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變天狼”陸鎮川,聞聲一震,注目喝問:“誰?”


    猛聽福康安大喝一聲:“拿人!”


    聲落,人已到了“平山堂”的正廳屋頂,好快的身法。


    陸鎮川到底是積年老賊,臨變不亂,他既知已有高人深入重重埋伏的心腹重地,可知利害,不但沒有循聲撲去,反而一腳踏在鬱新仁小腹上,一揮手,喝令:“上!”


    隻聽風聲獵獵,早有十多個黑衣人循聲撲去。


    同時,殿中的黑衣高手也已驚變搶出,刹時,隻見黑影交錯,好像蝙蝠群飛。


    陸鎮川雙目閃爍如電,左掌捏了一把“天狼釘”,右手已把不輕用的成名兵刃“天狼爪”抽出。


    隻聽剛才慘號起處有個沙啞聲音發話道:“報告,第二班第七號弟兄被人點斷心脈!敵蹤不明!”


    高立殿頂,遊目四掃的福康安一揮手:“大撒網!”


    黑影四散,分向四麵八方飛射。


    陸鎮川咬牙切齒,向鬱新仁喝道:“小子,你知道是誰?快說!”


    鬱新仁一聲不響。


    陸鎮川腳下加勁,喝道:“好小子,老夫先把你肚腸踩出來!”


    鬱新仁隻覺腹脹如裂,加上全身奇痛徹骨,他已明知是誰來了,心中狂喜,幾乎叫了出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掙紮著叫道:“你們這麽多人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


    陸鎮川罵道:“好小子,你以為老夫不知你們是什麽變的?八成是姓鄭的來搗鬼……”


    鬱新仁叫道:“你知道就好,我二師伯一到,你們就完蛋了,隻敢對我卑鄙,敢和家師一搏,才算腳色!”


    陸鎮川目射兇光,獰笑道:“好小子,你也敢在老夫麵前來這一套?如果是你師父來了,真是自投羅網,該姓陸的走運了!”


    鬱新仁罵道:“無恥老賊,家師一到,你不快溜,必遭惡報,還吹什麽大氣?”


    陸鎮川大怒,叫道:“老夫先把你這小子吊起來,讓你那班師伯叔先開開眼界,老夫要親手把你摔成肉餅,再吊起姓顧的……”


    話未了,猛聽福康安一聲大喝:“大膽叛逆!”


    話聲剛出,人已如巨鷹疾掠,向這邊長嘯而下。


    陸鎮川何嚐不怕“丹心八友”,對“鐵膽書生”顧一鷗更是聞名心寒。他敢說大話,是有恃無恐,一則先有布置,二則仗著福康安就在眼前,他倒想利用鬱新仁作餌,把顧一鷗等誘出,好照預謀猛下殺手,故爾夜行吹口哨,壯自己的膽!


    一聽福康安出聲示警,他本已全力戒備,猛聽數縷勁風已到,他繃緊如弓弦的身形,立時猛轉一圈,“夜戰八方”掌封門戶,大喝:“陸鎮川在此,有種的……”


    福康安已淩空而下,咦了一聲道:“奇怪……”


    陸鎮川心膽大壯,忙道:“誰能逃過貝勒神目?”


    福康安冷然地:“我明明看到有人隱身殿簷向你下手,為何轉眼失蹤?”


    陸鎮川心中發毛,嘴裏卻狠道:“因貝勒在此,這班見不得人的鼠輩,當然不敢出麵!”


    福康安哼了一聲道:“你的手下,盡是飯桶,那麽多的人,卻被人如入無人之境,還說什麽廢話?快搜!”


    話落,人又騰身上了“平山堂”的前廳屋頂。


    陸鎮川吃了排頭,自己也覺沒趣,他已看清形勢,福康安所說的有人隱身殿簷,不外是指前廳屋簷的兩側和正麵,正麵是不易瞞過自己耳目的,兩側暗影中,與自己相距在六七丈至十丈間,鑒於剛才曾有人突襲自己,顯然強敵已在咫尺,自己卻連對方人影都未發現,這個人可丟得大啦,兇心大起,竟想先慘殺鬱新仁泄忿。


    他剛轉身,猛瞥見四麵夜空同時升起了紅色焰火,那是緊急信號,心中剛一驚,猛又聽到破風聲急,卻是兩個黑衣人由登山石徑上飛掠而來。


    陸鎮川一把抓起鬱新仁,厲聲喝道:“報名!”


    他以為是自己的手下,又提防是敵人冒充,所以喝問。


    那兩個黑衣人狀如未聞,眨眼已到了十丈之內。


    陸鎮川大怒,怒嘿一聲:“該死的逆黨!”


    話未了,當頭一個黑衣人大喝一聲:“你說什麽?”


    由於時在深夜,看不清麵目,聲音又陌生,斷定不是大內所屬,陸鎮川正在氣頭上,大喝一聲:“大膽鼠輩,還想在陸某麵前弄鬼!”


    一麵向對方欺去,隻要對方一動手,他就準備先把鬱新仁點了死穴,當作替死鬼。


    隻聽前麵一個冷聲道:“原來是陸領班,難怪目中無人,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陸鎮川正在火頭上,仍把來人當作是“丹心八友”中人或與“八友”有關的人,接口獰笑道:“你們找死,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


    對方怒笑一聲:“姓陸的,你別欺人太甚,小心你的吃飯家夥!”


    陸鎮川大怒,陰惻惻地立定身形,狠狠地道:“你們敢動一步,陸某先把這姓鬱的小子擠出蛋黃來!”


    一麵一手舉起鬱新仁,作出猛揮之勢。


    猛聽對方大喝一聲:“陸鎮川,快通報貝勒,聖上有旨!”


    陸鎮川正要下毒手,掌心已托在鬱新仁的背心上,一吐勁,就會把鬱新仁震斃,聽到最後“有旨”二字,如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冷水,呆了一下,道:“你是……”


    對方冷聲道:“我雖然隻是石總領班手下的一位弟兄,不在陸領班的眼裏,現在卻是奉旨召見福貝勒與貴總領班。”


    陸鎮川心神大震,暗叫自己瞎了眼,鬧出笑話來了,原來來人竟是石磊手下,而且又是奉旨而來。


    大內侍衛雖表麵上是自家人,暗中卻彼此“較”上了,互不相讓,有功就搶,有過則諉,石磊與許漢忠二人也是麵和心不和,誰也不服誰,陸鎮川身為許漢忠手下心腹大將,當然比誰都清楚。


    對方竟抓住了把柄,不但丟人,萬一被加上怠慢聖旨的帽子,這個罪名可大了,那還了得?


