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倩倩道：“另一位是‘無情劍客’……”</p>
話方至此，辛姨娘突似遭受電擊地，全身一震接道：“‘無情劍客’？是‘南無情’？</p>
抑或‘北無情’？是‘男無情’？抑或‘女無情’？………”</p>
嶽倩倩苦笑道：“我弄不懂這些南北、男女之分，隻知道他是叫‘無情劍客’蕭揚。”</p>
辛姨娘突然不僅身軀急顫，仿佛連語音，氣力都突然弱了許多的苦著臉兒道：“‘無情劍客’正是蕭揚，倩倩你這樣講法，莫非蕭揚死了？……”</p>
嶽倩倩點頭道：“據我兩位同行友人所說，蕭揚一未遭人迫害，二未身上帶傷，他是死在他自己手下。”</p>
語音略頓，目光一注辛姨娘失聲問遭：“辛姨娘，好似你認識對方，那位‘無情劍客’蕭揚，與你是甚麽關係？”</p>
辛姨娘的眼中，似有淚光浮動，但卻竭力忍耐，不使那淚光化成淚珠，從一雙大眼眶中流下。</p>
默然片刻她始用極低極低的語音答道：“我當然認識他，‘無情劍客’蕭揚是我表哥，當年並和我有過一段情愫……”</p>
她雖然竭力忍耐，不使淚珠流下，但語音方麵，卻無法掩飾地，已帶悲淒，故而索性坦白一點承認與‘無情劍客’蕭揚之間，有過一段感情。</p>
但辛姨娘卻不知蕭揚竟臨終留書，要沈宗儀代他殺死辛冰冰。</p>
倘若她知道這件事兒，或許會不再心酸，不再流淚！但也或許會心酸更甚，無法控製地，立即淚落如泉！</p>
嶽倩倩也是玲瓏剔透之人，一見辛姨娘如此激動，又已坦白自承，那裏還會追問下去？</p>
但一時間又不便突然頓住話頭，遂設法岔開，揚眉說道：“辛姨娘，你剛才說了些甚麽‘男無情’‘女無情’‘南無情’‘北無情’，究竟是些甚麽人物？”</p>
辛姨娘道：“無情劍客’蕭插是‘男無情’，也就是‘南無情’……”</p>
嶽倩倩又道：“‘女無情’和‘北無情’呢？”</p>
辛姨娘苦笑一聲道：“倩倩，你是個有情人，本身在情感上，也有相當麻煩，似乎不必再過問那些提起來徒自令人傷心斷腸的無情之事！”</p>
觸及本身情緒，嶽倩倩果然秀眉深蹩地，靜默下來。</p>
沈宗儀既已不在，她爹爹嶽克昌又保證可在三天中見麵之語。嶽倩倩自然隻有跟隨辛姨娘，迴轉‘聽水小築’。</p>
※※※南山。</p>
今後的南山，不再荒寂，而人影幢幢，相當熱鬧。</p>
熱鬧的原因，在於那位‘老爺子’業已迴來，並帶來五六位武林人物，就在山中一座破舊祠堂中，席地飲酒。</p>
所謂‘老爺子’，是個清臒瘦削，目光如電，頜下留有五綹長須的六十左右老者。</p>
老者姓邢，名光宗，‘無影殺星’的外名，在早年江湖間，赫赫有名，身份介乎正邪之間，是位俠盜。</p>
邢光宗與沈宗儀之間的關係，不尋常，他們是翁婿。</p>
邢光宗的獨身愛女邢家慧，是沈宗儀的愛妻。</p>
但沈宗儀卻不欣賞‘無影殺星’邢光宗的忽盜忽俠行為，又嫌他下手大黑，故而夫妻雖極為恩愛.翁婿間卻不甚相得。</p>
數年前，發生慘劇，恩愛夫妻頓成生死之別！</p>
慘劇之生，不是外來，邢家慧是死在她丈夫沈宗儀威震江湖的‘大力金剮掌’下！</p>
沈宗儀夫妻之情，至愛彌篤，他當然不會無故殺妻，他是發覺邢家慧背夫偷情，使自己戴了綠帽！但‘大力金剛掌’一發，邢家慧應掌飛魂之後，沈宗儀突然發現愛妻完全清白！</p>
自己太過魯莽是中了狡毒陰謀者的嫁禍江東之計。</p>
悔、恨交迸，無意偷生，沈宗儀立即跪在愛妻屍旁，舉掌自拍天靈，意欲追隨地下。</p>
掌舉未落，被人點了穴道。</p>
點他穴道之人是沈宗儀的嶽父‘無影煞星’邢光宗。</p>
邢光宗雖然隻有這麽一位掌上明珠，但仍盡量安慰沈宗儀，勸他徒死無益，應該設法報仇，還她清白，才可使邢家慧九泉瞑目。</p>
沈宗儀慨歎陰謀者設計巧妙精密，恐無線索可尋。</p>
邢光宗則認為設計越是巧妙，越容易留有線索，慨然以查察此事為己任，勸沈宗儀三山五獄，浪遊遣愁，一矣陰謀者有了著落，再通知他共同下手，為刑家慧報仇雪恨！</p>
沈宗儀遂折斷邢家慧所用妝鏡，以一半交與邢光宗作為證物，聲稱自己愧對愛妻，心灰意懶根本無興邀遊，此去隻是覓地隱居，除非破鏡傳到陰謀者被尋獲，決不再出江湖。</p>
有了這種原因，沈宗儀才心如古井，不起波瀾，連見了嶽倩倩那等令任何男人都為之魂飛魄蕩的絕代天人，都不起大大興趣。</p>
邢光宗備置了大量酒菜，與六位江湖人物飲用不久，忽然聽得西北方傳來一聲胡哨聲，其中一個青衣老叟，向邢光宗看了一看，含笑說道：“邢兄，你所邀之人，均已到齊，則來者莫非是對頭方麵……”</p>
話方至此，有名黑衣壯漢進入祠堂，向邢光宗恭聲報道：“啟稟老爺子，沈相公到。”</p>
邢光宗聞言，先對黑衣大漢說了一聲“請沈相公來此相會”，又向那青衣老叟笑道：</p>
“郭兄，來者不是外人，是小婿…………”</p>
青衣老叟道：“武林中已多年不見‘四絕書生’英姿，有他一人，足對任何敵手，我們此來，未免太以多餘……”</p>
刑光宗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一抱雙拳，接口笑道：“郭兄說那裏話來，沈宗儀武勇有餘，江湖經驗卻嫌不足，否則，當年也不會魯莽飲恨，何況對方已有覺察，廣邀好手，防範周密，小弟要借重郭兄等大駕之處，還多的很呢！”</p>
說至此處，沈宗儀已隨那黑衣壯權，進入祠堂。</p>
‘四絕書生’俠名震世，故而他雖是後輩人物，仍使席地而坐的七名江湖雄豪，一齊起立。</p>
沈宗儀目光一注邢光宗，抱拳躬身道：“老爺子好！”</p>
邢光宗說道：“好，好，好，來來來，宗儀，我先為你引介一下當世武林中的六位佼佼不凡人物……”</p>
話完，首先指著那青衣老叟道：“這位是‘巧手天尊’郭慕石，有他肩下的五位，依序是‘輪轉金刀’黃冷心，‘青木郎君’東方朗，‘五湖水怪’臧中軍，‘火神’雷飛，‘戊土神君’孫行土……”</p>
沈宗儀聽得不禁眉頭一蹙！因為除了“巧手天尊”郭慕石外，其他五人各精一技被稱為“五行霸客”，索行詭異，功力雖高，卻不是甚麽正路人物！</p>
邢光宗又指著沈宗儀，向郭慕石等，含笑說道：“這就是‘四絕書生’沈宗儀。”</p>
六位江湖豪客，一齊含笑抱拳，沈宗儀也隻好還了一禮。</p>
邢光宗拉沈宗儀席地坐下，方替他斟了一杯酒兒，沈宗儀便目光一掃‘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郭天尊等六位，都是被你邀來助拳？”</p>
邢光宗點頭說道：“當然，若不是憑我這點老麵子，也無法把他們這幾位天南海北的出拳好手，一齊邀來這‘白水鎮’上。”</p>
沈宗儀道：“當年的陰謀者，究竟是誰？老爺子業已查明了麽？”</p>
邢光宗向沈宗儀看了一眼，徽帶詫意的問道：“宗儀，你為何突有此問，我既傳破鏡，邀你複出江湖，自然已把當年之事查明，昔年那主持陰謀之人，就是如今權傾‘白水鎮’，富可敵國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沈宗儀皺眉道：“殺一個‘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有老爺子的一雙鐵掌，和宗儀的一管‘玉屏蕭’，應已足夠，那裏還用得著驚動郭天尊等這多朋友？”</p>
邢光宗正色道：“宗儀，你不要小看對方，司徒獨霸自從發了大財，隱居‘白水鎮’，當起邊塞土皇帝來，本身功力，絕未放下，鍛練得頗為驚人，尤其他發現昔年陰謀敗露，知你必來尋仇，更作了不少厲害準備？”</p>
邢光宗道：“首先.他建蓋了一座密布各種機關，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消息的三層樓閣整日藏在樓中，輕不下樓半步，若是入樓尋他，必將冒致莫大兇險！”</p>
沈宗儀恍然道：“我明白了，老爺子邀請郭天尊等六位，莫非就是要倚仗他們的各擅絕技，來克製，並破除樓中的五行消息！”</p>
邢光宗頜首道：“正是如此，除了這座極為厲害的樓閣以外，司徒獨霸並邀約了不少能人，作他護衛…”</p>
沈宗儀插口問道：“老爺於知不知道應邀而來的是那些人物？”</p>
邢光宗道：“人物不少，有海天三怪、六詔二斧，和峒峒七劍天君………”</p>
