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秋扮裝成一位中年販夫,混在人群中,目睹了這場謀殺。


    徐班頭認不出這飛刀的來源,但言小秋卻認得出來。那是江湖上最兇毒的暗器之一——封喉飛刀。


    這刀上的奇毒,中人之後,見血封喉,立刻致命,不管是否中人要害,都使人無法留下一句遺言。


    封喉飛刀出現濟南府,雖然殺的是川東二鬼,但給予言小秋的震動,當不在徐班頭之下。這是道地道地的殺人滅口,兼具了殺雞儆猴的作用。


    明顯的告訴了徐班頭,在大街口、白日下、眾目睽睽之中,要殺人,隻不過是舉手之勞。


    最妙的是,那麽多圍在四周看熱鬧的人,不下二百隻眼睛,竟然沒有人看到兇手是誰。


    徐班頭和一眾捕快距兩人不過四、五尺的距離,竟然也是未瞧出。


    言小秋看出了一點苗頭,但也隻不過看到了一點影像,那是個穿著藍布褲褂的人,街上都是這樣的裝束。言小秋看了那封喉飛刀一眼,再追出人群時,已不見了那個人。


    大街上沒有見人奔跑,兇手可能在緩緩的走著,但言小秋記不得那人的臉,也瞧不出他有甚麽特征。兇手也有可能還在現場,繞了一個圈子,又混入了人群之中。


    這人不但飛刀惡毒,而且他的武功、機智和鎮靜的功夫,都顯示他是一個勁敵。


    選擇的殺人地點,也和別人不同。


    言小秋也很冷靜,繞了個圈子,轉入了另一條街上,直到確定沒有被人跟蹤時,才留入王府之中。


    王府的密室中,聚集了金燈門中所有的人。


    王俊、於重、方昭、蕭飛燕和黃媚。


    齊子川還留在大門口處,他職司重大,無暇參與會商。


    言小秋走入密室,看人人臉色凝重,就知道有了大事。


    他本想帶迴來一個使人震動的消息,但現在,他隻好先忍下去,一抱拳,道:“掌燈大哥,發生了甚麽事?”


    王俊籲一口氣,道:“四弟迴來得正好,你瞧瞧那是甚麽?”


    言小秋轉頭望去,隻見木案上擺著一個三寸六分長短的人形暗器。那是白銀混入精鋼中打製而成的一個長形美人,尖厲的雙足,和頭上飄揚起的幾根尖銳的發絲。


    就外形看去,半顆美人像,打造得是那麽靈巧,但卻是江湖上又一個兇厲無比的致命暗器。取入手端詳了一陣,言小秋又緩緩把它放在案上,道:“羅刹斷魂刺,又名美人奪命鏢,是江湖女魔羅刹女的獨門暗器,不知在何處取得?”


    王俊道:“不知何時被人釘在大門上,是齊老取下來,交給了二弟。”


    言小秋輕歎口氣道:“封喉飛刀、美人奪命鏢都到了濟南府,而且都對準王家而來。”


    於重聽得怔了一怔,道:“老四,你說甚麽?封喉飛刀也到了濟南府?”


    言小秋道:“不錯,在大街上、萬目注視之下殺了川東的酆都二鬼焦氏兄弟,想不到,大門上又發現了羅刹女的美人奪命鏢。”


    王俊道:“二弟,封喉飛刀很難對付嗎?”


    於重道:“何止難對付,江湖上四大最兇惡的暗器能手,竟有兩個人到了濟南。”


    王俊道:“為甚麽都衝著王家而來?”


    蕭飛燕道:“也許衝著咱們來的。”


    黃媚搖搖頭,道:“小妹相信,咱們的行動還很隱密,他們還不知道內情。”


    言小秋道:“封喉飛刀很鎮靜,在我眼皮下殺人,我竟然沒有看清楚他的麵貌。”


    於重道:“有這種事?”


    言小秋苦笑一下,道:“千真萬確,我知道他沒有跑,但就是瞧不出他在何處。”


    蕭飛燕道:“這麽說來,四哥栽了?”


