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向那個慷慨揮擲十兩紋銀包了吳不知老先生一個書段的少女望去,隻能看見她墨發如雲,披著紫色鬥篷的窈窕背影,卻未能看清麵龐。


    就聽那女子說道:“吳先生,不是我自充豪富,出錢包場。小女子別有隱情不好明言,我包場隻是為了節省時間。我還有個請求,想麻煩老先生把這段書再演說一遍。”


    武鳳樓一聽,也覺得事出意外,這個少女縱然是愛國心盛,也不需要連聽兩遍呀!轉臉一看李鳴,見他正二目凝神,默想著什麽,便不去打擾,又舉目向台上望去。


    老藝人吳不知剛想說話,那被紫色鬥篷的少女又搶先說道:“我不會叫老先生白說。說完後,我奉送白銀二十兩作為酬謝。”


    場內聽眾一聽,靜默了一會之後,突然雷鳴般地鼓起掌來。吳不知頓時神情奮然,抱拳拱手,慷慨陳詞:“幸逢知音,我吳某就奉敬一場吧。”說罷,更加繪聲繪色、淋漓盡致地把“李鳴巧罵多爾袞”又演說了一遍。


    這一段書剛演完,那個收錢的茶房滿含笑容地對身被紫色鬥篷的少女說:“小姐,你要不要再聽一遍?迴府去好說給親人們聽聽。”


    這茶房也許是為了好奇,或者是說個笑話。不料,那個少女這一迴舉動更使全場人驚異不已。她竟然一下子取出兩封銀子拋給那個茶房說:“這一共是六十兩銀子。除去第二遍二十兩,下餘的四十兩,我真想辛苦吳老先生再講一遍,我就能一字不差地曉給親人聽了。”


    紫衣女子話音沒落,已被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淹沒了。吳老先生激動得淚水盈眶,他竟然脫去長衫,使出全身解數,更生動、更精彩、更動情、更傳神地又講了一遍。


    聽眾們唿叫喝彩,投煙擲糖,議論紛紛,神采飛揚,場內象開了鍋一樣。而那個披紫色鬥篷的少女卻悄悄地站了起來,轉身向場外走去。


    缺德十八手李鳴低唿一聲:“大哥,追上去,和她朝朝相。”


    三人擠出書場,武鳳樓還沒有想好接近那少女的辦法,李鳴已橫裏一切,正好出現在少女的麵前。


    李鳴頓覺眼前一亮,隻見她一張鵝蛋形的俏臉宛若粉妝玉琢,春山含黛,秋水宜人,櫻唇微綻,玉齒如銀。潤若凝脂的兩腮上嵌著兩個淺淺的酒窩兒,更襯出她的秀慧機敏,光彩奪人。紫色鬥篷裏麵穿著一身可體的紅色衫褲,渾似一棟玲瓏剔透的紅珊瑚,光潔耀眼,婀娜娉婷,一照麵給人一種喜氣洋洋的氣氛。


    李鳴插身進去,隻是為了想弄清她為何對這段新近發生的國家大事如此關心。哪知他和這個紅衣少女一對麵,那女子陡然驚喜,嬌嗔滿臉,緊走幾步貼在李鳴麵前,低聲埋怨道:“你怎麽這樣不聽話!給你說今兒天氣寒冷,不叫你出來,你還是出來了。你就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外出,也不該把我新給你做的衣服脫下來,又換上了原來的舊衣。虧你說身體不好,再凍出病來,又累得人家為你操心。”


    紅衣少女一麵埋怨,一麵脫下自己的紫色鬥篷,硬給李鳴披在身上。


    這突然發生的一切,不止站在身前的李鳴聽得真真切切,就是跟著趕來的武鳳樓和小神童曹玉師徒二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二人心中一動,再看李鳴,隻見缺德十八手兩隻眼睛異彩閃亮,好象陡然明白了什麽似的。


    還真叫武鳳樓和曹玉看準了,李鳴不光兩眼一亮,心中也狂跳了一下。線索出現了!而且出現得這麽突然,這麽奇特,這麽出乎意料之外!一個大膽的念頭浮上了李鳴的腦際。當下,一聲不響地聽憑那紅衣少女的擺布。


    紅衣少女喃喃絮叨道:“我知道你是宦門公子,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哪能把我們父女的這一點道行瞧在眼裏?可是在豫東一帶,獅王父女好歹也有點微名,你也太委屈我了。”


    李鳴聽了紅衣少女的一番話,不由得大吃一驚,心中走馬燈似地轉起了無數念頭。


    開始,他見這紅衣少女一連三次揮出巨金要聽巧罵多爾袞的故事,心中隻是好奇,想認識一下這個巾幗知己,相見之後,見她對自己這麽親密無間,這麽體貼入微,這麽情深意摯,知道這必然和那個假冒自己的人有關。有了這條線索,他哪能不追蹤尋跡?


    可是一聽她自我表白是獅王之女,李鳴才知道事情鬧大了。因為他知道開封城東有一個叫風雷堡的地方,堡主姓雷名震,外號人稱獅王。出身於八卦門,是現八卦門掌門人俞允中的師兄,因自知性如烈火,處事偏激,才把掌門之位讓給了師弟。他隻有一個女兒,名叫雷紅英,武藝超群,喜穿紅色,江湖人稱紅薔薇,是女俠一字慧劍洪雪的心愛徒弟。


    雷震家資豪富,素性慷慨,急公好義,頗有聲望,師兄弟二人皆和先天無極派掌門人蕭劍秋交誼甚厚。有這種種關係,事情就太不等閑了。李鳴怕雷紅英聽出口音不對,故意啞聲說道:“我既不敢小看有獅王稱號的雷大伯,更不敢小看當代俠女紅薔薇呀。”


    紅薔薇一見李鳴賠小心,好象非常高興。但又馬上情急地埋怨道:“說你不聽話,你還有理。看,凍到了不是?連嗓子都有些啞了。快迴家熬點薑湯喝去。”說完,拉著李鳴就往大相國寺外邊走去。


