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綿淫蕩成性,剛離開多爾袞,被郭小亮一勾引,嬌軀一軟,一雙蓮藕似的手臂就環在了郭小亮的肩上。那一聲怒罵,確實把這一對狗男女嚇壞了!因為他們知道,凡是敢招惹他們的,必然大有來頭。否則,有幾個不懼怕鐵指穿心和翠袖招魂呢?二人倏然分開,驚慌四顧。


    說來也怪,分明罵聲就在身後,可是等轉過身來,人已蹤跡不見。


    翠袖招魂阮如綿知來人武功奇絕,光棍不吃眼前虧,一扯鐵指穿心郭小亮就要逃避。


    郭小亮卻猛然一眼看見路邊高堤之上有個身穿素羅花袍的年輕貴公子正昂首望山,雙手倒背。


    奇怪的是時雖入秋,那個貴公子模樣的人卻手拿一把很長的折扇。他是五毒神砂郭雲璞的胞侄,哪有不認識易釵而弁、身居高位的女魔王侯國英之理?哪裏還敢再逃,迅即點足飛縱,撲上高堤,默默無言地跪倒在女魔王的身後。


    翠袖招魂也認出了女魔王,知她為人雖然極為狠毒,卻向來潔身自愛,對淫徒蕩婦最為不齒。


    一看相隔還遠,暗道僥幸,蓮足一頓,就想飄身遠揚。忽然麵前人影亂晃,隨著四聲低嘯,秦嶺四煞已一字並排擋住了去路。嚇得她花容慘變,一個“金鯉倒穿波”,後竄丈餘,疊腰扭身,還想覓路潛逃。


    一聲冷森森的輕哼傳入耳鼓,五毒神砂郭雲璞又虎視路邊,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五短身材的人。阮如綿神魂皆冒,不得不飛撲高堤,下跪於郭小亮身後。


    女魔王侯國英緩緩地轉過身來,一雙秀目射出了利如刀剪的冷光,逼得二人慢慢低下頭去。


    侯國英厭惡地低叱一聲:“抬起頭來!”


    二人抬頭一看,秦嶺四煞已站到女魔王身後,老毒魔也侍立侯國英下首,那個五短身材的人帽子壓得很低,卻不知是誰。


    女魔王斥道:“郭小亮,你太不成材!你的父伯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竟然勾上了翠袖招魂這個下賤女人。本督看在郭總供奉的份上,給你留個全屍。尤白虎,點他死穴!”二煞尤白虎應聲而出。


    郭小亮幾乎嚇死過去,狂唿“小爺饒命”,又連叫:“伯父救命!”


    郭雲璞鐵青著臉,一雙乞求的目光看著女魔王的臉色,卻是不敢求情。大煞左青龍突然閃身上前,單膝點地說道:“郭小亮罪該萬死!望小爺看在老供奉的兒子為九千歲捐軀,郭家一門僅此一脈,饒了他一命吧。”


    侯國英本不是誠心殺他,輕嗯了一聲,尤白虎已飛起一腳將郭小亮踹出幾步。


    郭小亮強忍疼痛,又爬了迴來,叩頭謝恩不止。


    侯國英這才把眼光掃向了翠袖招魂。阮如綿早已麵如土色,苦口哀求道:“如蒙小爺開恩,阮如綿終身願效犬馬之勞。”


    女魔王心中一動,口中卻罵道:“我的左右皆奇才異能之士,要你這個下賤女人何用?你自作了斷吧!”


    翠袖招魂是何等狡猾,一聽女魔王的口音,就知道自己這條命是保住了。爬了半步,試探著說:“小爺叫我站著死,我不敢坐著亡。隻是小爺離開京都遠來此地,必有要事。別看我無才無用,可我在滿洲還是人熟地熟,若能為小爺效點微勞,死也瞑目。”這隻狐狸也真會看風駛船,這一針還真刺著了穴道。


    女魔王遲疑了一下,突然問道:“我要是想找一個人,你可有辦法?”


    阮如綿隻求饒了自己,立即大包大攬說道:“小爺別說找一個人,就是一隻鳥雀,也逃不出我的眼去!請小爺明示吧。”


    侯國英雖仍是臉罩寒霜,可口氣已不象剛才厲害,說了一聲:“滾起來!先找個地方歇一下,我再告訴你。”


    阮如綿靈機一動,趕快稟道:“前麵青龍橋就好歇腳。”


    說罷,站起身來,乘機瞟了郭小亮一眼,率先前行帶路。大煞一聲唿哨,喚來了女魔王的那匹追風玉獅子白馬,伺候侯國英上了坐騎、一齊向青龍橋方向趕去。


    走在路上,侯國英才仔細地聽取了郭小亮對兩國會獵的稟告。聽到李鳴以“三星在戶”手法打出三枚烈焰彈嚇退了多爾袞的十萬雄師時,侯國英不禁冷冷一笑說:“李鳴的詭計,也隻能蒙得了多爾袞這種蠢牛。我不聽了!”


    就在侯國英心煩意亂不願再聽的時候,信王千歲卻對李鳴一舉震退多爾袞,使他們一行安全迴到長城腳下大加讚賞。


    賈佛西突然說道:“鳴兒,你大約隻有這三顆烈焰彈吧?”


    缺德十八手李鳴喪氣地說:“就這三顆,還是我替大哥保存的呢,我師父一顆也沒有給我。就是這毒霧神針,也既沒有毒霧,更沒有神針。”


    淩雲疑道:“明明是長有六個指頭的怪老人所給,我連動也沒動一下,怎會沒有?”


    武鳳樓卻接著說道:“就因為是六指前輩所交,鳴弟才肯定內裏已空。須知六指追魂一生光明磊落,素嫌暗器不是真功夫,用起來不光彩,哪裏肯把這種兇狠歹毒的東西讓別人使用?”


