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秀才唐璿,並未立即作什麽決定,聽完武相關三勝的話後,急急揮搖兩下摺扇。


    他每當遇上重大難題時,總是兔不了這樣的舉動。茅屋中突然間沉默下來,似是都不願打擾了唐璿的沉思。


    驀地裏,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片刻後,茅屋門隊同時出現了三個身著灰色打補短褲短褂的人。


    三人同時曲肘作禮,恭立門外。


    那黃衣中年大漢,目光一瞥三人,低聲問道:“你們查到了什麽?”


    左首一人道:“弟子在江畔巡查,遇到一行可疑人物!”


    黃衣大漢道:“都是些什麽人?”


    那人答道:“有男有女,一行不下七八個。弟子為了不啟他們疑竇,未敢太過接近……”


    唐璿突然插口問道:“這些人哪裏去了?”


    那人道:“登上一艘巨帆,停泊江畔。”


    唐璿凝目沉思,默然不語。


    那中間大漢接道:“稟幫主:弟子幸不辱命,尋得了鐵木大師等一行。”


    黃衣大漢道:“他們現在什麽地方?”


    那中間大僅答道:“距此十數裏一座祠堂中。”


    右麵大漢接道:“船隻、快馬、騾車,俱已備齊,但聽幫主,即可起程。”


    那黃衣大漢迴過頭去,低聲對唐璿道:“咱們走是不走?”


    唐璿略一沉吟,道:“當世武林之中,從未聽到過一個身著青袍的人,有如此神鬼不測之能,莫非那人就是傳言中的滾龍王麽?”


    關三勝一翹大拇指,道:“不錯,酸秀才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那人自稱什麽王爺,八成就是龍王了!”


    唐璿道:“滾龍王不過是他另一個代名而已,咱們要查的必需是他的真實姓名和落腳之地。”


    夜鷹子王乾一直沒有說話,此刻突然插口道:“兄弟愚見,不如會合鐵木大師等一行,直接找上那假冒閔姑娘的什麽郡主。此女年事不大,但卻是一位極重要的人物。隻要能把她擒到,什麽事都可以從她口中逼出來。”


    唐璿笑道:“滾龍王名頭初噪之時,兄弟已覺著此人神秘,派遣幫中四大高手費時近月,才抓到他兩個手下的人。但還不到一個時辰,兩人齊齊死去,兄弟連一句話也未問出……”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他們不肯先對付武林中實力最強的兩大門派,卻選了我們窮家幫,恐怕懷恨此事,也是原因之一。”


    那黃衣大漢微微一笑,道:“敵暗我明,形勢上咱們已經先吃了虧。目下就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是咱們先要設法摸出他們底細,知己知彼,才能勝敵有望。滾龍王顯是一個化名,無非是用來掩人耳目而已。此人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有數十個之多,使人眼花潦亂,難辨真假。”


    唐璿道:“幫主高見,一語中的。我早已調了幫中兩個極為精明的屬下,混入了滾龍王的手下。奇怪是兩人一去三年,竟是毫無訊息,這使我想到了事非尋常,不是被人發覺了行藏,被害蒙難,就是變節降敵。”


    他緩緩把目光移注到關三勝和王乾的臉上,微微一笑,道:“但現在使我想到,除了這兩個原因之外,還可能另有第三個可能了。”


    那黃衣大漢目光一掃站在門口的三個短衣大漢,道:“你們退到林外等候吧!”


    三人齊齊行了一福,轉身而退。


    那黃衣大雙目睹三人去遠,才迴顧唐璿說道:“你想另有第三可能,不知指何而言?”


    唐璿道:“他們可能被迫服下了什麽毒藥,以致神誌暈迷,忘去了身世來曆。”


    黃衣大漢微一沉思,道:“眼下咱們是否應該先和鐵木大師等一行,會合一起,再共商禦敵之策;或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直逼江畔,擒了那位閔姑娘再說。”


    唐璿道:“聽關兄所言,那位真假難定的閔姑娘,身份似是不低。如若能夠生擒到她,自是上策。問題是如咱們一擊不成,不但打草驚蛇,且將暴露幫主行蹤。”


    那黃衣大漢笑道:“咱們幫中現有十餘高手在此,如若全力而出,縱然不能把那位閔姑娘手到擒來,但決不至輸於他們。”


