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一行,麵對多爾袞陳師十萬,虎視眈眈,毫無所懼地出關而來。缺德十八手李鳴的馬匹傍著武鳳樓的坐騎,並轡而行,一麵走著,一麵低聲說道:“看樣子,侯國英拗不過我師父。她不光不再使壞,連在四壁合圍中我估計最頭痛的一路也停止了攻擊。這全是買師父的心呀!”


    武鳳樓問道:“鳴弟,你真能吃準草上飛孫子羽請來了武林異人?”


    李鳴很正經地說:“以孫子羽的為人和個性,等閑人物他也不請。又加上侯國英主使,怎能不謀定而後動。我心裏也老是犯疑,六神不定,真怕他請來了這個主兒。”


    說完,屈起食、中、無名三指,光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朝武鳳樓麵前一晃。武鳳樓神情一凜,又搖了搖頭,說道:“不能這麽巧吧。”


    缺德十八手苦笑了一下說:“大哥總不會忘了偷去火神爺南宮烈毒霧神針的那個高大身影的人吧!除非是這位與我義父齊名的六指追魂,還有誰有這等本領?”


    李鳴這麽一說,武鳳樓也不得不承認確有這個可能。兄弟二人正在低聲竊語,忽聽小神童曹玉驚唿一聲:“師父快看,後邊的那匹馬衝咱來了!”


    武、李二人扭頭後顧,果然見一匹黑馬豎鬃噴沫,疾馳追來。武鳳樓鑒於剛才二人的估計,防有突變,迅即甩鐙離鞍,人已倒穿而出。一百名穀丁刷地兩邊一分,李鳴、曹玉兩匹馬護住了信王、冉興、賈佛西三人。


    此刻,那匹黑馬閃電而至。馬上人騎術高超,陡然一勒,那匹馬幾乎人立起來。馬上騎者擰身離鞍,飄落武鳳樓麵前,急唿:“大哥,想煞小弟了。”


    人影一晃,站在武鳳樓麵前的竟是奉蕭劍秋之命前往天山稟告三公、已故狗屠戶魏方之徒天山飛蝗淩雲。武鳳樓乍見淩雲,那一幕魔窟救母時,魏方舍身試弩,以死相救之情浮上腦際,曆曆在目,悲唿一聲“二弟”,兄弟二人已相抱失聲。淩雲咬牙切齒恨道:“誓殺女魔王,為老恩師報仇雪恨。”


    信王已由李鳴稟明了一切,喚淩雲近前相見。淩雲雙膝跪倒,拜見千歲。然後,從身後取出一個長形布卷,遞給缺德十八手李鳴說:“奉掌門之命,離京追趕。路過一處集鎮之時,有一高大老人指名說送給你一樣東西。不等我細問,那老人已杳無蹤跡。我也不知何物,你拿去看吧。”


    李鳴不接東西,先衝口問道:“二哥,這位老人是否左右雙手都是六根手指?”


    淩雲先是一怔,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跌足一歎道:“我真該死!踏破鐵鞋難得一見的六指追魂,我竟然交臂失之,真正可惜!”說罷,連連歎氣。


    李鳴默默地接過了布卷,掂了一掂說:“這肯定是火神爺的毒霧神針了。六指追魂竟然偷了給我,怪事!”


    兵行正急,哪有他仔細尋思的機會?逐收起了布卷,隊伍又踏上了征程。


    眾人在山海關住了一宿,次日日出,出了山海關。但見邊陲荒漠,莽莽蒼蒼。前方一無遮攔,早已一眼看見黑壓壓的一片營帳。


    信王恨聲說道:“滿人猖狂,一至於此!果然牧馬長城之下了。武皇兄。派人下書。”淩雲初離天山,躍躍欲試,剛想自告奮勇前去下書,賈佛西已揮手阻止,然後奏道:“先皇曾冊封努爾哈赤為遼東總鎮,至今未變。今千歲以禦弟之尊,親王之貴,理應俟其來拜。”


    信王一愣,改顏謝道:“若非先生一言,豈不有失天威?覓地紮營。”


    因為曾在山海關住了一宿,一切應用之物俱已齊備,連一百名惡鬼穀穀丁也換上了親兵的服飾,由賈佛西坐鎮指揮。安營已畢,信王和武鳳樓等人在中間大帳內計議。直至天黑,也不見多爾袞派人前來。


    晚飯用罷,淩雲、曹玉出去巡查。武鳳樓陪侍信王和賈佛西、冉興、李鳴等人閑談,不覺已到夜深。李鳴一使眼色叫出武鳳樓,來到帳外,悄聲道:“大哥,你注意沒有?淩二哥和玉兒這一巡查,竟有兩個更次。別是巡查到清營去了吧?”