    眾人正在將信將疑,李鳴已掏出那個紅漆鐵筒,打開讓大家一看,果然空無一物。眾人迴想當時的兇險,不禁事過心驚,後怕不已。


    會獵之事已了,信王覺得惡鬼穀的鬼卒太粗野,暗命李鳴婉言相謝,打發走了。鬼王鬼母還訂下了中秋佳節要幹兒子迴穀一聚。曹玉已和二老真有感情,磕頭應允,灑淚而別。因此現有人數精練,目標極小。信王知登基以後很難有這樣的外出機會,執意要查查長城的守備情況,眾人自不能違抗。


    也是合該有事,這條路正好經過青龍橋。要是不趕上天晚,這一行絕不會停留下來,因為天已黑了下來,勢必住一宿再走。


    入鎮以後,武鳳樓猛想起邊氏三雄有基業在此。他從戰天雷口中,知三兄弟為人剛正,又愛惜三人一身武功,加之他們背後又有僧、道、俗三位異人,想登門一釋前怨,所以伺候信王等人客棧住下以後,安排淩雲小心防護,自帶李鳴、曹玉爺兒三人打聽清地址,來到了邊宅。


    邊家這處外舵勢派很大,好幾進院子,大門緊閉,裏麵也靜得出奇。李鳴心中一沉,沒等他開口,小神童已跨到門前,按武林規矩報名求見。連叫三遍,門內還是寂然無聲。


    李鳴剛想說“事情不妙”,曹玉已推開了大門。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幾進院落全是空無一人。缺德十八手李鳴道聲“不好”,剛想退出,猛地從各個角落暗處竄出不少人影,而且轉眼之間就燃亮了幾十盞燈籠。


    燈光照耀下,邊城龍兄弟三人嘴角含著一絲傲岸的冷笑,三雙惡毒的月光完全集中在缺德十八手李鳴一人身上。


    武鳳樓寬厚仁和,這一次卻是真火了,寒聲說道:“武林之士相搏,誰也保不住永遠不敗。武某雖僥幸領先,卻自信沒有令三位難堪。如今好意登門釋怨,你們竟然用這種不光彩的手段對付於我,未免太卑鄙了吧!”


    不料,邊氏三雄聽了武鳳樓這一番義正辭嚴的話,卻一齊縱聲狂笑起來。武鳳樓正自不解,缺德十八手李鳴已微然一歎說:“有人把透了大哥的脈,知你非來不可,暗中早已設好了圈套,等我們上鉤。隻是,不知他們怎麽能使邊氏三雄對咱們兄弟這等的仇恨。”


    李鳴話未說完,邊城龍麵目鐵青,鐵腕陡翻,伸手從袋中取出一張字箋拋向了武鳳樓,含恨反口詰道:“好一個不令我們兄弟三人難堪!你們的這種做法,比江湖敗類還要毒辣。”


    武鳳樓等三人聞言一愣。因為這話是從三邊之首邊城龍口中說出,以他的平素為人,絕不會無的而發。


    武鳳樓急忙展開字箋,爺兒三個趁著燈光一齊觀看,隻見上寫:“三邊認賊作父,老狗管教不嚴,按律該當從嚴辦,此為投敵者鑒。”


    字跡還真象李鳴所寫,口氣更象李鳴所說,三人看罷字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主使暗中陷害之人不光手段厲害無比,就是辦法也高明絕倫。看來,此人不光熟悉關外會獵的一切經過,就是這首西江月的口氣,也維妙維肖,酷似李鳴。


    武鳳樓知道事情糟透了,但他還抱有一線希望,連忙雙手一拱問道:“令尊大人現在情況如何?”


    邊城龍一臉悲憤,猛然一揮大手,正麵廳堂內燈光陡然全亮。


    武鳳樓早已看見正廳中間一張軟榻上放著一具屍體,不用說準是三邊的年邁老父,關外一個懸壺濟世的名醫邊天朋了。武鳳樓思想雖有準備,也被驚得噔噔連退了三步。


    老二邊城虎狂嘯一聲,淩厲至極的刀光一閃,已劈向了缺德十八手李鳴。這可是含殺父大仇,刻骨深恨的致命一刀!李鳴急晃身形躲開。


    武鳳樓沉喝一聲:“住手!”驟然暴閃而出,冷靜地說道:“對令尊的慘死,我們深表痛切。我以先天無極派的名義作保,我們兄弟絕不是殺人兇手。”


    邊城龍到底有些主見,知後援不到,輕易動手,不光父仇難報,說不定還得死在武鳳樓之手。遂喝止了二弟,怒目相對。武鳳樓穩住了局麵,又一次拱手說道:“我再重申前言,我們絕不是兇手。由我查清情況,替令尊報仇!你們看如何?”


    武鳳樓話沒落音,老三邊城豹已怒極狂嘯,斥道:“不勞費心!眼前就有活證。”,說罷,迴頭喊了一聲:“邊福!”


    隨著喊聲,從大廳停屍榻旁走出一個老年管家來。邊城豹厲聲道:“老太爺遭難之時,隻有你在身旁。兇手可是此人?千萬不可認錯了。”說罷,指了一下李鳴。


    老管家邊福仔細端詳了一下,頓時須眉皆豎,手指李鳴恨聲罵道:“正是這個惡賊!絕不會錯。三位少主人可要替老太爺報仇呀!可憐他老人家行善一生,反落了個斷頭冤魂。”說罷,竟昏了過去。


    武鳳樓的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初時,他們還認為是仇家借刀殺人,留箋陷害,如今一看老管家急怒昏厥的樣子,絕非假裝,莫非世上還有第二個李鳴不成?


    此時,缺德十八手李鳴反倒沉住了氣,平心靜氣地說:“令尊果真是我李鳴所害,你們兄弟三人不管如何對付我都不為過分,眼下就讓我李鳴說下天河來,也洗不清幹係。我隻要求一個條件,如不答應,你們下死力衝我招唿好了。”說罷,躬身退後了一步。


    邊城龍向兩個兄弟掃了一眼,忍住悲痛,說道:“有話快講。”


    李鳴聲音陡然轉為低沉,肅然說道:“給我半月期限,如弄不清此事,逮不住真兇,我準在令尊靈前自裁抵命。不知三位能否應允?”