    言小秋道:“栽了,而且栽得很慘,他連殺兩人,我竟然找不出他隱身何處,那就說明了他不但手腳利落,而且,還有一份殺人如拾芥的鎮靜功夫,這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殺手、第一流的高人。羅刹女更不會在他之下,這樣兩個人物都到了濟南府,究竟是為了甚麽?”.


    方昭道:“決不會隻是為對付王舉人。”


    言小秋道:“至少和王府有些關係,他們為了甚麽?王舉人究竟是怎麽的一個人物?”


    於重道:“叫人想不通的也就在此了,聽說兩人也兼當殺手,但每一次受雇殺人,至少要數千兩黃金的價錢,王舉人不是江湖上的名人,老實說,用不著雇請這等第一級的殺手來對付他。”


    王俊道:“何況,王舉人已經死了,而且已下葬入土了。”


    言小秋道:“也許他們來濟南是別有所為,感覺到王府中隱有高手,才發出美人奪命鏢向咱們示警,要咱們不可卷入漩渦。”


    於重沉吟了一陣,道:“想一想,實在是奇怪得很。”


    黃媚道:“四哥,近日之內,有沒有甚麽武林高人到此?”


    言小秋道:“沒有聽說。”


    黃媚道:“有沒有甚麽欽差大臣到此巡查?”


    言小秋道:“也沒有。”


    黃媚道:“王舉人如是一個武舉人,決不會有這樣高級的殺手來殺他,他可能還有一種神秘的身份。”


    王俊道:“這個似乎是不太可能,他家世清白,交遊不多,而且從未離開過濟南府。”


    黃媚道:“大哥,江湖上無奇不有。”


    王俊沉吟了一陣,道:“六妹,我雖是金燈門掌燈大哥身份,但我對江湖中的事知曉有限,我有很多不解之處,不知可否問你們?”


    黃媚道:“大哥有事垂詢,隻管請說。”


    王俊道:“那酆都二鬼不是他們自己的人嗎?”


    黃媚道:“是。”


    王俊道:“小兄想不通,既是自己人,為甚麽封喉飛刀要殺死他們?”


    黃媚道:“因為他們這一次來濟南府,可能有大作為,酆都二鬼萬一被帶入官府,熬不住刑訊,說出了他們的內情,那豈不是一場大麻煩?萬一濟南府調動官兵圍剿,豈不是壞了他們大事?”


    王俊道:“綠林中人,怎能夠如此不講義氣?”


    於重道:“黑白不同之處,就在這一點了,白道中人,義氣為先,一語千金,黑道中人卻是利害第一,隻求目的,不擇手段。”


    王俊搖搖頭,道:“盜亦有道,這些人真是連強盜也不如了。”


    言小秋道:“目下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咱們要先找出他們的用心何在?”


    忽然間,響起一陣卜卜的敲門聲。


    方昭一皺眉頭,打開密室木門。


    這地方,本是王府中極秘密之處,整座王府中隻有兩個人知道——王舉人和總管王貴。


    進門的是改扮成仆丁、易容改貌的王桂武。


    方昭掩上木門,王舉人卻一抱拳道:“打擾諸位了。”


    王俊拱拱手道:“有甚麽重大之事嗎?”


    王桂武道:“如無重大之事,咱也不敢驚擾諸位了。”


    方昭道:“怎麽說?”


    王桂武道:“有兩個陌生人送進來一隻木箱,不知作用何在,顏、趙兩位鏢頭已把他們接入大廳,諸位是否要去查看一下內情?”


