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才不假思索地，立即答道：“是太白樓，那種氣派，不單足為之冠，連在比較荒涼的西北道上，恐怕也數一數二………”</p>
嶽倩倩道：“好，沈兄記住，明日黃昏，我們三人均在太白樓聚會，那時互一對證，你與吳兄究竟是敵是友，也可見分曉了。”</p>
沈宗儀點頭道：“嶽姑娘與吳兄珍重，沈宗儀敬如嶽姑娘之音，我們明日黃昏，在白水鎮上的太白樓見！”</p>
言畢，雙拳一抱，自鞍上騰身，施展他那‘五行挪移’的絕頂輕功，右轉入山，刹那之間，便隱入榭石探處。</p>
嶽倩倩妙目凝光，遙送沈宗儀，有點惘惘出神………吳天才笑道：“嶽姑娘別出神了，沈兄乃是信人，最遲在明日黃昏，彼此又可相見！”</p>
嶽倩倩方自兩片紅霞，飛上雙頰，吳天才又自低低說了兩聲：“奇怪………奇怪………”</p>
嶽倩倩道：“吳兄奇怪甚麽？”</p>
吳天才笑道：“眼前已是白水鎮，照我計算，那位半路隱身，由我和沈宗儀兄，替她當差的白嬤嬤，應該來接你了。”</p>
嶽倩倩不單臉紅，連耳根都熱了起來地，白了吳天才一眼，佯嗔說道：“吳兄真是今之曹操，沈宗儀兄就沒有你那麽多心機！”</p>
吳天才笑道：“他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不單知道白嬤嬤未死，還知道她對你放心不下，一路化裝暗護，直到約莫五十裏前，才超前趕往‘白水鎮’，才說她應該通知令尊，派人來接了呢！”話方至此，兩名嬌美丫環，已率人抬了一乘小轎，從‘白水鎮’方麵迎來，到了馬前，把一張小小紙條，向嶽倩倩恭身獻上。</p>
嶽倩倩看完紙條，撅小嘴，向吳天才苦笑說：“吳兄，我也要走了，我爹爹有點和你一樣，愛弄神秘……吳天才笑道：“嶽姑娘請吧，我也要去見我那位神秘聘一切謎底，均等明日黃昏在太白樓揭曉便了！”</p>
※※※</p>
這是‘白水鎮’的大街，吳天才入鎮以後，依照受聘時雙方所作密約，尋找一家長春藥店，這家‘長春藥店’規模不小，店址也設在‘白水鎮’的最稱繁榮之處。</p>
吳天才一到店中，站在長條櫃後的一名藥店師傅，向他端詳兩眼，便哈著腰兒，堆起笑臉問說道：“相公是要買藥？’吳天才搖頭道：“我不是買藥，是來賣藥！”</p>
藥店師傅陪笑道：“相公賣的是什麽藥物？要賣什麽價錢？………”</p>
吳天才微微一笑，揚眉答道：“賣的是消炎度厄，起死迴生靈藥，索價要千兩黃金！”</p>
藥店師傅連連點頭笑說道：“罕世靈藥，應獲高價，但這等大事，在下作不了主，相公請至後店與我家東主，直接商談好麽？”</p>
吳天才微一頜首，便由那藥店師傅領路，走向後店。</p>
但後店中卻無人，隻在院中停著一輛廉幕深垂的馬車，藥店師傅伸手肅客，含笑躬身笑道：“相公請上車吧，我家東主現在別墅候駕，離此還有十來裏路吧！”</p>
吳天才冷哼一聲道：“好，我到要看看貴東主是位甚麽身份的神秘人物？”</p>
等他上車之後，藥店師傅竟也跨在轅上，親為執韁地，驅車飛馳而去。</p>
※※※</p>
這是山區，在‘白水鎮’東，右轉入山的山區。</p>
沈宗儀循著岔道入口處，樹幹上的破鏡指引，入山僅約裏許，便有一名黑衣壯漢，從一株參天喬木上，飛身縱下，向沈宗儀抱拳問道：“是沈宗儀沈大俠麽？”</p>
沈宗儀點了點頭，並仿佛已知對方身份，揚眉問道：“老爺子呢？”</p>
黑衣大漢躬身道：“老爺子連日都在等侯沈大俠，直到今晨方因要事暫離，鐵定後日迴轉，臨行時曾留吩咐，說沈大俠若到，就在山中等他。”</p>
沈宗儀搖頭道：“不行，明日黃昏我在‘白水鎮’的‘太白樓’中，有重要約會，我還是去鎮上旅店暫住。’黑衣大漢道：“老爺子也料及沈大俠可能不願在山中露宿，熬受風霜，遂叮囑沈大俠投宿鎮上旅店，雖然不妨，但最好要略易形容，因為對頭委實勢力絕大，極為厲害。</p>
沈宗儀劍眉微挑，欲語又止地，向黑衣大漢看了兩眼後，方緩緩問道：“老爺子既傳破鏡，定已查出我那誓不兩立的仇人是誰了吧？”</p>
黑衣大漢道：“是‘好色閻王’………”</p>
沈宗儀詫道：“這‘好色閻王’外號，相當下流狠毒，一聽便知絕非善類，他真實姓名可知道麽？”</p>
黑衣漢子道：“在下曾聽老爺子偶然提起，好像是叫甚麽‘司徒獨霸’？”</p>
沈宗儀皺眉說道：“司徒獨霸………”他覺得這‘好色閻王’和‘司徒獨霸’名號，都太以陌生，在江湖中好似從未聽人提過。</p>
在黑衣漢子的恭送下，沈宗儀又離開山區，向‘白水鎮’走去。</p>
※※※</p>
嶽倩倩到家了，她眼看小轎被抬入一座極漂亮的大花園中。</p>
這大花園中，有座極華麗，極華麗的三層樓閣，但轎夫及婢女們，卻繞過這華麗樓閣，穿越一片參差樹石，停在一座前有水榭，後有亭台的精舍之外。</p>
嶽倩倩一下轎，便覺一怔？因為在精舍門前，迎接她的，既不是白嬤嬤，也不是她父親嶽克昌而是一位月貌花容，年約三十一二的美豔黃衣婦人。</p>
那黃衣婦人見嶽倩倩神色一怔，便含笑道：‘倩倩姑娘，我自行介紹吧，我是你新姨娘……”</p>
嶽倩倩之母早死，卻未聞其父有續弦或娶妾之舉，故而聞得黃衣婦人‘新姨娘’三字，不禁又是一怔？黃衣婦人笑道：“我是雙料的‘新姨娘’，一來我姓辛苦之‘辛’，二來又才在半年多前嫁你爹爹，倩倩姑娘若不嫌棄，就叫我‘辛姨娘’吧。</p>
“辛姨娘，我爹爹呢？”</p>
辛姨娘笑道：“你爹爹就是你這麽一顆掌上明珠，委實思念疼愛已極，此次突然得知你已藝成出師，簡直欣喜若狂，但因現有遠客光臨，必須稍予款侍，遂命我先來陪你等你在這‘聽水小築’中，安頓行囊，略為歇息後，你爹爹就會來看你了。”</p>
話完攜著嶽倩倩的玉手，異常親熱的並肩進入那幢精舍之內。</p>
精舍中所有布置，精雅脫俗，琴棋書畫，一應俱全，引得嶽倩倩展目四望，臉上也浮現了相當滿意的慰然嬌笑。</p>
辛姨娘笑說道：“這是我得報之下，所匆忙布置的，倩倩姑娘如有不當意處，請再自行更換調整……”</p>
嶽倩倩嫣然笑道：“多謝辛姨娘勞神，這樣已太好了，但我怎未看見白嬤嬤呢？”</p>
辛姨娘道：“你爹爹奉托白嬤嬤去辦一件事兒，大概最多今夜晚間，便會迴轉。”</p>
※※※</p>
沈宗儀、吳天才、嶽倩倩全到了地頭。</p>
但嶽倩倩尚未見著她爹爹，吳天才尚未見著他雇主，沈宗儀尚未見著他所謂的老爺子。</p>
嶽倩倩的父親，叫嶽克昌。沈宗儀要殺之人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吳天才要保護之人姓名，卻還不知道。</p>
沈、吳二人的立場，究竟是否有衝突呢？如今還不知道，這樁謎底的揭破所在，也應該是沈、吳，嶽三人所訂約聚合的‘太白酒樓’之上.※※※樓上。黃昏。</p>
不是嶽倩倩、沈宗儀、吳天才三人訂約的‘太白樓’.也不是第二日的黃昏！這是嶽、沈、吳三人分手的當日黃昏，地點是在一座華麗玲瓏的三層樓閣之上.有時，有地，人呢？</p>
人有兩個，一個是吳天才，另一個是年約五十三四，目如鷹瞵，炯炯懾人，但像貌卻相當秀逸的灰衣人。</p>