    他也當然知道皇上已抵揚州,因護駕有人,他未奉召,未去接駕,既來召見福康安與許漢忠,又在深夜,必有緊急大事,非同小可。


    偏偏福康安已經失去影子,大約是向“平山堂”後麵指揮搜敵去了,他念頭疾轉,放下鬱新仁,滿臉堆笑,道:“原來是……二位老兄,陸某真是一時昏了頭……”


    對方冷然道:“陸領班貴人事忙,就請火速通報!”


    陸鎮川連連點頭道:“當然,貝勒剛才還在……”


    對方截口道:“福貝勒已經離開這裏?”


    陸鎮川忙笑道:“因有逆黨潛窺,貝勒指揮拿人,二位不妨稍等,我立即派人通報。”


    那個始終未開口的黑衣人呀了一聲:“原來如此,剛才我們也已看到不少緊急信號,可見敵人已大舉來犯,難怪一向以冷靜沉著著稱的陸領班也……”


    陸鎮川明知對方是打蛇隨棍上,存心挖苦,在這緊要關頭,也不是要麵子的時候,既已隱瞞不了,也就落得光棍,反正天倒了有高個子頂著,有福康安在,又有厲害布置,便即截口道:“好說,陸某無能,怎及得上老兄等在石總座麾下春風得意,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還好,有貝勒坐鎮,難得那班逆黨自行投到,等下叫他們片甲不迴,二位不妨欣賞一下。”


    仍由剛才當頭的一個發話:“當然,陸兄大功在握,可喜可賀,必有萬全勝算,隻是,兄弟有旨在身……”


    陸鎮川忙向左首丈外的一個屬下喝道:“魯端,火速報上去,請貝勒接旨。”


    那漢子應聲而去。


    陸鎮川為了想彌縫自己剛才的失態,有意拉點關係,也有示威炫耀的心意,指著地上的鬱新仁,陰笑道:“這小子,就是當年鐵膽顧老三的門下,為陸某所屬弟兄擒來,也正是貝勒的傑作,托聖上之福,就用這小子作餌,才把那班逆黨誘來的……”


    突然南方夜空一連升起三朵血紅的焰火,又有一朵銀色旗花,不但是十萬火急的信號,而且是指出有人向南方脫身的方向。


    陸鎮川實在掛不住老臉,怒嘿一聲:“二位,請看陸某殺手!”


    大步轉身,向空中一揮手,起了五朵金色焰火。


    當頭的黑衣人笑道:“陸領班,你怎麽……”


    陸鎮川陰森森,話聲中充滿了殺氣:“兄弟發出這個信號,就是通知所屬下殺手,不要活口……”


    另一個黑衣人訝聲道:“陸領班,那班逆黨都是出名難惹,你憑什麽?”


    陸鎮川殺氣滿麵,嘿嘿陰笑道:“憑這個!二位大約尚不知貝勒已把西洋的火神槍調來這裏呢!哈哈,憑戚長春他們再硬,也能把他們打成蜂窩爛……”


    話聲甫落,“平山堂”中傳出一聲怒吼:“好狠毒的奴才,不要臉的走狗……”


    陸鎮川剛要循聲撲去,數點精光,已飛射而到。


    他一驚,脫口喝道:“天心芒!姓鄭的……”


    一麵揮掌猛劈,一麵縮身換位,手忙腳亂。


    猛聽手下同聲大喝:“小心……”


    他大駭之下,原來背後又有勁風襲到。


    同時,十多個手下已紛紛騰身,向他身後飛撲。


    陸鎮川是何等人?驚怒交並之下,便知必是剛才兩個侍衛弟兄出了毛病!先滑出丈外,掌隨身轉——


    隻見為首的黑衣人已背負著鬱新仁,左手反兜住鬱新仁的身子,右掌連吐三掌,便把向他飛撲的兩個大內高手震得狂噴鮮血,垂直栽落地麵。


    另一個黑衣人更是猛不可當,身形如電,飄忽換位間,掌影迷離,吐掌毫無聲息,卻把七八個撲去的大內高手震得一聲不吭地墜落橫屍!


    隻存下兩個後到一步的,見狀大駭,翻身倒縱。


    陸鎮川目怵心驚,脫口喝道:“無相散手!來的可是王老五?”


    黑衣人雙目精光並射,豪聲道:“難為你招子沒瞎!”


    會罵人,剛才陸鎮川還把他二人當作大內侍衛,稱兄道弟,等於瞎了眼,再被當麵奚落,陸鎮川居然能夠沉住氣,恨在心頭,陰聲一笑,道:“幸會,另一位可是……”


    卻故意拖長聲音,他實在拿捏不準是誰,隻好等待對方接腔。


    背負鬱新仁的黑衣人沉聲道:“姓陸的,不必廢話,你對兩個後生小輩,也如此殘酷狠毒,已夠你萬死,您是仗著爪牙很多嗎?我們光明磊落地公平一搏,你不必拖延時間,等你的手下趕來,也不過多一些替死鬼罷了!”


    陸鎮川失聲道:“你可是顧老三?”


    在他看來,師徒關心,一聽對方誓不兩立的語氣,推斷一定是顧一鷗了。


    他故意發話詢問,就是為了拖延時間,一則想等福康安及同黨趕來,二則好讓預伏之火槍手能夠馳援。


    他老奸巨猾,明知以自己藝業,如與“丹心八友”中任何一人動手,最多也隻能支持一百招上下,自己折磨了鬱新仁與陳姑娘,對方盛怒之下,可能連五十招也無把握接下。


    心事既被對方拆穿,他一甩手,先射出一支血紅的焰火,代表緊急訊號,接著,發出一聲尖銳狼號,示意同黨馳援。


    黑衣人大步欺進,一言不發地一振鐵腕,發出右掌。


    陸鎮川已成騎虎之勢,既不能脫身,隻有先盡力一拚,陰笑一聲道:“你們就嚐嚐陸某手段也好!”


    雙掌一翻,一記“霸王抖甲”,硬接黑衣人一記掌力。


    轟!黑衣人退了一步,陸鎮川卻退了三步!


    強弱立判,雙掌換單掌,陸鎮川大喝一聲:“顧老頭,你號稱‘鐵膽’,自謂光明磊落,為何冒充我們的人?你可知道還有一個丫頭落在我們手上?”


    他是心怯之下,想激將,又想以陳姑娘的生命為挾製工具。


    黑衣人狀如未聞,也似根本不屑理他,右掌緩緩揚起,全身衣衫如風吹滿帆,那是罡氣提聚到頂點的顯示,這一掌,等於集中了一身功力,如接不下,非死即傷!


    陸鎮川知道對方是速戰速決,才不惜乾坤一拋,想立斃他於掌下!


    他緊張地一麵作勢反擊,一麵準備投機取巧,等對方一吐勁,就撤身退避。


    就在這時,隻聽屋頂上揚起一聲哈哈淡笑:“很好,我來看看你們這班大膽逆黨到底有多大道行?”