    王俊點點頭,道:“好!我們去看看。”


    幾個人由密室地道走了出來。


    這時,顏如風、趙誌英已把兩個穿著藍布褲褂的大漢帶入了大廳。


    黃媚早已穿上了丫頭的衣服,立刻捧著茶盤,獻上香茗,悄然退在顏如風的身後。


    她目光銳利,一眼之下,已瞧出這兩個藍布褲褂的大漢戴有人皮麵具。而且,他們盡量使自己的衣服穿著顯得十分平凡。


    顏如風輕輕咳了聲,道:“兩位朋友,恕顏某人眼拙,不識兩位朋友的高姓大名。”


    左麵一人笑一笑道:“咱們兩個都是無名小卒,通上姓名,顏總鏢頭也不會認識咱們,如是顏總鏢頭一定要咱們報個稱唿,就叫在下馬老大吧。”


    另一個藍衣人道:“我大哥叫老大,我自然是馬老二了。”


    顏如風皺皺眉,道:“兩位馬兄,來此王府,不知用心何在?”


    馬老大道:“顏總鏢頭對王府中事,能夠作得幾分主意?”


    隻聽一人高聲應道:“顏師父可作大半主張,另一小半兄弟可以作主。”


    王貴大步走了進來,身後帶著兩個長隨,正是方昭和言小秋扮裝的王府仆丁。


    馬老大道:“閣下是……”


    顏如風道:“這是王府的總管。”


    王貴道:“敝東主不幸被人逼死,老夫人憂傷過度,養病山莊,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兄弟這總管的身份……”


    馬老大道:“不管你閣下是甚麽身份,隻要能作主就行。”


    王貴道:“兩位有何見教,可以說了。”


    馬老大道:“顏、趙兩位總鏢頭都是那日親身參與搏殺的人,想必還記得當日兇手的麵目了?”


    顏如風道:“記得。”


    馬老大道:“好!顏總鏢頭,請打開木箱瞧瞧。”


    顏如風略一沉吟,打開了木箱蓋子。


    凝目望去,不禁一呆。


    原來,木箱之中,放著四顆血淋淋的人頭,正是那日挑戰王桂武的四個人。


    這是完全出人意外的事。


    馬老大輕輕咳了一聲,道:“顏總鏢頭,瞧清楚了嗎?”


    顏如風道:“瞧清楚了。”


    馬老大道:“好!瞧清楚了就行,他們不知天高地厚,為了一點小怨,逼死王武舉,我們以四個人頭,償還了王舉人一命,人死不能複生,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顏如風皺皺眉頭,道:“人頭不錯,就是他們四個……”


    馬老大接道:“酆都二鬼——焦氏兄弟來府中鬧事,也被我們處決了,就算把他們送入官府,也不會判他們死罪的,這一點,顏總鏢頭肯相信吧?”


    顏如風道:“焦氏兄弟犯的不是死罪。”


    馬老大道:“但他們還是死了。死者冤仇已雪,活的氣息可平,咱們兄弟送上這四顆人頭,隻求一事。”


    顏如風道:“請說吧。”


    馬老大道:“咱們已經替王舉人報了仇,殺人不過頭點地,諸位下手,也不過如此而已,所以,在下希望王家的人,不要再追究這件事了。”


    顏如風沉吟了一陣,迴顧了王貴一眼,道:“總管意下如何?”


    王貴道:“就道理而言,不過如此了。”


    馬老大哈哈一笑,道:“總管很明事理,咱們隻等諸位一句話,立刻告辭。”


    王貴輕輕籲一口氣,道:“顏兄,請問他們一聲,我們可以不再追究,但他們和王府中這筆仇恨,可也是從此化為烏有了?”


    馬老大哈哈一笑,道:“總管但請放心,和王家有仇和招惹你們王家的人都已除去了,王家和我們活著的人,自然是毫無仇恨可言,從此王家也可以過過太平的日子。”


    王貴道:“王家萬貫家產,隻此一脈,老夫人經此大變,痛不欲生。”


    馬老大道:“總管,王舉人已經死了,縱然有天下第一靈丹,也無法使他複生,但加害於他的人,數命償他一命,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如此,王總管如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在下倒希望聽聽高見。”


    王貴道:“我沒有更好意見,顏總鏢頭既然認出了四位兇手,咱們也沒有好講的道理了,隻是在下還得費一番說詞說服老夫人了。”


    馬老大道:“那就麻煩總管了。”


    王貴道:“這是在下應盡之份,談不上麻煩二字。”


