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那素衣少女緩步走了過去,探手入懷,摸出一把寒芒閃閃的短劍。


    裝作癡呆的杜天鶚,微一啟動目光,已然看出素衣少女手中之劍正是指揮上官琦的那柄短劍。


    素衣少女走到青城雙劍身前,緩緩舉起手中短劍,在兩人麵前劃了一圈。


    說也奇怪,青城雙劍登時把目光,投注那短劍之上,眼光一直隨著那短劍打轉。


    素衣少女忽然把手中轉動的短劍,疾向那供台上麵指去。


    青城雙劍目光隨著那短劍瞧去,突然齊齊怒吼一聲,雙手一揚,齊齊向那供台上劈了過去。


    兩股強烈絕倫的力道,同時而出,撞在供台之上。


    但聞一聲轟然大震,碎石、塵土滿室橫飛。那架作供台的石板。生生被震飛起來,撞在後麵的神像上。


    藏在供台上神像下的關三勝和王乾,被那橫飛的塵土,打得滿頭滿身,但怕暴露行藏,動也不動彈一下。一麵運氣,閉住唿吸,一麵閉上雙目,防止塵土迷入眼睛。


    隻聽那素衣少女嬌聲笑道:“這兩人武功,實在不弱啊!”


    那沙啞的聲音應道:“青城雙劍在江湖上的威名,四十餘年來始終不衰,自非一般泛泛之輩可比。郡主有此兩位高手相助,再加上郡主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不論遇上何等強敵,也不足畏了。”


    那素衣少女微微一笑,迴頭指著上官琦道:“那人的武功也不壞;關外神鞭,縱橫白山黑水,也是關外武林道上一流高手……”


    她目光落在袁孝臉上,沉吟不語,似在迴憶袁孝的武功,沉吟了良久,才接道:“這猴兒模樣之人,雖未見過他出手對敵,但我已從他迅快的身法中,看出他的武功,隻怕不在青城雙劍之下。”


    那聲音沙啞之人,似是不相信那素衣少女之言,微微一笑,但卻沒有出言爭論。


    大殿中突然沉默下來。


    良久之後,才聽到素衣少女長歎一口氣,道:“我潛伏閔宅之期,雷名遠夫婦一直待我很好,如能留下他們兩條性命,晚輩感激不盡。”


    說完,深深一禮。


    那聲音沙啞、身著長衫、儒士裝著之人,趕緊還了一禮.道:“郡主言重了,叫我如何能夠擔當得起。”


    素衣少女嬌聲笑道:“王爺對軍師言聽計從,隻要你肯美言一二,救兩人易如反掌。”


    那聲音沙啞的人,似是被那素衣少女一陣高帽子,戴得有點飄飄然,嗬嗬大笑,道:“郡主吩咐,在下怎敢不盡力而為?如有適當之機,定當代郡主請命。”


    那素衣少女笑道:“有勞之處,容當後報。”


    那沙啞聲音之人低沉他說道:“郡主保重,我要先告別了。”


    關三勝、王乾,都被那倒塌的供台,遮去了視線,無法再見大殿中的舉動。隻聽步履之聲,彼起此落,似是又有甚多人走出了大殿。


    直待步履聲停了良久,又響起那素衣少女清脆的聲音,道:“金總管,船隻準備好了沒有?”


    金少和道:“早已齊備多時,但候郡主起駕。”


    素衣少女道:“好,咱們走吧。”


    但聞一陣衣袂拂風和步履交錯之聲,逐漸遠去。


    大殿又恢複一片死寂。


    關三勝輕輕撥開掩遮視線的碎石浮土,向外看一看,隻見燭光通明,但已人跡全渺,大殿中所有之人,已走得一個不剩。


    王乾低聲間道:“走光了麽?”


    關三勝揮拳推開堆積的碎石浮土,道:“走光了!”振袂而起,大步走了出來。


    王乾緊隨而出,目光環掃了大殿一周,說道:“關兄可見到那青衣人的麵貌麽?”