    武鳳樓也覺不對,安排李鳴守護,自己要去尋找二人。李鳴說:“千歲禦駕在此,大哥重任在肩,豈可輕動?我去去就來。”


    武鳳樓一想也是,吩咐一聲:“小心”,自迴大帳去了。


    武鳳樓剛走,淩雲閃出,埋怨道:“你自己想去一探虛實,偏得把大帽子扣在別人頭上。我還好說,叫玉兒一個晚輩能服氣嗎?”


    曹玉立即接上說:“我隻求能去,絕不怪……三叔。”這小子真機靈,剛來了一個淩二叔,就把李鳴降為老三了。


    李鳴說:“去是去,可都得聽我招唿。否則,迴去睡覺。”淩雲、曹玉乖乖地答應了,一行三人悄沒聲息地貼了上去。


    由於潛行得妙,很快接近了清營。李鳴在前,二人隨後,剛一掩入,就發現兩個懷抱槍刀的清兵各依樹木而立。仔細一看,毫無傷痕,隻是沉沉睡去。遠遠看去,還真象守望的模樣。李鳴靈機一動,順著這條巡查線路直插了進去。說也奇怪,每逢有兵勇值崗之處,皆是如此。


    這時,夜已三更。雖隻初秋季節,可關外氣候已然冷風襲人。天邊半鉤斜月,微微下垂。李鳴好象對下手人有了準確的估計,對淩雲曹玉二人說:“今晚已不需要大幹,別引起暗中下手相助之人的不滿。”


    淩雲、曹玉雖感失望,也不敢違背。一直撲身到兵營中間一座極大的牛皮帳前。這大帳方圓二十多丈,帳門口懸掛八盞氣死風紗燈。最妙的是,兩邊守護的八個兵勇和一個頭目也都是沉睡不醒。


    李鳴一打手勢,要二人順原路先走,並把退路看好,自己卻“一鶴衝天”,落在了大帳之上。用日月五行輪的月輪輕輕一劃,將牛皮帳頂割裂了一個一尺五寸長、一尺寬的大口子,身子一順,一個“夜叉探海”,直撲下去。


    哪知他剛剛落下,陡然聽見牛皮帳外有一對男女驚唿的聲音。同時,腳步聲也逼近了帳前。乍然身陷絕境,換了別人,早已亂了方寸。好個李鳴,他不光不慌,反而往內帳鑽去。


    內帳巨燭將盡,一個錦衣貴胄仰麵沉睡。李鳴眼利如刀,早已一眼看見錦榻的檀木條幾上放著一張筆力遒勁、墨跡未幹的字箋,上寫“十萬烏合之眾,實實不堪一擊”。李鳴把握時機,隱身帳後。


    事情也真夠險的!李鳴剛剛藏好,就從帳外驚慌失措地闖進二人。燭影搖紅之下,李鳴這才看清男的有二十七八歲,細腰寬背,粉麵朱唇,俊美之中夾雜著一股子輕浮之氣,女的三十左右,桃花為麵,水蛇細腰,杏眼蛾眉,體態婀娜,雖然美豔到了極點,可風騷也到了極點。


    二人見錦榻上的貴胄仍沉睡未醒,好象放下了心。正在這時,忽聞外邊大帳一迭連聲地傳道:“王爺到!”