沈宗儀正在舉杯飲酒，聽了‘七劍天君’之名，不禁雙眉一挑！邢光宗又道：“其中最厲害，最紮手的一個，便是近三兩年間，方崛起江湖，但已聞威震世，幾乎罕有敵手的‘鬼斧神弓’吳天才………”</p>
沈宗儀全身一震，連手中酒兒都被震得灑潑了半杯在地，目注邢光宗失聲問道：“老爺子，你說我們的報仇對象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邢光宗道：“正是，你難道有甚疑問？”</p>
沈宗儀苦笑道：“我與吳天才是千裏同路而來，彼此並交情頗厚，昨日黃昏，還在白水鎮的太白樓上見麵，但吳天才卻說他的雇主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不是甚麽‘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語音至此略頓，好似提起甚事，又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這樣說來，吳天才所闖七殺陣，竟是你所布的了？”</p>
邢光宗歎道：“正是，那時恰巧你與吳天才一同行動，作了他的福星，經致浪費了郭天尊等一番心血，否則，或許會把吳天才中途除去，不致為虎添翼！”</p>
沈宗儀又道：“‘無情劍客’蕭揚呢，定然也是受了老爺子的差遣？”</p>
邢光宗道：“此人功力甚高，又極重承諾，不至於或成或敗，毫無訊息………”</p>
沈宗儀搖了搖頭，接口長歎一聲，黯然說道：“不會再有訊息了，蕭大哥號雖無情，其實極為深情佛義，並重視然諾，他………他已經遭了劫數！”</p>
邢光宗一驚道：“是……死在吳天才的‘鬼斧神弓’之下？”</p>
沈宗儀搖頭說道：“不是，蕭大哥英勇無敵，不曾敗在任何一人手下，他是完全出於自動自發地，墜崖麵死。”</p>
韓慕石暨黃冷心等‘五行霸客’，聞言之下，也相當驚愕地，探問‘無情劍客’蕭揚之死的實際情況？沈宗儀遂將當日經過細說一遍，但卻保留了一件事兒。</p>
那就是蕭揚遺言，請沈宗儀務必代其天涯追蹤，殺死辛冰冰一事。</p>
因沈宗儀認為這是蕭揚向自己私人請托之事，無須向外人道及。</p>
說完以後，他又目注邢光宗，劍眉微蹙問道：“老爺子，適才在白水鎮的太白樓裏頭，吳天才說他雇主是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似乎與老爺子所說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向異？”</p>
邢光宗接口道：“這事著實奇怪，那……那吳天才會不會說得是不實謊言？”</p>
沈宗儀毫不遲疑地，立即搖頭答道：“絕對不會，吳天才的為人，風骨十分冷峻，他不肯輕於然諾，又怎會口出不實謊言，對我欺騙。”</p>
邢光宗舉起杯來，飲了一口酒兒，略作尋思，皺眉說道：“難道那‘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的心機太深，竟以另外一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麵目，對吳天才邀聘接觸？”</p>
沈宗儀苦笑道：“有可能麽？”</p>
邢光宗道：“不見得沒有可能，這件事兒，我要好好查個清楚。”</p>
語畢，向郭慕石等，舉杯笑道：“郭兄，我們人手已齊，本來可以大舉攻擊，但如今既發生疑點，是否等略加偵察，再付行動。”</p>
‘青木郎君”東方朗微微一笑，點頭說道：“當然應該查察一下，要能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小弟在這‘白水鎮’上，是張陌生麵孔，這查察南宮獨尊與司徒獨霸身份，有無關連一節，就由我負責便了。”</p>
邢光宗大喜道：“有勞東方兄……”</p>
沈宗儀忽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我能不能和東方郎君，一同前去走走？……”</p>
他是認為嶽倩倩突然失約，可能出了甚麽差錯，想加查察，但又不便麻煩東方朗，遂想同行一探。</p>
邢光宗略一沉吟道：“對方認你是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一路都想拔之後快，再若拋頭露麵，甚至深入虎穴，恐怕危機甚重……”</p>
話尤未了，那位‘青木郎君’東方朗便接口笑說道：“邢老，沈老弟可與我同去，必然無甚大礙。”</p>
邢光宗目注東方朗道：“東方兄必有高見？”</p>
東方朗笑道：“一來，沈老弟藝壓群倫，高出我們不少，二來，我囊中又有極上乘的青本變形丸，一經使用，包管誰也認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四絕書生’沈宗儀，三來………”</p>
邢光宗道：“還有三來？……”</p>
東方朗笑道：“當然有，三來沈老弟與‘鬼斧神弓’吳天才關係奇妙，在未成死敵前’還是莫逆之交，或許便可以從這點特殊關係之上，探查出事實真象？”</p>
邢光宗飲完了杯中酒兒，連連點頭，撫掌狂笑說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東方兄這種見解，但宗儀一向行事，都愛明來，肯不肯易容變貌，還……”</p>
沈宗儀不等邢光宗再往下說，便自接口說道：“一路行來，我頗恨對方手段，太以陰損毒辣，對付這等兇邪之輩，稍為從權，又有何妨？老爺子不必顧慮我的性格太固執了。”</p>
邢光宗喜道：“既然如此，就請東方郎君為你易容變貌，才好便宜行事。”</p>
‘青木郎君’東方朗含笑起身，取出他獨門易容藥物，立即為沈宗儀……※</p>
※※一座占地極廣的大花園中。</p>
外表建築得富麗堂皇，卻其中蘊藏了無數厲害機關，暗透出森森殺氣的‘五雲樓’上。</p>
那位自稱為‘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灰衣人，在二樓門口鐫有‘小琅環’字樣的一間密室中，負手蹀躞。</p>
行動上，他相當瀟灑，似乎也相當的悠閑………但悠閑和瀟灑的動作，卻掩飾不住他積聚在雙肩之間的深深憂慮！</p>
‘小琅環’密室的左壁之上，裝了三盞燈……形狀相同，色澤不同，分為紅、黃、藍三色！</p>
如今，忽然有燈亮了……亮的是右邊的一盞黃色燈。</p>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慰然微笑地，自語說道：“是吳天才迴來了，他倒極重然諾趕得真快……”</p>
自語甫畢，‘小琅環’密室之外，已起扣門之聲。</p>
南宮獨尊走過去，在自己常坐的安樂椅腳之旁，踩下了一枚外觀幾乎無跡的小小機鈕。</p>
密室門開，吳天才進。</p>
這位‘鬼斧神弓’，進得‘小琅環’，目光一掃，突然把臉色一沉向南宮獨尊冷冷問道：</p>
“南宮莊主，‘五雲樓’中，安然無事，你為什麽要放那‘飛龍旗火’？”</p>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抱拳為禮說道：“吳大俠莫怪我妄放旗火，因為老夫日來心驚肉跳，仿佛即將有大禍臨頭，吳大俠若不在我身旁，我便似心肉惶惶，失去了安全保障模樣………”</p>
吳天才啞然一笑，正待發話，南宮獨尊又複說道：“加上‘五雲樓’中，雖然無恙，但樓外卻發生了重大事故！”</p>
這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目閃奇光，揚眉問道：“甚麽事故？”</p>
南宮獨尊道：“對方已施辣手，殺死了一位與我結識多年的至交好友？”</p>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的這位至交好友是誰？”</p>
南宮獨尊道：“白嬤嬤………”</p>
‘白嬤嬤’三字，把吳天才聽得發怔？………但也不過就怔了那刹那之間，吳天才便目注南宮獨尊問道：“南宮莊主，你就是嶽倩倩姑娘之父？”</p>
南宮獨尊答道：“嶽倩倩之父，名叫嶽克昌，也住在此處，是我結盟義弟，也就是這五雲莊的二莊主……”</p>