    王乾口齒啟動,但卻沒有說出話來。


    唐璿道:“鐵木、凡木,乃至黃山費公亮,雖都是馳名天下的大俠,但他們究非一派掌門的身份。幫主如果親往相訪,有失尊嚴,不如由在下和關兄,代表幫主去見他們……”


    他微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兄弟勸他們來見幫主,共商大計。幫主一麵派遣隨行之人,設法延阻那位閔姑娘的行期。我預想此事在一個時辰之內,可以辦好,隻要能讓他們晚走一個時辰,就可以了。”


    那黃衣清瘦大漢,笑道:“文丞和武相,聯袂而行,本幫主豈可坐而不動?咱們來分頭辦事:你們去見鐵木大師,我當親率十二高手,趕往河畔,阻攔那位姑娘的行期,咱們在江畔會齊。”


    唐璿道:“幫主切不可單獨出手,正麵和強敵衝突。待屬下趕到時,再從長計議。”


    那黃衣大漢微微一笑,道:“不論是否見到鐵木大師,甚望早到江畔。”


    唐璿道:“幫主保重。”摺扇斜斜垂下,曲時一福,緩步出了茅屋。


    室外,早已備好了騾車和一匹快馬。關三勝縱身上馬,唐璿卻輕步登車。


    他這騾車,乃自行設計的特製騾車,輪大車小,看去十分別致。全車之上,隻可容坐兩人,車前有一個可以合蓋的車門,遠遠望去,如一隻梭形小舟,構造靈巧,車身可以轉動。


    車前麵已套好了兩匹異常高大的健騾。一個斜帶氈帽、灰布短褲褂的大漢,早已車前相候,唐璿登上車,那人立時縱身躍跨前麵一頭健騾背上。


    站在門口的三個灰衣大漢,登時有一個走了過來,躬身道:“唐爺,可是要去找鐵木大師等一行人麽?”


    唐璿微一點頭,答道:“不錯,你帶路吧!”


    那人應了一聲,轉頭向前疾奔而去。


    唐璿目注夜鷹子王乾,說道:“王兄是騎馬呢,還是和兄弟坐車?”


    王乾笑道:“兄弟想試試唐兄這騾車。”縱身而上,坐在唐璿身後一個位置上。


    原來這騾車形狀狹長,隻能坐兩人,還要前後分坐。


    王乾登上車,看唐璿座位上,有很多銅環鐵柄,心中甚是奇怪,忍不住問道:“唐兄,那些銅環、鐵柄,不知有何作用?”


    說話之間,騾車已急馳而行。


    那拖車健騾,都是重金選購而得,腳程之快,並不輸長程健馬。再加上那趕車人,操縱靈活,騾車疾馳,竟然緊迫關三勝快馬之後。


    王乾暗暗歎息一聲,忖道:“好快的騾車。”


    那帶路灰衣人,卻放腳疾奔,走在關三勝馬前帶路。


    唐璿忽然迴過頭來,低聲對王乾說道:“兄弟未習武之事,王兄是知道了?”


    王乾笑道:“一個人精力有限,你要一心一意習武,也難讀這一肚子書了。”


    唐璿笑道:“萬一有人襲擊兄弟騾車,又該如何辦呢?”


    王乾怔了一怔,若有所悟地道:“是了,唐兄這車中銅環、鐵柄,可都是裝設的禦敵機關麽?”


    唐璿道:“王兄不虧見多識廣之人,一語中的。”


    王乾微微一笑,道:“但願兄弟有緣一睹唐兄這禦敵機關的妙用。”


    逍遙秀才唐璿揮搖著手中的招扇,說道:“這個得要看咱們能否遇上驚險的事。不瞞王兄,兄弟這騾車中各項布設,都非一兩天內,能夠完成。但若發射起來,隻不過一時三刻便完……”


    話至此處,迴頭一笑,又道:“所以,王兄這‘有緣’二字,用得十分恰當。兄弟不會武功,遇上敵人來襲時,隻有借這車子護身了。”


    王乾不再說話,轉頭向外麵望去。但見兩邊的樹木閃電般向後倒去,車行的速度,十分迅快,大有超越關三勝快馬之勢。不禁心中一動,暗道:“行車速度,如此之快,怎的我竟毫無顛震之感?”