    邊城龍尚未答話,他的兩個兄弟已握刀在手,身後部下也刷地一聲散開,眼睜睜一場血腥的惡鬥難以避免。不料大門外有人大聲報說:“三位師太爺到!”隻見燈光掩映下,一個暮年和尚,一個瘦小老道和一個渾身僵直的老人魚貫走來。


    武鳳樓一看三個人的年紀長相,就知是二十年前馳名關外的僧、道、俗三奇。看起來,事情越來越不堪收拾了。


    邊氏三雄不顧武鳳樓等人在一旁,一齊撲跪到睡和尚、陰道人、活僵屍三人麵前大哭起來。剛剛被救醒的老管家,也由人扶著跪稟了經過。


    老和尚那一對常年不睜的睡眼突然閃開,兩道冷電首先掃向了三人。武鳳樓幼承家訓,一向尊敬老人,立即率領李鳴、曹玉一齊上前躬身拜見。


    睡和尚慢條斯理地說:“聽說你和李鳴都是出身世家,又師承名門,竟然做出這等萬人唾罵的事來。邊大哥一生慈善,遭此慘害,別怪老衲要開殺戒了。你們三人一齊上吧!”


    陰道人阻止道:“大哥睡中成佛,豈可再開殺戒?貧道六根未淨,由我打發他們。”說罷,剛想反手去摘背後拂塵。


    活僵屍焦德元麵無表情地阻道:“大哥睡中成佛不假,二哥你也已靜中參悟,愚弟我是俗人,還是我來。”話未落音,直向三人逼來。


    武鳳樓同情三邊父驟死之慘,李鳴正集中智力默想此事的真諦,小神童曹玉早已忍不住了。他恨邊氏三雄蠻不講理,氣僧道俗三人目中無人,罵了聲:“連老加少,一群混蛋!”左手判官筆“毒蛇出洞”,右手判官筆“魁星點元”,奔活僵屍焦德元兩乳之下插去,疾如迅風,猛似鷹隼。


    他曾吃過義母陰寒月的大虧,被她奪去了雙筆。這一迴學精了,雙筆快要插實之際,突然身形一矮,轉而紮向了活僵屍兩腿的三裏穴。


    小神童的這一招是夠分量的!但是,對手太強了,活僵屍下盤紋絲未動,僵直的身軀竟然後移了半尺。


    曹玉雙筆紮空,情知不好,頭上的黑發已被焦德元一把抓住,抖手甩向半空。武鳳樓剛想去救,西麵房脊上一個高大的身影輕輕一掠,已托住曹玉一起向院中落下,同時東廂房上也有一人飄落下來。不用說,準是一對無事窮忙的醉和尚和戰天雷了。


    戰天雷放下小神童,張口就罵:“快入土的臭僵屍!欺負一個毛孩子算什麽能耐!”


    醉和尚舉起酒葫蘆先喝了一氣,然後說道:“老夥計,罵輕點。今天可是仨打倆的劣勢呀!”


    戰天雷怪眼一翻,冷冷說道:“就是仨打一,老子也接著。你害怕,滾一邊喝你的貓尿去。”


    局勢一變,該李鳴上場了。他一改往日的油嘴滑舌,正色向三奇躬身說道:“看樣子,三位老人家對我們弟兄還真有點了解,可並不全麵。我李鳴麵對多爾袞十萬鐵甲尚且不懼,何懼幾個人尋仇?不過首先要弄清是非,到底誰是真兇。我要這麽下作,堂堂的六陽毒煞也不會要我這個兒子。我還是那句話,人確實不是我殺的。相信我,給我半月期限,不相信,那就隻有各憑手段了。”


    活僵屍焦德元還是麵無表情地說:“換了別人,我們就答應。對你這個出了名的缺德小子,我不敢相信。”


    他說得也有道理,李鳴是出了名的缺德十八手,人見愁,素以詭詐多智遠播於世,怎能取信於人?何況明明是老管家邊福親眼目睹,還能有假?


    李鳴正無言答對,六陽毒煞戰天雷可不答應了,罵了一聲:“千刀殺的活僵屍,你敢血口誣陷我兒子!”說著,陡起一掌,已向活僵屍焦德元拍去。


    (戰天雷的功力在拙著《五鳳朝陽刀》第二部第一集中,二鬼雙判大鬧徐州時,已重鎮武林,揚威海內,對此老的出身也作了詳細的交代。他練的是六陽神掌,純屬陽剛之氣。說輕了,能開碑裂石,說玄了,能化鐵熔金。—生中罕逢對手。如今他為義子李鳴抱打不平,出手哪能不狠?)


    活僵屍焦德元生性雖傲,但對六陽毒煞可不敢輕視,集聚真力,一掌迎去。雙方兩隻手掌一合即分,各自退後了一步。戰天雷讚了一聲:“好力道!再來一下。”


    一欺身,掌挾勁風又拍了出去。活僵屍好象也凜於戰天雷的六陽神功,雙足微分,舉掌再迎。這一次對掌,雙方身軀都是一震,腳下也都退了一步。


    戰天雷打出了興致,怪叫一聲:“真過癮!”第三次提足了功力,一件過膝大衫膨然漲起,毛茸茸的巨靈手掌狂揮而出。


    活僵屍這一次竟然站成馬步,舉掌迎出。對擊之下,戰天雷一連退了四步才穩住身形。活僵屍卻連連退出五六步遠,才勉強站住,胸口起伏不定,就連那一向形如僵屍的臉上也泛起了紫光。


    戰天雷頭一個讚道:“好一個活僵屍!名下果然不虛!俺老戰成年後出山以來,你是第二個對我三掌的人。”


    書中略表,在古彭徐州的雲龍山上,五嶽三鳥的老三鑽天鷂子江劍臣曾和他對了三掌。不過,那一次是江劍臣勝了半籌。


    活僵屍一言不發地退了迴去。陰道人幹笑了一聲說:“我說自己六根不淨,果然不淨。戰施主神威不減當年,貧道未上香山之前能有此一會,不枉練武一場。”嘴裏說著,已站在戰天雷的對麵。


    少林醉聖又喝了一大口酒,不依不饒地說道:“就是三個打兩個,也不能非得你老毒煞招唿倆呀!該我了。”說罷,掛好酒葫蘆,就想上去。


    六陽毒煞戰天雷豪興千丈,哈哈大笑說:“老醉鬼,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不願意讓我先死去。衝著你的這一份友情,我也非得鬥一鬥陰道長不可。”他怕醉和尚搶先動手,話沒說完,已一招六陽神掌的“烈火煉金”向陰道人擊去。


    陰道人練的是綿掌,純係陰柔之力。他出手後看似對掌,實則巧妙地化去了戰天雷的迅猛力道。


    醉和尚知道此人深沉詭詐,而戰天雷又耿直率真,怕他著了陰道人的道兒,大聲叫道:“老戰兄,你退下,我和尚有話說!”