    出了大相國寺,一個紅衣俏婢牽著兩匹高大的胭脂馬迎了上來,一眼看見李鳴,也頗覺意外地含笑招唿道:“姑爺不是有病嗎?怎麽又追著來了!”說完,還瞟了一眼自家小姐,那意思是:看,姑爺多關心你呀。


    李鳴的心越發下沉了,假意把臉色一正,借機扭過頭去,隻見武鳳樓和曹玉二人也向他投來了要他小心從事的目光。


    紅薔薇和女婢合乘一騎,把另一匹馬留給了李鳴,向城東郊外馳去。


    馬是良駒,騎手又都是武林好手,一縱轡間,已到了風雷堡門前。


    李鳴一看,嗬,好大的一座莊園。周圍一圈石牆高約丈餘,樹木森森,庭院重重,雕梁畫棟,疊脊拱桅,很有一股子巨富大豪的氣派。三人下馬後,馬匹早有下人接了過去。


    紅衣女婢在前引路,李鳴和雷紅英並肩相隨。來到大廳階下,李鳴仰目一看,隻見上麵橫著一塊大匾,上寫“急公好義”四個金色大字。從這塊大匾上,就足以知道堡主雷震的為人了。


    雷紅英和李鳴上了台階,廳內一個五短身材、獅麵短髯的威猛老人早已大笑說道:“紅兒,快快坐下,告訴老父,吳老先生的演講精彩嗎?我正等著聽你曉說呢。”


    說完,看了李鳴一眼,不禁詫訝地說,“賢婿剛剛和我閑談一陣,怎麽出去得這麽快這麽巧,竟然和紅兒一塊迴來了?”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慈祥地端詳著雷紅英和李鳴二人。


    李鳴心頭一陣子難過,知道自己隻要把事情一揭穿,風雷堡馬上就將被一種愁雲慘霧籠罩起來。但事情已擺在麵前,不揭穿反而更糟。


    忙撇開雷紅英,搶步上前,深施大禮,口稱:“伯父在上,先天無極派門下弟子李鳴給你老人家磕頭。”


    沒容他站起,獅王雷震已詫異地問道:“賢婿趕快請起。你今日怎麽突然對老夫改變了稱唿?”


    李鳴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站起身來,急急說道:“老伯父,我對你老人家是第一次拜見,也是第一次稱唿,這‘改變’二字從何說起?”他急得眼都睜大了。


    獅王雷震麵色一變,猛然站起。還沒有容他出聲,紅薔薇雷紅英已顫聲叫道:“鳴弟,你是知書懂禮的人,怎麽能這樣對待老人?”


    李鳴怕惡人走脫,急於自白,哪敢再遲疑?他微微一偏身形,雙手一拱,很有禮貌地說道:“雷老伯,雷姐姐,你們父女都是今天才和我第一次見麵。這事情頗為複雜,一言難盡。晚輩今天來此,也是為弄清真相而來。”


    他向來是一事當前,就能馬上衡量出輕重。如今的事情太大了,他急於點破正題,所以馬上抓住時機,就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簡捷的語言,述說了事情的經過。饒是李鳴口齒靈便,獅王父女也象似用盡了耐心才憋著氣聽他說完。


    雷紅英身子一軟,昏倒在女婢身上。獅王雷震一聲低吼,一張太師椅已擎不住他巨大的壓力,喀嚓一聲,散塌下來。老獅王圓睜巨目,蒲扇般的一隻大手已向李鳴肩頭抓來。李鳴卻一改往日的刁鑽習性,身形輕閃,用移形換位身法避出三尺,口中急唿:“老伯住手!拿惡人要緊。”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堡丁飛跑而入,報道:“稟堡主,先天無極派門下武鳳樓率徒曹玉前來拜見。”


    李鳴乘機說道:“雷老伯,事情比你老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快讓我大哥武鳳樓進來,逮捕那冒充我的惡賊。否則,可真來不及了。”


    紅薔薇雷紅英由於掠怒過甚,玉麵蒼白,嬌軀抖顫,哇地一聲,櫻口中已噴出一口血來。但見她蓮足猛頓,飛也似地向大廳外麵狂奔而去。


    李鳴身形一晃,剛想尾追而出,去護衛紅薔薇,獅王雷震一聲怒吼:“你敢向後麵走一步,老夫撕碎了你!”嘴裏說著,手中還是連連出招。


    李鳴怎麽能和他廝拚?隻得一味閃避。看樣子,獅王是決心拿下李鳴弄清情況,進攻招數既狠又猛。要不是李鳴新近跟記名師父江劍臣重新練了移形換位輕功,還真不好應付呢。


    正在不可開交之際,突然一對中年男女在前,武鳳樓一人在後,從大門外急急走入。李鳴乘機一個“金鯉倒穿波”退出大廳,口中急唿:“大哥,速速下手拿人。”隨著話音,他已點足縱起,飛奔內宅。


    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對房屋格局和閨閣處所自然一眼立辨,一溜輕煙撲到紅薔薇雷紅英的閨房。隻見房門虛掩,悄無一人。李鳴炸開當頂,飛上一股子冷氣——知道紅薔薇已被那惡賊劫走,更加心急如焚!


    就在李鳴一怔之際,那對中年男女和雷震、武鳳樓等人也尾追趕到。獅王一到,首先怪叫著罵了起來:“你安的什麽心?喊著拿賊,卻守著門不進。”


    說著,腳一點地,已撲房門。李鳴橫身急阻,連唿:“前輩不可!”那對中年男女也大叫:“大哥且慢!”


