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子時雖平素知道武鳳樓在先天無極派第三代傳人中武功最為厲害,還真沒想到能厲害到這種地步。身子一顫,隻好閉目等死。


    武鳳樓這個一向不肯趕盡殺絕的人,見此情景下不了狠心了。他手腕一翻,用五鳳朝陽刀刀背,砸傷了譚子時的右肩,使聲名赫赫的湘江三子之首,處於束手待斃的地步。


    左子俊、龍子傑二人見勢不好,先由龍子傑用紫荊杵直搗缺德十八手的人中大穴,繼之左子俊的蛇骨鞭也卷向了李鳴的下盤,逼得李鳴微微一撤身形。


    左子俊、尤子傑已各收兵器,竄出了牆外。依著武鳳樓還想追趕,早被李鳴出聲止住。


    爺兒仨綁上了譚氏父子。怕二人出聲驚動了外人,又加點了穴道致令其昏迷,叫李鳴和曹玉各扛一人,一直迴到錦衣衛所在地。


    自崇禎登基後,就傳旨派武鳳樓和李鳴、吳孟明三人,重新建立一支五千人的錦衣衛隊。由於武、李二人不熱心榮祿權勢,經常不過問錦衣衛的日常事務,所以一切權柄都操在吳孟明的手中。後來因崇禎又聘請了青城三豹入宮,武、李二人幹脆就不去錦衣衛理事了。吳孟明也就更加大權獨攬起來。


    如今一見二人送來了魏閹的餘黨,吳孟明自然高興。除去派人看押,並親自審問出詳情,寫好奏折和武鳳樓一起進宮去麵見皇上。


    崇禎皇帝自幼就恨魏閹入骨,又決心做一個中興之主,聽到啟奏,就在早朝之前,傳喚武鳳樓和吳孟明進宮。


    二人跪拜後,崇禎賜座,詳細詢問了擒拿譚英的經過,對武鳳樓等三人慰勉有加。


    武鳳樓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感崇禎的知遇之恩,始終矢誌效忠。雖然在魏銀屏身上,引起來一些對小皇帝的怨恨,可盡忠朝廷之心,卻絲毫未減,更不願讓吳孟明知道他和皇帝之間有失和之事。聽罷皇上的慰勉之言,隻好默然不語。


    崇禎已察知其意,把奏折隨手放於案上,向吳孟明諭道:“先帝在日,錦衣衛擁有五萬之眾,雖屬魏閹的篡逆居心,但也說明有其必要。朕即位以來、為了取消朝內大員和外省官吏的疑懼和減輕老百姓的負擔,才削減到前朝的十分之一之數,凡已擇選的人員,必須嚴加篩選,務求人人有忠君之心,具備超人的武力。你才智平庸,不堪此等重任,故每事之前必須要先向武、李二卿稟報,決不準擅自決定。這裏無事,你先退下去吧!”


    吳孟明叩辭出去了。


    崇禎含笑對武鳳樓說:“朕以社稷為重,不準皇兄婚配魏逆之女,皇兄何不體朕意若此耶。”


    武鳳樓見皇上已開口先說,就乘機跪下奏道:“魏閹兄弟,罪誠可誅,但魏銀屏卻深明大義,臣喬裝得進兩江水陸提督府,皆靠她的接引,刺殺魏忠英後,臣一度力盡受傷被俘,她甘冒不孝之名,私下放我;更為難得的是其母含恨自殺,她仍然發還我的兵刃贈送信物,放我逃生。


    萬歲南下鳳陽祭陵,她不僅傾囊相助,所率的一支精騎鐵甲,也始終不聽侯國英調遣,才保得聖駕安全迴京。況萬歲當日也曾親口允許赦其死罪,更不應失信於一女子,為此,臣再次懇求萬歲免其一死,則臣不勝感激之至。”說完,又連連叩頭不止。


    崇禎臉色一變,寒聲說:“幹大事者,理應不拘小節,赦免之話,是朕未登上九五之前偶而言之,早已不足為憑了。皇兄一再求赦魏銀屏,不過欲娶一美貌婦人而已,隻要皇兄能改變初衷,朕願以禦妹下嫁,卿也可以一變而為駙馬國戚,不知皇兄以為如何?”


    武鳳樓的臉色鐵青了,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年輕皇帝的臉龐,硬梆梆地說:“臣決心遵循亡母遺訓,立誓非魏女不娶。如萬歲非殺她不可,臣寧願斷武氏一門香煙,也不會另娶別的女子為妻。”


    崇禎不耐煩地轉過臉去。


    這時,秉筆太監王承恩走進了宮內,雙膝跪下,呈上一件東西說:“滿洲派來的朝賀專使阿濟洛,有國書呈上,請萬歲親自過目。”


    崇禎接過那份國書,隻看了一眼。就龍顏變色,暴怒道:“先皇祖曾專派使臣冊封努爾哈赤為遼東總鎮,至今未作變更,如今是朕登基一周年大典,他們竟敢以滿洲的國書前來朝賀,豈非欺朕太甚!朕立即上朝,詔滿洲來使阿濟格上朝質問。”


    王承恩說:“奴才啟奏皇上,為了此事內閣已查閱大內存檔,確有此詔,隻是冊封詔書在滿洲皇宮。來使矢口否認,我們怎生區處?”