    六陽毒煞戰天雷一聽醉和尚急得連戰兄都喊了出來,那是非退下來不可了,無奈一跺腳退了下來。醉和尚說:“我出家人四大皆空,和睡禿子又沒有仇恨……”


    他自己光頭,反而喊睡和尚禿子,眾人一聽,都幾乎笑出聲來,可又不敢笑。


    又聽他說道:“事情是李鳴這小子惹出來的,我們要都拚命,不是太便宜這小子了嗎?你退下來,讓這小子自己上。”


    李鳴是何等的機靈,知道醉聖是怕戰天雷殺出興來拚得不可收場,他足智多謀,特別是對自傲的人物更有用不完的辦法,遂摘下日月五行雙輪搶了出去,沒動手先將雙輪一並,躬身施禮。陰道人也確實陰得可以,不顯山不露水地說:“李鳴,你這一禮是何用意?”


    李鳴昂然說道:“李鳴一再重申,人不是我殺,並願承擔緝捕真兇的責任,你們還是強行相逼。我這一禮是最後一次相求,如蒙相允,我還是十五天內有個了斷。如諸位還是不分青紅皂白揪住不放,那就隻好付諸武力了。”他作事老練,再一次為自己留下了退步。


    邊氏三雄傷心疾首的淒容,激得陰道人把心一橫,決心生擒李鳴作人質,再行處理。主意一定,哪裏還顧得什麽以強淩弱,以大欺小,出手就用上了獨門絕技“斷脈八抓”。


    他輕看了缺德十八手李鳴了!一抓未中,他認為是自己手下不狠,再抓不得,還以為是自己大意。第三抓用上了五成功力,李鳴還是沒有成擒,他這才品出了味道:原來自己一連三抓,都是被李鳴用上砸下掃的拚命打法擋住了勢道。


    陰道人暗暗奇怪,這缺德小子用的是什麽鬼招?狠了狠心,把功力提到七成,又是連環三抓。李鳴還是上砸太陽穴、下掃腳孤拐的潑皮拚命打法,使陰道人不能得手。氣得陰道人冷哼一聲,一招“截脈摧魂”,淩厲地抓去。


    而李鳴卻不慌不忙地又重複了下掃上砸,嘴中還頑童遊戲似地數道:“七抓了。”


    李鳴的這一聲:“七抓了”,比太上老君的咒語還靈,陰道人收迴第八抓的勢子,竟然退後了兩步。此刻,曹玉不由得一怔。就聽李鳴說道:“要不是我把數字數得準,你老人家將如之奈何?”


    曹玉還是不解,忙看醉和尚。老和尚笑道:“缺德小子大難已過。這陰道人有‘八抓不得,永不用抓’的誓言,別看缺德小子耍他,他還真得感謝呢。”


    陰道人老臉微紅,憤然說道:“誰遇上你這缺德小子,誰遭晦氣。”


    李鳴這才哈哈一笑說:“對你老人家,我是十二分客氣。換了別人,不是砸塌太陽穴,準得敲斷腳孤拐。你老要不信,派人去打聽好了,連火神爺南宮烈都被我砸得躺倆月才起床呢。”陰道人早有所聞,怎能不信?隻好眼望睡和尚,要老大拿個主意。


    睡和尚歎了一口氣說:“給他半月期限。”


    醉和尚破例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拉著戰天雷。率武鳳樓等三人退了出去。


    小神童曹玉猶自恨恨不已,醉和尚斥道:“小小年紀,火性倒不小。你們都在此地,還要信王不要?”一句話提醒三人,迅速折迴住處。戰天雷和少林醉聖,不知又鑽到什麽地方喝酒去了。


    武鳳樓一行三人迴到旅館,稟明了一切。


    信王知武林最重信用,為了不誤十五天的限期,他果斷地免去長城之行,命令起五更動身迴京,眾人都有好馬,第二天傍晚,就迴到了北京。這真是鞭敲金鐙響,人奏凱歌還。信王府一片歡騰,連一直持觀望態度的三邊總督楊鶴也聞訊趕來,跪拜賀喜。


    武鳳樓、李鳴兄弟二人乍見楊鶴,都不禁一怔。但見他身材頎長,麵如冠玉,兩隻秋波蕩漾深不可測的眸子異彩閃爍,炯炯逼人。若不是一部黑須掩住了紅如塗丹的雙唇,這個三邊總督活象那鑽天鷂子江劍臣。


    楊鶴辭退以後,信王千歲心懸當今病體,想使哥哥高興高興,說不定病勢能減輕三分。遂不顧征塵勞頓,帶著參加會獵的幾個主要人物匆匆向皇宮趕去。


    信王一來是天啟幼弟,鳳陽祭陵迴來後又守護當今龍體多日,出關之前,天啟又傳旨讓信王每日在偏殿值宿。所以,他不用稟奏,就可以帶人自由出入。


    進宮後,司禮太監奏道:“昨夜宮中鬧賊,驚了聖駕。如今,萬歲在養心殿靜臥。看樣子,病情轉重了。”


    信王一聽大驚,隻帶冉興、李鳴、曹玉、武鳳樓四人,來到了養心殿。天啟皇帝正坐在龍榻上吃燕窩粥,一見信王迴來,心中非常高興,推開玉碗,含笑說道:“一舉大挫滿人,寡人早已得報。宗廟社稷得以鞏固,真乃禦弟不世奇勳!快讓我看看隨行立功者是誰?”


    老駙馬冉興先俯伏叩拜,恭請聖安,天啟傳旨賜座。信王喚武鳳樓、李鳴、曹玉三人晉見皇上。天威赫赫,三人俯伏在地。天啟傳諭仰起麵來。三人遵旨,一起把頭抬起,麵對聖容。


    不料天啟一眼看見李鳴,勃然變色,龍袖一抖,八個金瓜武士閃身而出。信王還沒有弄清怎麽一迴事,李鳴已被打翻在地,繩捆索綁起來。


    武鳳樓、曹玉二人心中雪亮,但天子麵前哪有他們說話的餘地?心中一沉,五內如焚,隻盼信王出麵救護。


    果然,信王啟奏道:“此次出關,李鳴立功最大。萬歲何故突然降罪?”