    雷震疼女心切,哪裏能聽得進去?巨掌一揮,推退了李鳴,同時右腳已經踢開了門戶。猛見火光一閃,巨響如雷。身後四人隻有李鳴離獅王最近,他右腳生根,左腳翻起,一個“扁踩臥牛”,把獅王踢得避開了正麵,一股子灼人的熱浪從房內激噴而出,屋裏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雷震連氣加急,昏倒在地。下人們也都趕到,一麵七手八腳地搶救主人,一麵忙著進屋尋人。屋中隻發現二婢死屍,雷紅英卻蹤跡不見。


    武鳳樓這才有機會把那一對中年男女引見給了李鳴。原來那對中年男女本是八卦門掌門人北方大俠俞允中和妻子一字慧劍洪雪。李鳴上前拜見。


    這時,獅王雷震也蘇醒過來,俞允中忙上前攙扶著師兄,淒然說道:“鳳樓賢侄已把一切詳情告訴了小弟,那惡賊確係冒充,英兒又被他劫走,應立即緝查追捕。師兄不要悲傷,他絕對逃不出我們的手去。”說罷,就要同洪雪一起去追。


    李鳴衝武鳳樓一使眼色,武鳳樓已知其意,他先伸手攔住俞允中夫妻,然後正色對獅王說道:“雷大伯,鳴弟隨令愛進堡時,我已密令小徒曹玉去堡後暗守,相信他這時已跟上了惡賊的蹤跡。盲目追趕,豈非大海撈針?小侄想知道,雷大伯是怎麽把令愛許配給這個惡賊的?隻有弄清楚了來龍去脈,才好追蹤拿賊。”


    俞允中夫妻一聽,心中佩服武鳳樓年輕果斷,慮事周全,也催著師兄把事情經過講給大家聽聽。獅王雷震也冷靜了下來,首先請四人重迴大廳。他從大廳東窗下的桌子上取出了一封書信,默默地交到武鳳樓手中。


    武鳳樓接過,和李鳴一同觀看,隻見封皮上寫:


    專呈風雷堡雷堡主收啟。


    下麵沒有署名,隻寫著“內詳”兩字。武鳳樓抽出信箋,隻見信上寫著:


    小徒李鳴,現年十七歲,出身按察使門第,武功亦學有小成。特命趨拜膝下,不知能中雀選否?希兄見教。專奉,雷震吾兄台前。


    下麵具名是:愚弟竇力頓首。


    武鳳樓看罷,不由得大吃一驚。心想:這不是和掌門師伯向青城三豹求婚的事一樣嗎?這可怎麽是好!


    就在武鳳樓暗暗作難時,李鳴已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封信絕不是家師所寫。俞大叔和家師很熟,當知我師父僅僅粗通文字,平素懶握筆管,更加討厭繁文酸字,怎麽能寫得出這樣的信來?”


    獅王雷震果然性情暴烈無比,聽李鳴這麽一說,又怒聲罵道:“光憑你小子這一聲‘怎麽能寫得出’,竇矮子就能脫掉幹係嗎?可憐我的紅兒平素最仰慕英雄人物,才落得這麽一個下場!”罵完,頹然倒在太師椅上,兩行老淚竟流了下來。


    俞允中雖也心疼紅薔薇,隻是情知這事絕不能怪人家李鳴,怎好發作?一字慧劍可就不同了,她對雷紅英是愛如親生,今日出了這麽大的慘劇,一個女孩兒家身陷賊子之手,後果豈堪設想!她一個當師父的怎麽能放得下?


    當下臉罩寒霜冷冷說道:“不管怎麽說,無風絕難起浪。不是衝著竇矮子那張老臉,我師兄能許親嗎?如今天塌下來,我得找個人給我頂著。”一字慧劍愛徒情切。竟然軟中帶硬地發起橫來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真不愧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隨即昂然站起說:“守著三位前輩和我大哥武鳳樓在此,咱就別說遠的了。目前。還是計議如何捕賊救人要緊。至於嬸娘所說天塌下來找人頂著的話,請諸位前輩放心,事情因我而起,於情於理,自然是由我李鳴一人頂著了。這總行了吧?”


    李鳴的這一番話,不光今一字慧劍洪雪一怔,就是雷震和俞允中也無不為之一震,因為在座的人都聽出一字慧劍所謂找個人頂著,就是明擺著逼李鳴承認雷家的這頭親事。


    需知,宋明兩代最重禮教,對女子的貞操也看得極重。雷紅英即使沒和惡賊成婚,這一被劫,難保不失身於惡賊。李鳴一個堂堂江南按察使的公子,能娶一個失身的女子為妻嗎?不料洪雪一逼之下,李鳴竟然一口承擔下來,實實大出眾人所料。獅王雷震激動之下,反而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忽見小神童曹玉臉色蒼白,衣衫不整地闖進大廳,隻叫了一聲“師父”,已栽翻在地。武鳳樓心頭一驚,急趨兩步,雙手抱起了曹玉,隻見他雙目緊閉,氣息短促。


    急忙撕開衣衫查驗,奇怪的是渾身上下並無傷痕。武鳳樓這才放下心來,連忙用先天無極真氣給他推拿了幾下,小神童雖然睜開了雙眼,但那疲勞力盡的形象仍浮現在臉上。一字慧劍洪雪慌忙取出了一粒丸藥納人曹玉的嘴中,由李鳴用開水給他送下肚去。


    盡管這樣,還是過了好大一會,小神童才掙脫了師父的懷抱,愧然稟道:“玉兒無能,到底讓這惡賊走脫了。”接著,他簡明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他奉師父之命,隱身堡後堵截。工夫不大,果然見有一個和李鳴長相十分相似的人,肋下挾了一人幽靈似地竄了出來。他心中一動,沒有驚動賊人,悄沒聲息地尾隨下去。別看他年紀不大,可自幼家學渾厚,又受了武鳳樓、白劍飛、江劍臣等人的指點,功夫突飛猛進,遠非昔比,始終是緊緊追蹤著賊人。


    隨了好幾裏路,前邊突然出現了一片樹林。小神童曹玉心中一急,怕惡賊穿林而遁,剛剛取出了一支義父鬼王給他的五鬼釘,打算抖手打出。哪裏料到右肩頭一緊,被人抓了一個正著。


    曹玉陡然一震,情知身落人手?他一錯鋼牙,右腕一翻,把五鬼釘當作匕首使用,往來人小腹紮去。同時,左手直扣那人的寸關脈門。


    就聽一個陰沉的聲音說道:“破鐵爛銅,也想傷人!”紮向那人小腹的五鬼釘已被人家奪出手去。左手雖然扣住了人家的脈門,可一扣之下,如抓鋼鐵,暗道一聲“不好”,他的身子已被拋了出去。


    曹玉半空中一擰腰,趁著下落之勢,三支五鬼釘已化成一串寒星激射而出。隻見那人左手一晃,三支五鬼釘竟被他全部抓人手中。小神童曹玉嚇得心頭一跳,知對方厲害,調頭想跑。


    那人身形一晃,攔住了去路,赫然說道:“看你小小年紀,倒有一股子拚勁。我要用你的暗器,結果你的一條小命。”說罷,右手一揚。


    曹玉剛想躲閃,猛聽那人噫了一聲說:“小娃娃,你是惡鬼穀的人?”