吳天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白嬤嬤是怎樣死亡？是身受兵刃、掌力重傷，或是中了甚麽劇毒？”</p>
南宮獨尊道：“我這位老妹子是中人家的‘大力金剛掌’髒腑慘被震碎，立告魂斷九幽！”</p>
吳天才蹙眉道：“怎麽會呢？當世之中，能有幾人精擅那‘大力金剛掌’力？………”</p>
南宮獨尊見了吳天才的皺眉沉吟之狀。突然含笑說道：“吳大俠，我們換個地方，飲上幾杯好麽？………”</p>
吳天才詫道：“換個地方則甚？這‘小琅環’中，難道沒有酒麽？”</p>
南宮獨尊笑道：“酒雖然有但換個地方吃喝，卻比較寬敞也會使吳大俠輕鬆愉快一點……”</p>
吳天才恍然道：“南宮莊主，你是打算前往‘遺遙堂’？……”</p>
南宮獨尊點了點頭，伸手向一枚紅色機鈕上，連按三下，微笑道：“這座‘五雲樓’的圖樣，是吳大俠所畫，難怪你記得何處比較寬敞……”</p>
吳天才接口說道：“‘逍遙堂’雖然比較寬敞，但在安全程度方麵，卻比不上這‘小琅環’密室………”</p>
南宮獨尊哈哈一笑道：“隻要有吳大俠在我身旁，安全便有保障，當世武林中，能有幾人是你囊中的‘鬼斧神弓’之敵………”</p>
說完，向吳天才連連招手。</p>
吳天才隻得緩步走過，向南宮獨尊軒眉問道：“南宮莊主我向你打聽一個人兒，你可認識？”</p>
南宮獨尊笑道：“在這‘白水鎮’上之人，隻要略有名聲，老夫無不知曉，若是別處的江湖人物，則因老夫隱跡多年，可能有所生疏，也說不定？”</p>
這時，吳天才已與南宮獨尊站在一處，南宮獨尊按動機鈕，足下一塊四尺方圓的圓形地麵便突然往下，緩緩降去。</p>
吳天才任憑足下地麵，緩緩降落，隻向南宮獨尊含笑問道：“我想打聽的這個人兒，與南宮莊主有同名一字之雅，也是複姓，他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他邊自問話，邊自把兩道深沉目光，盯在對方臉上。</p>
南宮獨尊神色毫無異狀地搖頭，漠然答道：“老夫不識此人，但從這‘好色閻王’四字之上，便可聽出這司徒獨霸，不會是甚正派人物？”</p>
吳天才問話時，因疑心‘好色閻王’與‘飛龍劍客’，說不定會同為人，遂特別注意南宮獨尊答話時的神情變化。</p>
但由於南宮獨尊的神色如常，以及‘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的鄙視譴責口吻，卻又使吳天才心中所疑之事打了大大折扣！</p>
吳天才一麵疑念漸退，一麵卻又惶惑更甚地，心中忖道：這事太以奇怪，照跡象看來，沈宗儀應對與自己站在相反立場，卻為何目的之人的名號不同，其中突竟有甚麽蹊蹺？……</p>
忖度之間，足下可以升降的圓柱，已然停止不動。</p>
南宮獨尊伸手推開壁上一扇圓形門戶，與吳天才走入一間相當豪華而寬敞的廳堂之內。</p>
吳天才知道己到‘逍遙堂’，見堂中盛筵早設，酒是陳釀，菜是美味，連侍宴之人，是四名僅披蟬翼薄紗，褻衣可見的年輕美貌婢女。他雙眉微軒，笑了一笑，向南宮獨尊挪榆說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華堂廣廈，旁有須絲，南宮莊主委實真會享受！”</p>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搖搖頭說道：“吳大俠不要諷刺我了，這不是我的享受，這是我的痛苦………”</p>
語音微頓，向四名婢女中長的最俏最美的一位黃衣麗人，含笑說道：“秋月，我把吳大俠交給你了，你要負責讓吳大俠盡歡，卻不能讓他盡醉，因為對方的一切辣手陰謀，即將發動，我的性命以及整座‘五雲樓’，都需要吳大俠神誌清明的絕藝保護，可不能使吳大俠喝得過量………”</p>
秋月點了點頭，走至吳天才身旁，替他斟了酒，並嫣然笑道：“莊主放心，這百年陳釀力溫和，稍飲幾杯，決不會醉，何況婢子所製的‘冰梅湯’，更是解酒妙品……”</p>
吳天才既覺秋月十分美俏，又領略到她身上所散發的蘭麝暗香，不禁微微心醉，目注南宮獨尊含笑問道：“南宮莊主，佳人如玉侍瓊漿，海味山珍列畫堂，這分明是極高享受，你怎會是痛苦？”</p>
南宮獨尊歎道：“強敵暗伺，性命唿吸，使得我足跡不敢輕離‘五雲樓’，整日隻有以聲色自娛，不單是樁痛苦，也是樁莫大恥辱！………”</p>
吳天才接口道：“南宮莊主，你心目中的對頭，究竟是何等人物？”</p>
南宮獨尊道：“是個集團！”</p>
吳天才聽了這‘集團’二宇，不禁為之一愕？南宮獨尊又道：“這集團的組成分子尚不十分明了，隻知道主持者是位心智極為狡惡之人，邀集了四海八荒的各種絕藝專才，其中當然更有武功出類拔萃的曠世高手，否則……”說至此處，舉筷挾了片在西北一帶，極難吃得到的‘鮑脯’，入口咀嚼，然後再繼續說道：“否則，我南宮獨尊何必如此驚動，並倚靠吳大俠鎮兇解厄？白嬤嬤也不會才到白水鎮，便立即死於非命！”</p>
吳天才道：“南官莊主，你是隻邀了我一人負擔保衛重任？還是另有……”</p>
南宮獨尊接口道：“對方實力甚大，當然不能讓吳大俠獨任其難，故而我另外還約了些武林好手，但他們隻負責外圍防護，‘五雲樓’中的核心地帶卻隻有我與吳大俠二人……！”</p>
吳天才道：“莊主應敵之策是隻采守勢，不采攻勢，耐心等敵上門，無須主動攻擊？”</p>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了這座千變萬化，威力極強的‘五雲樓’，我認為於其暴露自己的四出尋敵，不如以逸待勞地，在樓中等候對方，自行送死！”</p>
吳天才從秋月纖纖玉手中，接過酒兒，徐徐飲進。他雙眉深鎖，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p>
※※※聽水小築。</p>
在‘聽小水築’中，嶽倩倩獨自憑欄，神情好不寂寞？懷念沈宗儀，是她相思萬斛的索寞情懷之一，白嬤嬤之死，究竟是否死在沈宗儀手中，是她疑思百丈的索寞情懷之二。</p>
還有一件使她更莫明其妙的幽鬱情懷，就是她父親嶽克昌雖命辛姨娘把她追迴‘聽水小築’，卻不知何事，未克分身地，不曾來與她見麵。</p>
嶽倩倩數千裏省父，為的就是久違膝下，孺慕殊深，但到‘白水鎮’後，卻感覺嶽克昌對她的親切不夠，使她所領略所享受到的父愛太少！</p>
聽水小築的這座水榭的迴廊甚長……嶽倩倩在一角索寞憑欄，而另一角上，也正有人在舉袖拭淚！</p>
那個人，當然是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p>
嶽倩倩眼角一瞟，看見了辛冰冰的拭淚動作，遂揚眉叫說道：“辛姨娘，你是否又在為你的表哥‘無情劍客’蕭揚，流淚傷感？”</p>
辛冰冰淚痕雖已拭去，但悲痛神色，仍無法掩飾，流露於眼角眉稍地，淒然一歎說道：</p>
“舊侶凋零，總是可悲之事，倩倩，你是不是在笑我？”</p>
嶽倩倩搖頭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感逝傷懷，屬常理，我怎會笑辛姨娘？但………</p>
但是……”</p>
辛冰冰道：“倩倩怎麽欲言又止，不管有甚話兒，你盡管直說就是。”</p>
嶽倩倩向辛冰冰看了一眼，緩緩說道：“爹爹好像事務太忙，身邊應該有人慰藉，但自從我來到‘白水鎮’後，辛姨娘終日陪我，豈非冷落爹爹……”</p>
辛冰冰苦笑一聲，接道：“我冷落你爹無妨，但你爹爹隻有你這一粒掌上明珠，多年不見，數千裏遠路省親，確實不該冷落了你……”</p>
嶽倩倩忙道：“辛姨娘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父女是嫡親骨肉，我怎會怪我爹爹………”</p>
辛冰冰道：“你雖不會怪他，但他也應該慨愧，不能使你在迴到家中，立刻享受溫暖………”</p>
嶽倩倩覺得這樣討論下去，容易僵窘，遂設法岔開話頭道：“辛姨娘，你說我爹爹保證我在三日之內，能和沈宗儀見麵？”</p>
辛冰冰點頭道：“他確實向我作了這項保證，我認為他也有能力，可以促成此事，不會是徒托空言，對你搪塞！”</p>