    天啟皇帝原是重病之身,這時已氣得渾身抖顫,喘息著說道:“昨日夜晚,此賊竟敢擅闖禦書房,連殺四名侍衛,盜去了朕的紫玉鎮尺,幾乎嚇煞寡人!武士們,速將李鳴押赴禦花園,淩遲處死。”


    信王本來聰敏,又有青龍橋殺人嫁禍之事為鑒,知道又是那個極象李鳴之人有意陷害。隻是,青龍橋之事不過是武林中一般的殺人嫁禍,這一迴可是十惡不赦的殺死侍衛,盜走禦寶,驚嚇聖駕,欺君犯上,不光李鳴應處淩遲死罪,株連九族,就是自己帶賊麵聖,形同造反,也罪當殺頭。他跪在天啟腳下,以頭叩地,苦苦奏明了會獵時李鳴的功勞,陳述青龍橋有人殺人嫁禍不成,如今又進宮栽贓,陷害李鳴。最後,懇請聖上明鑒。


    天啟對任何人的話都能不信,可對信王的奏稟卻不能充耳不聞。


    他的昏暗,不過是對外寵信魏忠賢、客印月二人,內裏貪酒戀色。聽了五皇子的奏稟,靜心思之,也覺得事情可疑,李鳴要是入宮盜寶的刺客,怎肯冒死進宮?豈不是自尋死路。


    加上稟本的又是幼弟朱由檢,一眼看見他神情惶恐,叩頭流血,心中頗覺不忍,歎了一口氣說道:“寡人準你所奏。限半月之內將正兇緝捕嚴懲,逾期則連你一起問罪。不過,要把李鳴的全家押入南京刑部大牢。”說完,袍袖一擺,雙眼一閉,頹然地倒臥龍床,再也無力說話了。


    信王哪敢再奏?命人給李鳴鬆了綁繩。李鳴謝過萬歲暫時不殺之恩,眾人一齊來到偏殿。李鳴大拜伏他說:“罪民該死,連累千歲。我請千歲查一下魏忠賢、侯國英這兩天可曾值夜守衛。”


    信王啊了一聲,暗暗佩服李鳴小小年紀,幾乎作了刀下之鬼,心裏卻還如此縝密。出去一會,迴來對李鳴說到:“孤已查明,魏閹稱疾,已三日不朝,侯國英不在京內。”


    李鳴又跪求千歲,請恩準他們立即著手緝查。信王說:“孤和禦姑丈留宿偏殿,以防不測,你盡力去辦吧,越快越好。”


    三人會同淩雲,出了皇宮。武鳳樓愁道:“四海茫茫,緝一人如大海撈針,如何找法?可憐李叔父身陷監牢,何日方休!”


    李鳴沉靜地說道:“咱們的敵手,能置我們於死地者,隻有侯國英一人。大哥不要掛念我的全家。這樣,反而去了咱們的後顧之憂。不過,又是一個十五天期限,多麽巧合啊!”說罷,苦笑了一下。


    小神童突然說道:“既然是侯國英幹的,我們何不先找一下三師爺,準能弄清真相。”


    李鳴又苦笑了一下說:“憨孩子,你三師爺要是還在侯國英的身邊,她哪裏還有機會做出這一連串的壞事?事情明擺著,你三爺爺又離開了,才急得侯國英發瘋,誠心要逼他出頭。”


    四個人不能在信王府存身,又不願去老駙馬府,天色已晚,李鳴叫曹玉買了很多的必需物品,來到城西北角一座名叫祗園寺的破廟。


    這個祗園寺處於叢林環繞的山坳之中,人跡罕見,相當僻靜,極利他們商討如何去緝捉兇手。不料,剛剛進廟不久,大家正準備進點飲食,武鳳樓猛然一招手,剛點燃的蠟燭已應掌而熄。曹玉首先“餓虎出洞”搶出大殿,四條詭異的黑影已落在廟院以內。


    為首一人沉聲說道:“錦衣衛總督侯大人來訪。”隨著話音,皎皎月光下,左有夏侯耀武,右有夏侯揚威,護衛著女魔王侯國英飄然而入。


    武鳳樓勃然而怒,兩步跨出大殿,站在台階之上冷冷說道:“趕盡殺絕,以至於斯!侯大人,我武鳳樓要刀頭飲血了。”右肩微沉,就想去抽五鳳朝陽刀。


    侯國英天罡扇一合,微笑著說道:“鳳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目無尊長,怎麽還是稱我侯大人?你理應率領兩弟一徒,磕頭拜見三嬸娘才是。”


    女魔王也真高,一句話說得武鳳樓啞口無言,慢慢地鬆開了握往刀把的右手。是呀,侯國英並沒有說錯。她既是江劍臣的妻子,不就是他武鳳樓名正言順的三嬸娘嗎?就連一向能言善辯的李鳴和曹玉,也部是默然無語,束手無策起來。


    武鳳樓啞聲答道:“你應該是我的三嬸娘,鳳樓幼讀詩書,頗知禮義,隻是,隻是……”隻是什麽?他無法說下去了。


    侯國英寬容地說:“你知道理短了就好。我要不是看在你三叔的份上,憑你們幾個人能安全出關會獵嗎?如今我給李鳴套上了枷鎖,你聽清了,隻是套上了枷鎖,並不是要他的性命。隻要他老老實實,聽說聽道,我會給他解下來的。”


    武鳳樓確實感到這個女魔王的可怕了!他不想叫李鳴答話,略略提高了聲音道:“隻要你不再助紂為虐,拿出當長輩的樣子來,我武鳳樓決心捐棄前嫌,率先尊你為長輩。”武鳳樓開始妥協了。


    就在這時,淩雲連人加劍已化成一道寒光,撲了上去。他為給恩師報仇,突然下手了,侯國英哪裏能把他放在心上?天罡扇“春雲乍展”,倉地一聲,淩雲的青鋼劍已斷為兩截。


    好淩雲!一個雲裏翻,出手“倒撒滿天星”,十二支飛蝗弩閃電打出。他忘了人家侯國英可是打暗器的高手,扇扇指撥,全部擊落在地。他還想再拚,侯國英的天罡扇已一招“笑指南天”,對準了他的咽喉。