    話出,身起。


    話落,人已淩空下擊。


    “行”字落處,他已挾淩厲風聲,向黑衣人兜頭撲下。


    陸鎮川暗鬆了一口氣,在主子麵前,他哪敢怠慢?當然力求表現,大喝一聲:“逆黨領死!”


    反而轉向“開山斧”王思古撲去。


    同時,另外兩個好手也逞勇撲上。


    先後腳之差,等於三對一!


    隻聽如破竹怪響,福康安下撲的淩厲急勢,和背負鬱新仁的黑衣人右掌一翻所發的強烈罡氣,碰個正著。


    黑衣人確實已凝足十二成功力。


    福康安挾由高而下之勢,也是發出十成功力,並是雙掌齊下,雙方功力相等,隻是黑衣人吃了背負一人,又是單掌的虧,登,登,登地一連退了三步,留下寸許深的腳印,雙目神光連閃,可見心情之激動中透出驚訝。


    福康安一個淩空筋鬥,翻落地上,噢了一聲:“不錯,真有幾手,難怪你們如此大膽……”


    話聲未落,連串悶震,一聲慘唿繼起。


    卻是陸鎮川和王思古硬碰了兩掌,陸鎮川退了三步。


    恰好,另外兩人又向左右攻到。


    王思古鐵腕輕揮,“無相散手”罡氣飛旋而出。


    左首的一個一時貪功,死星照命,竟以為王思古剛與陸鎮川換了一招,正是罡力已盡,新力未生刹那,一記“橫江截鬥”,以“摔碑手”重掌猛擊,卻不知“無相散手”乃佛門降魔玄功,專能以柔製剛,遇力反震。


    陸鎮川用的是陰勁毒手,且功力高,一發覺不妙便能自卸反震之力故未吃大虧。


    而這個以“摔碑手”發招的冒失鬼,因震於剛才王思古下手之厲害,竟把十二成功力一概用上了,正犯“無相散手”之忌,他剛猛覺發出的力道如撞在軟綿綿的絮上,猛覺強烈的力道在胸前一震,如千斤巨杵,自己打自己,髒腑碎裂,立時斃命。


    右首的一個,用的是“武當綿掌”,完全是投機取巧的狡猾手法,又是先落在王思古丈許以外發掌,好像是發掌,在吐勁刹那,變掌為指,直點王思古“肩井”與“乳白”二穴。


    這一來,反而保了狗命。


    王思古的“無相散手”,隻把他攻來的指力化解於無形,對方一見同黨慘死,飛快地貼地一滾,居然被他避過了王思古一記“散手”。


    另一個同黨剛由地上爬起,麵如土色,卻極機警地扭身便溜,掠身如箭,消失於“平山堂”大門裏。


    好像是害怕逃命。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去求援或另有奸計。


    福康安冷聲揮手。


    “陸領班,你站開去,讓我來會會這些難見的高手!”


    陸鎮川正好借此下台,口中卻道:“殺雞焉用牛刀,對付這班逆黨……”


    福康安截口喝道:“廢話!憑你,絕不是他們對手,你手下盡是不中用的腳色,你還是先把這些死人拋開,好讓本貝勒試試這二位高手究竟有多少斤兩,敢有天大膽子造反!”


    說罷,摔去外衫,摸著腰間十錦嵌玉絲絛淡淡地一笑,一指王思古道:“請二位報上名來,本貝勒願意在內外五門工夫,兵刃百藝上與二位切磋一下,不分高下不止!”


    說到這裏,雙目精光暴射,炯炯注視著二人。


    王思古豪聲大笑道:“原來你就是福康安?倒不像紈絝子弟繡花枕頭……”


    陸鎮川剛“咄”了一聲:“好大膽的……”


    福康安揮手道:“做你的事去,不要羅嗦!”


    陸鎮川又碰了一鼻子灰,隻好真的勾腰動手,把被王思古“無相散手”震斃的手下屍首一個一個地移向一邊,這份難受,隻有他心中知道。


    王思古叫了一聲:“老三……”


    顧一鷗狂笑一聲:“人家既以江湖本色相見,告訴他也可以的!”


    福康安沉聲道:“正是,本貝勒是以武林身份說話,你們不必害怕!”


    顧一鷗狂笑震天:“倒底少不經事,不脫本來麵目,你也不先想想,我們何懼之有?”


    福康安點頭道:“有種,報名來。”


    顧一鷗大聲道:“大明顧一鷗。”


    王思古豪聲接口:“大明王思古!”


    福康安仰麵道:“果然算得是英雄,不愧‘丹心八友’之號,孤臣孽子,本貝勒愛才如命,你們有此大好身手,何必作徒勞無功之事,如願……”


    顧一鷗大喝一聲:“不必廢話,既知我們是孤臣孽子,能愧對‘丹心’二字嗎?你如歸告宏曆,歸化漢族,奉祀大明正朔,我們不計成敗,有德者居天下,否則,大明子孫,永遠不會罷休的!”


    他聲色俱厲,如嚴父訓子,凜然正氣,不但使陸鎮川麵如土色,全身冷汗,連福康安平靜的麵色也連變了幾次。


    如非福康安早吩咐了,陸鎮川真會又罵“大膽逆黨”了!


    麵對福貝勒竟敢直言指叱,除了顧鐵膽,誰也難如此暢言無忌。


    福康安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姓顧的,你不愧鐵膽之稱,難怪膽大妄為,你既知有德者居天下,本朝奉天承運,愛民如子……”


    顧一鷗截口大喝:“住口!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殺人千萬,血河骨嶽,鐵打的事實,你胡說什麽?”


    福康安怒叫道:“姓顧的,本貝勒一念憐才,曉以大義,你既不聽,可知你們生死已操在本貝勒手上嗎?”


    顧一鷗仰天狂笑:“無知豎子,包藏禍心,深得陰柔深沉之旨,你故意砌詞亂語,無非想等你手下一班無恥奴才趕到罷了,他們不是來了嗎?來!你先接我三掌!”


    話落,右手已緩緩提起。


    福康安是有此機心,一則他有剛愎自負的一麵,想以一身所學,力折“丹心八友”才不惜逞勇挑戰。


    二則就是等候火槍隊趕來,好下毒手!


    這樣做,如他能以力伏人,可以樹立天下無敵的威風。


    萬一有心無力,也可憑火槍製人死命,一樣可以稱心如意的。


    可謂深得殘暴與陰柔之三昧。


    被顧一鷗發話喝破,惱羞成怒,且已瞥見大批手下已采取四麵包圍之勢,鴉雀無聲地縮小包圍圈,有恃無恐,兇威大發,一聲冷笑:“姓顧的,你們二人一齊上吧!本貝勒非給你們最嚴厲的教訓不可!”