    李鳴不由得一怔,心中暗付:莫非榻上之人不是滿清親王多爾袞殿下?正自狐疑,一群來人已進入後帳。


    隻見當頭一人二十四五歲年紀,身材高大,相貌英武,身穿滿族親王服裝,顧盼威猛,炯炯有神。他一眼看到那張字箋,迅即取到手中。隻看了一眼,已臉色鐵青。遍掃了帳中人一眼,一聲不響地自去中間虎皮金交椅上坐了下去。


    李鳴這才看清了帳內的一切。這個特大帳篷似乎二十丈都不止。中間隔開,後帳更覺寬敞。下人們重新點燃了巨燭,帳內頓顯明亮起來,李鳴從來人的聲威和在椅上端坐的傲岸,已確知這才是真正的多爾袞親王。


    除去身旁侍立的一個比他身材更高、形狀也更加威猛的少年侍衛之外,椅子後一字並排站立八人,清一色短打勁裝,辮子盤頭,四人手扶鐵棍,四人各執雙錘。難得的是這幾個侍從的身材都和那個中年侍從一般高大。


    這時,就聽多爾袞沉聲說道:“陳師十萬之眾,高手數十人之多,竟然任人自由進出!不僅孤顏麵掃地,就是列位又何以自堪?總管,速查是誰值夜,押來見我。”


    那個站立身旁相貌威猛的中年侍從,滿麵愧色地單膝點地,剛想起立去按令查對,先前進來的妖豔美婦已滿麵賠笑向多爾袞奏道:“王爺息怒。鐵總管請起。天大罪責,歸我一身好了。”,看樣子,她和多爾袞好象有一種特殊的關係。不然,絕不敢在多爾袞盛怒之下貿然進言。


    多爾袞看了她一眼,略帶不滿地說:“他們盡是飯桶,阮副總管何必代他人受過。”


    那個被多爾袞稱為副總管阮姓女子,見多爾袞的怒火已消去不少,這才正色稟道:“奴才和郭兄弟也是發現多處崗哨被人點了昏睡穴,一路尋蹤來此。阿大人也隻是被點穴道,未受傷害,所以還沉睡未醒。幸得王爺聖明,另宿別帳,才使對方不曾得手。看來人行蹤的詭秘,點穴的巧妙,豈是幾個值夜之人能以對付的?王爺就是殺了他們,也無濟於事。請王爺摒退眾人,稍事安息吧。”


    說也奇怪、堂堂滿洲親王之貴,對一個女子的話竟然言聽計從。一揮手,身後八個大漢低頭走出。接著,妖絕美婦解開了榻上人的穴道。整個內帳之中,隻有正副兩個總管和那個被妖豔美婦稱為郭兄弟的青年以及多爾袞和阿濟洛了。


    多爾袞先問了阿濟洛一下當時的情景。這個笨鳥,竟連來人的形象也沒有看清就被撂下了。


    李鳴這時反倒安全了。經過他仔細思索,才從沒出關前探得的一鱗半爪,判斷出中年侍從就是素有遼東第一勇士之稱的滿人鐵閣達。此人不光一身鐵琵琶功力已登峰造極,還善使鐵槍,力大無窮,是多爾袞的王府總管。


    妖豔美婦名叫阮如綿,外號翠袖招魂,原是燕趙一帶有名的倒采花女淫賊,後來被北方大俠俞弁中,一字慧劍洪雪夫妻二人多方追捕,亡命關外,賣身投靠了多爾袞。並以一身淫蕩媚力迷住了這個滿洲親王,倚為心腹,委為王府副總管。


    那個姓郭的肯定是五毒神砂郭雲璞的親侄,一指神功郭雲亮之子,人稱鐵指穿心的淫徒郭小亮了。


    李鳴正自暗暗慶幸盡悉了多爾袞的實力,忽聽阮如綿道:“來人可能身分太高,不願傷人,隻是想挫挫王爺的神威。隻要咱不說,他們絕不會抖摟。咱們認吃啞巴虧就是了!反正朱由檢的底牌,郭兄弟已從其大伯處摸得一清二楚。


    小奸王既剛愎自負,武鳳樓又傲骨淩人,我們自有空子可鑽。放心吧,我的王爺!走,讓我去看看你的秘密寢帳去。”說罷,一雙色迷迷的媚眼也斜著多爾袞,兩頰微現暈紅,就連身子也變得嬌慵慵綿軟無力起來。李鳴暗罵一聲“該死”,恨不得把她立斃掌下。