說至此處，低低歎了一聲，目注嶽倩倩皺眉說道：“你爹爹近來眉頭深鎖，似有重大心事，但卻連我也不肯明言示知。”</p>
水榭之內，突然又起了一片‘叮叮’玉磬之聲！辛冰冰道：“倩倩，你安心一點，不要跑開，你爹爹有急事找我，我去前園中看看，立刻迴來陪你。”</p>
話完，身形微閃，便飄出這雅致水榭。</p>
嶽倩倩雙眉一挑，鼻內微哼，低聲自語道：“我倒要跟去看看，爹爹在前麵園中，究竟作些甚麽，競連到這‘聽水小築’，和我談談聚聚都辦不到。”</p>
自語聲中，身形也飄，遠遠隨在辛冰冰的身後。</p>
※※※‘白水鎮’上。</p>
鎮上最繁華的大街裏。</p>
吳天才初到‘白水鎮’時，所到過的‘長春藥店’門前。</p>
‘長春藥店’的門麵雖不小，生意卻不太好，仿佛鎮上居民多半均身體很好，不太需要藥店。</p>
但常言道‘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藥店自亦不會例外。</p>
天光快到黃昏，‘長春藥店’中，來了兩位顧客。</p>
一位是年約四十、麵容死板板的青衫文士，另一個則是五十來歲，頜下蓄有微須，但行動間卻顯得十分瀟灑的灰衣老叟。</p>
藥店師傅本在抽著旱煙，一見有客上門，又發現來人眼神特別，氣質不凡，趕緊放下煙袋，站起身形，陪笑問道：“兩位是要點甚麽參茸燕耳等補身藥物？”</p>
青衫文士不單麵容冷漠，連語音也冷得像塊冰的，哼了聲道：“我們不要補藥是要瀉藥！”</p>
“瀉藥？”藥店師傅不禁一怔？青衫文士道：“要瀉得徹底一點，幹脆就來粒‘閻王奪命丹’吧！”</p>
藥店師傅又是一怔道：“甚麽叫‘閻王奪命丹’？……”</p>
青衫文士說道：“顧名思義，便可明白，就是無論甚麽‘好殺閻王’或‘好色閻王’，一服此丹，便告送魂奪命！”</p>
藥店師傅搖頭苦笑道：“小店中慢說沒有這種丹藥，連聽也不曾聽人說過。”</p>
青衫文士目中兩道爛如岩電的神光，閃了一閃又說道：“那就來包‘飛龍散’吧，就是不論甚麽‘飛龍英雄’，或‘飛龍劍客’，都一服之下，全身骨骼盡散的特殊靈藥！”</p>
這迴，那藥店師傅卻神色一震，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小店中，從來沒有這些怪異藥物東西……”</p>
青衫文士道：“沒有藥也行，便請你這位師傅，替我診脈兒，看看病吧！”</p>
話完，一伸左手，擱在藥店櫃台之上。</p>
藥店師傅明知來客蹊蹺，卻也無可奈何，隻得走過，伸出三指，為這位青衫文士診脈。</p>
但他所伸三指，尚未搭到青衫文士的左手‘寸關尺’上，便被青衫文士，電疾翻腕扣住脈門。</p>
藥店師傅位位哼了一聲，立即臉色如土，額間見汗。</p>
青衫文士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低聲說道：“掌櫃的，請識相一點，不要驚動別人，我們借個地方談話。”</p>
就這片光景，藥店師傅已難禁從脈門傳達的奇異酸麻痛苦，額間冷汗，如雨滴落。</p>
他不得不乖乖把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讓進了帳房間，灰衣老叟並順手將門兒閂上。</p>
青衫文士目光一掃，忽然冷笑，右手微擎，藥店師傅的長衫大袖，便告應手扯落。</p>
藥店師傅茫然瞠目間，青衫文士已用這隻扯落衣袖，把壁上一隻裝置得頗覺奇異的入壁花瓶的瓶口塞緊堵死！灰衣老叟本也莫名其妙，如今方知可能那隻花瓶，有甚傳首作用？心中不由得對青衫文士的機智經驗，暗暗佩服！</p>
青衫文士塞好瓶口，向藥店師傅冷笑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麵前，莫說假話，掌櫃的，你能不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就看你識不識相了！”</p>
藥店師傅領略到青衫文士雙目中所透射出的那股森森殺氣，不禁背脊一寒，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在青衫文士的語音剛了，便不敢怠慢地，立即接口陪笑說道：“小的不敢不識抬舉，但不知尊駕有何見教？”</p>
青衫文士道：“這‘長春藥店’的東家是誰？”</p>
藥店師傅一怔，但懾於青衫文土的森冷目光，遂不敢隱瞞地，應聲答道：“是昔年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p>
青衫文士搖頭道：“‘東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太高，我們不想高攀，找的是另外一人！”</p>
藥店師傅陪笑道：“尊駕盡管請問，在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灰衣老叟一旁說道：“在這‘白水鎮’上，是不是隱居著一位‘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藥店師傅毫不遲疑地，搖頭答道：“在下不敢肯定‘白水鎮’上，有無此人，但卻從來未聽說過這有點邪氣的不是好人名號。”</p>
青衫文士在藥店師傅答話時，一直注意他臉上神色變化！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所說似乎不是謊言，遂又問道：“你東家‘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有多大年齡，長的是甚麽模樣？”</p>
藥底師傅道：“約蜞五十三四，相貌秀逸，身材清矍修長……”</p>
青衫文士道：“他眉心處，略略偏左部位，有沒有一道細細刀疤………”</p>
藥店師傅道：“沒有，南宮莊主的臉上，相當光淨，決沒有任何疤痕……”</p>
灰衣老叟一旁問道：“南宮獨尊大概不會就住在這長春藥店裏吧？他的居所，離此多遠？”</p>
藥店師傅說道：‘敝東家是‘養天莊’的莊主，‘白水鎮’西南十裏之處，占地極廣，到了地頭，一看便知，極為好找！”</p>
青衫文士冷哼了一聲，目注藥店師傅，揚眉問道：“聽你口氣，竟希望我們前去‘養天莊’，莫非莊中設有甚麽令人難闖難防的厲害埋伏？”</p>
藥店師傅相當狡獪，知道在這等人物之前，若說半句假話，無非自己找死，遂毫不遲疑地，陪笑說道：“尊駕明鑒，在下雖然聽說‘養天莊’中，設有陣法，藏有能人，並建築了一座厲害無比的‘五雲樓’，但因小的身份低下，隻替敝東家掌理這‘長春藥店’，根本進不了‘養天莊’，以致對莊中情況，無法十分清楚……”</p>
灰衣老叟在旁向青衫文士說道：“看來這斯到還識相，說的不是假話……”</p>
青衫文士接道：“我們是不是前往‘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養天莊’中，闖上一闖，看個究竟？”</p>
灰衣文土目中精芒一閃，雙眉微挑，點頭答道：“當然要去，我要看看那‘養天莊’中是甚麽龍潭虎穴？”</p>
青衫文士向藥店師傅看了一眼，冷冷說道：“便宜了你，但我們來此探聽‘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之事，你卻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否則便是自尋其禍！”</p>
藥店師傅自然連聲稱是，神色十分誠懇恭謹！但等青衫文士與灰衣老叟站起身形，啟開門戶，走出這帳房間後，這藥店師傅卻目瞪口呆地，頹然倒了下去。</p>
他不是嚇暈了，也不是累垮了，是接受了嚴酷懲罰！</p>
藥店師傅原來也想隨同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一齊走出帳房間，但身形未動，一根小針已悄無聲息地，從壁間一個非眼力可見的極細小孔中飛出，射進了他的‘脊心穴’部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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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