    淩雲羞怒交加,閉目待死,武鳳樓走上前去拉迴了淩雲,示意他不可再行莽撞。淩雲素服大哥,隻得恨恨而退。


    侯國英唉了一聲說:“也是我造孽太重,難怪爾等一時還轉不過彎來,我給你們十天的限期,一要你三叔馬上迴到我的身邊,二請你大師伯免去劍臣的一切罪過,承認我是江劍臣的妻子,我會成為你們的親人。”說罷,率領部下退出廟去。


    侯國英一走,淩雲餘恨未消,一跺腳拿李鳴出氣道:“四人當中,數你鬼點子最多,可你偏偏裝死,讓女魔王抖足了威風。”


    李鳴苦笑一聲說:“我要說話,事情更糟。說實在的,她確實是我師娘。憑她的武功、人品、機智、膽略,都配作我的師娘,隻是,她既依附魏閹,又狠毒殘忍,而且血債累累,掌門師伯讀書又中毒太深……”


    他剛說到這裏,小神童曹玉已一眼看見先天無極派掌門人蕭劍秋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跟著垂頭喪氣、精神不振的江劍臣,連忙搶著報道:“掌門師爺爺駕到。”缺德十八手李鳴嚇得連忙把要說的話咽了迴去。


    他知道蕭劍秋一貫持身嚴謹,崇尚禮教,哪裏能容他在背後議論師長?特別是看清了後麵還跟著對大師兄敬如父師的江劍臣,知道這一迴是在劫難逃了。嚇得他跪在武鳳樓身後,不敢仰視。


    不料,蕭劍秋一點也不動氣,揮手招唿他們起來,自己就盤膝在中間蒲團上坐下,李鳴悄沒聲息地站在一旁。


    展翅金雕蕭劍秋首先把眼光投向了李鳴,可把小神童曹玉嚇壞了。心想:三叔疼我一陣子,我不能看著他受責。遂一笑說道:“大師爺爺,剛剛我們正說你老書讀得多。我三叔還說了一句大師爺爺中的書毒有點兒……有點兒深呢。”


    武鳳樓心想:要糟!這不是越描越黑嗎?正想喝斥,偷眼一看三師叔,江劍臣的眉頭也連連皺了幾下,哪料展翅金雕蕭劍秋還是臉色慈和,毫無怒意,一反往日那種嚴肅的神態,不禁暗暗稀奇。


    蕭劍秋的眼光盯了李鳴好長一段時間,突然問道:“鳴兒,我想對侯國英改變一下策略,你意如何?不要拘束,怎麽想就怎麽說。”


    聽大師伯這麽一問,李鳴的一身冷汗才漸漸消失,他的精神又來了!他知道對侯國英改變策略,就意味著赦免江劍臣的過錯,事關重要,他字斟句酌地說道:“對於她……”他不喊女魔王了,“依我看,要分三步。第一步,製止她不再作惡,第二步,不讓她再全力與我們作對,第三步,把她從魏閹身邊拉到一邊去。”


    這就是李鳴的精明過人之處。他不說拉過來,隻說拉到一邊去,是為了一試掌門師伯的深淺,也是為了給蕭劍秋留有餘地。


    展翅金雕歎了一口氣,默然良久,才象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向武鳳樓說道:“樓兒,你的移形換位輕功還差些火候,特別是鳴兒、玉兒、淩雲賢侄,更要練習一下,一旦遇上僧、道、俗這等高手,也好用來保全自己。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帶著他們向你三師叔求教吧。”說完,徐步走去。


    曹玉喜得拍著手跳著腳,連叫:“大師爺爺真好!”其餘三人也個個眉飛色舞,滿懷歡喜。


    江劍臣卻是悲感交集,已流下淚來。聽掌門師兄之言,他已原諒了自己的過錯,允準自己重列門牆。迴想起幼小時大師兄撫養自己的情景猶曆曆在目,傳藝時的辛勤教誨,如在昨日。特別是大師兄入密雲別宮,中了侯國英劇毒時的失望眼神,二師兄被自己斷去一臂,鮮血淋漓的慘相,怎能不叫他思潮起伏,悲憤難已。


    武鳳樓率兩弟一徒重新拜見三師叔,江劍臣才勉強抑止住洶湧翻滾的思潮。他知道傳授移形換位隻不過是大師兄的借口離開之詞,但還是認真他講解了秘訣和要領,並輔以親身示範和分別指點。四人武功原很高超,經此一點,皆受教益不淺。


    眾人坐下休息時,李鳴談起剛才侯國英前來之事。小神童曹玉道:“三師爺爺,你和侯國英在一起,她少幹了不少壞事。可你為什麽又走了,讓她急得象發瘋似的到處找你?”


    武鳳樓、李鳴等雖覺小神童問得有點唐突,但也很想知道其中真相,便也頻頻相催道:“是呀,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呀?”


    江劍臣這才簡略地把奉掌門之命,在玉泉山阻止侯國英作亂之後的事情講了一遍。


    那天,江劍臣出了山村。侯國英欣喜之下,命榮兒撤去三千鐵甲,和江劍臣並轡離開了玉泉山,隻帶榮兒一人,三匹馬向密雲方向奔去,江劍臣知她怕自己不願再入青陽宮,才去了密雲,一顆堅冷如鐵的心也不禁為她對自己的一片癡情顫動了一下。


    剛剛過了京城,後麵一匹馬飛馳而來,大唿:“小爺,請留步!”


    女魔王一勒絲韁,那人已飛身落在她的馬前,身手輕靈,宛如飛鳥。江劍臣一看,原來是魏忠賢麾下二客中的風流劍客晏日華,知他是女魔王的心腹!勒馬傍在侯國英的身畔,冷眼旁觀。


    就聽晏日華急急稟道:“幾日來,老爺子為信王出關在即,心情很壞。倘若小爺連個招唿都不打,就這樣突然離開,非氣昏了不可。”


    女魔王侯國英雙眉微皺,秀目含威,看樣子就要發火。


    晏日華連忙單膝著地,苦苦求道:“小爺,你就聽我這一迴吧!”


