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酒菜已經備好。


    一個店小二帶著兩個分穿紅、綠羅裙的少女,嫋嫋娜娜的走了進來。


    在兩個歌女身後,跟著一個青衣老人,懷中抱著一把三弦琴。


    徐傑還沒有來。王俊輕輕咳了一聲,說道:“我該去請他了。”


    舉步直向梅花院中走去。


    木門虛掩,一推而開。


    一個全身白衣、滿臉冷肅的少女,端端正正的站在門後。


    王俊幾乎撞在那少女身上,不禁一呆。


    白衣少女臉色冷,聲音更冷,道:“你是王公子?”


    王俊一抱拳,道:“是!在下王俊。”


    白衣少女道:“找甚麽人?”


    王俊道:“勞山一劍徐傑。”


    白衣少女道:“好!跟我來吧。”


    王俊暗暗吸了一口氣,跟在白衣少女的身後走去。


    這梅花跨院很大,自成一座院落。


    白衣少女帶著王俊走入了一座廂房中。


    房中已燃點起了燈火。一張方桌旁側坐著一位二十六、七歲的綠衣麗人。


    綠衣麗人揮揮手,白衣少女退了出去。


    王俊一拱手道:“姑娘,在下找徐傑。”


    綠衣麗人道:“我知道,你請坐吧。”


    王俊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坐下就坐下吧。”


    王俊依綠衣麗人之言,在旁側坐下。


    綠衣麗人兩道清澈的目光,盯注在王俊的臉上,瞧了一陣,道:“聽說你有很多錢?”


    王俊道:“父母餘蔭,稍有資財。”


    綠衣麗人道:“你要請徐傑喝酒?”


    王俊道:“不錯。”


    綠衣麗人道:“隻請他一個人嗎?”


    王俊道:“在下隻約了徐兄一人。”


    綠衣麗人道:“能不能連我也一齊請?”


    王俊笑一笑,道:“這個,隻怕有些不太方便。”


    綠衣麗人道:“為甚麽?”


    王俊道:“在下請了兩名歌娘清唱下酒,隻怕唐突了佳人。”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我也有一副很好的歌喉,唱起來不會比濟南府中的歌娘差,為甚麽不請我一起去呢?”


    王俊道:“這個……在下……”


    綠衣麗人道:“你這等遊學浪子,在女人群中長大,難道還怕多我一個女人?”


    王俊心中一震,暗道:“是啊,我要請歌娘清唱下酒,難道還怕多上一個女人不成?”心念一轉,口中說道:“好!如若姑娘肯賞光,在下是求之不得。”


    綠衣麗人道:“白梅,請徐爺來。”


    但聞室外的白衣少女應了一聲,片刻之後,帶著勞山一劍進來。


    綠衣麗人一指徐傑,道:“王公子請的可是這一位?”


    徐傑神情冷肅,一言未發。


    王俊道:“不錯,正是這一位。”


    綠衣麗人道:“徐兄,你可知道王公子是何方人士?”


    徐傑一怔,答不上話。


    王俊急急接道:“在下原籍盧州。”


    綠衣麗人格格一笑,道:“王公子,我看咱們改一改了?”


    王俊奇道:“改甚麽?”


    綠衣麗人道:“改在我這兒用酒飯。”


    王俊道:“在下酒席已備,歌姬在座,正在等候在下。”


    綠衣麗人道:“那容易,吩咐店夥計一聲,要他們搬過來就是。”


    王俊霍然站起身子,道:“姑娘,不行,姑娘若不願意去,在下也不敢勉強。”


    轉身向外走去。綠衣麗人沒有喝止,徐傑也站著沒有動。


    但那白衣少女卻一橫身,攔住了門口,道:“王公子,既來之,則安之,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


    王俊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在下請酒,非是受難而來。”


    白衣少女道:“如若王公子不拿出一點真實本領來,隻怕你這場大難受定了。”


    突然一伸手,抓住了王俊的右腕脈穴。


    王俊呆了一呆,道:“你要幹甚麽?”


    白衣少女道:“留下你。”


    王俊大聲喝道:“你們講不講理?”


