屋而入,推開房門,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隻見伍筱芳一動不動地躺倒在房中地上,頭巾也沒了,露出了一頭紛披的秀發,口鼻之間還有血漬。


    這一刹那之間,他感覺到全身宛若被拆散了,腦內嗡嗡作響。


    趕緊俯下身去,伸手一探,還好,鼻息猶存,人還活著,看樣子,她是受了重傷之後拚著命奔迴來的,到了房中,便不支倒地了。


    於是,他反手掩上了房門,然後把伍筱芳抱到床上,心內惶急地想:“她是如何受的傷,傷在何人之手?”


    現在,必須要探察出她受的是什麽傷,如能著手治療,他不期然地想起了她被“赤發真君”劈落絕澗的那一幕,為了救治她,才揭開了白馬公子的真麵目,她醒過來的第一個行動是賞了自己一掌。


    想到這裏,一顆心登時劇跳起來,現在故事重演,又得要接觸她的肌膚了,心裏一發急,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事逼此處,不做也不行。


    突地,他一眼瞥見伍筱芳原來躺臥的地方,有樣光閃閃的東西,不由心中一動,俯身拾了起來,赫然是手掌大一塊金牌,上麵有一個浮雕的八卦,八卦正中,有一個令字,忍不住低唿了一聲:“乾坤金令!”


    原來伍筱芳業已得手了,對方失去了這麵“乾坤金令”,便無法舉行“流雲派”的加盟儀式,釜底抽薪之計是成功了,但伍筱芳是如何受的傷呢?


    以伍筱芳的身手,能傷得了她的並不多,那姓布的總管,要想傷她沒這能耐。


    想了想,把“乾坤金令”貼身藏好,然後走近床邊,現在是救人第一,伍筱芳仍然雙目緊閉,脈息微弱,麵色倒是沒變,因為她是易了容的。


    他按捺住激越緊張的心情,伸出顫抖的手,先解開她的外衫,偏過頭,把手伸入裏衣,探查她的經脈,手指觸處,滑膩溫軟,全身立即起了異樣的反應,使得他的汗珠滾滾而下。


    探查了一遍之後,發現她是被一種極高的內家掌力所傷,受傷之後,無暇喘息,狠命奔馳,造成了脫力的現象,這樣的傷,治療並不困難,一顆虛懸的心,才告放了下來,於是,掇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把她的嬌軀側向床裏,然後伸掌換向她的“命門”,把本身真元,透過掌心,緩緩迫入。


    上官智自得了少林“無垢禪師”傳授佛門至上之後,雖尚未練成,但在內元運用上,已另出蹊徑,比以往大大相同,是以療起傷來,事半而功倍。


    約莫一盞茶工夫,伍筱芳生機複蘇,鼻息粗重,經脈已告通暢。


    上官智心神歸一,加緊施為。


    半個時辰之後,伍筱芳已完全清醒過來,她立即意識到是怎麽一迴事了,馬上以本身真元配合外力,活經舒脈。


    她這麽一運功配合,上官智馬上便感覺出來,於是,他慢慢減少輸出的內元,最後,收功而起。


    伍筱芳自行調秘了一陣子,也收功起坐。


    上官智喜孜孜地道:“芳妹,沒事了麽?”


    伍筱芳坐到床沿,攏了攏披的散發,含情脈脈地道:“智哥,謝謝你!”


    上官智一笑道:“說這豈不是見外了,你是怎麽受的傷?”


    伍筱芳恨恨地道:“是童曉光下的手!”


    上官智俊麵一變,栗聲道:“什麽,你表哥童曉光下的手?”


    “不錯,他不知道是我……”


    “他為什麽要對你下手?”


    “我得手‘乾坤金令’……”說著,朝懷裏一摸,驚聲道:“哎呀……”


    上官智趕緊道:“別急,在我身上,是你掉落房中地上,我撿起來了。”


    伍筱芳深深透了一口氣,接迴話頭道:“在返迴客店的途中,碰上了童曉光,他記性不壞,我竟不記得不久前在小酒店中與我倆朝過相,他追查我的來曆,我也是一時大意,想開開他的玩笑,想不到他突然出手,我受傷之後,擺脫了他,一口氣奔迴店中,進門便不支倒地了……”


    “芳妹,你傷得不輕呢。”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在地上爬!”