    女魔王臉上的神色和緩了下來,沉聲斥道:“晏日華,要不是念你忠心效力,我豈能讓你說這麽多的廢話,耽誤了我的行程。起來上馬,連你也隨我同去密雲。”


    說罷,一抖絲疆,想從晏日華身邊擦過。晏日華不光還是跪地不起,反而一伸右手抓住了侯國英的馬嚼環,女魔王氣得玉麵一寒,罵了聲:“該死的匹夫,著打!”


    玉腕一揮,手中馬鞭已劈頭抽去,晏日華當然不敢閃躲,一鞭下去,就把他後背的衣衫劃裂,一道血口子也滲出了鮮血,晏日華仍是扯住不放,以哀求的眼神乞望著盛怒的侯國英。女魔王一聲不響地把馬鞭重又一抖,一根藤條鞭子已抖得筆直,分明是貫上了真力。


    晏日華知勸止不住,顧命要緊,右手一鬆,一個跟頭翻了出去,女魔王並不真要傷他,見他已識相鬆手,櫻唇微啟,輕輕吐出一個“走”字,三匹馬已飛卷而去。


    晏日華剛剛站起,他的至交好友瀟湘劍客韓月笙也跟蹤追到,一見此情,不由得愣住了。


    瀟湘劍客韓月笙歎道:“私自來阻,難怪你挨了小爺一鞭,我可是奉了老爺子的口諭,來請小爺立即迴宮,有絕密事情相商。”


    晏日華歎了一口氣說:“別碰釘子了,迴去再說吧。”二人剛想上馬,魏占魁已帶著四名侍衛迅如飄風地趕到。一見二人就氣急敗壞地埋怨道:“你二人太無用了!上馬,隨我追。我奉了老爺子的手諭,看她還能狂上天去!”


    魏占魁一行七騎沒追多遠,就趕上了三人。皆因侯國英貪圖和江劍臣說話,坐下馬就慢了下來。魏占魁早已醋海翻波,恨侯國英入骨。


    原來,見江劍臣一走,他反而幸災樂禍,暗地竊喜,隻是不敢輕觸侯國英之怒。隻說待侯國英心情好轉,再近芳澤。哪裏料到這個小白臉又迴到了侯國英的身邊。這小子也是死星照命,他一直錯誤地認為,要不是有了這個小白臉水川,侯國英是非他莫屬。因此,恨不得把江劍臣立斃掌下。


    他臉色一青,從背後抽出蛇骨鞭來,掃了一眼手下的四個侍衛,悶喝了一聲“上”。話未落音,五條人影迅即揮舞著一鞭四刀罩上了鑽天鷂子江劍臣。


    江劍臣是何等功力!在馬上身軀微晃,輕輕巧巧地穿行而出,並順手奪去了四個侍衛的鋼刀,一個鷂子翻身,又坐上了馬背。嚇得四個侍衛亡命喪膽,連連後退。


    侯國英馬未停蹄,沉聲罵道:“魏占魁,你竟敢大膽行兇?真是找死。”


    魏占魁是個膽小怕死的無賴,懾於侯國英眼射煞光,有心求饒,又氣不過江劍臣在旁,硬充好漢道:“九千歲有諭,命侯大人速返青陽宮,你最好還是別違抗的好!”


    女魔王一聲冷笑:“賊子找死!你要是轉頭就跑,我也許會留些香火人情,饒你一條狗命。可你不光不跑,反而以手諭壓我。如果饒你不死,我侯國英何以服人?”


    說罷,右手舉鞭,陡然貫足了內力,一招“烏龍繞柱”,正好環住魏占魁的脖項。往迴一扯,左掌拍出,端端正正地印在魏占魁的玄機穴上。然後,馬鞭輕揮,魏占魁摔落地上,嘴中已噴出血來,眼看是不能活了。


    侯國英用馬鞭一指那四個侍衛,冷冷說道:“抬他迴去,據實向老爺子稟報。”迴頭對江劍臣幽然一笑,輕吐一聲“走”,二人才又聯轡去往密雲。晏日華和韓月笙也揮鞭縱馬,跟了下來。


    來到密雲之後,侯國英足不出戶,刻意相隨,活象一個溫順賢淑的少婦。江劍臣畢竟是風華正茂的血肉之軀,而且是一個最重感情的血性男兒,對侯國英如癡如狂、如漆似膠的一往深情,豈能無動於衷?更加上有意絆住女魔王的手腳,所以,一連三天,二人過得非常愉快。


    第四天,侯國英象新婚妻子一樣伺候江劍臣吃完了早飯,兩隻秀目中卻隱閃著淚光,對江劍臣說道:“為了你,我已多次觸犯了我的義父。這一次,還殺了他的族侄。


    我清楚地知道,他所以一再對我容忍,是因為非得有我,他的寶座才坐得牢靠。他要是知道我有和你天涯海角去相廝守之念,平素再疼我愛我,也絕不會饒了我。青陽宮的全部人手你都知道,可並不知道細情,除去夏侯雙傑以外,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八魔,都是我的麾下,也都對我很為忠心。特別是秦嶺四煞,更為可靠。


    六怪、七兇都是義父的心腹死黨,平素我連見都不能輕易見到。這十三人是他的十三太保,都被他委作供奉,總供奉郭雲璞老奸巨滑,既不偏向他,也不偏向我。


    我過慣了豪華生活,很難適應山居清苦。還有咱們的兒女,我怎麽能忍心讓他們吃苦受罪?所以,我得有一段時間經營咱們的窩巢。今兒我得去青陽宮一趟。別看義父氣得要死,隻要我一迴去,就一天雲霧皆消了。求求你,陪我去一趟好嗎?”