    白衣少女低聲道:“不講理。”


    右手微一加力,王俊立刻疼出了一身大汗,身不由主的蹲了下去。


    但他很倔強,一聲未哼。


    白衣少女突然放開了王俊的右腕,低聲對綠衣麗人說道:“稟姑娘,他不會武功。”


    綠衣麗人臉上掠過一抹訝異之色,道:“有這等事?”緩緩離坐,走了過來。


    王俊被白衣少女玉手用力一握,腕骨欲裂,雖然強忍著痛若,未叫出聲,但事實上,已疼得淚水盈睫。


    這決非一個會武功的人所能裝得出來。


    綠衣麗人走到王俊身側時,王俊還強忍下痛苦,由地上緩緩站起。


    他瞪大了一雙眼睛,不使眼淚流出來。


    但那綠衣麗人似是仍未全信,右手一抬,纖纖玉指,點上了王俊的“玄機”大穴。


    那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任何人,隻要有一閃避之能,都不會讓人點中穴道。


    但王俊卻無能閃避。


    綠衣麗人指勁未發,笑一笑,道:“王公子,對不起啦!小丫頭不知輕重,捏疼了你的腕骨。”


    王俊冷笑一聲,道:“這是甚麽意思?”


    看他滿臉激忿之色,綠衣麗人已確知王俊不會武功,遂收迴了點在“玄機”大穴上的玉指,嫣然一笑,道:“公子說的是,小丫頭不知禮數,開罪了公子,我要她過來賠罪。”


    不論王俊的舉動間引起了他們多少的懷疑,但王俊不會武功,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決非江湖人物。


    這一切的經過,都隻是一種巧合了。


    王俊雖然疼得汗流浹背,但他的神智仍然十分清醒,明知此刻已經渡過了試驗之關,苦笑一下道:“姑娘,不用賠罪了,隻是在下想不明白,姑娘這是何用心?”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王公子,你是讀書人,對江湖中的事情自了解得不多,世間青山到處有,為何偏要到濟南?如肯聽我相勸,還是早日離開此地吧。”


    王俊活動了一下右腕,道:“姑娘,濟南府一城山色半城湖,在下慕名已久,此番遊蹤至此,還準備遊玩一番,就此離開,豈不是有些敗興嗎?”


    綠衣麗人笑一笑,道:“王公子,三五日內,濟南府也許會有大變,閣下留此,隻怕很難盡興,妾身很抱歉,使公子受了一場無妄之災,因此奉勸此言,公子聽與不聽,悉由尊便了。”


    這些時日之中,王俊增長了不少閱曆,也學會了控製自己的情緒,故作訝然道:“姑娘,在下還有些不解,可否指點清楚一些?”


    綠衣麗人道:“我已經說得太多,王公子是讀書人,有些事,隻可意會,不能言傳,若公子一定要留在此地,那就換處客棧住吧!妾身言盡於此,公子請便吧。”


    王俊心中暗道:“這綠衣女子不知是何許人物,看起來,她似乎比那位勞山一劍的身份高出很多。”


    心中念轉,人卻迴首對勞山一劍徐傑一揮手,道:“徐兄,咱們相約之事……”


    徐傑急急接道:“王兄,承蒙盛情,在下隻有心領了。”


    王俊歎息一聲,道:“看來徐兄確有疑難之事,在下也不便勉強,就此告辭了。”


    徐傑道:“王公子,多多保重,陸姑娘適才之言,還望公子多想一想。”


    王俊道:“多謝指教。”


    轉身向外走去。


    於重站在房門口處,正等得十分焦急。


    見王俊無恙歸來,心中頓然一喜,急急迎入內室,道:“大哥,你……”


    王俊道:“經曆了一場大劫,總算是平安無恙。”


    於重道:“衣服上汗水隱隱,似是吃了很大的苦頭?”


    王俊點點頭,把經過之情形說了一遍。


    於重輕輕籲口氣,道:“果然驚險萬分,那綠衣女子的指擊之處,乃人身十二大死穴之一,如是她稍一狠心,立刻可製你於死地。”


    王俊道:“我全無反抗之力,就算她真的要取我之命,也是沒有法子了。”語聲一頓,接道:“勞山一劍徐傑在江湖上的身份如何?”