    崇禎因為在氣頭上,毫不思索地口諭道:“王公公,你速速傳諭內閣,讓他們轉示闔朝上下,如能從滿洲取來當年冊封書,朕願不吝巨賞。”


    武鳳樓不等王承恩傳旨出去,再次奏請道:“臣願單獨一人,混入滿洲,取迴冊封詔書,一震天威,二挫滿人,使其不敢不向天朝稱臣。事如不成,甘願領死。”


    崇禎明知武鳳樓所以甘當此任,不惜孤身涉險,還是為了想以大功求赦魏銀屏一死。但事關國威,他眼珠一轉,轉意問:“皇兄忠心,誠屬難得,不知功成之後,想領何賞?”問完,兩隻炯炯龍目直直地逼視在武鳳樓臉上。


    武鳳樓毫無懼色地說:“臣隻想請求萬歲赦魏銀屏一死,別無他求。”


    崇禎思考了一下,從口中吐出了四個字“準卿所請”,說完補了句:“未去滿洲之前,朕破例準你一見魏銀屏。”


    武鳳樓喜出望外,連連叩頭謝恩。


    崇禎帝果然很幹脆地草了一道諭旨,以朱筆禦批準允武鳳樓前去探看魏銀屏。寫完後,拋下朱筆,好像很疲倦的樣子,緩緩閉上了雙目。


    武鳳樓領詔出了乾清門,東方已現出魚肚皮色,心想:皇上善變,又有東方綺珠作梗,何不馬上持旨前去鹹安宮探看一下銀屏,不知她已被折磨成什麽樣子了。


    主意打定,就向鹹安宮走去。這次因為有了聖旨,青城八猛自然不敢阻攔,由二猛引著來到了囚禁魏銀屏的西廂房。


    二猛退去,武鳳樓悄悄地走了進去。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正麵壁而坐,不消說,自然是魏銀屏了。


    武鳳樓一陣淒涼,撲到身後,蹲下了身子,慢慢伸出了右手,輕撫在魏銀屏那一頭亂發之上。魏銀屏驀然一驚,猛地轉過了臉來。趁著從外麵透進來的一線晨曦,武鳳樓那銳利的目光,已掃視了魏銀屏的全身。


    隻見她原來的一頭柔絲已變成了首如飛蓬,麵色憔悴,形容枯槁,昔日的天姿國色已無痕跡可尋,隻有那一雙比以前顯得更大的秀目,在驚喜地注視著武鳳樓,眼角上也滾出了兩串淚珠。


    武鳳樓心頭一痛,陡然伸出了雙臂,將魏銀屏攬進了懷中,同時還把臉貼上了她的腮邊。


    魏銀屏悲切地歎了一聲,反手抱住了他的雙肩,閉上了眼睛,任憑武鳳樓默默地摟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魏銀屏才輕輕地掙脫了他的懷抱,淚眼模糊地看著他說:“處決之前能再度相見,雖死無遺憾矣!新君殺妾之心甚堅,不必再去觸怒龍顏。須知當今萬歲一向待人寡恩,剛愎成性,喜怒莫測。冒險前來探看,足見君情至深。妾死已定,不忍連累於君,東方綺珠雖已貴為公主,對君仍然苦戀癡迷,娶之必有後福,請聽賤妾之言。以慰九泉下老母之心。”


    武鳳樓聽了她這番肺腑言語,雖然有點生氣,但見她淒婉欲絕的樣子,又不忍像上次那樣對她喝斥,隻正色說道:“我二人赤誠相愛,雖死不移。萬歲殺你之心雖堅,也不是迴天無力,隻要你耐心忍受,必有重見天日之時。我已奏請萬歲允許我前去遼東取頒封詔書,來換取赦免你的旨意,已經獲準,今日就要啟程。你不要再胡思亂想,自尋煩惱。”


    魏銀屏自幼生長在青陽宮,經曆自然不少,一聽武鳳樓為了自己,不惜一人一刀孤身私下遼東,去盜取當年萬曆皇帝冊封努爾哈赤為遼東總鎮的詔書,知道這簡直是去狼腹中掏膽,虎口中拔牙的險事,她心頭一驚,渾身抖顫,急切地說:“此事千萬不可!公婆逝去,武氏門中隻君一人,古人說:‘千金之子,不立危牆’,為了賤妾這條不值錢的蟻命,你怎能冒這種奇險。多爾袞乃關外梟雄,手下不乏奇人勇士,君如前去,我當自盡麵前,以阻此行。”說完,竟哭昏在武鳳樓懷中。


    武鳳樓知道不能再留戀下去,而且留戀也不是辦法,隻得狠了一下心,伸手出指,點了魏銀屏的昏睡穴,送她睡到床上。然後默默注視了一陣子,才猛一跺腳轉身離去。


    為了怕老駙馬冉興挽留,和賈佛西學士阻攔,更怕李鳴、曹玉二人跟去,武鳳樓出了鹹安宮就向東城趕去。不料出了東城不久,就見三師叔江劍臣正負手立於道左的一棵大樹下。連忙舉步上前,跪下見禮。