    王思古哂然道:“憑你這豎子也配?”


    福康安厲聲道:“一試便知!如你二人不願同死,也不過先後之分,你們哪個先上都是一樣的。”


    王思古狂笑一聲道:“老三,我倒有點興趣了,讓我先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如何?”


    人已大步欺進。


    福康安點頭道:“姓王的,聽說你有六十四式‘開山神斧’,就讓本貝勒看看如何?”


    王思古大笑起來:“我的寶斧,已經久不使用,就以豎子之血,祭我寶斧也好!”


    把背上的皮套取?攏迅速地解開,一柄烏光墨亮的“咬金斧”已經入手?p>  顧一鷗冷眼四掃,傳聲道:“老五小心點,這豎子必有奸計,最好能把他生擒,可挾之突圍……”


    王思古是因顧一鷗背負鬱新仁,比較不方便,才接下來。


    他二人哪裏不知道身入虎穴的兇險,救人得手,理應及時撤退才對。


    但,二人藝高膽大,一聽福康安也在此,仇人相見,眼分外紅,倒想趁此多殺幾個走狗,除去一些鷹犬爪牙,如能擒住福康安,更有大用。


    他二人又何以不知道對方人多勢眾,且已由陸鎮川口中聽到有火槍隊,那種西洋做的火槍,十分利害,隻有大內才有,血肉之軀,武功再好,也難應付,二人敢冒大險者,是自信與仇火交織之故。


    嗆啷一聲,福康安已經由腰間解下一對軟鞭,雖說是鞭,實在不三不四,有點像龍頭棒,又似蛇骨鞭。鞭首是兩顆拳大的龍頭,鞭尾是交叉的蛇尾。


    鞭身精光刺目,顯然是上好白金與緬鐵、風磨鋼合鑄的。


    鞭尾卻藍光隱隱,顯然是淬過毒。


    而且,凡是奇門兵刃,必然另有獨門招數,不能照一般鞭法應付。


    王思古顯然在兵刃上先吃了虧,因為他的“開山斧”,並非馬上用的古製巨斧,而隻是連斧柄也隻有二尺四寸的镔鐵斧,由於含有鋼母冶鑄,犀利無比,也可說是一件神兵。


    隻是,兵刃上是講究一寸長,一寸短的,這種沉重的家夥,一碰到軟鞭,先落下風了。


    因為,鞭長七尺二寸,加上兩臂,就是丈外方圓,鞭勢所及,短斧根本無法近身進招。


    何況,又是雙鞭,注定他碰到克星了。


    陸鎮川憋了一肚子的氣,一看同黨趕到,成功在即,再也忍不住幹笑起來。


    “顧一鷗、王思古,在福貝勒的‘追魂雌雄鞭’之下,不過釜底遊魂,還不乖乖待縛!”


    說罷,忍不住得意地奸笑不止。


    這時,已有不少大內高手趕到,陸鎮川一笑,大家又看到福康安已親自下場動手,也討好地吆喝助威。


    王思古不但不怒,反而好笑起來。


    “這叫做狗仗人勢,還是狐假虎威?姓陸的,你這種卑鄙奴才,齷齪走狗,受人豢養忘了本來麵目,真不知人間有這羞恥事!”


    顧一鷗接口喝道:“老五和這班小人,廢什麽話,我本不願汙手,姓陸的竟如此無恥,我就叫他狗吠不出來!”


    話落,右掌一揚,向陸鎮川大步欺去!


    陸鎮川被罵得狗血噴頭,他再無恥,也感難堪,心中恨毒,立意先殺顧一鷗,乃作怯敵之狀,不住後退!卻已向同黨打了暗號。


    福康安大喝一聲:“陸鎮川,你們全給我退下,姓顧的,本貝勒有言在先——”


    王思古大喝一聲:“先嚐嚐王五爺的‘開山斧’!”


    人已欺進,烏光一閃,竟似一招最平常的“斧劈華山”。


    福康安瞥見顧一鷗已經把陸鎮川逼到十多丈外,陸鎮川猛地雙手一抖,就是大蓬“天狼釘”,人也翻身倒竄。


    顧一鷗右掌一揚,震散了“天狼釘”,人已騰身飛撲。


    眨眼間,二人已隱沒“平山堂”裏。


    福康安心中暗喜,冷笑一聲:“不過爾爾!”


    腳下紋風不動,左手軟鞭平直如矢,反向王思古胸前疾點,右手鞭如怪蟒出洞,鞭頭一抖,猛地一個急旋,閃電般橫掃而出。


    完全無視於王思古的進招。


    這正是以長助短,以攻還攻的殺著。


    王思古狂笑一聲:“豎子敢爾!”


    挫腕震斧,一片幻光,巧展“芥子須彌”身法,讓過了對方直點和橫掃之勢,隻聽尖銳破風聲中,揚起一聲脆響!


    那是“開山斧”正好劈在福康安左手軟鞭的龍頭上。


    立時劈落了一支長約二寸許的精鋼龍角。


    這也是奇妙的絕招。


    在目不及眨間,能一下劈中閃電般的軟鞭龍頭,也是不可思議的。


    福康安虎口一麻,尖銳的破風聲息正是他雙鞭的餘勢所發。


    雙方同時撤身,彼此心生寒意,知道對方真好紮手。


    福康安鞭頭被損,等於輸了一招,淡淡一笑道:“姓王的,請接本貝勒‘鎖龍十三鞭’!”


    聽他口氣,蠻客氣的,倒真有江湖味,根本不像是對付心目中的“逆黨”,彼此心中卻明白,這是生死之搏。


    福康安話聲一落,身形騰起,鞭雙如蛇,幻織起一片鞭影,罩向王思古。


    王思古一聲長嘯,左掌右斧,大片烏光,把身掩沒。


    福康安施展的是“騰雲三式”,由空中發鞭,就和一般鞭法不同。


    王思古卻是“無相神功”護身,采取守勢,密封全身,掌護頭麵。


    本來,軟鞭之長處,在遇硬即拐彎,遇軟即相纏,但在王思古的神功發揮下,鞭上力道,隻能在他周遭三尺外施威,無法攻進他罡氣圈裏。


    不過,王思古也不敢冒險反撲。


    初看來,是王思古被困在福康安的鞭風下。


    那班大內高手,以為王思古已落下風,大聲吆喝,為福康安助威。


    隻聽一片破竹劈拍怪響,福康安人在半空,雙鞭如兩條銀蛇伸縮亂閃,又好像正在猛烈抽打王思古。


    倏地,銀蛇猛縮,福康安三招無功,提氣不住,收鞭下落。


    王思古狂笑一聲:“該輪到我了!”