    關三勝道:“說來慚愧得很,除了那位什麽郡主的閔姑娘外.其他之人的麵貌,一概未見。”


    王乾笑道:“關兄不必自責,這個兄弟也未看到。”


    關三勝凝目沉思了一陣,道:“王兄久走江湖,可知哪一門武林中人,有這些怪怪異異的稱唿,什麽王爺、郡主的,倒真像個都是金枝玉葉。”


    王乾笑道:“江湖上的事,無奇不有。像關兄被人尊為武相,難道就是當今一品大員不成?”


    關三勝道:“兄弟這武相之名,乃敝幫所賜,名雖稱相,也不過是在窮家幫中稱叫而已。”


    王乾道:“這就是了。他們故意這般稱王號主的,既可混淆耳目,叫人不明所以,也可過過王爺郡主之癮,有何不可?”


    關三勝道:“兄弟在江湖走了數十年,從未聽人談過有這一班人物。”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王乾看看天色,說道:“關兄,有一事,咱們該早些解決一下,兄弟也好早決行止。”


    關三勝道:“什麽事?”


    關三勝也覺到事態嚴重,急急說道:“看將起來,咱們非得要早些找到他們不可了?”


    王乾輕輕歎息一聲,道:“關兄,兄弟想起一件事來。”


    關三勝看他神色之間微現驚愕,心頭微微一凜,道:“什麽事?”王乾道:“咱們在那‘記死簿’上留名之事,隻怕不是虛言恫嚇。”關三勝道:“兄弟並無異樣的感覺。”


    王乾道:“這話不錯。兄弟在留名之時,也曾暗中運功戒備,但如那素衣少女在筆紙之上,暗中藏下無色無味的毒藥,咱們這群留名之人,隻怕都已中毒。”


    關三勝搖搖頭笑道:“王兄大多慮了……”


    王乾微微一笑接道:“本來兄弟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剛才在大殿之中見到那素衣少女手中之劍,忽然覺著此事異常嚴重了。”


    關三勝似是被王乾這幾句話啟動了胸中疑慮,臉色也隨著一變,道:“不錯。短短一柄寶劍,不知何故能使縱橫江湖數十年的青城雙劍,俯首聽命?”


    王乾道:“兄弟之憂,也在此處了。青城雙劍神誌被人迷亂,不足為奇,奇在那柄短劍何以會有奴役人的力量。兄弟向不信邪,但自目睹那柄短劍的神奇力量之後……”


    他突然停了下來,沉吟了一陣,抬頭朝著關三勝,道:“關兄可相信世問上有邪法的傳說?”


    關三勝道:“兄弟雖然聽過,但卻從未目睹。不過,我倒不信真有其事。”


    王乾道:“兄弟也不信世上有邪法之說。但除了魔法之外,唯一能夠解釋那短劍神奇力量的,隻有一途了!”


    關三勝忽然覺著這位綠林大盜,不但武功甚高,而且智計也確有過人之處,能以成名江湖,實非偶然。當下說道:“願聞高論!”


    王乾道:“那短劍之上,定然塗有一種極為難得的藥物,而且和人服用的毒物有一種相克相輔、既衝突又調和的作用。服用的毒物控製了人的神智,那短劍上的藥物,又控製了人服下藥物的藥性,因果相成,那短劍就產生了奴役人的神奇力量。”


    關三勝歎道:“高論甚有見地,兄弟佩服得很。”


    王乾道:“如果這判斷不錯,咱們中毒的成份就很大了。那用毒之人,如果真有此等之能,在那筆紙之上用毒,決無疑問。以此推想。


    咱們中毒成份就很大了。”


    關三勝想了一陣,道:“王兄高論,使兄弟茅塞頓開……”


    王乾笑道:“關兄太謙虛。兄弟久聞貴幫中文丞唐璿,胸羅神算,滿腹經綸,不知此言是否當真?”


    關三勝笑道:“那酸秀才,確實有幾下子。他能耐多大,兄弟沒法子知道;但敝幫中事,大都由他策劃。十數年來遣兵調將,從無一次失誤。”


    王乾笑道:“關兄此行可也是奉他之命而來麽?”