吳天才是由藥店師傅駕著那輛廉幕深垂的馬車送來.吳天才聽任自然，根本就從未伸出手兒，揭開簾幕，觀看車外景物.車停，登樓.吳天才目光一掃，便知道這座華麗樓閣，對他並不陌生.在二樓的一間密室外，藥店師傅伸手在緊閉室門上一長三短地，連續叩擊二遍.室門一啟，灰衣人卓然注目.藥店師傅躬身稟道：“啟稟東翁，吳大俠到.”</p>
灰衣人點頭道：“好，你迴店去吧，吳大俠從此以後，便由我接待.”</p>
藥店師傅退去，灰衣人向吳天才含笑伸手道：“吳大俠請。”</p>
吳天才一進室內.便把自己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取出，放在桌上.灰衣人相當謹慎地，關好門兒，才一迴頭，不禁目注桌上的‘鬼斧神弓’，訝然問道：“吳大俠，你………你，你這是………”</p>
吳天才笑道：“我因彼此素不識荊，覺得先應該用這兩樣東西，證明我的身份………”</p>
灰衣人笑道：“吳大俠太多心了………”</p>
吳天才搖手道：“這不是多心，而是穩當，也是吳某生平行事的一貫方針。”</p>
灰衣人“哦”了一聲道：“吳大俠此語是否要我也提出甚麽身份證明？……”</p>
吳天才道：“你不必了，因為這座‘五雲樓’的圖樣，是我所畫，尊駕既已如圖興建，不證可知，定然是我雇主……”</p>
灰衣人自一笑。吳天才雙眉微軒，又複說道：“不過，吳天才雖受千金之聘，卻不願我雇主是個無名無姓之人……”</p>
灰衣人聽至此處，含笑接道：“吳大俠放心，在下不會無名無姓，這是我昔年行走江湖時，所用暗器，吳大俠可曾聽說過麽？”說完，伸手人懷，取出一支式樣極為特殊的龍形金梭，向吳天才舒掌相示.吳天才目光一注，登時微帶驚容道：“尊駕就是昔年有東南武林盟主之稱的‘飛龍劍客’？”</p>
灰衣人苦笑一聲，正待答話………鈴……鈴……鈴………這間密室東南角上的一枚小鈴，突然連聲響了起來！</p>
灰衣人雙眉一蹙，站起身形，向吳天才抱拳道：“後宅發生急事，在下去去就來，請吳大俠把這‘五雲樓’上下，察看遍，是否均如尊意，抑或有甚疏漏之處，我好再命工匠，加以修補！”</p>
※※※</p>
這一夜，沈宗儀、吳天才，以及嶽倩倩等三人都沒睡好.沈宗儀是既懷舊恨，又念新情.加上滿腹疑思，在“白水鎮”的旅邸之中，簡直翻來覆去，難以合眼.吳天才時在那座“五雲樓”中，負手傍徨，繞室蝶躞，不住搖頭歎氣！</p>
嶽倩倩是在她辛姨娘為她所準備，相當精雅幽美的“聽水小築”中，獨坐終宵，不住垂淚。</p>
沈宗儀除了他不願告人的心中舊恨以外，其餘的情緒，容易明了.吳天才搖甚麽頭？歎甚麽氣？以及嶽倩倩垂甚麽淚？卻無人知道……※※※月升月落………天明，天暗………又是黃昏………仍在樓頭………這是第二日的黃昏。也是嶽倩倩、沈宗儀、吳天才等三人，互相約會見麵的‘太白樓’上。時光已到，人未到齊.換句話說，就是沈宗儀、吳天才、嶽倩倩三人之中，有人未來這‘太白樓’踐約。</p>
在黃昏以前，也就是第一個到的，是昨夜輾轉反側，未曾合眼的沈宗儀.在剛好黃昏，也就是第二個到的，是昨夜繞室傍徨，不住搖頭歎氣的吳天才.那位昨夜獨坐終宵，黯然垂淚的嶽倩倩，也就是主動締訂這‘太白樓’上‘黃昏之約’的絕代嬌娃，卻沒有來.‘太白樓’頭，燈光如海.不單樓頭，連這‘白水鎮’的鬧市長街之上，也燃著了一片繁燈。</p>
樓頭的雅座中，沈宗儀與吳天才麵前的桌案上，已有六隻空壺，和八盤未經動箸的精美菜肴.奇怪，他們沒有吃一點菜，卻喝了六壺酒……更奇怪的是，他們除了初見麵時，互相點了點頭外，彼此之間.還沒說過半句話兒.沈宗儀向樓外看了一眼，華燈如海，繁星在天，‘黃昏’業已成為過去，如今應該稱為‘夜’了.他黯然一歎：“如今已夜，人約黃昏，她……她大概不會來了……”說至此處，語言一頓，收斂了雙眉之間的相思情愁，改從俊目之中，閃射出逼人英光，向吳天才朗然叫道：“吳兄，有時神情表現，甚於言語，或是文字，我看我們之間的那樁謎底，業已無須揭曉，便可斷定彼此是千巧萬巧地，站在相反立場。”</p>
吳天才點頭道：“小弟與沈兄的看法，完全一致。”</p>
沈宗儀軒眉一笑道：“古人有‘絕交書’……”指著桌上酒菜，掩飾不住心中淒楚地，雙眉一蹙，搖頭歎道：“則我們‘太白樓’頭的這桌酒萊，可以稱為‘絕交宴’了………”</p>
吳天才黯然道：“對，我們今天還是好朋友，但在這‘絕交宴’散後，下次再見時，也就是明天以後的隨時隨地，彼此可能便是誓不兩立的生死之敵……”</p>
沈宗儀狂笑了，但笑聲中卻帶有濃厚淒愴意味：“好，好，珍重今宵絕交酒，再作明朝生死事，來，來，來，吳兄，我再敬你三大杯，希望今朝長晦，我們能夠挽迴造化，留住光陰，永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p>
吳天才連幹了三大杯後，一麵命店小二添酒一麵目注沈宗儀道：“沈兄，今宵仍好友，明日變強仇，這是一樁大事………”</p>
沈宗儀點頭道：“當然是大事，也是韻事，但不論虎鬥龍爭，誰強誰弱的任何結果，均必令人酸鼻傷懷，敗者飲恨，勝者愴懷的淒涼絕世………”</p>
吳天才道：“沈兄，小弟有樁請求。”</p>
沈宗儀恢複了他朗爽英姿，一軒雙眉，含笑說道：“吳兄請講，至少在未下這‘太白樓’前，我們還是朋友。”</p>
吳天才說道：“因為這是件大事，我們雖明知必然，似乎仍應在最慎重的文字上，加以證實一下。”這時，恰好店小二添來美酒，吳天才遂命他取過文房四寶，向沈宗儀笑道：</p>
“沈兄，請你把你來此所欲獵取仇家的名號，寫在這張紙上，小弟也將我雇主名號另書一紙，彼此對證對證。”話完，便取了紙筆遞過。</p>
沈宗儀寫了仇家名號，摺好紙兒，放在桌上。</p>
吳天才也另書一紙，並似有所感地，苦笑道：“昔日諸葛武侯與周公瑾於掌心同樣書一‘火’字，赤壁鏖兵，大破曹公，遂成不世功業，我們今天也在效法古人，但結果恐怕卻是…………”</p>
說話至此，兩張紙均已展開，沈宗儀、吳天才兩位絕代豪客注目之下，不禁均告怔住？</p>
原來沈宗儀所書仇家姓名為‘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吳天才所書的雇主名號卻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p>
沈宗儀首先‘咦’了一聲，目注吳天才道：“吳兄，予你千兩黃金重聘，為他保護性命之人，難道竟不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吳天才也滿懷奇詫地，把眉頭緊皺，訝聲說道：“奇怪，我以為沈兄來此欲殺之人，一定是昔日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p>
沈宗儀突然雙眉一展，向吳天才舉杯笑道：“來來來，我們互相慶賀，再飲一杯！”</p>