    於重道:“甚有名望。”


    王俊道:“梅花院中,房舍甚多,但我隻見到了徐傑和那綠衣婦人,看情勢,那綠衣婦人的身份似是高過徐傑甚多。”


    於重道:“大哥,你可知道那綠衣婦人的名字嗎?”


    王俊搖搖頭,道:“不知道,但徐傑稱她為陸姑娘,想來,她還是待字閨中的身份了。”


    於重道:“陸姑娘……陸姑娘……”


    王俊道:“不錯,武林之中,可有這麽一位姓陸的人物?”


    於重道:“她是不是羅刹女還無法肯定,那女魔頭以羅刹斷魂刺,又號美人奪命鏢而馳譽江湖,為江湖上四大兇惡的暗器之一,人人知其名,但卻很少人見過她,更不知她的真實姓名了。”


    王俊道:“這麽說來,她未必是羅刹女了?”


    於重道:“除了羅刹女外,小弟就想不出還有甚麽人,能使勞山一劍徐傑對她那樣敬重。”


    輕輕籲一口氣,又道:“但大哥此行最大的收獲是他們那一句奉勸之言:三五日內,濟南府可能要發生一場大變。”


    王俊道:“這才是他們趕來濟南的用心,但有甚麽大變呢?”


    於重道:“到目前為止,我和三弟、四弟等,還查不出甚麽頭緒,但這一定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見血封喉刀、美人奪命鏢,世上四大兇人,已有兩個到了此地,自非尋常之事。”


    王俊沉吟了一陣,道:“兩大兇人集中於此,用心隻有一個。”


    於重道:“大哥指教,他們有何用心?”


    王俊道:“殺人。”


    於重道:“對,殺人!”


    王俊道:“但他們要殺的是甚麽人呢?當今之世,有幾人有此身份,受這兩大兇人的合力狙殺?”


    於重道:“這就是咱們的困惑之處了。”


    王俊道:“我想這不是甚麽大隱密,他們此來,此間人必有聽聞,咱們至少也可以打聽出一點消息來。”


    於重道:“咱們金燈門,向以耳目靈敏見稱,但這一次,卻把我給難住了。”


    王俊道:“目前情形看起來,王武舉的事情,似乎隻是一段插曲,他們真正的目標,似非對他。”


    於重道:“現在的事情已經很明顯,他們處置了殺害王舉人的兇手,旨在一消王家的氣忿,怕把事情鬧入官府,壞了他們的大事,不惜忍痛懲兇。”


    王俊雙手合擊了一下,道:“對了!他們是不是對官府中人下手?”


    於重沉吟了良久,道:“至少,不是濟南府的官吏。”


    王俊道:“他們在濟南府城隱身以待,那即是說,他們準備對付的人,一定會到濟南府中來了?”


    於重道:“是。”


    王俊忽然想起了那兩位歌姬,道:“二弟,那兩位請來的歌姬呢?”


    於重道:“被小弟遣走了。”


    王俊道:“哦?”


    於重道:“大哥久去未返,小弟放心不下,已和四弟、六妹約定,準備闖入梅花院中,以查究竟,大哥隻要再晚上片刻迴來,我們就可能有所行動了。”


    王俊點點頭,道:“四弟、六妹呢?”


    於重道:“他們見到掌燈大哥之後,已然各迴原位去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除非別無選擇,我們不和他們衝突。”


    王俊道:“他們本來對我懷疑甚重,經過這一番試驗之後,他們的疑慮已消,隻是,他們勸我搬離此地,不知是否該答應他們,倒是叫人難作決定了。”


    於重道:“今日已晚,咱們明日早些離開就是。”


    王俊道:“看來,咱們留在此地也是無法再查出甚麽,我們離開此地,更可以鬆懈他們的戒備之心。”


    於重笑一笑,道:“大哥,看來你慮事之周,小弟已是望塵莫及了。”


    王俊還未來得及答話,於重已搶先說道:“歌姬業已遣走,但酒席還未撤退,大哥請去用酒吧。”


    王俊道:“我已再無心情了。”


    於重道:“這席酒非吃不可,如若他們疑念未消,還會來找大哥一談。”


    王俊霍然站起身子,道:“不錯。”舉步走出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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