    關三勝道:“敝幫近日有一件大事,酸秀才親自帶著十二高手,趕往處理。兄弟來此之時,他還沒有迴去。”


    王乾笑道:“據兄弟所知,貴幫中文丞唐璿,不但讀了一肚子書,而且聰明絕世,旁通星卜,對用毒解毒,都有獨到之處。關兄如能四日限期之前,趕迴貴幫,縱然中毒,也不要緊,想唐璿定有解毒之策。”


    關三勝道:“酸秀才會用毒、解毒,兄弟還未聽人說過。”


    王乾笑道:“決錯不了。他為人深藏不露,沒有用著之前,不願先行張揚出去。”


    關三勝道:“不知王兄對此事,何以知道如此之詳呢?”


    王乾笑道:“這個說來話長,關兄既是常常和他相見,最好還是問問他吧!”


    關三勝不便追問,隻好淡然笑道:“目下咱們是否要追鐵木大師等一行人呢?”


    王乾一躍而起道:“追!為什麽不追呢?幾十條武林一流高手之免豈是兒戲?”放腿疾向前麵奔去。


    關三勝一麵放腿緊追,一麵笑道:“看來王兄的心腸比兄弟還要仁善,稱你為綠林大盜,實在是有些冤枉了。”


    王乾笑道:“不論哪一門行業之中,都難免良旁不齊,有好有壞。關兄可記得‘盜亦有道’這句話麽?”


    關三勝歎道:“兄弟未見王兄之前,常聽人言,王兄手段如何毒辣;直待今日,兄弟才了然傳言純屬子虛。”


    王乾笑道:“在下不像關兄,上有幫主約束,下有弟子瞻矚,舉動之間,一點馬虎不得。兄弟不然一身,四海飄蕩,不論什麽事,想到就作,無拘無束,不計情理,不管王法,隻要行心之所願,心之所安……”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豪壯。關三勝暗中歎道:“他這行徑,名雖稱盜,其實他所作所為,除了稍有任性之外,無不有豪俠之情。看來這‘俠’、‘盜’二字,真是不易分別……”


    正忖思間,忽見王乾伸手一扯自己的衣袖,低聲說道:“關兄,咱們隱起身來。”縱身躍入一片草叢之中。


    關三勝自持身份,不肯和王乾一般地藏入草中。


    就在他正自徘徊瞻顧之間,耳際已響起一陣得得蹄聲。


    那聲音來勢奇快,眨眼之間,已到了關三勝數丈之外。


    這時,一輪紅日,己爬上東方天際,逐走了黑暗。


    關三勝躲避不及,隻好轉頭望去。隻見一匹青色高大的馬上,坐著一個身披長衫、頭戴竹笠之人。


    他那寬大的長衫,散垂在馬背上,遮去了雙腿、馬鞍。


    青馬仰首而行,從關三勝身側走過,馬上人頭也不轉過一下,似是根本不知道路旁站的有人。


    直待那青馬走過之後,關三勝忽然覺著,自己看得甚是留神,但卻沒有看清楚馬上人一點可資追索的記憶。


    除了那仰首而過的青高大馬之外,似是連那馬上人什麽形態都沒有看清。


    忽聽王乾的輕微歎息之聲,起自身側道:“關兄,你可看清楚來人了麽?”


    關三勝搖搖頭,道:“沒有,但我確曾十分留心地看過他。”


    王乾笑道:“是啊,兄弟也有同感。好像他經常變動坐馬的姿勢,叫人沒法記憶他是如何坐的。”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好像那青色馬背上,沒有馬鞍……”


    關三勝忽覺腦際靈光一閃,道:“不錯,也沒有看到那垂下的雙腿。”


    王乾笑道:“嗯,他似是盤膝坐在馬背上。”


    兩人你言我語,猜想了半天,但仔細追索下去,卻又毫無記憶,隻是一番猜測而已。


    兩人都沒有看清馬上人的一切,甚至連他坐在馬背上的姿勢,都無法追憶。但奇怪的是兩人的腦際之中,卻留下了一個清楚、但又模糊的印象,無法說清楚所見。但如能重見他時,立時可以辨認出來,好像那人的一切,都和世間所有之人不同。