    上官智可不便置啄,參加任何意見,因為他們是表兄妹,當下機巧地轉了話題道:“我在‘望雲山莊’碰到他……”


    伍筱芳驚聲道:“他去‘望雲山莊’何為?”


    上官智把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伍筱芳不由沉吟起來,久久才道:“你怎不截住他問個明白?”


    “我還有事要辦。”


    “什麽事?”  。


    上官智隻好把隨“不老書生”到“白雲庵”以迄奉命傳柬的經過,簡略地敘述了一遍。


    伍筱芳聽完之後,蹙額道:“原任武林盟主‘劍聖’白雲青這‘流雲派’的掌門人,現在該派發生了這等事,武盟當然不能袖手,童曉光也許是奉命而來,傳達什麽話!”


    上官智沉凝地道:“目前我們隻能作如是想。”


    日影透過了窗紗,時刻已是辰巳之交了。


    “碰!”地一聲,房門被大力推了開了,—個駝背老人,出現門邊。


    伍筱芳脫口驚唿了一聲:“爹!”隨即站起來。


    上官智一看來的是“偷龍轉風”伍樂天,一下子連唿吸都室住了。


    伍樂天先瞪了上官智一眼,然後把淩厲的目光照在伍筱芳的麵上,氣唿唿地道:“你還認得我是你爹?”


    伍筱芳鼓起腮幫子道:“你老人家幹嗎發這大脾氣?”


    上官智訕訕地作了一揖,道:“伍老前輩請坐!”


    伍樂天重重地哼了一聲,直起腰來,眸中殺芒隱現,臉孔雖經過易容,但仍可見肌肉在連連抽動,身軀也在發抖,喘著氣道:“上官智,你……你好,你好……”


    上官智愕然道:“晚輩……怎麽了?”


    伍樂天戟指上官智的鼻尖,咬牙切齒地道:“你幹得好事!”


    上官智不期然地向後退了一步,茫然不解地道:“晚輩做錯了什麽事?”


    伍樂天帶煞的目芒,又轉向他的女兒,一字一句地道:“敗德亂行者死!”


    伍筱芳嬌軀一顫,栗聲道:“爹,您到底是怎麽迴事嘛,什麽敗德亂行?”


    伍樂天圓睜老眼,激越地道;“你……你不要問我,放縱該有個分寸,你以為伍家沒家法了是麽?”


    伍筱芳自有記憶起來,從未被她父親以這種態度對待過,雙睛一紅道:“爹,您要我死,我絕不會皺一下眉頭,您把話說個明白吧?”


    伍樂天厲聲道;“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副模樣,哼!氣死我了!”


    上官智立即明白過來了,這是個極可怕的誤會,老偷兒以為自己與伍筱芳做了不可告人之事,難怪他說敗德亂行,這誤會如不澄清,後果便相當嚴重了,當下重新施了一禮,正色道:“伍老前輩願意聽晚輩……”


    伍樂天暴喝道:“住口老夫殺了你再找你師父理論!”


    上官智登時窒住了,一張俊麵漲得緋紅,急怒交加之下,再也開不了口。


    伍筱芳冰雪聰明,馬上也意識到是一迴什麽事了,她反而冷靜下來,沉聲道:“爹,娘早死,您把我養這麽大,說女兒小事任性,女兒不否認,如果爹為女兒做出辱沒門風的事,那您十幾年來,還沒有真正了解女兒。”


    伍樂天被女兒幾句話說得有些心動,但麵色並未緩和下來,看看女兒披散的頭發,床上淩亂的被褥欲言又止。


    伍筱芳接著道:“女兒昨夜出外辦一件大事,被人襲擊重傷,入房便倒地不起,上官智俠與‘不老書生’另作一路去辦事,他天明迴店,發現女兒受傷,無可奈何之下,隻有不避嫌為女兒療傷,事實經過便是如此,爹不信的話,死與活,你隻消吐一句話,女兒照辦。”