    身形暴起,斧光如電,又似大片急雹,罩向福康安。


    這正是王思古的“飛花三斧”。


    福康安一坐四平馬,雙鞭如龍,又似兩條怪蟒虯結交纏,在頭頂舞成一圈又一圈的急旋。


    王思古也是三斧無功,全被鞭勢化解,翻身栽落,笑道:“原來你得到密宗‘十二迴龍心法’,王五爺倒有點興頭了,敢不敢放手一較玄功?”


    “玄功”,是內家高手最後的拚命打法。


    那全是硬碰硬,沒有半點取巧餘地,任何詭異的身法也隻有硬接硬對,誰差一點,存亡立判。


    王思古是殺得起興了,他認為,能碰到福康安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他知道福康安已得喇嘛三教真傳心法,如想在兵刃上勝他,非三五百招不可。


    如論比較玄功,自己的佛門神功,正是克製喇嘛異端的最佳捷徑,何況他有數十年的火候,福康安不過二十多歲,決非對手,雖說是取巧,對付民族大敵,欲得而甘心的“朝食”,也顧不得了。


    何況,他深知眼前形勢險惡,如果不能製住福康安,或絆住他就難突破重重包圍。


    福康安軒眉笑道:“很好,本貝勒無所不能,一律奉陪!”


    雙手一合,繃簧輕響,收起了雙鞭。


    王思古當然也迅速地藏好了“開山斧”。


    福康安道:“我們采取何種方式?”


    倏地雙目一亮,原來東方夜空升起了九朵金色火焰。


    周遭的大內侍衛都是麵色一緊,透出訝異。


    福康安剛微微一怔,噢了一聲:“怎麽了……”


    破風聲疾,人影連翩而來。


    王思古剛哼了一聲:“原來你裝模作樣,隻是等待援兵?”


    福康安還未開口,隻聽一聲森森冷笑道:“好大膽的王思古!許漢忠在此!”


    聲到,人到。


    一陣“羊角風”,卷地一旋,來人現身,一身白骨森森的骷髏衣,鬼眼灩灩,正是“白骨殃神”來了。


    大內侍衛一見頂頭上司駕到,個個精神百倍,卻是鴉雀無聲。


    許漢忠先向福康安打了一千,陰聲道:“貝勒千金之體,何必和這種逆黨……”


    話未了,福康安淡淡截口道:“因為你的手下太高明了!”


    這,明明是罵人入骨啦。


    許漢忠鬼臉一寒,四麵疾掃一眼,厲聲道:“你們這班膿包,難怪貝勒生氣……哼哼!……”


    轉向福康安躬身道:“等下卑職會有表示。”


    福康安淡淡地道:“是我自己要會會這班大膽的逆黨,噢,剛才是……”


    許漢忠走近三步,低聲地:“是聖上聞訊,派來三位國師與石總領班趕來,要把這班逆黨一網打盡!”


    王思古始終平靜地負手佇立,他久經大敵,知道今日除了硬拚外,已是不了之局,與預定計劃不符。但,此時此地,也無撤身之理,更無示怯之理,聽到這裏,忍不住哼了一聲道:“姓許的,你不如先改個名字,可以少丟人現世!”


    許漢忠獰笑轉身,惻惻幹笑道:“王思古,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進來,我們會好好消遣你!”


    王思古喝道:“叫你許‘滿忠’吧,無恥匹夫,不必廢話,王五爺已豁出去了,何懼之有,你們這班走狗,隻管一齊上。”


    原來,他已聽出又有人到!


    果然,一聲陰森笑聲傳到:“人生何處不相逢,姓王的,你們到齊了沒有?石某人來遲一步,得好好地敘敘舊情,嘿嘿!”


    聲落,白影如煙,射落現場。


    來的是一個一身銀灰色長衫,天生陰陽臉,一邊白如骨,一邊黑如墨的老者,鷹鼻細目,眼珠深陷,卻是未語先笑,錦衫飄飄,十分瀟灑,儒雅。


    他即是出名的笑裏藏刀,心毒手辣的“陰陽聖手”石磊。


    緊隨他身後的,是四個紫衣老者,都是神色陰沉,各有異相,兩太陽穴鼓起,可知功力都是一等一的。


    王思古麵對這兩個兇神惡煞,也自心驚,豪笑一聲道:“運氣不壞,今夜能碰到兩個頭號走狗,王五爺的寶斧可以大快朵頤了。”


    “白骨殃神”許漢忠剛兇睛一瞪。


    石磊皮笑肉不笑地道:“漢忠兄,有貝勒在此,三位國師馬上又到,便是他們八人全來,也是釜底遊魂,就讓他多占點口頭便宜又何妨?”


    背著手,向王思古哈哈一笑道:“王老五,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我們等了這麽多年,才輪到今夜,可惜隻有你一個孤魂野鬼……”


    “百變天狼”陸鎮川突然由“平山堂”中竄出,接口笑道:“還有姓顧的,已被我誘入陷阱了!”


    石磊大笑接口:“王老五,你已成了俎上肉,網中魚,漂亮點,束手待縛,石某人看在江湖一脈上,請貝勒少給你一點苦頭吃!”


    又向許漢忠拱手道:“可喜可賀,許兄強將手下無弱兵,小弟真是乘興而來,要敗興而返了!”


    言外之意,是大才小用,隻存下一個王思古,何用興師動眾?奚落之狀,濫於眉宇。


    王思古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可是,他深知對方是仗著人多勢眾,難怪如此驕狂,如果動了無明,正中了石磊激將之計,大敵當前,氣躁動怒,是最大忌諱。


    因此,他竭力平靜自己,向福康安哈哈一笑道:“你手下的走狗,全仗人多,單打獨鬥,不值一擊,他們都不是王某對手,你還有膽實踐剛才之約否?”


    福康安淡淡一笑道:“姓王的,本貝勒隻想看看你們八人到底有多大道行,既已成了困獸,你就認命吧。”


    王思古仰天狂笑道:“豎子深得奸雄三昧,你們隻管一齊上吧!”


    許漢忠厲聲喝道:“王思古!你們八人,澄心被擒,一鷗入阱,你成了待決之囚,還吹什麽大氣?”


    王思古一震,怒叱道:“你說什麽?”


    許漢忠向第八支旗杆上一指,陰森地道:“你還在做夢,上麵就是澄心賊尼,該你輪到第五杆了!”


    一揮手:“準備!”


    馬上有人暴喝,站到了第五支旗杆下。


    王思古向第八支旗杆上的囚籠看了一眼,心中一慘!


    因為,他確已看出籠中有人,且是一個女的,卻是一動也不動,分明已經死亡或半死中,否則,決不致毫無反應。


    聽許漢忠的口氣,不似虛聲恫嚇,一盟關心,忍不住戟指許漢忠,嗔目怒叱:“真的?”