    果然,多爾袞好象心有靈犀一點通,兩隻狼目之中頓時放射出貪婪的光彩。除去阿濟洛之外,餘人都出帳而去。眾人剛剛走後,怕死鬼阿濟洛立即扇滅了燭火,也老鼠似地悄悄溜走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好不高興!他從割裂處穿出,雖然清營內又加了巡查兵丁,還是駕輕就熟地混出了大營。


    等匯合了淩雲、曹玉二人,天已四更過去。匆匆趕迴駐地,信王千歲還毫無倦意地坐等消息。李鳴不禁暗暗佩服信王朱由檢的充沛精力和剛毅秉性。看來,即位重振大明者,是非他莫屬了。


    三人趨前跪下,先請罪,後稟報了一切。信王一笑俯身,先扶起李鳴,連聲讚許,並追問李鳴能否猜出暗助者何人,李鳴搖頭推說不知。


    伺候千歲安歇之後,武鳳樓私下把李鳴拉到一邊,正色說道:“千歲聰穎,你的鬼機靈又怎麽能瞞得了他?看起來,今晚暗助的必是醉老前輩和戰伯父了。”


    李鳴一攤雙手說:“正因為是他們二老,你叫我如何敢在千歲麵前奏明?他們二人,可是天子不朝,諸侯不禮,弄不好會叫千歲下不了台呢。”


    武鳳樓一想也是。二人趁天明還有一會,向附近一處丘陵森林之中找去。果然見醉和尚、戰天雷二人正席地狂飲。一見二人尋來,頭一個就是少林醉聖把眼一瞪,衝李鳴恨聲罵道:“光一個蕭老大醉心國事,已惹得佛爺不耐。你小子也跟著大魚拉破腮地抱臭腳,把江三從我們身邊奪走,弄得我們終日悶悶不樂。閑瘋了,今兒給多爾袞這小子開開玩笑,偏偏又給你裝了門麵。晦氣死了!滾,快滾!”


    六陽神煞一翻怪眼罵道:“老醉鬼這是發的哪門子酒瘋!什麽‘我們’、‘我們’,想挑撥俺爺兒倆不和是不?惹翻了,看我是向你,還是向我兒子。”


    醉和尚氣得把酒葫蘆掛迴腰內,嘴裏罵道:“好哇!跟我不一心。分家,分家!”


    武鳳樓笑著插話道:“二位老人家別鬧了,談正經事要緊。多爾袞除去已被鳴弟發現的幾個幫兇外,還有厲害人物沒有?”


    經此一勸,醉和尚才正色道,“要是光這一群豬狗,我們就不管了,他還網羅了長白山的邊氏三兄弟,這三個人不算太壞,背後還有僧、道、俗三個老怪物,你可要留神招唿。弄不好,可就開了鍋啦。”


    武鳳樓聽罷,默默無語。戰天雷瞪眼說道:“怕什麽?三個老小子敢護短,一鍋燴了他。別聽醉鬼的,快迴去睡覺。養足精神,明兒好辦大事。”說罷,拉起醉和尚,一溜斜歪地向樹林深處走去。


    一宿無話。


    第二天,多爾袞,阿濟洛親自來拜,並請信王一同會獵。朱由檢哪肯示弱?慨然允諾,雙方的人一見麵,眾寡之勢,赫然立判。多爾袞激怒之下傾巢而來,除去十萬鐵甲雄師雁翅排開,左有鐵閣達,右有阮如綿。身後四棍八錘,虎視眈眈。鐵指穿心郭小亮、謀士阿濟洛分為文武隨從。另外,還有三個虯須黑麵人,漢人裝束,傲然物外,落落寡合地遠遠隨著。


    再看信王一方,人就顯得太少了。左邊是冉興、賈佛西,右邊是武鳳樓、李鳴,曹化淳是小太監打扮,曹玉變成了牽馬童兒,淩雲、吳孟明是帶刀護衛。若非惡鬼穀一百名鬼卒化裝成兵丁暗護身後,那就更不起眼了。


    雙方清楚地知道,會獵隻是借口。在多爾袞一方,是為了宣揚武力,以兵訛詐,而信王一方則是痛下決心,力挫敵焰,使之不敢舉兵入侵。所以,會獵之事,形同虛設。但信王爭勝心切,暗令部下擇奇獵取。


    午時一到,雙方在一片平坦的山坡上休息。多爾袞早已派人安設桌椅,請信王人等就座,獻上香茗。信王昂然說道:“孤受皇兄邀請,來此會獵。所以隻帶從人,未張武事。不料王兄竟不惜財力,陳兵十萬,每日耗資不下鬥金。如非另有用心,豈智者之願為?不知王兄何以教我?”