    江劍臣的臉色更蒼白了,隻有那一襲青衫還那樣潔淨。隻聽他緩緩說道:“王公公已把事情告訴我,他怕你單身涉險,叫我暗中護你,可我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好,不願長行,你還是帶一個人前去的好。鳴兒名頭太大了,和你同行,容易被人認破,所以我決定叫玉兒跟你前去。我已詔令胡眉前去叫他,不久必到。另外五鳳朝陽刀太紮眼,可交我替你暫為保管!你的一刀三斬已有七成功力,足夠用了,可換我的這把短刀。”說完,從衣下取出破七兇時叫李鳴打造的短刀,交到了武鳳樓手上。


    武鳳樓收下了短刀,又從背上取下了五鳳朝陽刀,雙手一舉,剛想交給三師叔,突然從樹後轉出一個青衣小廝,把刀接了過去,退立在江劍臣身側。武鳳樓開始一怔,仔細一看,才認出是江劍臣所收的第二個女仆,也是人間棄嬰的迷兒。隻見她改了男裝後,伶伶俐俐,清清爽爽,一副聰明敏捷的樣子,真像一個隨侍主人的貼身小童,隻腮上那道不太顯眼的刀疤還留有往日的影子。


    武鳳樓知六怪中的胡眉和七兇手下的迷兒,都忠心耿耿的以仆人自居。真是近朱者赤,短短時間內,號稱一怪一妖的兩個女孩子,都從氣質上脫骨換胎。他知道,三師叔所以什麽事情都清楚,就是全靠她們之力。


    正想再請三師叔講解一下一刀三斬的訣竅時,隻見改了男裝的胡眉,領著小神童飛也似地一齊趕到。曹玉一見江劍臣就嚷開了說:“還是三爺爺疼我,我師父多咱也不認為我行。其實,連兇名昭著的陰陽十八抓都讓孫兒給當猴耍了。”


    一見曹玉,江劍臣蒼白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笑意。小神童還想誇嘴,被自己的師父狠狠瞪了一眼,才一縮脖子後退了一步。


    又聽江劍臣說道:“樓兒,你這一次出關,最要緊的是時刻防備長白一尊朱彤陽的拜弟地獄遊魂陰森,這老小子是一個非常陰險的人物,貪財好色,霸男欺女,凡是惡人能造的孽他占全了,他特別有一隻嗅覺非常靈敏的鼻子。他們父子雖已被多爾袞收買,但他隻派五個兒子隨侍多爾袞,他自己卻在外麵開設了不少賭場妓院,欺蒙詐騙,坐地收贓。要特別小心應付他。


    另外多爾袞有個妹妹多玉嬌,是女人中的怪物,其為人處事絕不在你三嬸娘之下。聽說她素來討厭宮廷生活,專好在下層角落廝混,但為人卻機智多謀,也是你必須注意避開的人物。你已具獨當一麵的能力,三叔不想多作交代了。”說完很疼愛地撫摸了一下小神童的頭頂。


    小神童淘氣地說:“三爺爺,陰森老兒真要開賭場,我非贏光他的血本不可。在和七兇較量的時候,我的幾手假話賭得不錯吧?”


    江劍臣很疼愛地說:“陰森不比劉國瑞,遼東重鎮更不同武清侯府,弄不好你會輸光了自己的血本。”


    武鳳樓見三師叔已無別的安排,就領著徒兒拜辭而走。


    走了一個時辰,小神童悄悄對師父說:“胡眉姑姑央求我們順路去一下石城島,看看我那個小叔江楓,迴頭再由她悄悄告訴三爺爺。”


    別看小神童對敵人陰損招兒很多,出手也既毒又狠,可一提到三爺爺的事,眼晴中卻汪著滿眶淚水。武鳳樓知道這是胡眉對主人的關心,就點頭答應了。


    從圖門江雇船,來到石城島,先見到了夏侯雙傑。


    別看在江南杭州武鳳樓和夏侯雙傑幾乎是勢同水火,可如今卻親如一家人了。


    沒見到秦嶺四煞和韓、晏二客,武鳳樓剛想動問,夏侯耀武淒然說道:“島主近況,經四煞迴報,幾乎氣昏了久子倫、許嘯紅二位前輩,他們二人連夜帶領四煞出海走了,看樣要不接迴我們島主他們是誓不罷休的。現在全島內務皆由我們弟兄經管,巡防的一切事宜由風流、瀟湘兩位承擔。”


    武鳳樓、曹玉吃了一杯茶,由夏侯兄弟引路來至後寨,見到了代理島主侯國榮,和江、侯二人的兒子江楓。


    由榮兒一變而成島主的侯國榮,還真有那麽一種威懾的氣魄和風度,隻見她杏眼深沉,玉麵含霜,並隱隱透出一種沉著和穩重。


    孺子江楓生得粉裝玉琢,活潑可愛。一見曹玉,就從乳母懷中掙紮著撲入了曹玉懷中。


    武鳳樓正向侯國榮談論侯國英的最近情況,突然鐵指裂石夏侯耀武一頭闖了進來,麵上微帶驚慌說:“稟島主,晏日華從西島方向發來了告警求救的火花信號,瀟湘劍客從東島也發出同樣的信號,請島主定奪。”


    侯國榮雖是使女出身,但一來她曾受過侯國英的喜愛和教導,視之如親妹,二來又聰明敏捷,長年隨待侯國英身側,自然增長了不少經驗知識。今天一聽夏侯耀武稟報石城島兩處有警,她一點也未慌亂,沉著地下令道:“你們兄弟二人仍然堅守中間要地,韓月笙為人深沉堅韌,武功也在晏日華之上,你可用信號告訴他,堅持待援。我請武公子陪我去一趟西島,相機行事便了。”說完,就脫去了外麵的長衣。