    許漢忠聳聳肩,陰惻惻地幹笑道:“憑許某身份,還會養個假尼姑騙你嗎?說來,還是石兄的傑作呢。你要不要先上去驗明正身?”


    石磊仰麵哈哈大笑。


    這種奚落,實在叫人難受!


    王思古雖不相信顧老三會被陸鎮川誘入陷阱,卻已八分相信八盟妹澄心師太已落毒手,他吸了一口氣,慘笑一聲:“血債血還,拿命來吧!”


    “無相散手”早已凝足十二成功力,右掌擊向許漢忠。


    左掌擊向石磊。


    許、石二人同時冷哼,揮掌硬接。


    王思古以一對二,雙臂一震,退了兩步。


    石、許二人也各退了一步。


    王思古更不打話,向許漢忠猛撲。


    許漢忠獰笑一聲:“今天該輪到你倒黴了!”


    又是揮掌硬接。


    石磊悶聲不響,已向王思古背心飛點一指。


    王思古正全力出掌,把許漢忠震退三步,身形尚未落下,背心風生,急變“空中大挪移”,身形劃了一個弧形,雖然堪堪避過石磊一指之力,許漢忠又發出一招“閻王投帖”。


    石磊如桴鼓相應,右指一收再出,左掌同時拍出。


    論石、許二人功力,本就各與王思古在伯仲之間,以二對一,王思古立處下風,但仍能大奮神威,連發三掌,連消帶打。


    三個當世高手,立時虎躍龍騰,展開惡鬥。


    福康安負手於背,退立“平山堂”門口的石階上,低聲問陸鎮川道:“姓顧的如何了?”


    陸鎮川躬身道:“被卑職誘入廂房,賞了他幾顆‘三步迷魂彈’,栽倒了。”


    福康安蹙眉道:“有這麽易與?”


    陸鎮川笑道:“打他個措手不及,他似乎是想進入內麵找姓陳的了頭!”


    福康安噢了一聲:“那丫頭如何?”


    陸鎮川怔了一下,躬身道:“剛才據手下報告,被人劫走,由南方脫身!”


    福康安一頓腳:“一定是另有其他逆黨潛入核心,你手下這多人是幹什麽的?好意思嗎?”


    陸鎮川好不尷尬,事實上,被別人由重重埋伏中把人救走,竟等事後才知,也確是笑話。


    他隻好惶恐地躬身道:“屬下無能,等下請貝勒一律嚴予處罰!”


    福康安沉吟一下,道:“放馬後炮又有什麽用?那丫頭也無關緊要,本貝勒判斷,他們一定會去而複迴,隻要能擒住戚長春那班人,仍不失大功受上賞。”


    陸鎮川如釋重負,踴躍道:“貝勒英明,隻要他們敢再來,屬下一定全力施為,殺身以報。”


    福康安道:“好,本貝勒隻擔心姓顧的有詐,你先去把他拿來見我。”


    陸鎮川一聲:“得令!”


    躬身退下向裏麵閃身。


    隻幾句話的工夫,場中惡鬥已是人影不分,盡是狂風勁氣,飛砂走石,大有風雲變色,草木含悲之勢。


    王思古是以生命相搏,幾乎有攻無守,盡是殺著,自古道:一人拚命,萬夫莫當。石磊與許漢忠當然不願在這種絕對有利的形勢下硬拚,故一時尚難見高下。


    王思古就是看中對方這個弱點,以“攻心”為先,作背城借一,死中求活之策。


    石、許二人則隻想把王思古纏住,逐漸消耗他的功力,一直把王思古活活累死!


    福康安看得頻頻點頭,暗道:“難怪所謂‘丹心八友’,久稱大敵,藝業都是有專長,如由自己對付王思古,也很難說三百招裏能分高下。”


    又忖道:“石磊一向以心計及奇門暗器見長,現在為何棄長取短?”


    福康安最關心的還是自己引為最大得意的“火槍隊”,是由西洋進貢,再以重金購買,一共也不過四十枝。


    除了三勇士與三十六“無敵鐵衛”每人一枝外,自己也有一枝,但為了避免耳目,不便攜帶在身。


    他略一掃視,已發現了二十名槍手正控機待發。


    福康安暗忖:“除了三勇士與十六衛派去護駕外,二十個也不少,他們早被安排在四麵布下暗卡,為何讓強敵深入重地,一槍也不放呢?”


    又自失笑,那因為敵人身手太高了。可能等到手下發現人影時,還未“瞄準”,人已失蹤。


    猛聽一聲洪烈的大喝:“哪裏去,給佛爺留下頭再走。”


    福康安一聽口音,便知是隨駕的三大國師中的“天龍”喇嘛。


    他已聽出口氣,必是發現另有強敵,也可能正在追逐中,不敢怠慢,忙向“商山四皓”一揮手,道:“你們去看看!”


    那跟隨石磊來的四個紫袍老者同時一躬身,破空而起,循聲掠去,好像四枝怒箭。


    四人剛幾個起落,掠下三十多丈,猛聽一聲怪叫:“哪裏去,留下頭再走!”


    四人同時疾收急勢,揚掌當胸。


    卻是一個頭包黑巾,一身黑布勁裝的大漢。


    “商山四皓”互看一眼,靠左的一個幹咳了一聲:“來的可是常老四?”


    話聲剛落,對方大喝一聲:“我是閻老五,你們四個老賊,大把年紀,還給人當奴才,實在可憐,不如迴去報到!”


    雙掌一合,一抖,霹靂大震。


    正是“霹靂震天掌”。


    “商山四皓”同時翻掌,怒哼出聲!


    強大的震輻,使四人都馬步浮動。


    常修大吼一聲:“再接三掌!”


    話出掌合,鐵腕三振,如三聲迅雷經天。


    “商山四皓”須眉皆張,合力出掌,力道相撞,如匯成一片震耳焦雷,地皮都在動。


    常修大笑一聲:“味道如何?”


    “商山四皓”已連退三步,氣血上湧,四人合力竟接不住人家一人三擊,氣得個個目射兇光,猛撤身形,向四麵移形換步,準備群毆取勝。


    常修哂然道:“你們四個,實在老而無恥,又不經打,常爺和姓石的王八龜孫子有死約會,你們滾開!”