吳天才擎杯在手，把兩道深含智慧的目光，盯在沈宗儀臉上，問道：“沈兄，我們之間，有何可賀之事？………”</p>
沈宗儀笑道：“我們的目標不同，立場不再相反，又可從生死之敵，恢複為至交好友，怎會不值得傾杯一賀呢？”</p>
話完，便把手中那杯酒兒，豪放無儔地，一傾而盡。</p>
吳天才搖頭道：“沈兄且慢高興，我認為我們如今便傾杯慶賀，可能會太早一點？”</p>
沈宗儀道：“太早？一個是‘好色閻王’，一個是‘飛龍劍客’，名號身份各不相同，我們的立場，還會有衝突麽？”</p>
吳天才皺眉道：“當事人的名號雖然不同，但我與‘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越是深談，便越是覺得他要我對他保護，所防範之人，多半是你！”</p>
沈宗儀苦笑道：“吳兄難道未問南宮獨尊，他所怕之人是何姓名？”</p>
吳天才道：“我當然問過，但他不肯明言，隻要我專心防止一位極精劍術的蒙麵人！”</p>
沈宗儀皺眉道：“蒙酉人？……”</p>
吳天才點頭道：“‘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說是那位刺客於對他下手時，一定會蒙麵行事的。”</p>
沈宗儀失笑道：“那更可證明不是我了，小弟生平，從不蒙麵……”話方至此，遠遠夜空之中突然有道龍形火箭，帶著紅黃相間光芒，衝天高高飛起。</p>
吳天才目光一注，“哎啊”一聲，向沈宗儀抱拳道：“沈兄，我雇主南宮獨尊有急事相召，小弟受人之聘，忠人之事，必須立即趕去，我們改日再見，”他連下樓都來不及地，語音一頓，便穿窗而出。</p>
沈宗儀急急叫道：“吳兄，我們於何時何地，怎樣相會？”</p>
吳天才身法如電，形影已杳，在空中隻遠遠傳來“我會找你”四字！沈宗儀先是一怔，旋即取出一塊銀子，丟在桌上，也是急的不走店門，便自身形一晃，穿窗飛出。他這樣走，不是急於追趕吳天才，而是急於去往南山，等侯或是尋找那位知道一切秘密的‘老爺子’。</p>
因為，由於吳天才的態度，沈宗儀對那黑衣大漢所告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有了懷疑？昨夜，他在旅舍之中，業已輾轉反側，未曾睡好，今夜，若仍然在此，那一次又一次的懸疑重壓，必使他片刻難安。故而，他立赴南山，看看那‘老爺子’有沒有迴來，要把此事問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沈宗儀走得對了………但他也走得錯了………走得對的原故，是沈宗儀所住的旅舍中，如今已有了厲害埋伏，趁著他們前往太白樓的這段時間，有人在他房間的床上，灑滿了無形毒粉，沈宗儀不能不上床睡覺，肌膚隻一與被褥接觸，片刻之後，人便逐漸昏迷，四肢癱軟！</p>
正對床上的屋頂上也被鑿通，裝了三枚銅管。隻要沈宗儀才一毒發昏迷，屋上人便會從那三枚銅管中，醒醐灌頂般，向他澆下大量沸油，和奇烈毒汁。</p>
沈宗儀心內有疑，身外有難，他空有一身絕藝，也將毫無施展機會地，慘死於江湖鬼域之下。</p>
他走得錯的原故，是錯過了一個人。就在沈宗儀穿窗而去的片刻之後，太白樓的大門口外，又匆匆忙忙的走進一個人，這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絕代佳人。</p>
她就是與沈宗儀人約黃昏，卻未依時赴會，使沈宗儀以為她已不會再來的嶽倩倩。</p>
初見嶽倩倩之人，仍然會眼前一亮，均覺此女太美！</p>
但再見嶽倩倩之人，卻會相當詫異地，驚奇這絕代佳人，怎會在極短期間，便添了幾分憔悴？是的，嶽倩倩眼角眉稍，均有幾分憔悴之色！原因在於她昨夜的一宵黯然垂淚，對她的身心雙方，傷損極大！嶽倩倩不是弱女，也是強者，她不會輕易落淚！</p>
她的淚不單純，是為了兩個人，一個是她親近的人，一個是她親愛的人.親愛的人一定是沈宗儀，親近的人卻是誰呢？這謎底應該由嶽倩倩之父，嶽克昌來揭開！※※※</p>
家，是所有場所中，最溫暖的地方！雖然，嶽倩倩自幼從師，又曾遷居，她如今的家，對於她，似乎有點陌生，但在她辛姨娘殷勤照拂之下，仍然使她覺得相當溫暖！可惜，這溫暖的時間，卻嫌太短暫！嶽倩倩的父親嶽克昌，來到他愛女所居的‘聽水小築’了，於是，嶽倩倩心中那點溫暖便告喪失。</p>
因為，嶽克昌不是獨自來的，他帶來了一具棺材。</p>
父女久別，一見之下，自然會使家之溫暖程度增加，但見了那具棺材，卻令嶽倩倩驚疑不止！</p>
不等她開口，她那位辛姨娘已先雙眉一蹙，發話問道：“莊主這具棺木是………”。</p>
嶽克昌的臉上笑容，遂然收斂，換了一副隱含殺氣的冰冷神色道：“你們來看看……”</p>
他把辛姨娘、嶽倩倩領到棺木之前，向抬棺而來的莊丁沉聲說道：“啟開棺木！”</p>
棺蓋原未釘死，經莊丁打開之後，不禁使辛姨娘、嶽倩倩二人，為之驚魂欲絕，目瞪口呆！原來躺在棺中的，竟是白嬤嬤……嶽倩倩與白嬤嬤十數年來，相依為命，一見之下，顫聲叫道：“爹爹，白嬤嬤她……她怎……怎麽了？……”</p>
嶽克昌冷然道：“傻孩子這還用問，我不會對她咒詛，既已躺在棺中，自然是壽元已絕了！”</p>
嶽倩倩的眼淚，立刻如斷線珍珠般，滾了下來，一麵雙膝一屈，跪向棺旁，一麵對嶽克昌悲聲問道：“爹爹，白嬤嬤是……是怎麽死的？”</p>
嶽克昌道：“她是被‘大力金剛掌’拍碎髒腑，等不及任何搶救地，立告慘死。”</p>
嶽倩倩本是跪下，但聽得雙腿一軟，連跪都跪不住地，向棺旁地上，坐了下去。</p>
因為‘大力金剮掌’是武林絕藝。罕有出現，不是人人能擅的……故而，嶽倩倩坐在地上，目光發怔地，失聲說道：“她老人家難………難道竟……竟是死在……沈宗儀的手下？”</p>
嶽克昌麵色如冰地，點了點頭，目注嶽倩倩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沈宗儀，隻知道就是與你一路西來，好像還與你交情不錯的青衫文士。”</p>
嶽倩倩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這事絕不可能……”</p>
嶽克昌悱然說道：“事實俱在，怎的還不可能？你要不要再驗驗白嬤嬤的屍體！可憐她外體無傷，但心肝腸肺部已計‘大力金剛掌’擊成糜爛！”</p>
嶽倩倩道：“爹爹驗過，自然無誤，但‘大力金剛掌’並非沈宗儀一人獨擅，或許殺害白嬤嬤的是另有其……”</p>
嶽克昌不等愛女話完，便搖頭道：“倩倩話雖不錯，但一來‘大力金剛掌’是上乘內家絕技，縱非沈宗儀獨擅，會者也不會太多，更不致於湊巧異當地，同時在‘白水鎮’上出現……”</p>
這幾句話說得理由充足，使嶽倩倩想替沈宗儀辯護，也一時難以啟口。</p>
嶽克昌又道：“二來那青衫文士對白嬤嬤下辣手時，有人在遠處看見……”</p>
嶽倩倩道：“是爹爹親眼目睹？”</p>
嶽克昌搖頭道：“我若在場，必不坐視，白嬤嬤或許能逃過這場劫數？”</p>