    武鳳樓自然不能坐視不管,還真慶幸,自己來這裏能為侯國榮分擔一些斤兩。


    不料,就在曹玉把懷中的江楓交還給乳娘時,單掌開碑夏侯揚威也闖了進來,微帶喘息說:“稟島主,從西島第二次信號中知道,晏日華已經受傷,來人厲害得很,請島主速去接應。”


    侯國榮臉色一變,一伸手摘下了掛在牆上的青鋼長劍,頭一個向西島撲去。武鳳樓、曹玉緊緊追隨。


    到了西島,隻見晏日華和兩個頭目正在和一個使用月牙斧的黑衣人作殊死的拚鬥。


    那黑衣人身材不高,年紀在四十歲之下,身法詭異,斧招兇狠。盡管風流劍客晏日華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又是青城派中的高徒,還夥同兩個得力的部下,以三對一,還是被對方一人逼得連連閃避。


    侯國榮和武、曹三人一到,一眼就看出那黑衣使斧人還是有意隱瞞自己的真實功力,對晏日華三人未下毒手,如若不然,他們三人早已喪命在那柄巨斧之下了。


    侯國榮沉喝一聲:“晏兄退下!”


    晏日華率兩個手下頭目退下來時,人已幾乎不能支持,身上衣服也都被鮮血染紅了。


    侯國英向那黑衣人問道:“閣下是誰?和我石城島有什麽過節?請你說明。其錯如在本島,侯國榮自就低頭服輸,如是前來撒野,恐怕你出不了我這座石城島!”


    黑衣人冷冷一笑說:“石城島美麗富饒,平素經常有人來此采鮮捕鯨,自被你們強行霸占,斷絕了不少人的生路來源。老子我也是受害人之一,今天特地前來,要你們馬上離開此島,不然……”侯國榮接過話頭又問道:“不然打算怎樣?”


    黑衣人接著說:“倘以武力奪島,必釀成血流海上之慘劇,島主欲保全性命,可自動搬出此島。”


    侯國榮忍不住了,剛想撲出,小神童的眼睛一亮,說道:“人到中年,一身黑衣,內力深湛,斧法詭異,真不愧有塞外斧王之稱。我曹玉有緣向你說一聲,久違了。”


    原來這個黑衣使斧人正是黑風峽吳不殘的四弟子斧王富噲,從前被七兇之首客文芳收買,和師兄槍霸強殘共同為七兇效力,曾在古彭徐州雲龍山西黃茅崗東,被江劍臣一舉驚走,所以才被曹玉認出來了,並點出了名字。


    斧王富噲也認出了小神童曹玉,激起了他往日的恨事,冷哼一聲說:“當日有江三在場護你,四太爺我奈何你不得。今天你自己送上門來,別怪我富噲手黑心狠。亮出你的判官雙筆吧。”


    小神童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雙臂一展,一對判官筆已分握兩手。左手筆“玄鳥劃沙”,引開富噲的眼神;右手筆一招“仙人指路”,早已刺向了富噲的左目。


    富噲一晃身形,向左邊一閃,避開了雙筆,猛想揮斧還擊,哪知小神童卻借左手一劃之力把身一斜,暴喝一聲“打”,一對判官筆帶著淩厲的風聲,又穿向斧王的兩肋。


    斧王富噲怎麽也想不到一個毛孩子竟能在瞬息之間,不光欺近自己的身邊,還迅如飄風攻出了四筆,便連忙一斜身形退後兩步,想閃開正麵,再揮斧反擊。不料小神童曹玉噗哧一笑,收筆撤身,嬉皮笑臉地說:“多謝閣下成全,叫曹玉能獲得四筆攻退斧王的聲名,我很知足了,以後必當重報。”


    這幾句話,幾乎把斧王富噲的鼻子都給氣歪了。剛想反唇相譏,武鳳樓已橫身擋在小神童身前,朗聲說道:“童子無知,請斧王見諒。武林末流武鳳樓代蠢徒賠禮。”


    有道是人的名、樹的影。武鳳樓三字一亮出來,頓使斧王富噲刮目相看了。武鳳樓乘對方微微一怔之機,接著說:“閣下乃吳不殘老前輩的高足,與石城島素無仇怨,今天突然來犯,內中必有情由,以閣下為人之耿直,能否敘明一切?一切都由我武某承擔如何?”


    富噲聽了,臉色雖然一變,但還是按剛才所說的意思又說一遍:“富噲一向不善說謊,此來就是要奪取此島,隻要侯島主能退讓一步,就可免去一場血戰,其中絕無任何隱情。”


    武鳳樓知道再問也是無益,又加上東島情況不明,勢非迅速了斷此事不可。但語言之間,還是光明磊落,說道:“斧王乃正人君子,言必不假,但武林中有句俗語:老百姓有冤上公堂打官司,江湖人有仇在手下分高低,我想領教閣下截脈斷筋十八斧上的高招,隻要我武某有一招落敗,石城島我保證拱手讓出;如果武某僥幸能領先半招,也請斧王退出石城島,並不再幹擾,不知閣下以為可否?”