    說著,雙掌緊合,半月形緩緩地轉了一圈,立時把“商山四皓”鎮住。


    因為,常修的“震天掌”,力道之雄,他們全明白,四人聯手,尚接不下,如單獨招架,後果不堪設想。


    常修蓄勁不發,使四人都以為他要向自己發掌。


    或以為他在選擇出掌的目標。


    因此,誰也不願逞勇先上,免成了“目標”。


    常修狂笑震天:“不怕死的隻管上,常爺失陪了。”


    彈身而起,一掠五六丈,直撲“平山堂”。


    “四皓”中的老三老四剛要揚手發出暗青子……


    老大低聲道:“別糟塌了,讓他上去送死,反正少不了我們一份功勞。”


    老三、老四猛收手,老三低聲道:“不妥吧?福貝勒在看我們……”


    老大一揮手:“我們下去看看,姓常的一上去,就是我們的事了。”霍地旋身。


    隻聽破風如裂帛,一個高大的喇嘛已現身十丈外,大聲道:“你們可曾看到兩個小和尚?”


    “四皓”見是“天龍”喇嘛,心神一凜,老大忙躬身道:“在下兄弟隻碰到姓常的逆黨!”


    “天龍”喇嘛恨聲不絕:“好可惡!兩個小和尚好滑溜,還有一個瘋和尚亂搗鬼,佛爺差點給他朦了。”


    “四皓”心中有數,能逃過“天龍”喇嘛手下的人,如非功力奇高,就是輕功過人。


    隻見“天龍”喇嘛滿麵殺氣,番僧性直,暴怒之下,就毫不掩飾被人“耍”了。


    “四皓”中的老大問道:“還有二位大國師呢?福貝勒命在下兄弟前來迎駕。”


    話剛落,又是裂帛響,兩條人影,破空射到。


    正是“嘉卜”喇嘛與“震嶽”喇嘛。


    這三個番僧,代表了“黃教”、“黑教”、“紅教”這一代的“活佛”。


    如論他們的功力,神力不及古班拉,飛鈸不如鳩多伊。


    但卻是三教中盡得真傳,造詣最精、最博的三個,也極得教中之推重崇敬。


    他三人,一向陪伴弘曆,專司護駕,從來不輕離一步。


    對外任何事,一向都不由他三人出動,而由古、鳩與“黃龍”、“震山”、“法海”主持,所以“商山四皓”見到他們,都十分畏懼而恭謹。


    “四皓”當先馳迴,先向福康安報告三位國師已到。


    當福康安親自迎接三個喇嘛時,“震天掌”常修已經找上了石磊——因他也是剛由棲霞抵揚州,由於先有“澄心”八妹被擒之辱,又有後遭唐治觀等人施展石磊的子母陰雷之恨,一抵揚州,便聽到鬱新仁與陳姑娘失陷“平山堂”的消息,大怒趕來,和石磊一照麵,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也沒什麽說的,先向石磊發出三記“震天掌”,迫使“陰陽聖手”不得不全力應付。


    這一來,王思古壓力驟減,和“白骨殃神”許漢忠一對一,立時由劣勢變為上風。


    一百多招過去,隻見四條人影,在排空勁氣與驚塵十丈中,連福康安也分不清敵我雙方的麵目。


    福康安陪著三個喇嘛站立在“平山堂”大門前石階上觀戰,眼光卻不時四掃,查看有無異兆?


    他相信,“丹心八友”中一定另有人馳援,不論如何,他們決不會坐視王、常二人陷身危境而不顧。


    他很了解江湖俠義道的“義”氣,特別是“丹心八友”,義薄雲天,生死與共,一定會趕來。


    因此,他雖表麵不動聲色,內心也極緊張。


    他也知道“八友”功力高強,智勇雙絕,不但輕敵不得,一個不好可能反吃大虧。


    現在,看王、常二人功力,已在兩個總領班之上,除了先擒住一個“澄心”尼姑和顧鐵膽外,還有戚長春等四人。


    何況“八友”尚有不少同氣相投的朋友與黨羽,假使他們傾巢而來憑自己與三個喇嘛,加上所屬高手與倚為“法寶”的火槍隊,能否控製住局勢?尚在不可知數。


    別看福康安年紀不大,卻極得雄圖大略與剛柔相濟之旨,喜怒不形於色,已是很有城府,能察大局,有其過人之處。


    他略一盤算,立作決定。


    第一:他必須速戰速決,先解決王、常二人。


    第二:他要重新部署應變,把火槍隊調到身邊聽令,指揮八麵戒備。


    必要時,應飭令石磊以緊急信號調集大內侍衛已到揚州者全部馳援。


    要解決王、常二人,非自己親自下場或示意三個喇嘛插手不可,為了除去心腹大患,也顧不得體麵了。


    他略一沉吟,一揮手,先招手把火槍隊召迴身邊。


    再以傳聲吩咐第二領班黃輝,轉令現場所有人手,向四麵戒備,聽令進退。


    真是雷厲風行,眨眼間,那麽多的人,都四散消失。


    二十個精悍的壯漢,各執火槍,雁翅排開在福康安兩邊。


    使福康安心神不定,覺得奇怪的是,為何這麽久還不見“百變天狼”陸鎮川把顧一鷗押來?


    他卻不知“百變天狼”已成了“無齒之狗”。


    憑“鐵膽書生”顧一鷗的機智沉著,豈是易與的?


    他故作中了陸鎮川誘敵入伏之計,不過是趁水洗船罷了。


    也確實是想深入“平山堂”關心陳姑娘的安危。


    他一入門,便聽到“妙手伯溫”鄭老二的傳聲:“鳳娟已經救出,戚老大馬上會到,對方人再也不足懼,隻是有西洋火槍,不如將計就計先設法解決那班火槍隊或製住福康安,才是上策!”


    顧一鷗一聽大喜,寬心大放,他號稱“鐵膽”,就是什麽也不在他眼裏,加之不止膽大,而又心細,陸鎮川一施手腳,他就自閉七竅,假裝猝不及防,昏倒地上。


    陸鎮川也是時衰運背,那麽工於心計,奸詐百出的老賊,以為中了邪香的人,沒有解藥,大羅神仙也隻有待斃,急於邀功,就以為顧鐵膽已是俎上肉,便報功去了。


    他一走,顧鐵膽以“天耳通”功夫聽出附近無人監視,便震破天花板脫身,本想和鄭老二會合,再定下一步棋,偏偏找不到,他就上了屋頂。


    當王思古以一對二,力鬥石、許二人時,他就想現身,恰好聽到福康安與陸鎮川的對話,他立時抽身進入“平山堂”,陸鎮川興衝衝地往內走,顧鐵膽也懶得開口,一聲不響地出手,先點了陸鎮川的“腰俞”與“尾閭”二穴。


    棋差一著,縛手縛腳,陸鎮川警覺時,穴已被製,還未開口,就被顧鐵膽右掌在他嘴上一貼用了二成暗勁,就把他的滿口牙齒震脫,把他的琵琶骨挑斷,又廢了他一身功力,才把他縛成一個粽子似的丟在暗角裏。


    也就難怪福康安感到“奇怪”了。


    顧鐵膽已經隱身在大門之後啦,和福康安隻隔了三丈遠近。


    他當然看到常老四已來了,以一對一,用不著為王老五與常老四擔心。


    三個喇嘛,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福康安調兵遣將,他也心中有數,暗忖:“這小夥子不簡單!”