嶽倩倩雙眉一挑，朗聲說道：“爹爹既末目睹，人言終難全信，我去找那沈宗儀，先問過青紅皂白，再作替白嬤嬤覓兇報仇之！”</p>
嶽克昌搖手道：“倩兒，你不能去！”</p>
嶽倩倩神情愕然，向她爹爹投過了詢問的眼色？嶽克昌緩緩說道：“我未歸隱前，因嫉惡如仇，手下太辣，結了不少冤家，那沈宗儀突至‘白水鎮’，可能便為我而來，白嬤嬤已然遇害，我怎肯再令我生平僅一的掌上明珠，再度自投虎口？”</p>
嶽倩倩道：“爹爹放心，那沈宗儀在一路之間，與我的交情不薄，他不會傷害我的！”</p>
’她說得肯定，嶽克昌卻偏加否定，連連搖頭說道：“不一定，常言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我的經驗太多了，知道在寸寸危機，步步荊棘的鬼域江湖中，想要平安，非時時謹慎，不能有絲毫大意！”</p>
嶽倩倩頓足道：“不行，我不親自向沈宗儀問過明白，決不甘心！”</p>
嶽克昌輕撫她如雲秀發，麵含慈愛笑容，低聲說道：“情兒，不要衝動，我知道你與白嬤嬤相依為命，一旦經此大變，必定會傷心透頂，我如今便親自查察此事，至遲到明日晚間，定可水落石出……”</p>
語音至此一頓，目注那位美得撩人的辛姨娘道：“冰冰，倩兒交給你了，在我迴來之前千萬別讓她離開‘聽水小築’！”</p>
話完，身形一飄，便自離去。</p>
嶽倩倩怔了，她固然急於尋找沈宗儀向個究竟？但也不願竟在才一迴家之下，便拂逆爹爹的意旨，鬧得互不愉快！這一夜，她怎不傷懷？想起白嬤嬤來，自然淚下如泉，想起沈宗僅來，也不禁傷心暗泣？………※※※</p>
第二天更不好過！</p>
第二天是等，等待她爹爹嶽克昌查明白嬤嬤遇害真象？等，本來就急人，何況從早晨等到正午，從正午等到黃昏，仍未等著半絲音訊？黃昏，是嶽倩倩與沈宗儀，吳天才約定‘太白樓’相聚之時，嶽倩倩既不願食言背諾，又急於尋沈宗儀問話，她怎能不去？明走，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定然相攔不放。</p>
嶽倩倩隻有設法暗中離開‘聽水小築’，這一來，難免須要等待機會，耽誤時間。</p>
’加上她路徑不熟，等拚命趕到‘太白樓’時，業已晚了一步！</p>
嶽倩倩一到‘太白樓’便向樓下店夥探詢，有沒有沈宗儀、吳天才等形相的兩位年輕客人，在樓上飲酒？店夥答道：“有，有，有這兩位相公………”</p>
話方至此，連店夥帶樓下所有酒客，帳房等人，一齊目瞪口呆？原來嶽倩倩心急如焚，不等店夥把話說完，便已施展足以驚世駭俗的絕頂輕功，宛如一朵彩雲飛上樓去。</p>
“太白樓”占地不小，是這‘白水鎮’上，最大一座酒樓。</p>
但數十副座頭，仍屬地方有限，一望可遍。</p>
嶽倩倩人才登樓，目光即電掃，卻在百餘酒客之中，找不著沈宗儀，吳天才等兩個。</p>
這時，店夥也已尾隨登樓，嶽倩倩雙眉一挑，方待喝問，店夥已陪著笑臉，哈腰躬身說道：“啟稟姑娘，那兩位相公也是身懷絕藝，在姑娘來前不久，雙雙離開，他們一個往西，一個往南都未走樓梯，從窗中飛身而去！”</p>
嶽倩倩耳中‘嗡’的一聲，失神呆立當地！</p>
店夥陪笑道：“那位極漂亮極瀟灑的沈相公，下午便來，吳相公則黃昏才到，他們本在等人，因臨時有事，急急離去，姑娘………”</p>
說至‘姑娘’二字.驚喜交集地，倏然住口！因嶽倩倩聽至此處，竟摸出五兩紋銀，向店夥遞去。</p>
嶽倩倩見店夥未敢接取，遂把神色放得極為平和說道：“店家，這銀子是賞給你的，盡管拿去我隻向你探詢一件事兒………”</p>
店夥接過銀子，態度越發恭敬地，應聲說道：“姑娘要問何事？小的有知必答！”</p>
嶽倩倩道：“沈相公既是下午便來，你已伺候了他相當長的時光，可知那位沈相公是住在那家客棧？”</p>
店夥一怔，好似對嶽倩倩有所抱歉的苦笑道：“對不起，姑娘，那位沈相公來的雖早，卻根本不大說話，隻是獨飲獨酌，雙眉緊鎖地，好似有甚重大心事？”</p>
嶽倩倩知曉店家不會對自己撒謊，秀眉一蹙又道：“這白水鎮上，共有多少棧……”</p>
店夥不等嶽倩倩語畢，立即意圖有所表現地，接口陪笑道：“連大帶小，共有二三十家呢，姑娘是問大點的，小一點的……”</p>
嶽倩倩道：“沈相公那等人物，不會住太小客棧，請你盡量挑大的說！”</p>
店夥想了一想道：“東街上有兩家，‘興隆棧’與‘高升’，都很氣派，西街的‘狀元台’，和南街的‘喜寶’也都是本鎮的一流旅店。”</p>
嶽倩倩點頭道：“夠了，謝謝你，我先到這四家最大的客棧中，找一找看。”</p>
“不必找了！”這四個字兒，脆若銀鈴，是響起於嶽倩倩身後的登樓之處。</p>
嶽倩倩迴頭一看，不禁愕然，原來發話人是她爹爹嶽克昌的愛寵辛姨娘。</p>
辛姨娘搶前兩步，拉著嶽倩倩的玉手，苦笑道：“倩倩，你這不告而別地，離開聽水小築，可把我害得苦了，你爹爹委實對你太以關懷，又深知江湖險惡，我嫁他半年多來，還未見他發過這大脾氣！這位辛姨娘，始終笑臉迎人，表現親切，使嶽倩倩不得不略含歉意地，玉頰微紅，赫然道：“辛姨娘，我……我……”</p>
辛姨娘接口道：“我知道你想找沈宗儀，但你爹爹已曾關照，叫你無須亂找，我有把握在三天之內，使沈宗儀與你相見。”</p>
嶽倩倩秀眉一蹙，神情有點抑鬱地，低聲說道：“三天之內？………”</p>
辛姨娘正色道：“倩倩，你應該信得過你爹爹，我和她結合雖不太久，但半年多來，還未發現他說過半句不兌現的謊話。”</p>
嶽倩倩歎道：“我當然信得過我爹爹，但白嬤嬤竟會被沈宗儀用‘大力金剮掌’殺死，委實太以奇詫，我若不尋他問個水落石出，這三日之間，定叫我食難甘味，睡難安枕！”</p>
辛姨娘道：“倩倩看開些吧，白嬤嬤那高歲數雖屬兇終，不算夭折，在這陰惡江湖之中……”</p>
話方至此，嶽倩倩已感觸殊深地，接口說道：“鬼域江湖，著實萬分兇險，在這一路之間，已有三個罕世高手，飲恨黃泉，歸諸劫數……”</p>
辛姨娘想岔開話頭，一麵與嶽倩倩攜手的，走下“太白樓’，一麵向嶽倩倩低聲說道：</p>
“三名罕世高手，一位當然是白嬤嬤，另外兩位，卻是誰呢？”</p>
嶽倩倩隨同辛姨娘下樓走出‘太白樓’門口，迴頭向這因自己一步來遲，業已見不著沈宗儀的銷魂之處投過最後一瞥，雙眉微挑，朗聲說道：“一個是精擅‘七劍齊飛’和‘七劍分屍’的‘七劍天君’……”</p>
辛姨娘道：“就是那住在‘崆峒’，久隱江湖，能夠在揮手間，令人屍分六塊的……”</p>
嶽倩倩不等辛姨娘把話講完，便自接口說道：“辛姨娘說得對，正是此人，但這次他卻是死在他自己最精擅的‘七劍分飛’手段之下！”</p>
辛姨娘聽得一怔，詫然追問？嶽倩倩把從沈宗儀口中所聽得的當時經過，向辛姨娘說了一遍。</p>
辛姨娘道：“還有一絕代高手呢他又是誰？是自己引劍的？還是遭了別人算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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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倩倩道：“好，沈兄記住，明日黃昏，我們三人均在太白樓聚會，那時互一對證，你與吳兄究竟是敵是友，也可見分曉了。”</p>