    斧王富噲聽完,又掃視了武鳳樓一眼,點頭依允,並示意武鳳樓亮出兵器。


    武鳳樓當然不會一上手就亮出南刀桂守時的刀法,加上五鳳朝陽刀又不在身上,遂伸手要過侯國榮手中的寶劍,掂了一掂,雖不稱手,也隻好將就了。


    斧王富噲為人並不太壞,但武林人所患好名鬥勝之心,卻也極強。一見武鳳樓改用普通寶劍,心中大喜。他想:隻要能勝武鳳樓一招半式,從此斧王的名聲,必定赫然大震。機不可失。右手起處,一道淩厲的斧芒,已朝武鳳樓的左肋截了過來。


    武鳳樓隻看了富噲這一斧,就知他的功力不比自己差多少,不敢大意。他把身形一橫,閃了出去。


    富噲第一斧是投石試路,跟著第二招“斧劈三關”,月牙巨斧奔向了武鳳樓的右肩。武鳳樓有意讓他三招,不等月牙巨斧近身,一招“乘龍引鳳”,將身形右移三尺,再次使斧王的巨斧走空。他為人忠厚,不善刻薄,右腕震處,一招“白蛇吐芯”,點向了斧王的左胸。


    看到武鳳樓第二招還擊,斧王心中一動。雖覺武鳳樓為人寬厚,但爭雄之心卻絲毫不減。一聲低嘯,斧法大變,不光招數詭異,而且每一斧都帶著撕人心肺的淩厲嘯音,兇如玉丁六甲之神開山。武鳳樓因為手中用的是劍,隻得以本門基本武功“無極十三劍”來與之抗衡。


    斧王的截脈斷筋十八斧果然厲害;再加上力大斧沉,好幾次斧劍相撞,要不是武鳳樓的內力精純,寶劍早已被巨斧震出了手去。


    十二斧過後,武鳳樓開始反擊了。掌中的長劍一顫,“玉女投梭”穿向了斧王的左肋,逼得斧王撤退半步。武鳳樓陡地一聲清嘯,如虎嘯龍吟,手中劍“白虹貫日”再指向了斧王的咽喉要害,逼得斧王不得不橫斧一架。


    沒有想到武鳳樓前兩招都是虛招,第三劍“毒蜂螫人”才是實的。隻見他的青鋼長劍一顫,迅如閃電,已刺向斧王的左胯。斧王心頭一驚,上迎之斧驟然下砸,想把武鳳樓的長劍擊落地上。


    武鳳樓笑了,兩虛一實,已逼得斧王上架下砸。他把身形一晃,用上了移形換位步法,一下子就貼到了斧王的右側,掌中的劍陡變為“指鹿為馬”,正好刺入了斧王的右肩。他憐惜斧王一身的修為不易,人也耿直,雖然得手卻一沾即撤,重新飄身和斧王對麵而站。


    斧王右肩已沁出了血珠,驚魂乍定,愧然說說:“多謝少俠手下留情,使富噲得免斷臂之殘。青山綠水,容再相見。”話一落音,人已向後島僻靜處竄去。


    晏日華剛想率人去追,被武鳳樓搖手止住,叫侯國榮安排受傷人的醫治。他自己則帶著小神童趕到了東島。


    這時瀟湘劍客韓月笙已滿身血跡,眼看不支。


    從來犯者也是黑衣中年人這一點來看,更不要說他使的是一條五尺長的短槍,武鳳樓就知道他黑風峽的槍霸強殘。


    槍霸強殘是黑風峽吳不殘的第三個徒弟,武功較排行居四的斧王富噲自然要高上半籌。如今他大抖神威,五尺長的短槍,作棍、棒、槍三用。石城島的島卒,已被他挑傷紮死了一大片,不下二三十名。這時他人似猛虎,槍如遊龍,正頻頻出槍殺人。韓月笙眼看就要慘死在他的鐵槍之下。小神童向來不信邪,雙腳頓地,人似乳燕淩空地撲了上去。


    這一迴小神童看錯皇曆了。強殘名稱槍霸,豈是浪得虛名之輩,而且為人兇狠,動手之下照例不留活口。這次來石城島又是專為來找女魔王屬下的麻煩,所以才趁久子倫、許嘯虹二人不在的時機,名為奪島,實則殺人泄忿。所以一上手,就槍挑了幾十名島卒,若非瀟湘劍客韓月笙身經百戰,善於避重就輕,破出死命阻截,早被他攻入了後島腹心要地。如今小神童這一居高臨下撲擊,豈不自陷危境。


    槍霸強殘一眼就認出了曹玉。而且能猜出那個玉麵長身的少年,肯定是新近在武林中聲威大震的先天無極派三代傳人武鳳樓無疑。兇心乍起,將掌中的五尺鐵槍振臂掄起,當作行者棍使用,一個“插花滿頭”漫天中充滿了層層棍影,使小神童人在空中,無有下落之地。


    武鳳樓赫然一驚,剛想騰空竄起,去救小神童,驀地一聲嬉笑起自槍霸強殘身後,說也奇怪,以槍霸的功力,明明聽見身後有人嬉笑,甩手一招“霸王摔槍”愣是沒有砸著,脖子後麵一涼,反而被人吹了一口冷氣。


    槍霸強殘嚇得拖槍橫移五步。


    小神童一聲歡唿:“三太公,逮住這個小子給我當仆人,他的槍很頂事。”