    小神童曹玉這時才看出,來人的年紀足有五十開外,身材瘦長,一張長馬臉紫中透亮。曹玉見他一麵問,一麵端詳著掌中的四支五鬼釘,知道他認得義父、義母的獨門暗器,心神一定,昂然說道:“在下曹玉,是君山惡鬼穀的少主。有種的,你撒馬過來。”


    長馬臉愣了一下,陰然笑道:“看你人小鬼大,我有些信不過你。過來,讓我看看你!”嘴中說著,左手已抓了過來。曹玉心頭一動,連忙施展新近學會的黃泉鬼影身法,一閃想避。那人哈哈一笑,那隻手爪如影隨形地跟著抓來。


    曹玉隻得拚命躲閃。不料,那人的手爪始終追迫不舍,直把曹玉累得力盡欲倒,那人才哈哈一笑說:“看在兩個老鬼的份上,放你一馬。”身形一閃,就竄入林中去了。


    聽了曹玉的敘述,頭一個就是北方大俠俞允中說:“這孩子命大!碰著這個煞星還能揀迴一條命來。也真虧得有此一險,那惡賊竟然有了線索。”


    眾人忙問原委。


    俞允中道:“放了玉兒的這個煞星,肯定是褚武慶,外號人稱子午神抓。褚武慶武功卓絕,為人狠毒,聽說他的窩巢就在虎牢關附近褚店子。從他不惜暴露自己掩護惡賊這一行動看來,顯然是一路貨色。我馬上連夜趕去,以防他們轉移。”


    安排好家下人防守,一行六人趁著月色,撲奔虎牢關。這地方因當年劉、關、張三英戰呂布而出名,如今卻是荒涼不堪了。


    由於救人心急,初更不到,已來到了褚店子。武鳳樓止住了大家,首先向俞允中問道:“俞叔父是一門之長,你老看我們是明著拜山,還是暗中進去?”


    北方大俠俞允中還沒有答話,獅王雷震已含怒說道:“姓褚的既然不顧同鄉之情,幫助外賊毀我風雷堡,哪裏還講什麽江湖過節。闖!”他一個“闖”字出口,已宛如一隻怒雕兇鷹,飛越而入,眾人隻好隨後跟進。


    離中間大宅已近,突然有兩人暗中閃出,低聲斥道:“什麽人擅闖此地?”


    獅王雷震哪裏忍得下胸中怒氣?雙手一分,攔阻的兩個人已被他擊出一丈多遠。他狂喊了一聲:“褚武慶,滾出來見我!”


    驀然,一聲陰森的冷笑過後,子午神抓褚武慶已出現在眾人麵前。獅王雷震一聲怒罵:“助紂為虐的老兒,拿命來!”一式“金豹探爪”,朝子午神抓抓去。


    褚武慶陰然一笑說:“憑你也配班門弄斧?”一式“子午連環抓”,左手以抓對抓,右手攏指成抓貼近前胸。


    獅王雷震心頭一驚,他怎麽也想不到子午神抓竟會這麽厲害?急撤之下雖未受創,可前胸的衣襟已被褚武慶撕了下來。


    褚武慶一抓擊退獅王雷震,一字慧劍洪雪一字劍一顫,一式“巧女穿針”,已戳向褚武慶的前胸。褚武慶一個“斜身插樹”,左手猛拂劍身,右手直抓洪雪的肩井,淩厲迅猛,力勁勢疾。


    俞允中心懸愛妻,急唿一聲:“雪妹後退,我來會他。”他替下了洪雪,以一身八卦遊身掌纏鬥褚武慶的子午神抓。


    正在這時,一個又嬌又脆的聲音笑道:“堂堂八卦門,竟然師兄妹三人使用車輪戰法,真不害臊!”話到人到,月光下,一代女中淫魔翠袖招魂阮如綿和鐵指穿心郭小亮,已雙雙閃現出來。


    缺德十八手李鳴一見是他們二人出來,好象於茫茫夜幕中發現了一點星光,知道誣陷自己的人必有多爾袞在內。一使眼神,曹玉撲向了郭小亮,自己纏住了阮如綿。


    武鳳樓沉聲唿道:“俞叔父,你們三人速救雷姑娘要緊,人留下給我。”他不愧是名門正派,等俞允中退了下來,他才閃現在子午神抓褚武慶的麵前。


    褚武慶不愧是綠林中的巨魁,一見武鳳樓的身法和他那神儀內含的氣魄,不由一凜,問道:“閣下就是武鳳樓?”


    武鳳樓因為他對自己徒弟曹玉沒有趕盡殺絕,不得不留點香火人情,也沉聲答道:“不才正是武鳳樓。隻是你膽大得有點過分了!竟敢窩藏夜入皇宮、刀殺侍衛、盜去禦寶、驚嚇聖駕的惡賊飛盜。


    此賊竟然假冒我兄弟李鳴的名字,騙取了雷老前輩的信任,並劫去了他的女兒雷紅英。象這種下三爛盜匪,你褚武慶竟然把他視為上賓,豈不有損你子午神抓的名頭?”


    武鳳樓這一番話,雖然說得褚武慶臉色一變,但他馬上就恢複了常態,並且獰笑說道:“耳聞你仗著杭州靈隱寺的五鳳朝陽刀,到處和綠林人物為敵。今天,我倒要量量你的尺寸。”一邊說,一邊從豹皮囊內取出了兩件東西,套在雙手之上。


    武鳳樓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副精光閃閃的爪形手套。知道用言語不能使他折服,剛想憑掌法勝他,忽聽李鳴叫道:“大哥,對付窮兇極惡之徒,哪有善心可發?亮刀!”