話方至此，辛姨娘突似遭受電擊地，全身一震接道：“‘無情劍客’？是‘南無情’？</p>
抑或‘北無情’？是‘男無情’？抑或‘女無情’？………”</p>
嶽倩倩苦笑道：“我弄不懂這些南北、男女之分，隻知道他是叫‘無情劍客’蕭揚。”</p>
辛姨娘突然不僅身軀急顫，仿佛連語音，氣力都突然弱了許多的苦著臉兒道：“‘無情劍客’正是蕭揚，倩倩你這樣講法，莫非蕭揚死了？……”</p>
嶽倩倩點頭道：“據我兩位同行友人所說，蕭揚一未遭人迫害，二未身上帶傷，他是死在他自己手下。”</p>
語音略頓，目光一注辛姨娘失聲問遭：“辛姨娘，好似你認識對方，那位‘無情劍客’蕭揚，與你是甚麽關係？”</p>
辛姨娘的眼中，似有淚光浮動，但卻竭力忍耐，不使那淚光化成淚珠，從一雙大眼眶中流下。</p>
默然片刻她始用極低極低的語音答道：“我當然認識他，‘無情劍客’蕭揚是我表哥，當年並和我有過一段情愫……”</p>
她雖然竭力忍耐，不使淚珠流下，但語音方麵，卻無法掩飾地，已帶悲淒，故而索性坦白一點承認與‘無情劍客’蕭揚之間，有過一段感情。</p>
但辛姨娘卻不知蕭揚竟臨終留書，要沈宗儀代他殺死辛冰冰。</p>
倘若她知道這件事兒，或許會不再心酸，不再流淚！但也或許會心酸更甚，無法控製地，立即淚落如泉！</p>
嶽倩倩也是玲瓏剔透之人，一見辛姨娘如此激動，又已坦白自承，那裏還會追問下去？</p>
但一時間又不便突然頓住話頭，遂設法岔開，揚眉說道：“辛姨娘，你剛才說了些甚麽‘男無情’‘女無情’‘南無情’‘北無情’，究竟是些甚麽人物？”</p>
辛姨娘道：“無情劍客’蕭插是‘男無情’，也就是‘南無情’……”</p>
嶽倩倩又道：“‘女無情’和‘北無情’呢？”</p>
辛姨娘苦笑一聲道：“倩倩，你是個有情人，本身在情感上，也有相當麻煩，似乎不必再過問那些提起來徒自令人傷心斷腸的無情之事！”</p>
觸及本身情緒，嶽倩倩果然秀眉深蹩地，靜默下來。</p>
沈宗儀既已不在，她爹爹嶽克昌又保證可在三天中見麵之語。嶽倩倩自然隻有跟隨辛姨娘，迴轉‘聽水小築’。</p>
※※※南山。</p>
今後的南山，不再荒寂，而人影幢幢，相當熱鬧。</p>
熱鬧的原因，在於那位‘老爺子’業已迴來，並帶來五六位武林人物，就在山中一座破舊祠堂中，席地飲酒。</p>
所謂‘老爺子’，是個清臒瘦削，目光如電，頜下留有五綹長須的六十左右老者。</p>
老者姓邢，名光宗，‘無影殺星’的外名，在早年江湖間，赫赫有名，身份介乎正邪之間，是位俠盜。</p>
邢光宗與沈宗儀之間的關係，不尋常，他們是翁婿。</p>
邢光宗的獨身愛女邢家慧，是沈宗儀的愛妻。</p>
但沈宗儀卻不欣賞‘無影殺星’邢光宗的忽盜忽俠行為，又嫌他下手大黑，故而夫妻雖極為恩愛.翁婿間卻不甚相得。</p>
數年前，發生慘劇，恩愛夫妻頓成生死之別！</p>
慘劇之生，不是外來，邢家慧是死在她丈夫沈宗儀威震江湖的‘大力金剮掌’下！</p>
沈宗儀夫妻之情，至愛彌篤，他當然不會無故殺妻，他是發覺邢家慧背夫偷情，使自己戴了綠帽！但‘大力金剛掌’一發，邢家慧應掌飛魂之後，沈宗儀突然發現愛妻完全清白！</p>
自己太過魯莽是中了狡毒陰謀者的嫁禍江東之計。</p>
悔、恨交迸，無意偷生，沈宗儀立即跪在愛妻屍旁，舉掌自拍天靈，意欲追隨地下。</p>
掌舉未落，被人點了穴道。</p>
點他穴道之人是沈宗儀的嶽父‘無影煞星’邢光宗。</p>
邢光宗雖然隻有這麽一位掌上明珠，但仍盡量安慰沈宗儀，勸他徒死無益，應該設法報仇，還她清白，才可使邢家慧九泉瞑目。</p>
沈宗儀慨歎陰謀者設計巧妙精密，恐無線索可尋。</p>
邢光宗則認為設計越是巧妙，越容易留有線索，慨然以查察此事為己任，勸沈宗儀三山五獄，浪遊遣愁，一矣陰謀者有了著落，再通知他共同下手，為刑家慧報仇雪恨！</p>
沈宗儀遂折斷邢家慧所用妝鏡，以一半交與邢光宗作為證物，聲稱自己愧對愛妻，心灰意懶根本無興邀遊，此去隻是覓地隱居，除非破鏡傳到陰謀者被尋獲，決不再出江湖。</p>
有了這種原因，沈宗儀才心如古井，不起波瀾，連見了嶽倩倩那等令任何男人都為之魂飛魄蕩的絕代天人，都不起大大興趣。</p>
邢光宗備置了大量酒菜，與六位江湖人物飲用不久，忽然聽得西北方傳來一聲胡哨聲，其中一個青衣老叟，向邢光宗看了一看，含笑說道：“邢兄，你所邀之人，均已到齊，則來者莫非是對頭方麵……”</p>
話方至此，有名黑衣壯漢進入祠堂，向邢光宗恭聲報道：“啟稟老爺子，沈相公到。”</p>
邢光宗聞言，先對黑衣大漢說了一聲“請沈相公來此相會”，又向那青衣老叟笑道：</p>
“郭兄，來者不是外人，是小婿…………”</p>
青衣老叟道：“武林中已多年不見‘四絕書生’英姿，有他一人，足對任何敵手，我們此來，未免太以多餘……”</p>
刑光宗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一抱雙拳，接口笑道：“郭兄說那裏話來，沈宗儀武勇有餘，江湖經驗卻嫌不足，否則，當年也不會魯莽飲恨，何況對方已有覺察，廣邀好手，防範周密，小弟要借重郭兄等大駕之處，還多的很呢！”</p>
說至此處，沈宗儀已隨那黑衣壯權，進入祠堂。</p>
‘四絕書生’俠名震世，故而他雖是後輩人物，仍使席地而坐的七名江湖雄豪，一齊起立。</p>
沈宗儀目光一注邢光宗，抱拳躬身道：“老爺子好！”</p>
邢光宗說道：“好，好，好，來來來，宗儀，我先為你引介一下當世武林中的六位佼佼不凡人物……”</p>
話完，首先指著那青衣老叟道：“這位是‘巧手天尊’郭慕石，有他肩下的五位，依序是‘輪轉金刀’黃冷心，‘青木郎君’東方朗，‘五湖水怪’臧中軍，‘火神’雷飛，‘戊土神君’孫行土……”</p>
沈宗儀聽得不禁眉頭一蹙！因為除了“巧手天尊”郭慕石外，其他五人各精一技被稱為“五行霸客”，索行詭異，功力雖高，卻不是甚麽正路人物！</p>
邢光宗又指著沈宗儀，向郭慕石等，含笑說道：“這就是‘四絕書生’沈宗儀。”</p>
六位江湖豪客，一齊含笑抱拳，沈宗儀也隻好還了一禮。</p>
邢光宗拉沈宗儀席地坐下，方替他斟了一杯酒兒，沈宗儀便目光一掃‘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郭天尊等六位，都是被你邀來助拳？”</p>
邢光宗點頭說道：“當然，若不是憑我這點老麵子，也無法把他們這幾位天南海北的出拳好手，一齊邀來這‘白水鎮’上。”</p>
沈宗儀道：“當年的陰謀者，究竟是誰？老爺子業已查明了麽？”</p>
邢光宗向沈宗儀看了一眼，徽帶詫意的問道：“宗儀，你為何突有此問，我既傳破鏡，邀你複出江湖，自然已把當年之事查明，昔年那主持陰謀之人，就是如今權傾‘白水鎮’，富可敵國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沈宗儀皺眉道：“殺一個‘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有老爺子的一雙鐵掌，和宗儀的一管‘玉屏蕭’，應已足夠，那裏還用得著驚動郭天尊等這多朋友？”</p>
邢光宗正色道：“宗儀，你不要小看對方，司徒獨霸自從發了大財，隱居‘白水鎮’，當起邊塞土皇帝來，本身功力，絕未放下，鍛練得頗為驚人，尤其他發現昔年陰謀敗露，知你必來尋仇，更作了不少厲害準備？”</p>
邢光宗道：“首先.他建蓋了一座密布各種機關，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消息的三層樓閣整日藏在樓中，輕不下樓半步，若是入樓尋他，必將冒致莫大兇險！”</p>
沈宗儀恍然道：“我明白了，老爺子邀請郭天尊等六位，莫非就是要倚仗他們的各擅絕技，來克製，並破除樓中的五行消息！”</p>
邢光宗頜首道：“正是如此，除了這座極為厲害的樓閣以外，司徒獨霸並邀約了不少能人，作他護衛…”</p>
沈宗儀插口問道：“老爺於知不知道應邀而來的是那些人物？”</p>
邢光宗道：“人物不少，有海天三怪、六詔二斧，和峒峒七劍天君………”</p>