    說罷,怕江劍臣不高興,又賠著笑臉道:“你要真不想去青陽宮,就到我姆媽那裏好了,她老人家可是你的嶽母呀。求你陪我去一趟吧,我的好人。”


    說完,還別別扭扭地福了一福。要知道,女魔王自少男裝,一切舉止行動都和男人一模一樣。她這一學女人的萬福,哪裏能學得象,可越是這樣,越顯得侯國英的低聲下氣,連她的心腹侍婢榮兒,也麵現慍色,忿忿不平起來。


    江劍臣不忍再拂,默默地點了一下頭,算是答應了。侯國英早已高興得一迭連聲地喊叫榮兒,伺候江劍臣更衣。江劍臣還是一襲青衫,束發光頭。榮兒說破了嘴皮,他也不再改變一下裝束。榮兒無奈,轉頭又去伺候主人。


    在她給女魔王梳理長發時,噘著嘴氣道:“小爺的心就是一團火,我看還是暖不熱人家那顆冰冷的心。你看,去見丈母娘,連件衣服都不願換。連我都替小爺生氣,他也太委屈你了。”


    不料,女魔王卻正色說道:“榮兒,你錯了。劍臣是人中之龍鳳,人品武功皆屬天下第一流,而且二十七歲不近女色,卻讓我抓到手裏,不委屈點行嗎?我還怕委屈了他呢!聽說連華山派的李文蓮也幾次向他糾纏,他卻一眼不睬。女屠戶可是想委屈,也無福委屈呀!記住,再說這樣的話,我可不要你啦。”


    二人進京後,把江劍臣安置在聖泉宮內,侯國英自去青陽宮去見義父魏忠賢。也是該著有事,當天下午,郡主魏銀屏假借問候聖泉夫人,叫蘭兒偷偷地交給了江劍臣一封密柬。江劍臣拆開一看,差點急出一身冷汗。


    原來上麵寫道:秦嶺一豹許嘯虹隱居十年,最近偕孫子羽一同出關,恐於鳳樓、李鳴不利。江劍臣看罷字柬,哪裏還能在聖泉宮住得下去?乘侯國英不在,偷偷出宮,相機救護去了。以致女魔王失魂落魄似地到處追尋,她如瘋似狂地做盡了壞事,在山海關外和翠袖招魂相會,導演了一出殺人栽贓,盜宮陷害的鬧劇。


    眾人聞知了一切內情,都覺得事情越發棘手了。正在發愁,又聽江劍臣說道:“從夏侯雙傑突然返迴,我覺察出那個長相和鳴兒相似之人可能來自西方,可向西邊方向先去查找,越快越好。”


    缺德十八手李鳴對江劍臣之命是不敢打折扣的,雖覺西向查探不易,還是和武鳳樓三人領命連夜趕去,留下淩雲一人,以作各方的聯絡。


    第二天早上,武鳳樓一行三人就到了歸德府,李鳴等覺得此處絕不是主兇安窯之處,遂避開大路。專揀偏僻路徑向開封府奔去。


    三人腳程是何等迅速?夕陽西下時,已進了這座宋代的兵馬皇城東京汴梁。


    落店之後,武鳳樓知李鳴心情不好,怕他急壞了身子,就提出逛逛大相國寺。李鳴當然明白大哥的用心,不忍拂其好意,三人帶了些散碎銀子,向大相國寺走去。


    開封的大相國寺,最早建於北魏,建築相當宏大,而且三教九流,戲園書場,酒館店鋪,應有盡有。


    三人轉了一會,絲毫沒發現什麽異樣岔眼之人,依著李鳴就想迴去。小神童曹玉是出了名的機靈鬼,知師父是想為李三叔解煩,故意說道:“現在,好戲剛剛開場。我從小跟爺爺隱居山林,不怕叔笑話,還真沒有看過一迴呢。好三叔,讓我開開眼吧!”


    李鳴無精打采地說:“算了吧,京城內有的是戲園子,以後有你聽的。”


    武鳳樓也覺曹玉有點兒胡鬧,便沒說什麽。三人信步走著,小神童是雙眼亂瞅,有意拖延時間。猛然看見一個書場門前圍著一大群人觀看,他隻求能引起李鳴的一點興趣,怕二人阻攔,就幾步搶了過去,擠入人群。


    隻見書場門外懸著一塊牌子,上麵新貼了一張特大的海報:本場特聘老藝人吳不知演講新編評書《李鳴巧罵多爾袞》。


    曹玉看罷,不由一愣。心想:這是什麽評書?我三叔竟成了評書中的人物了!還沒有等他喊叫,武鳳樓和李鳴也湊了過來。


    李鳴苦笑一下說:“這可不能不聽一聽了,看看他能瞎扯些什麽。”曹玉忙領二人進了書場,選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老藝人吳不知還沒有出場,場子裏已坐滿了聽書的人,而且是男女老幼俱全,場內聽眾議論不休。


    有人說:“吳老先生聽說信王出關,大挫清人,心裏一激動,親雇了三匹腳力連天加夜趕去探聽,又連天加夜趕了迴來,根據真人真事編了這一段新書,為的是一振大明國威。”這個人正說得起勁,突然有人高叫一聲:“看!吳老先生出場了。”


    武鳳樓、李鳴、曹玉三人向台上看去,隻見一個身材瘦長、麵容清瘦、直鼻方口、斯文儒雅、五旬上下的老者,緩緩地坐在了案子後邊,整理了一下扇子、醒木。茶房送上一壺熱茶和一個紅瓷茶杯。


    吳老先生倒了一杯,呷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談吐文雅地開了場:


    “各位聽眾,信王出關會獵,力挫滿清十萬雄師!兩江按察使的公子李鳴,巧罵滿洲親王多爾袞,各州府縣都早已接到了八百裏加急邸報,舉國風聞!恐怕不詳,敝人又親自去了一趟京城,如今已編評書一段,請聽我慢慢說來。”


    那吳不知老先生說完了這一段開場白之後,醒木一拍,手執紙扇,抑揚頓挫,喝斷疾遲。該快的快而不亂,該慢的慢而不斷,吐字清晰,聲音朗朗地演說起來。難得的是所說事跡和會獵時的真實情況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出入。


    特別是對李鳴穿著、長相、神態、口氣,說得更是如見其人,如聞其聲。一段書說完,群情振奮,讚聲四起,所有聽眾都鼓起掌來,經久不息。除去李鳴,連武鳳樓和曹玉師徒二人也忍不住拍起了手掌。


    掌聲一落,茶房拿起了一個小小的籮筐,就要逐個收錢。突然從正座中間站起了一個身披紫色鬥篷的俏麗少女,脆聲說道:“不用挨個收錢,這段書我一人包了。”說罷,抖手一錠十兩白銀向籮筐內拋去。拋的是那樣慷慨,那樣準穩。


    李鳴猛然一怔,兩眼不由得向那個婷婷玉立的少女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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