    轉目望去,隻見唐璿摺扇壓在手腕之上,凝目沉思,似是正是在思解著一件甚大的難題,趕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了迴去,怕驚擾了他的思路。


    耳際間繚繞著得得蹄聲,和車輪的糖輜之聲,不時傳來一陣陣人的喘息。


    忽見那帶路的灰布褲褂的人,雙手一拍,奔行之勢,陡然停了下來,說道:“唐爺、關爺,咱們已到了村子外麵,而那祠堂就在此村之中。”


    關三勝一收馬絡,快馬陡然停下來,道:“鐵木、凡木、費公亮,都是當今武林中翹楚,咱們不能失了禮數。”


    唐璿也舉步下車,揮手對那趕騾車的大漢說道:“你們在村外等候。”


    那人應了一聲,帶轉騾車馳去。車經關三勝身旁之時,順手接了關三勝手中馬韁。


    那灰色短褲褂的大漢,舉手揮去頭上汗水道:“弟子給唐爺、關爺帶路。”大步向前走去。


    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莊,大約有三四百戶人家。那帶路大漢,輕車熟路,帶著三人轉了兩個彎,已到那詞堂門外。


    那大漢迴頭問道:“唐爺,要不要弟子先通報一聲。”


    唐璿道:“不用了,你在外麵等候吧。”手搖招扇,緩步而入。


    關三勝怕他會有閃失,大邁兩步,和唐璿並肩而行,以便暗中保護。


    唐璿迴頭一笑,低聲說道:“鐵木大師和費公亮等,恐正為查詢內奸之事煩惱……”說話之間,人已到了正廳門外。


    但見那廳門緊閉,聽不到一點聲息。


    關三勝眉頭一皺,低聲說道:“我先進去瞧瞧,酸秀才請退後一點。”


    書還未完,正廳門突然大開。黃山費公亮緩步而出,目光一掃唐璿、關三勝,道:“關兄才來麽?這位想必是貴幫文丞唐璿兄了。”


    唐璿微微一笑,道:“大駕定然是黃山費公亮了?”


    這兩人從不相識,但一見麵,幾乎能確定地叫出對方名字。


    這證明兩人都異常的細心,對平時聽聞之事,都能熟記於胸中。


    費公亮道:“唐兄、關兄,請!”


    唐璿雖不言,心中卻甚感奇怪,暗道:“這班人躲在這祠堂正廳之中,把門緊緊關閉起來,不知是何用心?”忖思之間,人已緩步而入。


    抬頭看去,隻見幾十個衣著不同、攜有兵刃的大漢,一個個盤膝閉目而坐。正中比肩坐著兩個身著灰白僧袍的和尚。


    關三勝低聲說道:“酸秀才,那兩個就是鐵木、凡木大師。”


    唐璿目光緩緩一掠鐵木、凡木大師,然後目光移動,從群豪臉上掠過。他看得十分仔細,似是對每一個人,都十分留心一般。


    費公亮看他一語不發,隻管留心打量室中諸人,忍不住笑道:“唐兄,可都識得這班人麽?”


    唐璿搖頭說道:“兄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識人不多。不過,卻能就這班人中,找出那潛伏的奸細出來。”


    費公亮怔了一怔,忖道:“這酸秀才胡說八道,非得當場要他出一次醜不可。”


    心念一轉,故作驚訝之狀道:“此事費了兄弟和少林派兩位大師甚多氣力,始終查它不出,唐兄可能指出哪一個是奸細麽?”