沈宗儀正在舉杯飲酒，聽了‘七劍天君’之名，不禁雙眉一挑！邢光宗又道：“其中最厲害，最紮手的一個，便是近三兩年間，方崛起江湖，但已聞威震世，幾乎罕有敵手的‘鬼斧神弓’吳天才………”</p>
沈宗儀全身一震，連手中酒兒都被震得灑潑了半杯在地，目注邢光宗失聲問道：“老爺子，你說我們的報仇對象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邢光宗道：“正是，你難道有甚疑問？”</p>
沈宗儀苦笑道：“我與吳天才是千裏同路而來，彼此並交情頗厚，昨日黃昏，還在白水鎮的太白樓上見麵，但吳天才卻說他的雇主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不是甚麽‘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語音至此略頓，好似提起甚事，又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這樣說來，吳天才所闖七殺陣，竟是你所布的了？”</p>
邢光宗歎道：“正是，那時恰巧你與吳天才一同行動，作了他的福星，經致浪費了郭天尊等一番心血，否則，或許會把吳天才中途除去，不致為虎添翼！”</p>
沈宗儀又道：“‘無情劍客’蕭揚呢，定然也是受了老爺子的差遣？”</p>
邢光宗道：“此人功力甚高，又極重承諾，不至於或成或敗，毫無訊息………”</p>
沈宗儀搖了搖頭，接口長歎一聲，黯然說道：“不會再有訊息了，蕭大哥號雖無情，其實極為深情佛義，並重視然諾，他………他已經遭了劫數！”</p>
邢光宗一驚道：“是……死在吳天才的‘鬼斧神弓’之下？”</p>
沈宗儀搖頭說道：“不是，蕭大哥英勇無敵，不曾敗在任何一人手下，他是完全出於自動自發地，墜崖麵死。”</p>
韓慕石暨黃冷心等‘五行霸客’，聞言之下，也相當驚愕地，探問‘無情劍客’蕭揚之死的實際情況？沈宗儀遂將當日經過細說一遍，但卻保留了一件事兒。</p>
那就是蕭揚遺言，請沈宗儀務必代其天涯追蹤，殺死辛冰冰一事。</p>
因沈宗儀認為這是蕭揚向自己私人請托之事，無須向外人道及。</p>
說完以後，他又目注邢光宗，劍眉微蹙問道：“老爺子，適才在白水鎮的太白樓裏頭，吳天才說他雇主是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似乎與老爺子所說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向異？”</p>
邢光宗接口道：“這事著實奇怪，那……那吳天才會不會說得是不實謊言？”</p>
沈宗儀毫不遲疑地，立即搖頭答道：“絕對不會，吳天才的為人，風骨十分冷峻，他不肯輕於然諾，又怎會口出不實謊言，對我欺騙。”</p>
邢光宗舉起杯來，飲了一口酒兒，略作尋思，皺眉說道：“難道那‘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的心機太深，竟以另外一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麵目，對吳天才邀聘接觸？”</p>
沈宗儀苦笑道：“有可能麽？”</p>
邢光宗道：“不見得沒有可能，這件事兒，我要好好查個清楚。”</p>
語畢，向郭慕石等，舉杯笑道：“郭兄，我們人手已齊，本來可以大舉攻擊，但如今既發生疑點，是否等略加偵察，再付行動。”</p>
‘青木郎君”東方朗微微一笑，點頭說道：“當然應該查察一下，要能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小弟在這‘白水鎮’上，是張陌生麵孔，這查察南宮獨尊與司徒獨霸身份，有無關連一節，就由我負責便了。”</p>
邢光宗大喜道：“有勞東方兄……”</p>
沈宗儀忽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我能不能和東方郎君，一同前去走走？……”</p>
他是認為嶽倩倩突然失約，可能出了甚麽差錯，想加查察，但又不便麻煩東方朗，遂想同行一探。</p>
邢光宗略一沉吟道：“對方認你是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一路都想拔之後快，再若拋頭露麵，甚至深入虎穴，恐怕危機甚重……”</p>
話尤未了，那位‘青木郎君’東方朗便接口笑說道：“邢老，沈老弟可與我同去，必然無甚大礙。”</p>
邢光宗目注東方朗道：“東方兄必有高見？”</p>
東方朗笑道：“一來，沈老弟藝壓群倫，高出我們不少，二來，我囊中又有極上乘的青本變形丸，一經使用，包管誰也認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四絕書生’沈宗儀，三來………”</p>
邢光宗道：“還有三來？……”</p>
東方朗笑道：“當然有，三來沈老弟與‘鬼斧神弓’吳天才關係奇妙，在未成死敵前’還是莫逆之交，或許便可以從這點特殊關係之上，探查出事實真象？”</p>
邢光宗飲完了杯中酒兒，連連點頭，撫掌狂笑說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東方兄這種見解，但宗儀一向行事，都愛明來，肯不肯易容變貌，還……”</p>
沈宗儀不等邢光宗再往下說，便自接口說道：“一路行來，我頗恨對方手段，太以陰損毒辣，對付這等兇邪之輩，稍為從權，又有何妨？老爺子不必顧慮我的性格太固執了。”</p>
邢光宗喜道：“既然如此，就請東方郎君為你易容變貌，才好便宜行事。”</p>
‘青木郎君’東方朗含笑起身，取出他獨門易容藥物，立即為沈宗儀……※</p>
※※一座占地極廣的大花園中。</p>
外表建築得富麗堂皇，卻其中蘊藏了無數厲害機關，暗透出森森殺氣的‘五雲樓’上。</p>
那位自稱為‘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灰衣人，在二樓門口鐫有‘小琅環’字樣的一間密室中，負手蹀躞。</p>
行動上，他相當瀟灑，似乎也相當的悠閑………但悠閑和瀟灑的動作，卻掩飾不住他積聚在雙肩之間的深深憂慮！</p>
‘小琅環’密室的左壁之上，裝了三盞燈……形狀相同，色澤不同，分為紅、黃、藍三色！</p>
如今，忽然有燈亮了……亮的是右邊的一盞黃色燈。</p>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慰然微笑地，自語說道：“是吳天才迴來了，他倒極重然諾趕得真快……”</p>
自語甫畢，‘小琅環’密室之外，已起扣門之聲。</p>
南宮獨尊走過去，在自己常坐的安樂椅腳之旁，踩下了一枚外觀幾乎無跡的小小機鈕。</p>
密室門開，吳天才進。</p>
這位‘鬼斧神弓’，進得‘小琅環’，目光一掃，突然把臉色一沉向南宮獨尊冷冷問道：</p>
“南宮莊主，‘五雲樓’中，安然無事，你為什麽要放那‘飛龍旗火’？”</p>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抱拳為禮說道：“吳大俠莫怪我妄放旗火，因為老夫日來心驚肉跳，仿佛即將有大禍臨頭，吳大俠若不在我身旁，我便似心肉惶惶，失去了安全保障模樣………”</p>
吳天才啞然一笑，正待發話，南宮獨尊又複說道：“加上‘五雲樓’中，雖然無恙，但樓外卻發生了重大事故！”</p>
這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目閃奇光，揚眉問道：“甚麽事故？”</p>
南宮獨尊道：“對方已施辣手，殺死了一位與我結識多年的至交好友？”</p>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的這位至交好友是誰？”</p>
南宮獨尊道：“白嬤嬤………”</p>
‘白嬤嬤’三字，把吳天才聽得發怔？………但也不過就怔了那刹那之間，吳天才便目注南宮獨尊問道：“南宮莊主，你就是嶽倩倩姑娘之父？”</p>
南宮獨尊答道：“嶽倩倩之父，名叫嶽克昌，也住在此處，是我結盟義弟，也就是這五雲莊的二莊主……”</p>