沈宗儀點頭道：“嶽姑娘與吳兄珍重，沈宗儀敬如嶽姑娘之音，我們明日黃昏，在白水鎮上的太白樓見！”</p>
言畢，雙拳一抱，自鞍上騰身，施展他那‘五行挪移’的絕頂輕功，右轉入山，刹那之間，便隱入榭石探處。</p>
嶽倩倩妙目凝光，遙送沈宗儀，有點惘惘出神………吳天才笑道：“嶽姑娘別出神了，沈兄乃是信人，最遲在明日黃昏，彼此又可相見！”</p>
嶽倩倩方自兩片紅霞，飛上雙頰，吳天才又自低低說了兩聲：“奇怪………奇怪………”</p>
嶽倩倩道：“吳兄奇怪甚麽？”</p>
吳天才笑道：“眼前已是白水鎮，照我計算，那位半路隱身，由我和沈宗儀兄，替她當差的白嬤嬤，應該來接你了。”</p>
嶽倩倩不單臉紅，連耳根都熱了起來地，白了吳天才一眼，佯嗔說道：“吳兄真是今之曹操，沈宗儀兄就沒有你那麽多心機！”</p>
吳天才笑道：“他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不單知道白嬤嬤未死，還知道她對你放心不下，一路化裝暗護，直到約莫五十裏前，才超前趕往‘白水鎮’，才說她應該通知令尊，派人來接了呢！”話方至此，兩名嬌美丫環，已率人抬了一乘小轎，從‘白水鎮’方麵迎來，到了馬前，把一張小小紙條，向嶽倩倩恭身獻上。</p>
嶽倩倩看完紙條，撅小嘴，向吳天才苦笑說：“吳兄，我也要走了，我爹爹有點和你一樣，愛弄神秘……吳天才笑道：“嶽姑娘請吧，我也要去見我那位神秘聘一切謎底，均等明日黃昏在太白樓揭曉便了！”</p>
※※※</p>
這是‘白水鎮’的大街，吳天才入鎮以後，依照受聘時雙方所作密約，尋找一家長春藥店，這家‘長春藥店’規模不小，店址也設在‘白水鎮’的最稱繁榮之處。</p>
吳天才一到店中，站在長條櫃後的一名藥店師傅，向他端詳兩眼，便哈著腰兒，堆起笑臉問說道：“相公是要買藥？’吳天才搖頭道：“我不是買藥，是來賣藥！”</p>
藥店師傅陪笑道：“相公賣的是什麽藥物？要賣什麽價錢？………”</p>
吳天才微微一笑，揚眉答道：“賣的是消炎度厄，起死迴生靈藥，索價要千兩黃金！”</p>
藥店師傅連連點頭笑說道：“罕世靈藥，應獲高價，但這等大事，在下作不了主，相公請至後店與我家東主，直接商談好麽？”</p>
吳天才微一頜首，便由那藥店師傅領路，走向後店。</p>
但後店中卻無人，隻在院中停著一輛廉幕深垂的馬車，藥店師傅伸手肅客，含笑躬身笑道：“相公請上車吧，我家東主現在別墅候駕，離此還有十來裏路吧！”</p>
吳天才冷哼一聲道：“好，我到要看看貴東主是位甚麽身份的神秘人物？”</p>
等他上車之後，藥店師傅竟也跨在轅上，親為執韁地，驅車飛馳而去。</p>
※※※</p>
這是山區，在‘白水鎮’東，右轉入山的山區。</p>
沈宗儀循著岔道入口處，樹幹上的破鏡指引，入山僅約裏許，便有一名黑衣壯漢，從一株參天喬木上，飛身縱下，向沈宗儀抱拳問道：“是沈宗儀沈大俠麽？”</p>
沈宗儀點了點頭，並仿佛已知對方身份，揚眉問道：“老爺子呢？”</p>
黑衣大漢躬身道：“老爺子連日都在等侯沈大俠，直到今晨方因要事暫離，鐵定後日迴轉，臨行時曾留吩咐，說沈大俠若到，就在山中等他。”</p>
沈宗儀搖頭道：“不行，明日黃昏我在‘白水鎮’的‘太白樓’中，有重要約會，我還是去鎮上旅店暫住。’黑衣大漢道：“老爺子也料及沈大俠可能不願在山中露宿，熬受風霜，遂叮囑沈大俠投宿鎮上旅店，雖然不妨，但最好要略易形容，因為對頭委實勢力絕大，極為厲害。</p>
沈宗儀劍眉微挑，欲語又止地，向黑衣大漢看了兩眼後，方緩緩問道：“老爺子既傳破鏡，定已查出我那誓不兩立的仇人是誰了吧？”</p>
黑衣大漢道：“是‘好色閻王’………”</p>
沈宗儀詫道：“這‘好色閻王’外號，相當下流狠毒，一聽便知絕非善類，他真實姓名可知道麽？”</p>
黑衣漢子道：“在下曾聽老爺子偶然提起，好像是叫甚麽‘司徒獨霸’？”</p>
沈宗儀皺眉說道：“司徒獨霸………”他覺得這‘好色閻王’和‘司徒獨霸’名號，都太以陌生，在江湖中好似從未聽人提過。</p>
在黑衣漢子的恭送下，沈宗儀又離開山區，向‘白水鎮’走去。</p>
※※※</p>
嶽倩倩到家了，她眼看小轎被抬入一座極漂亮的大花園中。</p>
這大花園中，有座極華麗，極華麗的三層樓閣，但轎夫及婢女們，卻繞過這華麗樓閣，穿越一片參差樹石，停在一座前有水榭，後有亭台的精舍之外。</p>
嶽倩倩一下轎，便覺一怔？因為在精舍門前，迎接她的，既不是白嬤嬤，也不是她父親嶽克昌而是一位月貌花容，年約三十一二的美豔黃衣婦人。</p>
那黃衣婦人見嶽倩倩神色一怔，便含笑道：‘倩倩姑娘，我自行介紹吧，我是你新姨娘……”</p>
嶽倩倩之母早死，卻未聞其父有續弦或娶妾之舉，故而聞得黃衣婦人‘新姨娘’三字，不禁又是一怔？黃衣婦人笑道：“我是雙料的‘新姨娘’，一來我姓辛苦之‘辛’，二來又才在半年多前嫁你爹爹，倩倩姑娘若不嫌棄，就叫我‘辛姨娘’吧。</p>
“辛姨娘，我爹爹呢？”</p>
辛姨娘笑道：“你爹爹就是你這麽一顆掌上明珠，委實思念疼愛已極，此次突然得知你已藝成出師，簡直欣喜若狂，但因現有遠客光臨，必須稍予款侍，遂命我先來陪你等你在這‘聽水小築’中，安頓行囊，略為歇息後，你爹爹就會來看你了。”</p>
話完攜著嶽倩倩的玉手，異常親熱的並肩進入那幢精舍之內。</p>
精舍中所有布置，精雅脫俗，琴棋書畫，一應俱全，引得嶽倩倩展目四望，臉上也浮現了相當滿意的慰然嬌笑。</p>
辛姨娘笑說道：“這是我得報之下，所匆忙布置的，倩倩姑娘如有不當意處，請再自行更換調整……”</p>
嶽倩倩嫣然笑道：“多謝辛姨娘勞神，這樣已太好了，但我怎未看見白嬤嬤呢？”</p>
辛姨娘道：“你爹爹奉托白嬤嬤去辦一件事兒，大概最多今夜晚間，便會迴轉。”</p>
※※※</p>
沈宗儀、吳天才、嶽倩倩全到了地頭。</p>
但嶽倩倩尚未見著她爹爹，吳天才尚未見著他雇主，沈宗儀尚未見著他所謂的老爺子。</p>
嶽倩倩的父親，叫嶽克昌。沈宗儀要殺之人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吳天才要保護之人姓名，卻還不知道。</p>
沈、吳二人的立場，究竟是否有衝突呢？如今還不知道，這樁謎底的揭破所在，也應該是沈、吳，嶽三人所訂約聚合的‘太白酒樓’之上.※※※樓上。黃昏。</p>
不是嶽倩倩、沈宗儀、吳天才三人訂約的‘太白樓’.也不是第二日的黃昏！這是嶽、沈、吳三人分手的當日黃昏，地點是在一座華麗玲瓏的三層樓閣之上.有時，有地，人呢？</p>
人有兩個，一個是吳天才，另一個是年約五十三四，目如鷹瞵，炯炯懾人，但像貌卻相當秀逸的灰衣人。</p>