    武鳳樓也覺得獅王師兄妹三人入內以後,竟然沒有了動靜,知道非製住子午神抓褚武慶不可,剛想拔出五鳳朝陽刀動手廝殺,猛然聽得褚武慶的全身骨節嘎吧作響,隻覺麵前人影一晃,身畔已布起了漫天爪影,招式詭異,爪聲嘶嘶。武鳳樓心頭一凜,腳步輕移,迅即施出了移形換位神功。


    這時,李鳴鬥阮如綿還可說是勢均力敵,小神童曹玉可就太艱難、太吃力了。別看鐵指穿心郭小亮已被缺德十八手李鳴用日月五行輪削斷了右手兩指,可他的一身功力仍在,何況自幼承襲了其父一指神功郭雲亮的身教,豈是泛泛之輩。


    小神童的兩支判官筆雖拚盡了全力,也遞不進招去。倒虧他學會了先天無極派的移形換位,才勉強沒傷在郭小亮手下。


    翠袖招魂此次入關,為了不引人注意,早已改扮成普通少婦模樣,手中使的武器也變成了一把雁翎刀。一口刀上下翻飛,逼得李鳴連連後退。但是,她要想傷李鳴,又談何容易!每逢險招,李鳴的缺德打法以死相拚就使出來了。


    兩廂裏正在殺得難分難解,陡然聽得一聲陰森森的怪笑,聲如梟鳥,一條龐大的人影形如鬼魅似地從宅內閃了出來。


    皎皎月光下,武鳳樓早已看出來人六旬上下,長相酷似奸閹的總供奉五毒神砂郭雲璞。不用說,這個老者肯定是鐵指穿心郭小亮之父、一指神功郭雲亮了。


    這個魔頭一出現,機靈鬼小神童曹玉也從長相上認了出來,陡地雙筆一震,阻得鐵指穿心郭小亮一滯,他已乘機一個倒縱,退迴到武鳳樓一邊。


    李鳴恨這夥人入骨,見郭雲亮一到,知道進去的三人必遭兇險無疑,陡然喝了聲:“且住!”嚇得阮如綿身形微退。


    李鳴乘她一退之機,左手月輪一式“直搗黃龍”,向阮如綿胸前雙乳之間推去。倉促之間,阮如綿隻得把身軀盡力後移。李鳴早已看準了尺寸,右手日輪抖手而出,砸往阮如綿的下盤。隻聽得一聲慘叫,翠袖招魂的一條右腿已被五行輪生生地砸折。


    郭小亮迷戀阮如綿已非一日,如今好不容易借陷害李鳴之機,獲得多爾袞的默允,才和她雙宿雙飛,如願以償。一見心愛的嬌娃被李鳴砸斷一腿,加上斷指之仇,他豈能容得?厲吼一聲,飛身撲來。一指神功郭雲亮出聲喝止,哪裏還來得及?


    郭小亮身在空中,也是一聲慘唿,栽倒在阮如綿的身旁,隻見他的一條左腿已被缺德十八手拋出的左手月輪給砸斷了下來。


    原來李鳴有心毀去這一對淫徒浪女,折了阮如綿的一條右腿後,知道郭小亮非來搶救不可,胸有成竹地趁郭小亮身在半空,適時地拋出左手月輪。


    人輪去勢都疾,哪有不砸斷之理?


    一指神功郭雲亮見兒子遭了斷腿之災,急怒攻心。猛見雙輪在地,知缺德十八手非揀迴不可。遂右肩一引,人已拋開武鳳樓向雙輪飄去。同時默運功力,一條右臂上的血管宛如靈蛇亂竄,恨不得把缺德十八手李鳴一指斃命。哪知刁鑽機詐的李鳴雙輪出手不光不揀,反而一個倒縱,也退到了武鳳樓的身旁。


    這時,武鳳樓也和子午神抓褚武慶猛然一分,各退三步。一指神功郭雲亮冷冷地掃了子午神抓褚武慶一眼,褚武慶老臉一紅,又退了兩步。郭雲亮嘿嘿一笑說:“就憑你們這三個乳臭未幹的小兒,竟然橫行江湖,不能不承認你們八字走運。”


    缺德十八手李鳴掛念惡賊是否逃走?雷紅英是死是活?八卦門師兄妹三人吉兇如何?心急如焚,兩眼冒火。但大敵當前,他還能嬉皮笑臉,也學著郭雲亮的樣子,嘿嘿一笑說道:“常言道,一福壓百禍。爺們的八字走運,你老小子就該點子不正了。識相點,認栽伏罪,乖乖地放出兇手,跟李爺我去京城投案,我保險把你的官司往輕處拾掇。膽敢拒捕,你也難逃斷腿之災。”


    這小子有心想氣惱了郭雲亮好收拾他,一張嘴就難聽得很。郭雲亮是何等人物,一氣之後,就冷靜了下來。他雙掌一拍,隻見身後大門一開,八盞氣死風紗燈分兩邊打出。獅王雷震須眉皆張,被人倒剪雙臂押了出來,後麵緊緊跟著五男一女。武鳳樓爺兒三人大吃一驚。


    郭雲亮揚眉一笑說:“區區八卦門三人,被老夫一合之內傷倆擒一,俞允中、洪雪傷在老夫的一指神功之下,雖然逃走,不死必殘。武鳳樓,你們三人栽得不冤,連九千歲一向都舍不得動用的六怪兄妹,今天也一齊出馬了。”