    眾人眼睛一花,場中已多出了一個臃腫不堪胖得出奇的老人。這老人胖得太出格了,他身材不矮,最少也在中等人之上,由於胖得厲害,才顯得又矮又圓,一個大光頭,頭發已脫落得一根不剩,那張又圓又胖的大臉,站著不動,肌肉都好像微微顫動。一件過膝藍布大衫幾乎變成了白色,上麵還沾滿了油漬汙垢,下麵一條灰布褲子,也隻及膝蓋之下。如今時值八月,黃昏時已金風送爽,可他仍是一臉油汗,腳穿多耳麻鞋,更顯得不倫不類。


    這位老人的忽然出現,槍霸是有眼不識泰山,可讀者自然會知道,他就是無極派碩果僅存長老,位居天山三公之末的沈三公沈公達了。


    槍霸強殘乍遭戲耍,又看見沈三公那麽臃腫不堪,行動艱難的樣子,他哪裏知道厲害。吼叫了聲:“老不死的,竟敢擾三太爺的局,我叫你隻能後悔這一次。”說完,槍出一招“槍鎖咽喉”裹著一股子勁風,紮向了沈三公的喉間,力大槍殘,真不愧有槍霸之稱,強殘之名端的嚇人。


    沈三公“哎喲”一聲,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那一槍正好從頭上紮過。


    槍霸也是光棍到頭自倒黴,分明是沈三公再次對他戲弄,他偏認為沈三公真的嚇坐在地上。火氣更大,兇焰更高,怪叫一聲說:“裝死也難逃一槍!”右手倒翻,那條五尺鐵槍血檔霍霍,一招“霸王插槍”,向沈三公當頂插去。他誠心想結果這個胖老人的性命。


    沈三公躍坐之後,兩手完全按在地上,就在鐵槍快要插上當頂時,他兩手掌心猛一吐勁,奇胖的屁股活像安上了轉輪,刷地一下向後滑出了三步遠。槍霸的這一槍又插空了。


    氣得強殘五內冒煙,牙關一錯,兇睛突出!猛叫一聲:“拿命來!”前墊一步,身軀微躬,兩隻大手陰陽把一合,一槍“丁山挑魚”穿向了沈三公的右胸。嚇得沈三公大聲嚎叫:“饒命!”身軀一軟,向左邊一歪。槍霸的那一槍正好被沈三公挾入了右肋之中。


    直到這時,槍霸才猛地一驚,知道碰上了極為厲害的難纏人物。他抖足了力氣,往迴抽搶,竟然抽它不動,強殘額角上的汗,一下子就滾了下來。


    沈三公嗬嗬一笑:“強三,三老爺和你小子有緣,在師門中都是排行居三,你小子竟然想勾銷我老人家的生辰八字!懂事的趕快跪下,給我老人家磕三個響頭,我有話捎給吳不殘那個老小子。聽清,頭是三個,要磕出響兒來。”


    小神童討好地說:“你老人家的耳背,我細心聽著,哪個頭不響,叫他小子重磕。”


    沈三公一翻怪眼笑罵道:“若叫你小子監聽,強三便沒有能磕響的時候。小小的人兒,光長壞心眼,也不怕閻王爺到時候不收你這樣的小壞蛋。滾一邊去!”


    武鳳樓心想:好啦,李鳴、曹玉這大小兩個缺德鬼,就已攪得武林中一片大亂,再加上這位三師爺,還不得天翻地覆。


    強殘嚇得丟槍後退,雙膝跪地,真的磕了三個大響頭,還不敢起立。


    沈三公這才罵了一聲:“孬種!”老人右臂震處,把槍霸的五尺鐵槍抖出老遠,槍霸很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強殘拾槍在手,剛想轉身走去,沈三公又接著說:“迴去告訴吳不殘,三老爺饒不了他。滾!”強殘拖槍鼠竄而逃。


    這時,武鳳樓率曹玉上前和三師祖見禮。


    沈公達一把抓住小神童說:“三太爺來時,見後島野兔很多,抓上幾隻來,給我老人家下酒。”說著,已扯著小神童走了。


    武鳳樓聽三師叔說過這一老一少在徐州路上的那番有趣相遇。又聽說沈三公私下裏傳了曹玉不少的武功,看起來抓野兔是假,考察曹玉的武功是真。心中暗暗替自己的徒弟慶幸,能蒙受這位人間活濟公的鍾愛。


    果然,這一去,直到天黑了很久,爺兒倆才從後島迴來,不過野兔卻真的抓了兩隻。


    一席酒,隻吃得沈公達醉眼迷蒙,在大廳內的木榻上就和衣而睡了。


    武鳳樓和曹玉二人次日一早起來時,夏侯耀武來報說:“沈三公天沒明就坐船走了。”


    武鳳樓因要事在身,不敢久留,遂由石城島派人一直送入滿洲管轄的地區營口,二人才離船上岸。為了不暴露行蹤,武鳳樓決定走溝幫子,沿大虎山一帶,直奔滿洲都城盛京,也就是後來的奉天,現在的沈陽市。


    這天爺兒倆在一個荒村野店中投宿。時值八月上旬,秋風漸寒,關外人都已穿上了厚衣。小神童因連日奔波,已乏極睡熟。隻有武鳳樓一人在靜坐潛修。正在天神交泰、心靈通明之時,突然小店東院傳來一聲慘唿,武鳳樓拍醒了曹玉,人已“巧燕穿簾”,從窗戶中射了出去。