吳天才是由藥店師傅駕著那輛廉幕深垂的馬車送來.吳天才聽任自然，根本就從未伸出手兒，揭開簾幕，觀看車外景物.車停，登樓.吳天才目光一掃，便知道這座華麗樓閣，對他並不陌生.在二樓的一間密室外，藥店師傅伸手在緊閉室門上一長三短地，連續叩擊二遍.室門一啟，灰衣人卓然注目.藥店師傅躬身稟道：“啟稟東翁，吳大俠到.”</p>
灰衣人點頭道：“好，你迴店去吧，吳大俠從此以後，便由我接待.”</p>
藥店師傅退去，灰衣人向吳天才含笑伸手道：“吳大俠請。”</p>
吳天才一進室內.便把自己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取出，放在桌上.灰衣人相當謹慎地，關好門兒，才一迴頭，不禁目注桌上的‘鬼斧神弓’，訝然問道：“吳大俠，你………你，你這是………”</p>
吳天才笑道：“我因彼此素不識荊，覺得先應該用這兩樣東西，證明我的身份………”</p>
灰衣人笑道：“吳大俠太多心了………”</p>
吳天才搖手道：“這不是多心，而是穩當，也是吳某生平行事的一貫方針。”</p>
灰衣人“哦”了一聲道：“吳大俠此語是否要我也提出甚麽身份證明？……”</p>
吳天才道：“你不必了，因為這座‘五雲樓’的圖樣，是我所畫，尊駕既已如圖興建，不證可知，定然是我雇主……”</p>
灰衣人自一笑。吳天才雙眉微軒，又複說道：“不過，吳天才雖受千金之聘，卻不願我雇主是個無名無姓之人……”</p>
灰衣人聽至此處，含笑接道：“吳大俠放心，在下不會無名無姓，這是我昔年行走江湖時，所用暗器，吳大俠可曾聽說過麽？”說完，伸手人懷，取出一支式樣極為特殊的龍形金梭，向吳天才舒掌相示.吳天才目光一注，登時微帶驚容道：“尊駕就是昔年有東南武林盟主之稱的‘飛龍劍客’？”</p>
灰衣人苦笑一聲，正待答話………鈴……鈴……鈴………這間密室東南角上的一枚小鈴，突然連聲響了起來！</p>
灰衣人雙眉一蹙，站起身形，向吳天才抱拳道：“後宅發生急事，在下去去就來，請吳大俠把這‘五雲樓’上下，察看遍，是否均如尊意，抑或有甚疏漏之處，我好再命工匠，加以修補！”</p>
※※※</p>
這一夜，沈宗儀、吳天才，以及嶽倩倩等三人都沒睡好.沈宗儀是既懷舊恨，又念新情.加上滿腹疑思，在“白水鎮”的旅邸之中，簡直翻來覆去，難以合眼.吳天才時在那座“五雲樓”中，負手傍徨，繞室蝶躞，不住搖頭歎氣！</p>
嶽倩倩是在她辛姨娘為她所準備，相當精雅幽美的“聽水小築”中，獨坐終宵，不住垂淚。</p>
沈宗儀除了他不願告人的心中舊恨以外，其餘的情緒，容易明了.吳天才搖甚麽頭？歎甚麽氣？以及嶽倩倩垂甚麽淚？卻無人知道……※※※月升月落………天明，天暗………又是黃昏………仍在樓頭………這是第二日的黃昏。也是嶽倩倩、沈宗儀、吳天才等三人，互相約會見麵的‘太白樓’上。時光已到，人未到齊.換句話說，就是沈宗儀、吳天才、嶽倩倩三人之中，有人未來這‘太白樓’踐約。</p>
在黃昏以前，也就是第一個到的，是昨夜輾轉反側，未曾合眼的沈宗儀.在剛好黃昏，也就是第二個到的，是昨夜繞室傍徨，不住搖頭歎氣的吳天才.那位昨夜獨坐終宵，黯然垂淚的嶽倩倩，也就是主動締訂這‘太白樓’上‘黃昏之約’的絕代嬌娃，卻沒有來.‘太白樓’頭，燈光如海.不單樓頭，連這‘白水鎮’的鬧市長街之上，也燃著了一片繁燈。</p>
樓頭的雅座中，沈宗儀與吳天才麵前的桌案上，已有六隻空壺，和八盤未經動箸的精美菜肴.奇怪，他們沒有吃一點菜，卻喝了六壺酒……更奇怪的是，他們除了初見麵時，互相點了點頭外，彼此之間.還沒說過半句話兒.沈宗儀向樓外看了一眼，華燈如海，繁星在天，‘黃昏’業已成為過去，如今應該稱為‘夜’了.他黯然一歎：“如今已夜，人約黃昏，她……她大概不會來了……”說至此處，語言一頓，收斂了雙眉之間的相思情愁，改從俊目之中，閃射出逼人英光，向吳天才朗然叫道：“吳兄，有時神情表現，甚於言語，或是文字，我看我們之間的那樁謎底，業已無須揭曉，便可斷定彼此是千巧萬巧地，站在相反立場。”</p>
吳天才點頭道：“小弟與沈兄的看法，完全一致。”</p>
沈宗儀軒眉一笑道：“古人有‘絕交書’……”指著桌上酒菜，掩飾不住心中淒楚地，雙眉一蹙，搖頭歎道：“則我們‘太白樓’頭的這桌酒萊，可以稱為‘絕交宴’了………”</p>
吳天才黯然道：“對，我們今天還是好朋友，但在這‘絕交宴’散後，下次再見時，也就是明天以後的隨時隨地，彼此可能便是誓不兩立的生死之敵……”</p>
沈宗儀狂笑了，但笑聲中卻帶有濃厚淒愴意味：“好，好，珍重今宵絕交酒，再作明朝生死事，來，來，來，吳兄，我再敬你三大杯，希望今朝長晦，我們能夠挽迴造化，留住光陰，永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p>
吳天才連幹了三大杯後，一麵命店小二添酒一麵目注沈宗儀道：“沈兄，今宵仍好友，明日變強仇，這是一樁大事………”</p>
沈宗儀點頭道：“當然是大事，也是韻事，但不論虎鬥龍爭，誰強誰弱的任何結果，均必令人酸鼻傷懷，敗者飲恨，勝者愴懷的淒涼絕世………”</p>
吳天才道：“沈兄，小弟有樁請求。”</p>
沈宗儀恢複了他朗爽英姿，一軒雙眉，含笑說道：“吳兄請講，至少在未下這‘太白樓’前，我們還是朋友。”</p>
吳天才說道：“因為這是件大事，我們雖明知必然，似乎仍應在最慎重的文字上，加以證實一下。”這時，恰好店小二添來美酒，吳天才遂命他取過文房四寶，向沈宗儀笑道：</p>
“沈兄，請你把你來此所欲獵取仇家的名號，寫在這張紙上，小弟也將我雇主名號另書一紙，彼此對證對證。”話完，便取了紙筆遞過。</p>
沈宗儀寫了仇家名號，摺好紙兒，放在桌上。</p>
吳天才也另書一紙，並似有所感地，苦笑道：“昔日諸葛武侯與周公瑾於掌心同樣書一‘火’字，赤壁鏖兵，大破曹公，遂成不世功業，我們今天也在效法古人，但結果恐怕卻是…………”</p>
說話至此，兩張紙均已展開，沈宗儀、吳天才兩位絕代豪客注目之下，不禁均告怔住？</p>
原來沈宗儀所書仇家姓名為‘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吳天才所書的雇主名號卻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p>
沈宗儀首先‘咦’了一聲，目注吳天才道：“吳兄，予你千兩黃金重聘，為他保護性命之人，難道竟不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吳天才也滿懷奇詫地，把眉頭緊皺，訝聲說道：“奇怪，我以為沈兄來此欲殺之人，一定是昔日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p>
沈宗儀突然雙眉一展，向吳天才舉杯笑道：“來來來，我們互相慶賀，再飲一杯！”</p>
吳天才擎杯在手，把兩道深含智慧的目光，盯在沈宗儀臉上，問道：“沈兄，我們之間，有何可賀之事？………”</p>
沈宗儀笑道：“我們的目標不同，立場不再相反，又可從生死之敵，恢複為至交好友，怎會不值得傾杯一賀呢？”</p>