    遠遠地傳來了江濤奔騰的聲音。關三勝被那河濤聲驚醒了沉思的神智,忽然想起大殿中那素衣少女所講之言,就要乘船他往。


    如果要尋找鐵木大師等一行,最好在那素衣少女沒有離開之前找到。


    迴頭望去,隻見夜鷹子王乾,也在望著那遙遠的天際出神,似是也正沉浸在迴憶之中。


    關三勝大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王兄,咱們要早些找到他們。”王乾抬頭瞧望天際的碧空一眼,道:“那老人是盤膝坐在馬上。”關三勝還未來得及答話,忽見兩條人影,疾如流矢般急奔而來。


    片刻工夫,兩人已到丈餘之外。


    王乾抬頭望去,隻見來人一式裝著,全都是灰色打補的長衫,足著多耳麻鞋,但身材魁梧,斜背著長長的黃布包裹。一瞥之間,立時可以看出是窮家幫中的人。


    那兩人遙遙對關三勝一抱拳,道:“關爺。”


    關三勝道:“怎麽?幫主大駕到了麽?”


    左麵一個麵如鍋底,大腹大腦袋的大漢,道:“幫主和唐爺都到了。”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酸秀才也來了,好極了!”


    王乾低聲問道:“敢問關兄,這兩位可是貴幫中鐵衛、神行二傑麽?”


    關三勝道:“王兄果是料事如神,實叫兄弟佩服……”


    他微微一頓,似覺此言太過捧獎,急急接道:“王兄想早已見過他們了?”


    王乾笑道:“沒有。但鐵衛、神行馳名江湖,兄弟雖未見過,但已久仰大名了。”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兄弟替王兄引見引見吧!”指著大腹大腦袋、麵容黝黑的大漢,道:“這位就是號稱鐵衛的周大誌。”


    王乾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關三勝又指著右麵一個麵色紫紅的大漢,道:“這位神行柏公保。”


    王乾道:“江湖傳言,柏兄有日行八百之能,兄弟仰慕己久,今日幸會。”


    關三勝又指著王乾,道:“這位就是名滿江南道上的夜鷹子王乾兄。”


    周大誌突然一挺大腹,接道:“可就是殺害咱們幫中四個弟子的王乾麽?”


    王乾看他一臉渾憨之氣,心中暗道:“此人有點傻氣,倒是不要和他一般見識。”當下拱手一笑,道:“周兄不用多疑,兄弟已把經過之情,對關兄解說過了。”


    周大誌突然向前欺進一步,說道:“我們幫主己下令所屬,追拿於你。委曲大駕,去見我們幫主一趟。”


    夜鷹子王乾臉色一變,道:“周兄是請兄弟去呢,還是要強迫兄弟去呢?”


    周大誌道:“不論相請相迫,但大駕是非走上一趟不可。”


    王乾臉色微變,道:“如若在下不去呢?”


    周大誌雙目一瞪,大聲喝道:“那就隻好擒你去了。”


    王乾迴目望了關三勝一眼,道:“兄弟久聞貴幫鐵衛之名,一夫當關,萬夫難過……”


    關三勝揮手接道:“王兄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有兄弟在,他決不敢在王兄麵前放肆。”


    微微一頓,目光轉投到周大誌臉上,喝道:“這位王兄已是我朋友,爾等如再無禮,當必以幫規論罪。”


    周大誌怔了一怔,抱拳對王乾說道:“弟兄不知大駕已和關爺交了朋友,開罪之處,還望海涵。”


    王乾看他倏忽之間,大變兩種神態,心中一麵暗讚窮家幫的森嚴幫規,一麵又覺甚是好笑。當下也抱拳還了一禮,道:“好說,好說,兄弟言語冒犯之處,還望周兄原有。”


    關三勝道:“敝幫幫主駕到,兄弟必得趕往晉謁,順便也好把近日見聞之事,稟報於幫主。王兄如若有事,盡管請便。”


    王乾微微一笑,道:“不知兄弟可否相隨關兄一起,去晉見貴幫幫主一趟?”