    唐璿微微一笑,緩緩退後了兩步,低聲對關三勝和王乾說了幾句,緩步退到費公亮的身邊,和他並肩而立。


    關三勝暗中提聚了功力,緩步向鐵木、凡木大師走去。


    夜鷹子王乾和他相距三步多遠,在身後隨行。


    這班人表麵之上,都是在閉目調息;但事實上一大半都在虛應故事,聽得關三勝步履之聲,大都微啟雙目,望著關三勝的舉動。


    關三勝走近鐵木、凡木大師後,抱拳說道:“想不到,兩位……”突然迴手一抓,迅快無比地向身旁一個身著深藍勁裝的大漢抓去。


    那大漢身手矯健,關三勝雖然在出其不意中淬然下手,仍然被他閃避開去,飛起一腳,踢向關三勝小腹的“丹田”穴。


    兩人一動上手,王乾剛好趕上,探手一把,向那藍衣人左腕上麵抓去。


    群豪睜眼望去,似乎都不認識那藍衣大漢。但見他手腕一沉,避開了王乾的五指,反臂一掌,拍擊前胸。


    王乾迅速退了兩步,讓開了那人的一擊。


    關三勝冷哼一聲,右手迅速地劈出一掌,左手卻施出大擒拿手法,疾向那藍衣大漢手腕之上抓去。但那藍衣人武功不弱,身軀閃動,竟然避開了關三勝擊來的右掌,和左手的擒拿。


    關三勝怔了一怔,道:“好小子,武功不錯。”“唿”的一掌推了出去。


    他在窮家幫中有武相之稱,在江湖之上,也有著甚高的聲譽。在眾目睽睽之下,連出數招,未能收拾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心中大生忿怒。這一掌用足了十成勁力,威勢強猛絕倫。那藍衣大漢揮掌一接,當堂被震得退後三步。


    關三勝一擊得手,立時欺身而上,右手揮舞之間,連攻三招。


    這三招出手之快,迅過流電,那大漢立時被逼得手忙腳亂。


    耳際問響起了關三勝冷笑之聲,左手又連續拍出兩掌,右手卻疾出一招“驚鴻離葦”,當胸推去。


    那藍衣大漢早被逼得如走馬燈一般團團亂轉,眼看這一掌來勢險惡,難再躲避,隻有舉手來封。


    哪知關三勝的掌勢,突然一轉,易打為拿,立時五指一合,緊緊地扣住他右脈門。


    那藍衣大漢突然一揚左手,一把銀針,從手中跌落下來。


    太陽光由開啟的廳門中照射進來,強烈的光中,可見那銀針泛起了一片藍光。顯然這些細如牛毛的銀針,都是經過了極毒的物淬煉過。


    關三勝暗道了兩聲“僥幸”,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加力,扣緊了他的脈門,使他無力再打出那把銀針,這樣的距離,決難逃得過這次劫難。


    正自忖思之間,忽聽逍遙秀才唐璿高聲叫道:“快點他的暈穴!”


    關三勝迴頭接道:“他已無反抗之能,不用了……”語音未落,那藍衣大漢臉色突然大變,滿臉汗水,有如滾珠一般,落了下來。


    唐璿輕輕歎息一聲道:“咱們白費一場心機了。”


    關三勝若有所悟地疾向那藍衣大漢穴道之上點去,可惜為時已晚,奇毒已經發作。當他手指觸到他穴道之時,那藍衣大漢臉色已變,氣絕死去。


    關三勝呆了一呆,道:“什麽毒物,發作得這等迅快。”五指一鬆,那藍衣大漢的屍體栽在地上。


    費公亮緩步走了過來,凝目望了那屍體一陣,低聲歎道:“此人毫無服下懷中藥物的機會,不知他何以死去?”


    逍遙秀才唐璿緩步走了過來,說道:“那藥物預藏口中,服用時,隻需咬破外殼,吞入腹中,毒性立時發作。”


    費公亮微微一笑,道:“江湖上傳言逍遙秀才之能,今日一見,果然使人心折。”


    唐璿道:“一介文儒,何德何能,敢當費大俠誇獎?”


    費公亮道:“兄弟有一事心中不明,不知唐兄何以得知此人是對方派來的奸細?”


    唐璿道:“此事說來十分簡易,不論何人,隻要稍為留心一點,就不難看將出來。”


    費公亮道:“願聞高論。”


    唐璿道:“事雖簡單,不過首先要得有鑒貌辨色之能。兄弟進入這大廳之後,發覺了每人的眉宇間,都有著一種深深的憂鬱;但那人的眉宇間,卻是一股肅殺之氣……”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兄弟當時仍害怕冤枉了好人,又借重關兄之力,出手相試。如他不是奸細,決不致暗中運功戒備。關兄那出手一擊何等迅快,如若事先無備,決難閃避得開,哪知他果然有了戒備……”


    忽聽鐵木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道:“老衲等正為此事憂慮,如非唐施主妙計解困,這奸細隻怕一時間還難查出。”


    逍遙秀才唐璿拱手一禮,笑道:“兄弟奉了幫主之命,特來看望諸位。”


    鐵木大師笑道:“歐陽幫主大駕也來了麽?那很好,不知他現在何處?”