    隻見三個黑衣大漢各執利刃,正圍著一個幹瘦的老人連下殺手。


    著樣子那老人身手好像不弱,但可能是重病初愈,體力不濟,動手之間喘聲可聞,形勢非常危急。


    武鳳樓雖然身入武林,但他畢竟是名門之後,其父曾作過兩代帝王之師,受家庭教育,養成了尊老愛幼的習慣。見此光景,豈能容得,飄身過去,右手落處,已抓住了一個黑衣人的手腕,拇食二指一較勁,疼得那個黑衣大漢“哎喲”一聲,擲刀在地。武鳳樓一個“扁踩臥牛”,把那人踹出去十幾步遠,操刀在手,護在了那幹瘦老人的身側。


    可能由於武鳳樓像飛將軍自天而降,一照麵就奪了一把單刀,踢翻了一人,直驚得三人一聲唿哨,紛紛上房逃去。依著小神童要去追趕,武鳳樓卻喝止了他。


    店家被驚動出來,武鳳樓告訴他已經無事,這才扶著那幹瘦老人,迴到了自己所住的房中。一經敘談,才知道這老人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賭中之鬼古仲文。


    這古仲文以自己精湛的賭技和超人的武功,挾藝遊行大江南北與京津各地,贏得了賭鬼的佳號。後來為避一家當朝顯貴的雇用,隻身流落在外,盤費用盡,患病逆旅,不得已而重操舊業。隻露幾手,就被幽魂穀地獄遊魂陰森一眼看中,收留了他。


    關外賭風最盛,官、私賭場到處皆是。以賭鬼古仲文之術,當然日獲鬥金。陰森暗設的賭場有他坐鎮,萬金不難立至。由於幾家親王之子輸得太慘,告到多爾袞跟前,陰森怕事情暴露,除去撤除了賭場,解散了所有下人,並派人向古仲文暗下毒手,以殺人滅口,消滅罪證,方可保贏來的不義之財不致充公。


    古仲文各處逃避,氣惱成病,匿藏在小店之中,又被陰森手下人偵知,今晚派來三人再次下手,幸得武鳳樓解救,才躲去殺身大禍。


    武鳳樓正愁無法混入滿洲的官場之中,不好盜取冊封詔書,又從賭鬼敘述中得知城中還有兩家最大的賭場,一家是長白幫所開,另一家竟然是多玉嬌所設。當下就懇求古仲文傳授幾手賭中奇技,以便用此為進身之階。


    賭鬼既感救命之恩,又親眼看見武鳳樓的絕頂武功,便慨然把自己珍藏三十年的一本賭經借給了武鳳樓,又詳細指點了其中的訣要和練習的手法。


    好在武鳳樓心靈手巧,又有武功基礎,自不難事半功倍。三天之後,已有青出於藍之勢,遂派曹玉把賭鬼送迴關內,自己暗暗潛入了盛京城內。


    為便於隱藏蹤跡,武鳳樓找了個很僻靜的一家客棧住了下來。一直候到天黑,才從這家名叫通盛的客棧出來。好在和武鳳樓會過麵的,在遼東也隻是廖廖幾人,而這些人又大部分身居高位,根本不會來這些僻街小巷遊逛,他心中有底,又化了一下裝,就直奔長白幫所開的賭場走去。


    一走進賭場,他不由得暗暗驚奇,好大的一所房子。掌舵的,開盤的,打雜的,伺候賭客的,還有一批豎眉瞪眼、袒腹露胸的兇狠打手。


    一個夥計見武鳳樓氣宇軒昂,舉止大方,眉眼之間一團富貴之氣逼人,知道不是凡俗,連忙迎了上去說:“大爺來過這裏嗎?你老要是來過,隻管裏請,若沒有來過,由小的帶路,保大爺玩得滿意,玩得痛快。”


    武鳳樓早從賭鬼古仲文口中得知了賭場的詳情,知這座長白賭窟是長白一尊朱彤陽的產業。場麵極大,共分五種,普通賭客一律在兩廂小房之中、能賭上十兩銀子的,可以進第一廳。賭一百兩銀子的,方能夠進第二廳。懷揣一千兩銀子的,才可以進第三廳,那裏有專人陪賭,有妙齡女子陪宿,有下人伺候茶水。能賭上萬兩巨金者,方能被邀請進最後一廳,也就是第四廳。據說那裏簡直像人間天堂,不過從長白幫開設以來,沒還有一人進過這第四廳。


    夥計一問,武鳳樓理也不理,直向第一廳走去。夥計在身後喊道:“一廳一位,接客。”


    第一廳門口一閃,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來,一身商人打扮,黃白臉膛,細眉朗目,透出一股精明幹練的樣子。迎著武鳳樓一拱手,含笑請進。


    武鳳樓還是昂然不理,抬腿邁步向第二廳走去。那個商人打扮的人隻好喊出了:“二廳接客,少爺,請裏進。”


    第二廳聽到喊聲,走出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黑瘦子,一身綢緞服裝,衣著鮮明,出廳一迎,麵對武鳳樓想打個招唿。


    武鳳樓這次來此,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因為從賭鬼口中得知長白一尊朱彤陽為人不算太惡,而且極重友情,富有血性,所以武鳳樓來滿洲盛京,開箭所射的第一個靶子就是長白一尊。哪裏肯在第二廳停留,當下還是毫不理睬,舉步向裏麵走去。