    關三勝道:“王兄如若肯去,兄弟歡迎至極。”


    周大誌哈哈大笑,道:“你要早說願去,在下也不致出言開罪了。”王乾道:“兄弟此去,和周兄相迫而去形勢不同。兄弟此行,是以關兄朋友的身份,去晉謁貴幫幫主,解釋昔年誤會。”


    關三勝怕兩人言語之間,再引起衝突,趕忙接口說道:“幫主現在何處,快些帶咱們去吧。”


    周大誌迴頭遙指一叢林中說道:“那座樹林之內,有一座無人的茅屋,幫主大駕,就停在茅屋之內。”


    關三勝道:“眼下正有一件緊要的事,咱們快些去見幫主,也好請他裁奪。”當下放開腳步,向那座密林內趕去。


    王乾久聞神行之名,想看他如何個走法,暗中留神瞧去。


    隻見他步履從容地隨在關三勝身後而行,行動之間,和常人無異,並不有何等奇怪之處。


    王乾暗加腳力,速度大快,倏忽之間,超越到關三勝的前麵。


    關三勝目光一瞥,看王乾他疾奔如電,正待加快腳步,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有道是宰相肚子行舟船,我關某人既然有武相之稱,怎的就不能擺出一點容人之量?”


    念頭一轉,登時心平氣和,微微一笑,迴目望了神行柏公保一眼。


    其實不用他迴目相望,柏公保早已加快了腳步。他有神行之稱,競走腳程,自是有十分特殊的成就。但見他舉步一跨之間,就是四五尺遠,而且身於前傾後仰,隨著那邁動巨步移動,不停地晃動。


    從他行動看去,並不很快,但因邁動的腳步很大,加上那前後傾仰的身子配合,使他原已夠大的步子,在落著實地之前,仍然要向前衝上一段距離。


    但見柏公保身子傾仰之勢,愈來愈快,片刻之間,已和夜鷹子王乾追個首尾相接。


    這時,已到林邊,柏公保己搶先王乾半步。


    王乾停下身子,抱拳一禮,笑道:“神行之名,果不虛傳。兄弟佩服得很!”


    柏公保道:“好說。”當先向林中走去,顯然是要先行通報。


    窮家幫幫主的威名,傳遍天下,但上乾卻是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當下停在林邊,未再跟迸。


    不大工夫,關三勝和鐵衛周大誌,都已趕到。關三勝拱手一笑道:“王兄請啊!”


    王乾道:“還是關兄先請。”


    關三勝伸手握住王乾手腕,笑道:“咱們並肩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走約四五丈遠,果見一座茅屋,矗立在林木之中。


    茅屋中傳來了一陣清越的哈哈大笑道:“貴賓遠來,兄弟未能遠迎,失禮之處,還望王兄海涵。”


    話還未說完,茅屋外,忽然現身一個四十上下的麵容清瘦、身著淡黃色打補長衫的中年漢子。


    此人像貌甚是慈和,但目光轉動之間,卻有一種不可逼視的威嚴。


    王乾急急上前一步,躬身一禮,道:“想來大駕定是領袖窮家幫、譽滿江湖的歐陽幫主了?”


    那清瘦中年大漢,笑道:“浪得虛名,怎敢承擔!”


    王乾道:“幫主儒雅風度,禮賢下士,見麵尤勝聞名多矣!”


    這時,關三勝也走了過來,一手握拳,曲時作禮,道:“拜見幫主。”那黃衣清瘦大漢也不還禮,隻微微一笑,道:“你辛苦了。”


    關三勝卻恭恭敬敬地答道:“謝幫主垂顧。”


    黃衣大漢突然對王乾一抱拳道:“王兄請入茅屋中坐坐吧!”


    王乾看這揚名天下、威鎮中原的一幫雄主,對自己這般客氣,心中大受感動,躬身還了一禮,說道:“幫主禮賢下士,兄弟感激不盡。”


    大步直向茅屋之中走去。


    這是一座久無人居的荒涼茅舍,但已經人打掃得十分幹淨,四張竹椅,一字橫排。當門處,站著身著藍衫、頭帶儒中、手搖摺扇的中年儒生。


    王乾步入茅舍,那儒生己欠身作禮,笑道:“王兄別來無恙,還記得兄弟嗎?”