    伍樂天怔了一陣子,道:“好,我相信你!”說完,轉向上官智道:“上官智,論你人品武功,與芳兒恰是一對,不過,你倆無緣,她已有了名份,老夫再一次請求你放手。”


    上官智冷冷地道:“晚輩並未違背上次的諾言,談不上放手不放手……”他本想說出是伍筱芳找上自己的,但轉念一想又住了口,如果說出來,將傷了伍筱芳的自尊。


    伍樂天畢竟是疼這寶貝女兒的,神色一緩道:“是誰傷了你?”


    伍筱芳噘起嘴道:“我那好表兄!”


    伍樂天極感意外地驚聲道:“他怎麽會對你出手?”


    “誰知道,差一點沒要了我的命。”


    “嗯……我知道了,你易了容,改了裝,他認不出你,而你根本沒表明身份,所以才會發生這種誤會,對麽?”


    “哼!表兄倚恃練成了‘九絕真經’上的武功,目無餘子,動輒仗技淩人!”


    “別說了,是誤會!”


    “爹,您不問問是怎麽發生的誤會?”


    “你說吧?”


    “三更多天,我們在街上不期而遇,他乘我不備,猝然出手……”


    “什麽話也沒說?”


    “沒有!”


    “芳兒,如果他知道是你,便不會出手。”


    伍筱芳從鼻孔裏哼出了聲,披嘴道:“這等作風,必然有一天碰上硬手而送命!”


    伍樂天一擺手道:“別說了,現在你跟我走!”


    伍筱芳皺眉道:“跟您走去哪裏?”


    “迴家!”


    “女兒還不想迴家!”


    “丫頭,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豈能再在江湖上胡混,該有個正經的歸宿。”


    伍筱芳一向作性慣了,絲毫不讓地脫口便道:“爹,女兒並非大家閨秀,要來就是在江湖中胡混大的,生為江湖人,您要我守在深閨,讀書做女紅,女兒……恐怕是辦不到了。”


    伍樂天怒喝道:“丫頭,少給我頂嘴,我要你跟我走?”


    伍筱芳瞟了上官智一眼,這一眼,已道出了她的心事,她不願離開他。


    上官智一看這情形,知道鬧下去將成僵局,伍樂天身為嚴父,說什麽也不能在外人在前對女兒屈服,而伍筱芳又是任性慣了的,在父女互不相讓的情況下,定然會弄得難以開交,自己的心,已隨李靜蘭埋葬,對她根本無意,而老偷兒的目的,是要她嫁與童曉光,自己最好是脫身事外,少沾惹是非。心念之中,淡淡地道:“芳妹,你還是隨令尊迴去吧,順從父母是孝,也是美德!”


    伍筱芳深深掃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怕與我在一道?”


    上官智尷尬地一笑道:“不是這意思,伍老前輩既已找了來,你該順從著點。”


    伍樂天的心火,又冒了起來,大聲道:“你走是不走?”


    伍筱芳低了低頭,道:“走可以,但女兒有句話先說明……”


    “不能迴家再說麽?”


    “不,要在此地先說明。”


    “你說?”


    “跟您迴家可以,我永遠不要再見童曉光的麵。”


    “這是什麽話,他是你表兄……”


    “爹,我知道您的心意,您一心要逼我嫁給他,但我辦不到,我討厭他,我卑視他的為人,我寧可終生不嫁。”


    “說夠了沒有?整理一下衣衫跟我走。”


    伍筱芳跺了跺腳,擺起了秀發,到隔壁房中收拾了一陣,仍是男人的裝束,然後迴到這邊的門外,氣鼓鼓地道:“好了,走就走吧!智哥,後會有期!”說完,大步而去。


    伍樂天深深地注視了上官智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卻沒發出聲音來,重新彎下腰,裝成駝背的樣子,蹣跚出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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