話完，便把手中那杯酒兒，豪放無儔地，一傾而盡。</p>
吳天才搖頭道：“沈兄且慢高興，我認為我們如今便傾杯慶賀，可能會太早一點？”</p>
沈宗儀道：“太早？一個是‘好色閻王’，一個是‘飛龍劍客’，名號身份各不相同，我們的立場，還會有衝突麽？”</p>
吳天才皺眉道：“當事人的名號雖然不同，但我與‘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越是深談，便越是覺得他要我對他保護，所防範之人，多半是你！”</p>
沈宗儀苦笑道：“吳兄難道未問南宮獨尊，他所怕之人是何姓名？”</p>
吳天才道：“我當然問過，但他不肯明言，隻要我專心防止一位極精劍術的蒙麵人！”</p>
沈宗儀皺眉道：“蒙酉人？……”</p>
吳天才點頭道：“‘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說是那位刺客於對他下手時，一定會蒙麵行事的。”</p>
沈宗儀失笑道：“那更可證明不是我了，小弟生平，從不蒙麵……”話方至此，遠遠夜空之中突然有道龍形火箭，帶著紅黃相間光芒，衝天高高飛起。</p>
吳天才目光一注，“哎啊”一聲，向沈宗儀抱拳道：“沈兄，我雇主南宮獨尊有急事相召，小弟受人之聘，忠人之事，必須立即趕去，我們改日再見，”他連下樓都來不及地，語音一頓，便穿窗而出。</p>
沈宗儀急急叫道：“吳兄，我們於何時何地，怎樣相會？”</p>
吳天才身法如電，形影已杳，在空中隻遠遠傳來“我會找你”四字！沈宗儀先是一怔，旋即取出一塊銀子，丟在桌上，也是急的不走店門，便自身形一晃，穿窗飛出。他這樣走，不是急於追趕吳天才，而是急於去往南山，等侯或是尋找那位知道一切秘密的‘老爺子’。</p>
因為，由於吳天才的態度，沈宗儀對那黑衣大漢所告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有了懷疑？昨夜，他在旅舍之中，業已輾轉反側，未曾睡好，今夜，若仍然在此，那一次又一次的懸疑重壓，必使他片刻難安。故而，他立赴南山，看看那‘老爺子’有沒有迴來，要把此事問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沈宗儀走得對了………但他也走得錯了………走得對的原故，是沈宗儀所住的旅舍中，如今已有了厲害埋伏，趁著他們前往太白樓的這段時間，有人在他房間的床上，灑滿了無形毒粉，沈宗儀不能不上床睡覺，肌膚隻一與被褥接觸，片刻之後，人便逐漸昏迷，四肢癱軟！</p>
正對床上的屋頂上也被鑿通，裝了三枚銅管。隻要沈宗儀才一毒發昏迷，屋上人便會從那三枚銅管中，醒醐灌頂般，向他澆下大量沸油，和奇烈毒汁。</p>
沈宗儀心內有疑，身外有難，他空有一身絕藝，也將毫無施展機會地，慘死於江湖鬼域之下。</p>
他走得錯的原故，是錯過了一個人。就在沈宗儀穿窗而去的片刻之後，太白樓的大門口外，又匆匆忙忙的走進一個人，這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絕代佳人。</p>
她就是與沈宗儀人約黃昏，卻未依時赴會，使沈宗儀以為她已不會再來的嶽倩倩。</p>
初見嶽倩倩之人，仍然會眼前一亮，均覺此女太美！</p>
但再見嶽倩倩之人，卻會相當詫異地，驚奇這絕代佳人，怎會在極短期間，便添了幾分憔悴？是的，嶽倩倩眼角眉稍，均有幾分憔悴之色！原因在於她昨夜的一宵黯然垂淚，對她的身心雙方，傷損極大！嶽倩倩不是弱女，也是強者，她不會輕易落淚！</p>
她的淚不單純，是為了兩個人，一個是她親近的人，一個是她親愛的人.親愛的人一定是沈宗儀，親近的人卻是誰呢？這謎底應該由嶽倩倩之父，嶽克昌來揭開！※※※</p>
家，是所有場所中，最溫暖的地方！雖然，嶽倩倩自幼從師，又曾遷居，她如今的家，對於她，似乎有點陌生，但在她辛姨娘殷勤照拂之下，仍然使她覺得相當溫暖！可惜，這溫暖的時間，卻嫌太短暫！嶽倩倩的父親嶽克昌，來到他愛女所居的‘聽水小築’了，於是，嶽倩倩心中那點溫暖便告喪失。</p>
因為，嶽克昌不是獨自來的，他帶來了一具棺材。</p>
父女久別，一見之下，自然會使家之溫暖程度增加，但見了那具棺材，卻令嶽倩倩驚疑不止！</p>
不等她開口，她那位辛姨娘已先雙眉一蹙，發話問道：“莊主這具棺木是………”。</p>
嶽克昌的臉上笑容，遂然收斂，換了一副隱含殺氣的冰冷神色道：“你們來看看……”</p>
他把辛姨娘、嶽倩倩領到棺木之前，向抬棺而來的莊丁沉聲說道：“啟開棺木！”</p>
棺蓋原未釘死，經莊丁打開之後，不禁使辛姨娘、嶽倩倩二人，為之驚魂欲絕，目瞪口呆！原來躺在棺中的，竟是白嬤嬤……嶽倩倩與白嬤嬤十數年來，相依為命，一見之下，顫聲叫道：“爹爹，白嬤嬤她……她怎……怎麽了？……”</p>
嶽克昌冷然道：“傻孩子這還用問，我不會對她咒詛，既已躺在棺中，自然是壽元已絕了！”</p>
嶽倩倩的眼淚，立刻如斷線珍珠般，滾了下來，一麵雙膝一屈，跪向棺旁，一麵對嶽克昌悲聲問道：“爹爹，白嬤嬤是……是怎麽死的？”</p>
嶽克昌道：“她是被‘大力金剛掌’拍碎髒腑，等不及任何搶救地，立告慘死。”</p>
嶽倩倩本是跪下，但聽得雙腿一軟，連跪都跪不住地，向棺旁地上，坐了下去。</p>
因為‘大力金剮掌’是武林絕藝。罕有出現，不是人人能擅的……故而，嶽倩倩坐在地上，目光發怔地，失聲說道：“她老人家難………難道竟……竟是死在……沈宗儀的手下？”</p>
嶽克昌麵色如冰地，點了點頭，目注嶽倩倩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沈宗儀，隻知道就是與你一路西來，好像還與你交情不錯的青衫文士。”</p>
嶽倩倩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這事絕不可能……”</p>
嶽克昌悱然說道：“事實俱在，怎的還不可能？你要不要再驗驗白嬤嬤的屍體！可憐她外體無傷，但心肝腸肺部已計‘大力金剛掌’擊成糜爛！”</p>
嶽倩倩道：“爹爹驗過，自然無誤，但‘大力金剛掌’並非沈宗儀一人獨擅，或許殺害白嬤嬤的是另有其……”</p>
嶽克昌不等愛女話完，便搖頭道：“倩倩話雖不錯，但一來‘大力金剛掌’是上乘內家絕技，縱非沈宗儀獨擅，會者也不會太多，更不致於湊巧異當地，同時在‘白水鎮’上出現……”</p>
這幾句話說得理由充足，使嶽倩倩想替沈宗儀辯護，也一時難以啟口。</p>
嶽克昌又道：“二來那青衫文士對白嬤嬤下辣手時，有人在遠處看見……”</p>
嶽倩倩道：“是爹爹親眼目睹？”</p>
嶽克昌搖頭道：“我若在場，必不坐視，白嬤嬤或許能逃過這場劫數？”</p>
嶽倩倩雙眉一挑，朗聲說道：“爹爹既末目睹，人言終難全信，我去找那沈宗儀，先問過青紅皂白，再作替白嬤嬤覓兇報仇之！”</p>
嶽克昌搖手道：“倩兒，你不能去！”</p>