    唐璿暗暗忖道:“目下情景,還是人多嘴雜,無論如何,不能把關三勝、王乾所見之事,轉述出口。”略一沉吟,道:“敝幫主本欲親身趕來探望諸位,但臨時傳到消息,那位閔姑娘出現江畔,而且已登舟待發。敝幫主和閔老爺子交情極厚,何況近日內傳言紛紛,說那閔姑娘可能就是弑父正兇,敝幫主怕她逃走,隱藏起來,無法尋找,故而急急趕去,準備攔阻她的行動,查問明白之後,再讓她離去。”


    費公亮道:“什麽,那女娃兒已經離開閔宅了麽?”


    唐璿道:“兄弟之言,乃敝幫中弟子稟報之言,決然不敢說謊。”


    費公亮突然迴過頭去,高聲對鐵木、凡木大師說道:“老和尚,事已至此,還講的什麽我佛慈悲?你們不願殺害生靈,但也不能再從中阻擾了。哼!如以我費某之見,那閔姑娘早已被咱們生擒多時,哪還容她登舟待發。”


    鐵木大師緩緩站起身子,莊肅他說道:“有一件事,老衲必須相告諸位,老衲剛才運氣調息之時,發覺了已然中毒……”


    此言一出,全場之人,無不臉色大變,目光齊齊轉投到他的身上。


    隻聽鐵木大師長長歎息一聲,接道:“老衲剛才靜坐行功之時,忽覺丹田之中,有些異樣之感,似是中毒跡象。”


    唐璿忽然一揮手中招扇笑道:“不錯,不但老禪師中了奇毒;就是眼下之人,大都中了劇毒。”


    鐵木大師迴目對費公亮道:“費兄,這麽說將起來,那素衣少女說的倒是不錯了?”


    費公亮突然冷冷一笑道:“唐兄請看看兄弟是否也中了毒?”


    唐璿微微一笑,道:“費兄內功精深,雖中奇毒,但發作之時,可能要晚上一些時間。”


    費公亮哈哈大笑,道:“兄弟在那‘記死簿’上留名之時,早已服過了避毒藥物。”


    唐璿笑道:“不論如何,費大俠也中了毒,也許那藥物無法克製毒物。”


    費公亮道:“不知唐兄從哪裏看出來兄弟中毒之事,但兄弟卻是毫無異感。”


    唐璿微微一笑,道:“兄弟索性說句狂妄之言,一個月內,費兄身中之毒,定當發作。”


    費公亮聽得半信半疑,又暗運氣相試,仍然無中毒之感,心中甚是惱怒,暗道:“被他施用詐術,找出那奸細之後,這酸秀才的口氣愈托大了。”當下冷笑一聲,道:“如果兄弟在一月之內,毒性不會發作呢?”


    唐璿笑道:“費兄可是要和兄弟打賭麽?”


    費公亮笑道:“兄弟一生做事,就是不信邪門。如果唐兄有意和兄弟打賭,兄弟自是極為樂意。”


    唐璿笑道:“不知怎麽一個賭法?”


    費公亮道:“兄弟悉聽尊便。”


    唐璿笑道:“兄弟以項上人頭作注如何?如果費兄在這一月之內,仍然不見毒性發作,隻要到窮家幫,找幫主去取,兄弟當蓄頭以待。”


    費公亮倒是沒有想到他竟然下了這樣重的賭注,不禁呆了一呆。


    關三勝突然大步走了過來,低聲對唐璿說道:“此人武功十分高強,唐兄千萬不可多和他在一起相處。”他原想說不可和這班人在一起有來往,最後終必吃虧。話到口中之中,又忽然改口。


    費公亮道:“好吧!唐兄既然肯以人頭作賭,兄弟隻好舍命奉陪了”


    鐵木大師插嘴說道:“兩位何苦為一兩句言語之爭,竟要以性命作賭。老衲和歐陽幫主已久未晤麵,不如咱們早些趕往江畔,既可和老友相晤,亦可助他一臂之力,攔擋那妖女逃亡……”


    他忽然停頓,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接道:“那妖女既然能在我們無法覺察之中下毒,想必有解毒之策。如能把她生擒活捉,不難迫她交出解毒之藥。”


    這眼下之人,大都是久走江湖的人,個個見多識廣、閱曆豐富,在那“記死簿”留名之時,都已暗中運氣戒備,是以對中毒一事,都感到甚為奇怪。


    因為各人的武功造詣不同,中毒有了輕重之分,發作也有了快緩之別。其中大部份人已有了強烈的中毒反應,是以聽得鐵木大師提起去追那素衣少女,迫她交出解藥,無不雀躍三尺,紛紛站起身子。