    武鳳樓、李鳴、曹玉三人又是一凜,知道那六個男女就是魏閹的心腹死黨,向以兇狠毒辣著稱邊荒的六怪。特別是一見六怪的六樣兵器,心中更是一沉。


    那六樣兵器是:一塊渾元牌,一條雀舌槍,一杆透風錐,一對雞爪鐮,一雙娛蚣鉤,一對長短刀,無一不是奇形怪狀的兇器。


    這時,李鳴可是真慌了神啦!暗埋怨自己的師父江劍臣和義父六陽毒煞戰天雷,平時經常碰頭,偏偏在這要命的當口,卻一個也不出現。


    他雖心裏慌張,臉上可是一點也沒有顯露出來,油嘴滑舌地說道:“老小子,你認為帶來了六怪,就能要小爺的好看是不?那算你打錯了主意吃錯了藥,論精明你小爺我可是天下第一。真要打不過你,俺們老爺仨不會跑嗎?別忘了,我可是奉旨拿賊呀。”


    武鳳樓一聽,不由得一氣,暗埋怨李鳴口沒遮攔,竟然說出這等下三爛的話來,有損先天無極派的聲譽。他剛想喝止,猛聽郭雲亮哈哈大笑,再一次把手一拍。隻見燈光掩映下,一個年輕人從門內緩緩走出。


    小神童曹玉一看,幾乎叫出了聲來,就是武鳳樓也不由得身子一顫。隻有缺德十八手李鳴紋絲不動,沉著地觀望著來人。


    但見那人五短身材,腰插雙輪,不光長相、穿著打扮和李鳴一模一樣,就連走路的姿勢也和李鳴一般無二。倘若兩人站在一起,還真分不出個真假來。


    真兇正點一露麵,武鳳樓的右手已搭上了五鳳朝陽刀的刀把。郭雲亮放聲狂笑,說道:“缺德鬼李鳴,你敢一跑了之嗎?你奉旨緝捕的正點就在你的麵前,我不信你敢甘犯抗旨不遵的彌天大罪。”


    這老小子也真夠毒的,怕八比三的局麵嚇跑了李鳴,不能殺之解恨,故意把真兇叫了出來,以懸肉引烏鴉的辦法吸引住三人,以達到一舉消滅的目的。


    就在這時,一條淡淡的身影宛如一縷輕煙,也是從大門之內一閃而出,在他掠過獅王雷震的身旁時,順手捏斷了他的綁繩。缺德十八手李鳴眼尖,早已看出是師父江劍臣的身影,他歡唿一聲“師父”,鑽天鷂子江劍臣已靜如山嶽地現身在三人麵前。他的肋下還挾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女,不用說自然是紅薔薇雷紅英了。


    獅王雷震父女關心,一聲悲叫,竄到江劍臣身邊,剛想單膝點地叩謝大恩,江劍臣已微然一笑,嘴裏說著“不敢當”,右手一伸,把昏迷不醒的雷紅英交給了獅王。


    人的名,樹的影。五嶽三鳥中的傑出人物江劍臣一亮相,別看對方有兇狠的六怪、一指、一抓,加上那冒充李鳴的年輕人共計九人之多!也都不由得身心一顫。


    江劍臣仍是一襲青衫,儼然象一個瀟灑飄逸的文弱秀士。可那一副震懾人心的威儀,卻使對麵的九個兇魔都不肯首先出手。江劍臣掃了眾人一眼,沉靜地說道:“郭雲亮,你也是武林中的有名人物,平時並無大惡,隻是養子不教,難逃教子不嚴之過。何苦陷入這萬劫不複的苦海?你要想迴頭是岸,趕快帶你的兒子走開,江某絕對不為己甚。”


    一指神功郭雲亮被說得心中一動。不過,一眼看見自己唯一的兒子郭小亮左邊斷了一條腿,右邊殘損雙指,臉色一變,恨聲說道:“江劍臣,你這幾句話要是犬子沒殘以前勸我,我還真能抽身麵去。可現在,我非得拿住壞小子李鳴,出這口惡氣不可。”


    江劍臣冷然一笑,說道:“好!我成全你。鳴兒,過去領教!”


    江劍臣這句話一出口,武鳳樓和曹玉師徒二人嚇了一跳,暗暗埋怨他不該拿李鳴的生死當作兒戲。需知目前的缺德十八手李鳴在魏閹和多爾袞兩方麵的眼中,分量幾乎比五皇子和武鳳樓還重。郭雲亮可是有名的一指神功,功力比乃兄五毒神砂低不了多少,更何況他一心要報傷子之仇!李鳴這一出去,豈不是白白送死?


    不料,江劍臣的話還沒落音,缺德十八手李鳴已挺身而出。一指神功郭雲亮被激得麵如紫肝,不等李鳴站穩,一式“玄鳥劃沙”,向缺德十八手李鳴的胸前鳩尾穴戳來。他是怒極出手,一上來就用上了八成功力。


    他的指力是何等的厲害!真要讓他沾著,李鳴準得衣破膚裂,命在旦夕。哪知李鳴早有準備,左腕一翻,直奔郭雲亮的右腕寸關尺,右手攏指成抓,作勢向郭雲亮的襠下抓去。說來也怪,怒發如狂的郭雲亮,竟然縮身而退。


    眾人一看,原來李鳴的左手裏露出一截青光閃閃的喪門釘尖子!這小子情急拚命,又用上了缺德怪招。


    沒等一指神功郭雲亮說話,缺德十八手李鳴已正兒八經地說道:“憑你一指神功,也算老一輩的成名人物,對付一個後生晚輩,竟然搶先下手,真不知害臊!小爺爺我非得把你打成海裏蹦不可。”


    郭雲亮被他說得惱羞成怒,又是一招“手揮五弦”,掃向李鳴的太陽穴。李鳴是出了名的缺德,一來有師父在旁,二來技藝也比以前大進,決心在師父麵前揚威,沉著應戰。等老魔的指力貫足,劈空劃來,才險中求生地用一招移形換位躲過,故意把身形一滯。


    一指神功認為他已經把力氣使完,心中一喜,第三招“截脈斷筋”貫足了十二成功力,指風嘶嘶,宛如電光石火向缺德十八手李鳴的氣海穴點來。武鳳樓、曹玉被嚇得臉色驟變,一看過劍臣,他還是靜如山嶽穩立當場,根本沒有出手的意思。


    眼看李鳴就要毀在一指神功郭雲亮的毒指之下,忽聽李鳴一聲輕笑,斥道:“縮迴你的鱉爪子!”右手一翻,一個其紅如火的鐵筒子正好迎向郭雲亮點來的手指。


    郭小亮疾唿一聲:“爹,毒霧神針!”郭雲亮力道貫足,勢難收迴。憑他的指力,隻要點中南宮烈的毒霧神針,就是李鳴不下絕情,他也難保性命。


    生死關頭,哪裏還顧得一切?百忙中右肩一偏,食中二指一屈,疾如飄風的身形,想從李鳴的右側擦身而過。李鳴身形未動,隻是暴喊了一聲:“打!”