吳天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白嬤嬤是怎樣死亡？是身受兵刃、掌力重傷，或是中了甚麽劇毒？”</p>
南宮獨尊道：“我這位老妹子是中人家的‘大力金剛掌’髒腑慘被震碎，立告魂斷九幽！”</p>
吳天才蹙眉道：“怎麽會呢？當世之中，能有幾人精擅那‘大力金剛掌’力？………”</p>
南宮獨尊見了吳天才的皺眉沉吟之狀。突然含笑說道：“吳大俠，我們換個地方，飲上幾杯好麽？………”</p>
吳天才詫道：“換個地方則甚？這‘小琅環’中，難道沒有酒麽？”</p>
南宮獨尊笑道：“酒雖然有但換個地方吃喝，卻比較寬敞也會使吳大俠輕鬆愉快一點……”</p>
吳天才恍然道：“南宮莊主，你是打算前往‘遺遙堂’？……”</p>
南宮獨尊點了點頭，伸手向一枚紅色機鈕上，連按三下，微笑道：“這座‘五雲樓’的圖樣，是吳大俠所畫，難怪你記得何處比較寬敞……”</p>
吳天才接口說道：“‘逍遙堂’雖然比較寬敞，但在安全程度方麵，卻比不上這‘小琅環’密室………”</p>
南宮獨尊哈哈一笑道：“隻要有吳大俠在我身旁，安全便有保障，當世武林中，能有幾人是你囊中的‘鬼斧神弓’之敵………”</p>
說完，向吳天才連連招手。</p>
吳天才隻得緩步走過，向南宮獨尊軒眉問道：“南宮莊主我向你打聽一個人兒，你可認識？”</p>
南宮獨尊笑道：“在這‘白水鎮’上之人，隻要略有名聲，老夫無不知曉，若是別處的江湖人物，則因老夫隱跡多年，可能有所生疏，也說不定？”</p>
這時，吳天才已與南宮獨尊站在一處，南宮獨尊按動機鈕，足下一塊四尺方圓的圓形地麵便突然往下，緩緩降去。</p>
吳天才任憑足下地麵，緩緩降落，隻向南宮獨尊含笑問道：“我想打聽的這個人兒，與南宮莊主有同名一字之雅，也是複姓，他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他邊自問話，邊自把兩道深沉目光，盯在對方臉上。</p>
南宮獨尊神色毫無異狀地搖頭，漠然答道：“老夫不識此人，但從這‘好色閻王’四字之上，便可聽出這司徒獨霸，不會是甚正派人物？”</p>
吳天才問話時，因疑心‘好色閻王’與‘飛龍劍客’，說不定會同為人，遂特別注意南宮獨尊答話時的神情變化。</p>
但由於南宮獨尊的神色如常，以及‘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的鄙視譴責口吻，卻又使吳天才心中所疑之事打了大大折扣！</p>
吳天才一麵疑念漸退，一麵卻又惶惑更甚地，心中忖道：這事太以奇怪，照跡象看來，沈宗儀應對與自己站在相反立場，卻為何目的之人的名號不同，其中突竟有甚麽蹊蹺？……</p>
忖度之間，足下可以升降的圓柱，已然停止不動。</p>
南宮獨尊伸手推開壁上一扇圓形門戶，與吳天才走入一間相當豪華而寬敞的廳堂之內。</p>
吳天才知道己到‘逍遙堂’，見堂中盛筵早設，酒是陳釀，菜是美味，連侍宴之人，是四名僅披蟬翼薄紗，褻衣可見的年輕美貌婢女。他雙眉微軒，笑了一笑，向南宮獨尊挪榆說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華堂廣廈，旁有須絲，南宮莊主委實真會享受！”</p>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搖搖頭說道：“吳大俠不要諷刺我了，這不是我的享受，這是我的痛苦………”</p>
語音微頓，向四名婢女中長的最俏最美的一位黃衣麗人，含笑說道：“秋月，我把吳大俠交給你了，你要負責讓吳大俠盡歡，卻不能讓他盡醉，因為對方的一切辣手陰謀，即將發動，我的性命以及整座‘五雲樓’，都需要吳大俠神誌清明的絕藝保護，可不能使吳大俠喝得過量………”</p>
秋月點了點頭，走至吳天才身旁，替他斟了酒，並嫣然笑道：“莊主放心，這百年陳釀力溫和，稍飲幾杯，決不會醉，何況婢子所製的‘冰梅湯’，更是解酒妙品……”</p>
吳天才既覺秋月十分美俏，又領略到她身上所散發的蘭麝暗香，不禁微微心醉，目注南宮獨尊含笑問道：“南宮莊主，佳人如玉侍瓊漿，海味山珍列畫堂，這分明是極高享受，你怎會是痛苦？”</p>
南宮獨尊歎道：“強敵暗伺，性命唿吸，使得我足跡不敢輕離‘五雲樓’，整日隻有以聲色自娛，不單是樁痛苦，也是樁莫大恥辱！………”</p>
吳天才接口道：“南宮莊主，你心目中的對頭，究竟是何等人物？”</p>
南宮獨尊道：“是個集團！”</p>
吳天才聽了這‘集團’二宇，不禁為之一愕？南宮獨尊又道：“這集團的組成分子尚不十分明了，隻知道主持者是位心智極為狡惡之人，邀集了四海八荒的各種絕藝專才，其中當然更有武功出類拔萃的曠世高手，否則……”說至此處，舉筷挾了片在西北一帶，極難吃得到的‘鮑脯’，入口咀嚼，然後再繼續說道：“否則，我南宮獨尊何必如此驚動，並倚靠吳大俠鎮兇解厄？白嬤嬤也不會才到白水鎮，便立即死於非命！”</p>
吳天才道：“南官莊主，你是隻邀了我一人負擔保衛重任？還是另有……”</p>
南宮獨尊接口道：“對方實力甚大，當然不能讓吳大俠獨任其難，故而我另外還約了些武林好手，但他們隻負責外圍防護，‘五雲樓’中的核心地帶卻隻有我與吳大俠二人……！”</p>
吳天才道：“莊主應敵之策是隻采守勢，不采攻勢，耐心等敵上門，無須主動攻擊？”</p>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了這座千變萬化，威力極強的‘五雲樓’，我認為於其暴露自己的四出尋敵，不如以逸待勞地，在樓中等候對方，自行送死！”</p>
吳天才從秋月纖纖玉手中，接過酒兒，徐徐飲進。他雙眉深鎖，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p>
※※※聽水小築。</p>
在‘聽小水築’中，嶽倩倩獨自憑欄，神情好不寂寞？懷念沈宗儀，是她相思萬斛的索寞情懷之一，白嬤嬤之死，究竟是否死在沈宗儀手中，是她疑思百丈的索寞情懷之二。</p>
還有一件使她更莫明其妙的幽鬱情懷，就是她父親嶽克昌雖命辛姨娘把她追迴‘聽水小築’，卻不知何事，未克分身地，不曾來與她見麵。</p>
嶽倩倩數千裏省父，為的就是久違膝下，孺慕殊深，但到‘白水鎮’後，卻感覺嶽克昌對她的親切不夠，使她所領略所享受到的父愛太少！</p>
聽水小築的這座水榭的迴廊甚長……嶽倩倩在一角索寞憑欄，而另一角上，也正有人在舉袖拭淚！</p>
那個人，當然是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p>
嶽倩倩眼角一瞟，看見了辛冰冰的拭淚動作，遂揚眉叫說道：“辛姨娘，你是否又在為你的表哥‘無情劍客’蕭揚，流淚傷感？”</p>
辛冰冰淚痕雖已拭去，但悲痛神色，仍無法掩飾，流露於眼角眉稍地，淒然一歎說道：</p>
“舊侶凋零，總是可悲之事，倩倩，你是不是在笑我？”</p>
嶽倩倩搖頭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感逝傷懷，屬常理，我怎會笑辛姨娘？但………</p>
但是……”</p>
辛冰冰道：“倩倩怎麽欲言又止，不管有甚話兒，你盡管直說就是。”</p>
嶽倩倩向辛冰冰看了一眼，緩緩說道：“爹爹好像事務太忙，身邊應該有人慰藉，但自從我來到‘白水鎮’後，辛姨娘終日陪我，豈非冷落爹爹……”</p>
辛冰冰苦笑一聲，接道：“我冷落你爹無妨，但你爹爹隻有你這一粒掌上明珠，多年不見，數千裏遠路省親，確實不該冷落了你……”</p>
嶽倩倩忙道：“辛姨娘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父女是嫡親骨肉，我怎會怪我爹爹………”</p>
辛冰冰道：“你雖不會怪他，但他也應該慨愧，不能使你在迴到家中，立刻享受溫暖………”</p>
嶽倩倩覺得這樣討論下去，容易僵窘，遂設法岔開話頭道：“辛姨娘，你說我爹爹保證我在三日之內，能和沈宗儀見麵？”</p>
辛冰冰點頭道：“他確實向我作了這項保證，我認為他也有能力，可以促成此事，不會是徒托空言，對你搪塞！”</p>
說至此處，低低歎了一聲，目注嶽倩倩皺眉說道：“你爹爹近來眉頭深鎖，似有重大心事，但卻連我也不肯明言示知。”</p>