    唐璿微微一笑,揮手對費公亮道:“鐵木老禪師說得不錯,咱們大可不必為一兩句口舌之爭,傷了和氣。”


    費公亮道:“無論如何,兄弟不信自己已中毒之事。”


    唐璿目的原在造成不可開交的局麵,使鐵木大師等自動提出去見歐陽幫主,眼看目的已達成,也不再和費公亮爭執,微微一笑,道:“費兄如若不信兄弟之言,那也是無法之事……”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如若咱們能生擒那素衣少女,或可問出費兄是否已經中毒……”


    費公亮哈哈大笑道:“在下和歐陽統幫主,已近二十幾年不見,心中對老友極是掛念,要去,就早些走啦。”當先邁步,出了正廳。


    群豪魚貫出廳,離開了飼堂。


    七八個短衣褲褂的大漢,早已在詞堂外麵相候,一見唐璿、關三勝,立時以長揖拜見。


    關三勝一揮手道:“幫主現在何處?”


    其中一人道:“現在江畔,等候唐爺、關爺。”


    唐璿眉頭一皺,道:“可有什麽緊要的事麽?”


    那人遲疑他說道:“奉命接迎唐爺、關爺早些趕往江畔,好像是……是……”此人似有難言苦衷,“是”了半天,仍然“是”不出個所以然來。


    唐璿察言觀色,已知出了重大之事,當下說道:“不用說啦,快些帶路去吧。”舉手一招,那輛特製的騾車,立時急急馳來。唐璿舉步登車,關三勝亦棄馬不坐,相陪群豪,步行趕路。


    奔行迅速,片刻之後,已可見滾滾江流。


    隻見一艘高大的帆船,停泊江畔,岸上人影閃動,似是已動上了手。


    鐵木大師突然加快了腳步,向前奔去。


    費公亮、關三勝、凡木大師、夜鷹子王乾,緊隨放開腳程,疾如流矢。


    隨行群豪,也都加了勁力,片刻之間,已到了江畔。


    抬頭看去,隻見一隻雙帆巨船,停泊在距岸四五丈處。在那大船與江岸之間,停著一隻小舟。


    小舟上站著一麵色枯黃、猿臂蜂腰、雙手如玉的少年,目光炯炯,注定岸上諸人。


    側顧岸上,並肩站了七八個人,每個人的衣服,都如水淋一般,完全濕透。


    一個身著黃衣大漢,雙目一直盯著那小舟上的少年,呆呆出神。


    逍遙秀才唐璿輕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幫主,旁側之人可是那小舟之上的少年打傷的麽?”


    黃衣大漢道:“不錯。八個人,沒有一人能在他手下走過十招。”


    隻聽身側一個臉色紫紅的大漢,道:“幫主,我上去試試如何?”


    唐璿接口說道:“不用啦……”


    微微一頓,低聲接道:“少林寺的鐵木、凡木,以及黃山的費公亮,一行群豪,已到江畔,幫主可要過去和他們見個麵麽?”


    那黃衣大漢,似已被阻路小舟上那麵色枯黃的少年武功吸引了全部心神,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瞧來瞧去,竟然不知道鐵木大師等一行人到。聽得唐璿的話後,才迴頭望了一眼,大步走了過去,一麵哈哈大笑道:“兩位老禪師,久違了!”


    鐵木合掌笑道:“歐陽幫主別來無恙。”


    且說唐璿目睹幫主走了過去,低聲對神行柏公保道:“那小舟之上的少年,武功當真高強得很麽?”


    柏公保道:“一點不錯。咱們幫中八個護法,均被他逼落水中。”


    唐璿微微點頭道:“此人麵色枯黃,但兩隻手卻白如美玉一般,想必有特歹武功。”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如果他不是練成特歹武功,定然用過了易容藥物。”


    鐵衛周大誌道:“唐爺,我想登舟去試他一試。”


    唐璿微微一笑,道:“不用啦,幫主不肯下令讓兩位登舟,想必已看出那少年武功,不在兩位之下,想他定己早有安排了。”


    鐵衛周大誌冷笑一聲,道:“咱們老周追隨幫主,南征北闖,會過高手何止數千百人,難道連一個娃兒也對付不了麽,隻要唐爺肯下令於我,看老周打他個鴨子下水,給你瞧瞧!”


    唐璿笑道:“此事需得幫主裁決,怨我不便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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