    郭雲亮認為李鳴的毒霧神針已打了出來,心中一寒,隻得一咬牙,把身子猛然下沉,肚腹一貼地,又一個懶驢打滾,直滾出一丈多遠才翻身站起。不僅熱汗直流,還沾滿了一身泥土,真是狼狽已極。


    缺德十八手李鳴慢慢收迴鐵筒,哈哈大笑說:“老前輩,怎麽樣?我李鳴一招換三招,就把你打成海裏蹦了。”


    郭雲亮羞愧欲死,怒吼一聲:“缺德小子,老子與你拚骨了!”他剛想發威拚命,李鳴已站在了鑽天鷂子江劍臣的背後。


    江劍臣冠玉似地麵龐上浮現出一抹靜靜的微笑,緩緩說道:“郭兄,冷靜點嘛!一氣三分迷。憑你這麽一號人物,妄動無名,竟然被劣徒逼得亂蹦亂跳,值得嗎?我再勸你一次,交出欽犯,咱們各走各路。”


    那個冒充李鳴的惡賊,初時有恃無恐,氣焰衝天。江劍臣一現身,可把他嚇壞了!他一言不發,兩眼亂轉,想覓機逃竄。但他深知江劍臣的輕功妙絕天下,又舉棋不定起來。眼見一指神功郭雲亮聽了江劍臣的勸說竟然好象有些動搖,他陡生一條驅狼喂虎的毒計,大聲喝道:“一切事情都有老子罩著,亮青子,一齊上!”他身軀一擰,雙臂翻處,一對日月五行輪已亮了出來。


    六怪是魏閹的死黨,雖然聽說江劍臣厲害,可沒有親眼瞧見。練武的人就是有這麽一個通病,總認為自己的技藝是武林絕招,天下無敵。被惡賊一煽動,知是不拚不行,首先躍出的三怪是使渾元牌的朱鬥,使雀舌槍的牛覺,使透風錐的楊常,暗諧豬頭、牛角、羊腸之意。


    這三人在六怪排列中,被魏忠賢稱為左三怪,又叫三畜。右三怪就是使雞爪鐮的郎新、使蜈蚣的苟費,使長短刀的女子胡眉,暗諧狼心、狗肺、狐媚,又稱三獸。


    三畜一撲而出,不光來勢淩厲,配合得也天衣無縫。朱鬥的渾元牌帶著一股子勁風,宛如一片墨雲壓頂而下,牛角的雀舌槍抖起碗大的槍花,好似出水蛟龍紮向江劍臣的前心,楊長的一柄透風錐帶著哨音,挾著一股子寒風,掃向江劍臣的下盤。


    三畜性本兇狠殘暴,又知江劍臣厲害,一上手就使出了全力,決心把江劍臣毀於一招之下。哪知三樣兵器已快沾身,江劍臣還是紋絲不動。


    就在雀舌槍尖快要紮實的一刹那,江劍臣發動了,發動得那麽輕快,那麽靈活,那麽省力!隻見他左手微翻,正好截住雀舌槍的血檔,左肩一引,帶著牛覺一齊向左邊移動了三尺,頭頂上那塊渾元牌正好砸在掃向下盤的透風錐上,一聲暴晌,不光連牌加錐一齊砸入土中,就是朱鬥、楊長二人也翻滾在地。


    江劍臣玉麵陡寒,想擊斃三畜,猛聽李鳴喊了一聲:“師父!”江劍臣知道李鳴不叫自己殺了三人,但因三畜手段太毒,惡氣難消,飄身閃過,三人已全部被點倒在地。


    那假冒李鳴的惡賊一見大事不好,顫聲叫道:“強存弱亡,拚了!”一分日月五行輪挑上了李鳴。


    曹玉取出判官雙筆,侍立在獅王父女身側,謹慎防衛。武鳳樓的五鳳朝陽刀出鞘,一口刀纏住了子午神抓褚武慶和一指神功郭雲亮二人。


    三獸見不拚也難走脫,一聲怒嘯,六件兵器織成了一片大網,向江劍臣罩了下來。


    這一次江劍臣可沒有托大。因為雞爪鐮、蜈蚣鉤都是奇形兵器,特別是胡眉的一長一短兩把刀上隱隱泛有青光,知是喂有劇毒,豈容輕視。迅即施展移形換位神功,身形一閃,硬從那六件奇形兵器織成的一片光幕中脫身出來。


    三獸見自己拚命的一擊竟然失效,心頭各自一凜。郎新的兩肩一緊,已被江劍臣抓住,鑽天鷂子冷然一笑道:“衝你這狼心的名字,我也不能讓你再行作惡了。”


    說著,兩手一緊,郎新一聲慘唿,雙肩琵琶骨已被錯開,當啷一聲,那對雞爪鐮也掉落地上。苟費嚇得心膽俱裂,剛想躥起,整個身子已落在江劍臣之手,照方抓藥,也錯開了他的雙肩琵琶骨。


    三獸中的胡眉是一個狡猾如狐而又兇殘如狼的人物,她見郎新廢了雙臂,知江劍臣是正派人物,絕不會對一個女人下這樣的毒手。遂蓄足功力,右手握緊雙刀,左手暗扣五枚金錢鏢,待機而動。


    見江劍臣果然奔了苟費,她蓮足猛點,暴躥而起,為了怕有人在後麵追擊,人在半空左手一揚,五枚金錢鏢化成一片寒星,朝身後撒去。同時,半空中一疊腰肢,暴縮落地,朝西北角黑暗方向逸去。