嶽倩倩神情愕然，向她爹爹投過了詢問的眼色？嶽克昌緩緩說道：“我未歸隱前，因嫉惡如仇，手下太辣，結了不少冤家，那沈宗儀突至‘白水鎮’，可能便為我而來，白嬤嬤已然遇害，我怎肯再令我生平僅一的掌上明珠，再度自投虎口？”</p>
嶽倩倩道：“爹爹放心，那沈宗儀在一路之間，與我的交情不薄，他不會傷害我的！”</p>
’她說得肯定，嶽克昌卻偏加否定，連連搖頭說道：“不一定，常言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我的經驗太多了，知道在寸寸危機，步步荊棘的鬼域江湖中，想要平安，非時時謹慎，不能有絲毫大意！”</p>
嶽倩倩頓足道：“不行，我不親自向沈宗儀問過明白，決不甘心！”</p>
嶽克昌輕撫她如雲秀發，麵含慈愛笑容，低聲說道：“情兒，不要衝動，我知道你與白嬤嬤相依為命，一旦經此大變，必定會傷心透頂，我如今便親自查察此事，至遲到明日晚間，定可水落石出……”</p>
語音至此一頓，目注那位美得撩人的辛姨娘道：“冰冰，倩兒交給你了，在我迴來之前千萬別讓她離開‘聽水小築’！”</p>
話完，身形一飄，便自離去。</p>
嶽倩倩怔了，她固然急於尋找沈宗儀向個究竟？但也不願竟在才一迴家之下，便拂逆爹爹的意旨，鬧得互不愉快！這一夜，她怎不傷懷？想起白嬤嬤來，自然淚下如泉，想起沈宗僅來，也不禁傷心暗泣？………※※※</p>
第二天更不好過！</p>
第二天是等，等待她爹爹嶽克昌查明白嬤嬤遇害真象？等，本來就急人，何況從早晨等到正午，從正午等到黃昏，仍未等著半絲音訊？黃昏，是嶽倩倩與沈宗儀，吳天才約定‘太白樓’相聚之時，嶽倩倩既不願食言背諾，又急於尋沈宗儀問話，她怎能不去？明走，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定然相攔不放。</p>
嶽倩倩隻有設法暗中離開‘聽水小築’，這一來，難免須要等待機會，耽誤時間。</p>
’加上她路徑不熟，等拚命趕到‘太白樓’時，業已晚了一步！</p>
嶽倩倩一到‘太白樓’便向樓下店夥探詢，有沒有沈宗儀、吳天才等形相的兩位年輕客人，在樓上飲酒？店夥答道：“有，有，有這兩位相公………”</p>
話方至此，連店夥帶樓下所有酒客，帳房等人，一齊目瞪口呆？原來嶽倩倩心急如焚，不等店夥把話說完，便已施展足以驚世駭俗的絕頂輕功，宛如一朵彩雲飛上樓去。</p>
“太白樓”占地不小，是這‘白水鎮’上，最大一座酒樓。</p>
但數十副座頭，仍屬地方有限，一望可遍。</p>
嶽倩倩人才登樓，目光即電掃，卻在百餘酒客之中，找不著沈宗儀，吳天才等兩個。</p>
這時，店夥也已尾隨登樓，嶽倩倩雙眉一挑，方待喝問，店夥已陪著笑臉，哈腰躬身說道：“啟稟姑娘，那兩位相公也是身懷絕藝，在姑娘來前不久，雙雙離開，他們一個往西，一個往南都未走樓梯，從窗中飛身而去！”</p>
嶽倩倩耳中‘嗡’的一聲，失神呆立當地！</p>
店夥陪笑道：“那位極漂亮極瀟灑的沈相公，下午便來，吳相公則黃昏才到，他們本在等人，因臨時有事，急急離去，姑娘………”</p>
說至‘姑娘’二字.驚喜交集地，倏然住口！因嶽倩倩聽至此處，竟摸出五兩紋銀，向店夥遞去。</p>
嶽倩倩見店夥未敢接取，遂把神色放得極為平和說道：“店家，這銀子是賞給你的，盡管拿去我隻向你探詢一件事兒………”</p>
店夥接過銀子，態度越發恭敬地，應聲說道：“姑娘要問何事？小的有知必答！”</p>
嶽倩倩道：“沈相公既是下午便來，你已伺候了他相當長的時光，可知那位沈相公是住在那家客棧？”</p>
店夥一怔，好似對嶽倩倩有所抱歉的苦笑道：“對不起，姑娘，那位沈相公來的雖早，卻根本不大說話，隻是獨飲獨酌，雙眉緊鎖地，好似有甚重大心事？”</p>
嶽倩倩知曉店家不會對自己撒謊，秀眉一蹙又道：“這白水鎮上，共有多少棧……”</p>
店夥不等嶽倩倩語畢，立即意圖有所表現地，接口陪笑道：“連大帶小，共有二三十家呢，姑娘是問大點的，小一點的……”</p>
嶽倩倩道：“沈相公那等人物，不會住太小客棧，請你盡量挑大的說！”</p>
店夥想了一想道：“東街上有兩家，‘興隆棧’與‘高升’，都很氣派，西街的‘狀元台’，和南街的‘喜寶’也都是本鎮的一流旅店。”</p>
嶽倩倩點頭道：“夠了，謝謝你，我先到這四家最大的客棧中，找一找看。”</p>
“不必找了！”這四個字兒，脆若銀鈴，是響起於嶽倩倩身後的登樓之處。</p>
嶽倩倩迴頭一看，不禁愕然，原來發話人是她爹爹嶽克昌的愛寵辛姨娘。</p>
辛姨娘搶前兩步，拉著嶽倩倩的玉手，苦笑道：“倩倩，你這不告而別地，離開聽水小築，可把我害得苦了，你爹爹委實對你太以關懷，又深知江湖險惡，我嫁他半年多來，還未見他發過這大脾氣！這位辛姨娘，始終笑臉迎人，表現親切，使嶽倩倩不得不略含歉意地，玉頰微紅，赫然道：“辛姨娘，我……我……”</p>
辛姨娘接口道：“我知道你想找沈宗儀，但你爹爹已曾關照，叫你無須亂找，我有把握在三天之內，使沈宗儀與你相見。”</p>
嶽倩倩秀眉一蹙，神情有點抑鬱地，低聲說道：“三天之內？………”</p>
辛姨娘正色道：“倩倩，你應該信得過你爹爹，我和她結合雖不太久，但半年多來，還未發現他說過半句不兌現的謊話。”</p>
嶽倩倩歎道：“我當然信得過我爹爹，但白嬤嬤竟會被沈宗儀用‘大力金剮掌’殺死，委實太以奇詫，我若不尋他問個水落石出，這三日之間，定叫我食難甘味，睡難安枕！”</p>
辛姨娘道：“倩倩看開些吧，白嬤嬤那高歲數雖屬兇終，不算夭折，在這陰惡江湖之中……”</p>
話方至此，嶽倩倩已感觸殊深地，接口說道：“鬼域江湖，著實萬分兇險，在這一路之間，已有三個罕世高手，飲恨黃泉，歸諸劫數……”</p>
辛姨娘想岔開話頭，一麵與嶽倩倩攜手的，走下“太白樓’，一麵向嶽倩倩低聲說道：</p>
“三名罕世高手，一位當然是白嬤嬤，另外兩位，卻是誰呢？”</p>
嶽倩倩隨同辛姨娘下樓走出‘太白樓’門口，迴頭向這因自己一步來遲，業已見不著沈宗儀的銷魂之處投過最後一瞥，雙眉微挑，朗聲說道：“一個是精擅‘七劍齊飛’和‘七劍分屍’的‘七劍天君’……”</p>
辛姨娘道：“就是那住在‘崆峒’，久隱江湖，能夠在揮手間，令人屍分六塊的……”</p>
嶽倩倩不等辛姨娘把話講完，便自接口說道：“辛姨娘說得對，正是此人，但這次他卻是死在他自己最精擅的‘七劍分飛’手段之下！”</p>
辛姨娘聽得一怔，詫然追問？嶽倩倩把從沈宗儀口中所聽得的當時經過，向辛姨娘說了一遍。</p>
辛姨娘道：“還有一絕代高手呢他又是誰？是自己引劍的？還是遭了別人算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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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寶寶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