    隻見福康安迴頭向門裏掃了一眼,又向左邊的一個手執火槍的壯漢沉聲吩咐:“到裏麵看看陸領班怎樣了?小心點,一有萬一,火速報警!”


    那漢子應聲掠入“平山堂”。


    顧鐵膽暗叫:“天得其便,送上門的買賣,豈可不做?”


    但,眼看那壯漢已掠進幾丈,轉彎不見,他仍是一動也未動。


    因為,他聽到福康安向三個喇嘛沉聲笑道:“三位國師,這兩個逆黨身手極高,石、許二領班可能差了一籌……”


    中間那個喇嘛嘿嘿陰笑道:“好教貝勒得知,本座看來,石、許二人,不過欺世盜名,而無實學,隻會窩裏鬥爭爭功,諉諉過罷了。”說話的正是“天龍”喇嘛。


    福康安晤了一聲道:“大國師認為他二人言過其實,但是,他二人尚有拿手的絕招未發,隻是對手太強,一時不便施展,如有人暗助一臂,他二人立即可轉敗為勝!”


    左手的“嘉卜”喇嘛,獰笑一聲道:“本座得先問貝勒一聲,貝勒可知道‘黃山’的事?”


    福康安一蹙眉道:“我也是剛知道不久,也不相信,所以幾次召見石、許二人,他二人因急務外出,也是剛趕迴。”


    “震嶽”喇嘛沉聲道:“聖上在錢塘已接到報告,是由石、許二人發出,證明他二人是趕到了黃山!哼哼……”


    福康安一怔,道:“三國師,他二人到了黃山是事實,可能是馳援而去,可惜遲到了一步……”


    “天龍”喇嘛皮笑肉不笑地道:“貝勒,本座問你,憑姓顧的那班人可以使古、鳩和‘法海’等好幾位師兄一同失手嗎?”


    福康安一愕,沒有開口。


    顧一鷗也一驚,迅忖道:“聽說修羅四血赴約黃山,原來是這班人?古、鳩二人,十九是古班拉與鳩多伊,為何會扯到我身上……”


    隻聽福康安噢了一聲:“大國師之意,是古鳩二國師之失手,乃因石、許二人疏於防範的過錯?”


    “天龍”喇嘛已透出怒聲:“貝勒不妨好好問問他二人的經過,能先查查更好,聖上為此大怒,本座等也非查清楚不可!”


    “震嶽”與“嘉卜”同時發出冷笑。


    番僧性直,又極狂妄自大,以國師之尊,除了對弘曆尚敬忌三分外,誰也不在他們眼裏。


    他們對於古班拉與鳩多伊等之死在“黃山”,已斷定是與石、許二人有關,心中有了成見,就掩飾不了心中恨怨之意。


    福康安是何等人?他雖不相信石、許二人會吃內扒外,幫助逆黨,對古、鳩二人不利,而且,明知石、許二人即使有此私心,也無此力量,決不會膽大妄為至此。


    但已多少聽出了三個喇嘛對石、許二人的懷疑與不滿。


    在這種難於解釋,未明真相的形勢下,如果示意他們三人出手暗助石、許二人,是不識相的事。


    福康安立作決定,隻有自己出手了。


    口中卻道:“三位國師,天下事不難查個一清二楚,等事完再說……看來,我非親自下場不可!”


    這是他故作姿態。


    “震嶽”喇嘛哈哈一笑,故意大聲道:“笑話!憑這兩個逆黨,還用著貝勒下場嗎?以本座看來,石、許二領班是絕學未展,本座若一出手,這兩個逆黨逃不過五十招!”


    分明是罵石、許二人沒用。


    石、許二人已經和王、常二人快到二百招了。


    聽在耳裏,氣在心裏!


    一方麵,確實難堪。


    一方麵,又恨三個喇嘛隻會在旁吹大氣,說風涼話,如非福康安在此,他二人可能立即下場,請三個喇嘛露幾手,先堵住三個喇嘛的嘴。


    石磊在百忙中向許漢忠傳聲道:“漢忠兄,這三個番狗在幸災樂禍了,我們得爭這口氣!”


    許漢忠也急促傳聲迴答:“可惡!就讓他們下不了台如何?”


    石磊忙傳聲道:“貝勒在,我們要留心點,隻有先贏這一場!”


    許漢忠傳聲問:“磊兄高明請教妙計!”


    就在這幾句話間,由於傳聲換氣,又被王、常二人迫得退了三尺。


    三個喇嘛忍不住哂笑起來。


    “震嶽”喇嘛幹笑道:“好教貝勒得知,二位領班大約連夜由黃山趕迴,遠程辛苦,功力大打折扣吧?”


    “嘉卜”喇嘛笑道:“也可能是未進飲食,貝勒叫他二人下場小憩,讓本座煞煞手癢如何?”


    “天龍”喇嘛哼聲道:“如聖上知道,真會由失望而生氣,要考慮另選良材了。”


    石磊和許漢忠又不是聾子,都心中恨毒惱羞成怒。


    石磊一咬鋼牙,向許漢忠傳聲道:“漢忠兄,你把姓王的引開,我要下手了!”


    許漢忠立時會意。


    他知道,石磊要施展歹毒稀罕的玩意兒取勝,正合孤意。


    因為,隻要石磊一得手,常修非死即傷,隻剩下王思古一人,石磊再一伸手,就大功告成了。


    雙方四人,在二十多丈的空間苦鬥,許漢忠深知石磊的一些玩意很厲害,立即向左方騰空飛射。


    王思古未料到對方竟想脫身圖逃,大喝一聲:“哪裏去?無恥走狗……”


    騰身緊躡。


    雙方先後腳起步,兩個起落,已是二十丈左右。


    “天龍”喇嘛仰天大笑:“許總領班,這是隻想溜的時候?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福康安剛咦了一聲:“不會的……”


    許漢忠已被王思古追及,他立即翻身猛撲,把王思古逼退三步。


    福康安笑道:“許領班不過是誘敵之計,搶迴主動而已。”


    向三個喇嘛點點頭,道:“我去去就來。”


    轉身進了“平山堂”。


    他是真不放心了,他認定有了意外,陸鎮川久去不迴,手下的火槍隊領班又一入不出,豈有此理?


    他當然不便向三個喇嘛說什麽,所以想親自入裏一看。


    三個喇嘛隻想看石許二人的狼狽相,也未在意。


    那十九個“無敵鐵衛”,因未奉命,也不敢擅動半步。


    數圖圖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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