水榭之內，突然又起了一片‘叮叮’玉磬之聲！辛冰冰道：“倩倩，你安心一點，不要跑開，你爹爹有急事找我，我去前園中看看，立刻迴來陪你。”</p>
話完，身形微閃，便飄出這雅致水榭。</p>
嶽倩倩雙眉一挑，鼻內微哼，低聲自語道：“我倒要跟去看看，爹爹在前麵園中，究竟作些甚麽，競連到這‘聽水小築’，和我談談聚聚都辦不到。”</p>
自語聲中，身形也飄，遠遠隨在辛冰冰的身後。</p>
※※※‘白水鎮’上。</p>
鎮上最繁華的大街裏。</p>
吳天才初到‘白水鎮’時，所到過的‘長春藥店’門前。</p>
‘長春藥店’的門麵雖不小，生意卻不太好，仿佛鎮上居民多半均身體很好，不太需要藥店。</p>
但常言道‘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藥店自亦不會例外。</p>
天光快到黃昏，‘長春藥店’中，來了兩位顧客。</p>
一位是年約四十、麵容死板板的青衫文士，另一個則是五十來歲，頜下蓄有微須，但行動間卻顯得十分瀟灑的灰衣老叟。</p>
藥店師傅本在抽著旱煙，一見有客上門，又發現來人眼神特別，氣質不凡，趕緊放下煙袋，站起身形，陪笑問道：“兩位是要點甚麽參茸燕耳等補身藥物？”</p>
青衫文士不單麵容冷漠，連語音也冷得像塊冰的，哼了聲道：“我們不要補藥是要瀉藥！”</p>
“瀉藥？”藥店師傅不禁一怔？青衫文士道：“要瀉得徹底一點，幹脆就來粒‘閻王奪命丹’吧！”</p>
藥店師傅又是一怔道：“甚麽叫‘閻王奪命丹’？……”</p>
青衫文士說道：“顧名思義，便可明白，就是無論甚麽‘好殺閻王’或‘好色閻王’，一服此丹，便告送魂奪命！”</p>
藥店師傅搖頭苦笑道：“小店中慢說沒有這種丹藥，連聽也不曾聽人說過。”</p>
青衫文士目中兩道爛如岩電的神光，閃了一閃又說道：“那就來包‘飛龍散’吧，就是不論甚麽‘飛龍英雄’，或‘飛龍劍客’，都一服之下，全身骨骼盡散的特殊靈藥！”</p>
這迴，那藥店師傅卻神色一震，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小店中，從來沒有這些怪異藥物東西……”</p>
青衫文士道：“沒有藥也行，便請你這位師傅，替我診脈兒，看看病吧！”</p>
話完，一伸左手，擱在藥店櫃台之上。</p>
藥店師傅明知來客蹊蹺，卻也無可奈何，隻得走過，伸出三指，為這位青衫文士診脈。</p>
但他所伸三指，尚未搭到青衫文士的左手‘寸關尺’上，便被青衫文士，電疾翻腕扣住脈門。</p>
藥店師傅位位哼了一聲，立即臉色如土，額間見汗。</p>
青衫文士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低聲說道：“掌櫃的，請識相一點，不要驚動別人，我們借個地方談話。”</p>
就這片光景，藥店師傅已難禁從脈門傳達的奇異酸麻痛苦，額間冷汗，如雨滴落。</p>
他不得不乖乖把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讓進了帳房間，灰衣老叟並順手將門兒閂上。</p>
青衫文士目光一掃，忽然冷笑，右手微擎，藥店師傅的長衫大袖，便告應手扯落。</p>
藥店師傅茫然瞠目間，青衫文士已用這隻扯落衣袖，把壁上一隻裝置得頗覺奇異的入壁花瓶的瓶口塞緊堵死！灰衣老叟本也莫名其妙，如今方知可能那隻花瓶，有甚傳首作用？心中不由得對青衫文士的機智經驗，暗暗佩服！</p>
青衫文士塞好瓶口，向藥店師傅冷笑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麵前，莫說假話，掌櫃的，你能不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就看你識不識相了！”</p>
藥店師傅領略到青衫文士雙目中所透射出的那股森森殺氣，不禁背脊一寒，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在青衫文士的語音剛了，便不敢怠慢地，立即接口陪笑說道：“小的不敢不識抬舉，但不知尊駕有何見教？”</p>
青衫文士道：“這‘長春藥店’的東家是誰？”</p>
藥店師傅一怔，但懾於青衫文土的森冷目光，遂不敢隱瞞地，應聲答道：“是昔年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p>
青衫文士搖頭道：“‘東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太高，我們不想高攀，找的是另外一人！”</p>
藥店師傅陪笑道：“尊駕盡管請問，在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灰衣老叟一旁說道：“在這‘白水鎮’上，是不是隱居著一位‘好色閻王’司徒獨霸？”</p>
藥店師傅毫不遲疑地，搖頭答道：“在下不敢肯定‘白水鎮’上，有無此人，但卻從來未聽說過這有點邪氣的不是好人名號。”</p>
青衫文士在藥店師傅答話時，一直注意他臉上神色變化！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所說似乎不是謊言，遂又問道：“你東家‘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有多大年齡，長的是甚麽模樣？”</p>
藥底師傅道：“約蜞五十三四，相貌秀逸，身材清矍修長……”</p>
青衫文士道：“他眉心處，略略偏左部位，有沒有一道細細刀疤………”</p>
藥店師傅道：“沒有，南宮莊主的臉上，相當光淨，決沒有任何疤痕……”</p>
灰衣老叟一旁問道：“南宮獨尊大概不會就住在這長春藥店裏吧？他的居所，離此多遠？”</p>
藥店師傅說道：‘敝東家是‘養天莊’的莊主，‘白水鎮’西南十裏之處，占地極廣，到了地頭，一看便知，極為好找！”</p>
青衫文士冷哼了一聲，目注藥店師傅，揚眉問道：“聽你口氣，竟希望我們前去‘養天莊’，莫非莊中設有甚麽令人難闖難防的厲害埋伏？”</p>
藥店師傅相當狡獪，知道在這等人物之前，若說半句假話，無非自己找死，遂毫不遲疑地，陪笑說道：“尊駕明鑒，在下雖然聽說‘養天莊’中，設有陣法，藏有能人，並建築了一座厲害無比的‘五雲樓’，但因小的身份低下，隻替敝東家掌理這‘長春藥店’，根本進不了‘養天莊’，以致對莊中情況，無法十分清楚……”</p>
灰衣老叟在旁向青衫文士說道：“看來這斯到還識相，說的不是假話……”</p>
青衫文士接道：“我們是不是前往‘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養天莊’中，闖上一闖，看個究竟？”</p>
灰衣文土目中精芒一閃，雙眉微挑，點頭答道：“當然要去，我要看看那‘養天莊’中是甚麽龍潭虎穴？”</p>
青衫文士向藥店師傅看了一眼，冷冷說道：“便宜了你，但我們來此探聽‘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之事，你卻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否則便是自尋其禍！”</p>
藥店師傅自然連聲稱是，神色十分誠懇恭謹！但等青衫文士與灰衣老叟站起身形，啟開門戶，走出這帳房間後，這藥店師傅卻目瞪口呆地，頹然倒了下去。</p>
他不是嚇暈了，也不是累垮了，是接受了嚴酷懲罰！</p>
藥店師傅原來也想隨同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一齊走出帳房間，但身形未動，一根小針已悄無聲息地，從壁間一個非眼力可見的極細小孔中飛出，射進了他的‘脊心穴’部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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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