    王乾急急奔了過去,一把抓住那儒生之手,說道:“唐兄弟好吧,咱們十幾年沒見過麵了。”


    這中年儒生,正是主謀窮家幫中大計的逍遙秀才唐璿。


    關三勝也隨後跟了進來,大聲叫道:“酸秀才,久違,久違。”


    唐璿自王乾移注到關三勝的臉上,道:“兩位可覺著有什麽不適之感麽?”


    關三勝吃了一驚,暗道:“這酸秀才一向慎言,如若沒有絕對把握,決不肯隨便說話。”當下說道:“怎麽,你看出我中了毒麽?”


    唐璿緩緩點頭,道:“不錯,不但中了毒,而且還中毒不輕。”


    關三勝輕輕地咳了一聲,道:“你看能不能活過十日呢?”


    唐璿忽然一張手中摺扇,笑道:“兄弟既不能預言兇吉,如何能妄論生死?但就兩位臉上膚色看去,此毒三日之內,還不致發作。先敘完別後之情,咱們再談中毒之事不遲。”


    關三勝笑道:“酸秀才果有過人之能。人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看來傳言並非子虛了!”


    唐璿鬆開了王乾的手,說道:“王兄請坐。”


    王乾依言落了座位,迴目對那黃衣大漢道:“兄弟和貴幫中一點誤會,不得不對幫主說明……”


    黃衣大漢淡淡一笑,道:“兄弟已查明了事情經過,錯在本幫弟子,和王兄毫無關連。”


    關三勝道:“兄弟有辱幫主之命,願受幫規製裁。”


    唐璿揮動招扇,笑接道:“錯在兄弟調度不當,如何能怪到關兄。”關三勝道:“這話怎麽說?”


    唐璿道:“我輕估了閔老英雄之死的嚴重,一念輕敵,滿盤皆輸。”關三勝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唐璿似是看出了關三勝不愉之態,輕搖手中摺扇,接道:“兄弟言中之意,並非有意輕視關兄,實是指這次布署不密,沒有預料到事情如此變化。但關兄走後不久,兄弟歸見幫主之後,已知此事失策。關兄雖然武功高強,如若強敵不肯鬥力,關兄事先無備,難免吃虧。因此,力促幫主大駕親征,趕來此地,一則憑吊故人,二則把此事辦個水落石出。哪知到了之後,才知道和我預想的,又不知嚴重了好多倍!”


    他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不是我唐璿一人遇到生平未見的勁敵,整個的江湖形態,就要被此事牽動。”


    關三勝聽他言語之間,似已知道了閔宅經過,當下說道:“怎麽,你酸秀才已經派人查過了麽?”


    唐璿搖搖頭笑道:“沒有。一入禁地,我就感覺到情勢不對。我和幫主亦曾親身化妝,混到閔宅附近,一見那淒清景象中隱隱透現出一股肅殺之氣,就知道事情有極大的變化……”


    關三勝道:“這個你怎麽能看得出來,難道你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


    唐璿道:“這個,不但兄弟沒有這份能耐,依我想人世上,隻怕沒有一個有此本領。所謂未卜先知,那不過是經精細分析後,所下的判斷而已……”


    他微微一頓,笑道:“不過世上確有很多偏旁的學問,預言天氣變化、人生的吉兇福禍等等,聽來都甚驚人,但這決非未卜先知,而是一種理則的推演。能夠猜中多少,那要看預言人對這門學問的修養了。至於九宮八卦、五行奇術,乃至河圖洛書,都不過是一種極深奧的學理。隻要稍具智能,苦研窮求,都不難有所成就。”


    關三勝道:“這麽說來,秀才兄已經去過閔宅了!”


    唐漩笑道:“幫主大駕也已親臨過閔宅。不過,兄弟隻能觀察大概、預測吉兇,至於詳盡經過,還待關兄相告。”


    關三勝歎息一聲道:“秀才說得不錯。兄弟這次栽了跟頭,唯一可以自相慰藉的,不是咱們窮家幫一幫而已,包括了當今幾大名派的高手,如少林的鐵木、凡木大師,青城派的青城雙劍,甚至出了名的黃山費公亮……”


    唐璿道:“關兄請將所聞所見,詳述一遍給兄弟聽聽如何?”


    關三勝似在思措詞,沉吟一陣,把閔宅中見聞經曆之事,極詳盡他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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