    這一下子,賭場裏的人不敢輕視了。因為一賭千金的人,畢竟還為數極少。第二廳的廳主,也就是那個黑瘦子,不得不親自出口喊道:“第三廳接客,大爺你老裏請。”


    第三廳的門一閃,出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斯文秀士,麵白如玉,眉清目朗,身材細長。


    武鳳樓這一迴更幹脆了,立即向第三廳廳主——那個斯文秀士說:“勞駕再喊一次,我去第四廳。”


    武鳳樓的話一出口,那個老年秀士驚得微退一步,仔細地打量了武鳳樓一下。隻見進來的這位光頭未戴頭巾,一頭黑發高束於頂,麵如美玉,唇似塗砂,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目炯炯有神。掩口一撮短須,挺拔而修長的身材,沉穩安詳。既像個飽學的書生,又像似遊俠武士,不像一個一賭萬金而無吝色的豪賭。老年秀士有些茫然不解了。


    武鳳樓很和氣地又說:“看閣下超塵絕俗的風姿,想必是一杵震八荒朱大總管?也是長白一尊朱大先生的心腹智囊?喊這麽一聲,是你的職責所在,事情砸了,也對閣下沒什麽損害吧?”


    一杵震八荒朱佩一聽這人連自己的底細都摸得一清二楚,就知來人雖年紀不大,來頭必然不小,有心想試試對方的深淺,以便為二當家的鋪平路麵,便冷冷答道:“長白賭場開設半年,尊駕是第一個提出要進第四廳的。不瞞尊駕說,主管四廳的是本幫二當家的朱彤弓,外號人稱‘珍珠滾玉盤’,一賭萬金,世所罕見。不見尊駕的充足賭本。朱佩不敢向裏麵引進。”


    武鳳樓微微一笑說:“閣下之言,誠然有理,但有一句俗言,沒有金鋼鑽,怎攬磁器活。反正賭輸了,我付現款;賭贏了,我拿了就走。世上恐怕沒有進門先亮賭本的,你朱總管這樣做,不怕斷送了長白賭場的聲譽。”


    聽了賭客這番軟中帶硬的話,一杵震八荒更不肯輕易放他過去了。他肩頭一晃,已阻住了武鳳樓的去路,冷冷地又問:“尊駕何人?來關外何事?進我長白賭場,是誠心賭博還是有意擾局?我朱佩兩隻招子不盲,你來此必另有目的。”


    武鳳樓也把臉寒了下來說:“在下是誰不關緊要。你這裏是開設賭場的,就不準把賭客關在門外,賭本足不足,更不關緊要,我是來贏錢的。一文不帶,照樣能贏垮你們的賭場。我急等錢用,不想羅嗦,閣下再不閃開,我可要自行喊到了。”


    職責攸關。一杵震八荒哪裏能讓這位賭客自己胡喊,他臉色一變,一招右手,從第三廳門內飛出了一根紫金降魔杵,他剛想伸手去接,不料站在他對麵的武鳳樓雙腳未點,肩頭未搖,腰也未墊,身子卻騰然而起,一把將拋給朱佩的降魔杵接到了自己的手中。


    朱佩白淨的臉上陡地泛出了一片紫色,他十八歲出師以來,橫行關外,真沒有栽過這樣的大跟頭。沉聲喝道:“當麵摘朱某的招牌,足證你是上門欺人,長白幫豈是你發橫之地?接招!”


    隨著話音,“餓馬撲槽”、“巧摘仙桃”、“金豹舒爪”,一連三招,迅疾沉猛地攻向了武鳳樓。武鳳樓是誠心來找碴的,為的力逼朱彤陽現身,好利用長白一尊的威望來掩蓋自己的身分。見一杵震八荒朱佩果然情急動手,正中心懷,不敢施展移形換位神功,隻好用倒踩九宮八卦法,一一閃過。


    朱佩更羞惱成怒了,厲喝一聲:“尊駕三招不還手,更是欺人太甚,我朱佩和你勢不兩立!”說著又攻出了“仙人指路”、“指點山河”、“二龍搶珠”三招,一次點向肩井。二次指向前胸,三次挖向雙目。朱佩真的拚命了。


    武鳳樓一開始沒有小瞧朱佩,隻憑沉著冷靜、以逸待勞的辦法,來躲閃朱佩的三招。自然是遊刃有餘。隻見他身形連閃,大衫飄飄,宛如行雲流水,狀極輕鬆地避開了朱佩攻出的淩厲三指。


    一杵震八荒知對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但勢成騎虎,欲下不得,隻好一錯鋼牙,身形一塌,“浪子踢球”、“枯樹盤根”、“穿襠撩陰”又是踢、掃、撩三腳,比前兩次的攻擊更為兇狠惡毒。


    武鳳樓知道火候夠了,一連三次折轉,躲開了朱佩的三腳,然後一抖手,把搶接過來的紫金降魔杵又拋還了朱佩,微笑譏道:“閣下以一根紫金降魔杵名震八荒。拳、掌、腳大概非你所長,換你的家夥吧!我空手接你三杵。”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簡直比罵朱佩祖宗八代還要厲害。朱佩臉一變色,接杵在手,真氣重提,剛想揮杵上前拚命。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第四廳方向傳來:“朱佩住手,快請客人來第四廳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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