    也真難為她,暴起,發鏢,落地,再躥,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貼著西北牆角逃了出來。她汗流狹背,剛剛慶幸自己漏網逃脫,忽覺前麵人影晃動。皎皎月光下,隻見江劍臣已雙手倒背,悠閑地卓立麵前。


    嚇得她亡魂皆冒,撲通一聲,跪在江劍臣麵前,仰麵求道:“奴婢該死!冒犯王爺,請你老人家饒命。”她人本嬌豔,如今臉色蒼白,珠淚滿麵,更顯得楚楚可憐。


    江劍臣把背後右手一伸一張,一把東西拋在胡眉麵前。她偷眼一看,隻見拋在地上的正是自己倒撒出去的五枚金錢鏢。不過已不是五枚,而是變成了二十枚,正好每一枚金錢裂為四塊。


    她不光嚇得心頭一涼,也對江劍臣的神奇武功佩服得五體投地,垂淚求道:“我們師兄妹六人雖名為六怪,也並無太大的惡跡。特別這幾年,被九千歲另給住處,更不得與外人接觸。如能蒙三爺開恩,饒我們不死,願永為奴仆,侍候三爺。”說罷,又連連叩頭。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於一個苦苦求饒的女子?


    江劍臣臉色一緩,一言不發,轉身走去。他怕李鳴拿不了那個惡賊,豈不誤了大事?誰知他轉身一走,胡眉擦了一把眼淚,一抬蓮足,踢飛了那一把碎了的金錢鏢,緊緊跟在了江劍臣的身後。


    江劍臣猛然止住,迴頭喝道:“饒了你不死,你怎麽還不逃命?”


    胡眉悄然答道:“你是主人,我是你的奴婢。不跟著你,我上哪去?”


    江劍臣頓足氣道:“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快滾!”說罷,剛想走去。


    胡眉身形一閃,已到了江劍臣的麵前,含淚帶笑道:“主人,你剛才不是已經默許了奴婢的請求嗎?奴婢給你帶路。”說罷,柳腰一擰,首先向打鬥場奔去。


    江劍臣不禁苦笑了一下。他自己的罪孽剛得到大師兄的饒恕,哪裏敢收這麽一些怪物當下人?無奈相隨來到打鬥當場。


    此刻,形勢已然大變。第一個就是武鳳樓,一口五鳳朝陽刀已化成紅紫相間的光華,指東奔西,左盤右繞,饒是郭雲亮和褚武慶指抓之上都具有神奇的功力,哪裏敢和寶刀硬碰?三人纏鬥正烈,不分上下。


    缺德十八手李鳴可就不同了。為了拿獲惡賊歸案,必須留下活口。他的功夫雖有長進,但還未脫二五眼的成份。而那假李鳴的功力不知強勝他多少倍,一對日月五行輪上砸下掃,右推左掛,施展開來,虎虎生風,勢猛力沉。要不是李鳴學會了同歸於盡的打法,早已毀在對方的五行輪下。盡管這樣,還是堪堪落敗,危險至極。


    江劍臣不由眉頭一皺。他秉性孤傲,見自己的記名弟子這等不濟,焉能不氣?雖說有自己在,惡賊絕逃不掉,但自己又不想下手,正在思索如何能使武鳳樓脫身出來擒拿惡賊,不料,已被胡眉看出心意。


    她名列六怪,可不講什麽手段光明不光明,伸手摸出兩枚金錢鏢來,正好缺德十八手李鳴被對方的五行輪震得後退一步。那惡賊身形一長,雙輪乍分,就想置李鳴於死地。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胡眉二指一拈,兩枚金錢鏢電閃而出。


    那惡賊做夢也想不到身後有人偷襲,兩肩一麻,日月五行輪已脫手掉落。曹玉這孩子是打落水狗的行家,飄身欺近,一對判官筆,一指太陽穴,一頂咽喉。那惡賊身子一抖,已被胡眉倒剪雙臂綁了起來。


    惡賊一怔,但馬上又兇容滿麵罵道:“賊狐狸,你敢吃裏扒外,背叛主人,暗算於我,不怕老爺子屠了你的全家?”


    胡眉格格一笑,笑得花枝顫抖,美豔妖媚,嬌聲說道:“不勞你侯二爺關心!我們師兄妹六人正好是六人六口,都沒有家室累贅,我們不過是受他雇傭而已。好則合,不好則散,怎配是我的主人。我們的主人是獨步武林的鑽天鷂子江三爺!再敢吐臭,姑奶奶我割了你的舌頭。”一頓大罵,罵得惡賊頹然地垂下了頭去。


    一指神功郭雲亮見敗局已定,知江劍臣對自己尚沒動殺心,一聲唿哨,朝子午神抓褚武慶喊道:“咱們走!”話未落音,人已退到一指穿心郭小亮身邊,挾起斷了腿的兒子飛身逃去。


    子午神抓褚武慶可不是傻子,他不會去救淫毒出名的阮如綿而遭武鳳樓等人的堵截,身形一扭,追蹤郭雲亮而逃。


    眾人果然未追。小神童剛想把已被綁好的惡賊扛起,迴轉風雷堡,紅薔薇雷紅英正好醒轉,她一咬牙,掙脫了獅王的懷抱,急怒之下,竟以帶傷之身搖晃著向那賊奔去,形如瘋虎,恨不得撕碎了他,一消心頭之恨。


    缺德十八手李鳴怕她一怒之下殺了惡賊,自己無法向萬歲交差,一飄身擋住了去路,口中叫了一聲“雷姑娘”。哪知他不叫還好,一聲“雷姑娘”出口,雷紅英頓時花容慘變,一錯玉齒,纖掌猛翻,朝李鳴的左腮打了過去。


    李鳴猝不及防,直被她打得眼冒金星。雷紅英一掌打過,人已不支,身軀一歪,被李鳴伸手扶往,她的整個嬌驅已倒入李鳴的懷內。


    武鳳樓心內一急,心想:鳴弟能娶這個可憐的少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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