    馬老大道:“就此一言為定,王府不再追究這件事,更不能再報官府,彼此一了百了。”


    王貴道:“好!甚麽人代我們誅殺了兇手,請馬兄代我們謝他一聲。”


    馬老大道:“這個不敢當了,但咱們一定把總管的話帶到,希望王府不要把此事張揚出去,更不用再花銀兩雇請高手,踩訪仇蹤,顏、趙兩位總鏢頭也可以再迴鏢局任事了。”


    王貴笑一笑,未再接言。


    不提反對之見,自然是等於同意了馬老大的話。


    馬老大笑笑,道:“這四顆人頭,希望總管在祭奠過王武舉之後,把它歸還,我們兄弟告辭了。”


    王貴沒有阻攔,顏如風望著兩位的背景,看他們離去消失之後,才緩緩的道:“王總管,咱們可是真的不追究了?”


    王貴道:“元兇已經授首,咱們就算不同意,又能如何?”


    顏如風道:“說的也是道理。”


    趙誌英突然說道:“顏兄,咱們要不要在這裏多住幾天?”


    顏如風道:“為甚麽?”


    趙誌英道:“在下一直覺得,他們這求和方法太過吃虧,不通常情,所以,在下覺得這有些奇怪。”


    顏如風道:“趙兄懷疑甚麽?”


    趙誌英道:“求證一事。”


    顏如風道:“求證甚麽?”


    趙誌英又道:“他們究竟是甚麽人?”


    顏如風苦笑一下,道:“這個,我無法說出他們的身份,不過,他們對此事的處理手法,已到了嚴厲無匹的境界,老實說,就算是要我們親自處理,也不會用這樣的手法,四個兇犯,一齊殺死,另外,還加上了酆都二鬼。”


    趙誌英道:“顏兄,這決非咱們兩個的力量。”


    顏如風道:“這個我知道。”


    趙誌英道:“他們不怕咱們,為甚麽卻給了咱們這麽大的麵子?”


    顏如風道:“我看,他們不是給咱們的麵子。”


    趙誌英道:“啊?”


    顏如風道:“但他們似乎是有些擔心官府中人。”


    趙誌英點頭道:“這話倒也有些道理。”


    顏如風道:“王桂武是有功名的人,如是一狀送進衙門,濟南府也要頭大如牛,全力以赴,緹騎營和府中捕快在全力搜查之下,必可發現他們落足之處,那時,如若調動大軍出來,他們武功雖高,也無法和大批官軍抗衡。”


    趙誌英道:“他怕王家追迫官府?”


    顏如風點點頭。


    趙誌英道:“他們想在濟南府停下來,很隱密的停下來,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顏如風道:“不錯,所以,他們不希望王家追究這件事,不惜殺了自己人,送來人頭,以消王家之氣。”


    趙誌英道:“餘下的事,應該是他們為甚麽要留在濟南府了。”


    顏如風見王貴一直沒有開口,忍不住問道:“王總管,你對此事看法如何?”


    王貴道:“我沒有意見,不過,咱們東主的大仇已報,老夫人的意思,是不用深究。”


    顏如風點點頭,道:“總管,我和趙兄辭去了兩家鏢局子的事,原是希望為亡友一盡心力,追究元兇,以慰亡友之靈,順便也好保護貴府,不再受騷擾。但照目下的情形看來,似乎是對方已有了誠意求和之心,誅元兇,殺從兇,以圖息事寧人,而且已表現出他們的誠意了,所以,兄弟留在王府中,似是也沒有甚麽事情好效力了。”


    王貴道:“這個在下沒有主意,應該如何,要自己斜酌了。”


    顏如風道:“總管,這樣吧!我們暫時離去,但不會離開得太遠,有事情,就派個人去招唿咱們一聲。”


    王貴道:“兩位都是敝東主生前的朋友,願否留下來,悉聽尊便,我王貴不敢擅越。”


    顏如風迴顧了趙誌英一眼,道:“趙兄的意見呢?”


    趙誌英道:“在下聽顏兄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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