    信王理直氣壯,單刀直入,咄咄逼人。多爾袞無詞以對,強詞辯解道:“滿洲地勢遼闊,山高林密,易藏不法之徒。為王爺安全著想,不得不如此。”


    信王乘機發揮道:“如此說來,王兄所屬,必皆上上之選。今日一見,豈能交臂失之?武、李二位侍衛,請參見多爾袞親王。”


    武鳳樓有心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先天無極真氣陡然一聚,拱手躬身,一股子極大的潛力直拂得多爾袞襟開五眼,馬蹄長袖獵獵作晌。多爾袞強自抑製,才沒出洋相。


    缺德十八手李鳴什麽時候也不忘缺德,搶步直趨多爾袞麵前。多爾袞對李鳴陰損缺德的大名早已貫耳,心頭一凜,怕他使壞,忙不迭站起,鐵閣達、阮如綿各上一步,暗中保護。


    李鳴一笑止步,半揖而止,卻把臉轉向鐵指穿心郭小亮道:“閣下為何漢人打扮?貴姓大名?”


    多爾袞坐正了身軀,鐵閣達、阮如綿二人退迴原處,這三人都是一怔。鐵指穿心郭小亮也知李鳴是故意罵人,暗把鋼牙一錯,心想:我對武鳳樓尚有三分顧忌,你李鳴找上了我,可是自尋死路。先讓你痛快一時吧,小子!遂沉聲說道:“小爺姓郭名小亮,原是漢人。李侍衛少見多怪了。”


    李鳴無事尚且生非,何況有心折他?故意麵容一凜,正容相對,不勝驚慌地說:“恕李鳴眼拙。閣下原來是一指神功郭二俠的哲嗣,被人譽為父子雙指的鐵指穿心郭少俠!今日得見,實屬幸甚,非誌紀念不可,非誌紀念不可!”說到這裏,轉身對賈佛西一拱手說:“為了對郭少俠表示敬意,由小侄口述,請伯父揮毫如何?”


    賈佛西知李鳴必有主意,對盟弟江劍臣的缺德高徒,他豈能不幫?一使眼色,小神童曹玉已備好筆硯紙張。郭小亮雖知李鳴刁鑽缺損,但對方熱心讚揚,卻拒絕無詞。心想:看你玩什麽把戲?


    缺德十八手李鳴故意稍事思索,緩緩吟道:“認君實感殊榮,賊子匿跡潛蹤。作為武林一豪客,父子同享大名。”


    多爾袞因早蓄入侵之意,對漢文頗為精通,聽完一怔。心想,這個缺德十八手真怪,竟然對郭小亮父子捧得如此之高,連狡猾如狐的阮如綿也暗暗稱奇。郭小亮粗通文墨,也覺得李鳴是頌揚自己父子,不由麵現得意之色。


    等賈佛西一揮而就,由李鳴遞交給郭小亮時,他竟然躬身用雙手接了過來。由於李鳴扮演得象,郭小亮絲毫也未覺察。眼睜睜一場玩活猴的鬧劇就要圓滿成功,偏偏小神童忍俊不禁,竟笑出聲來。郭小亮仔細一看,才琢磨出這是半闕貫頂西江月,橫著一念,卻是“認賊作父”四個字。


    這一下子可把個兇狠成性的郭小亮急迷了心,氣炸了肺,激怒之下,殺心陡起,食、中雙指一並如戟,直向李鳴的乳泉要穴戳去。


    他太輕看李鳴了!哪知李鳴善會吃一看二眼觀三,裝得象驚慌顧命,猛旋身軀,卻用掛在右邊的五行輪的月牙恰好套住了郭小亮的雙指。隻聽一聲慘叫,郭小亮的穿心鐵指已齊齊地削去兩截。李鳴又借身軀旋轉之勢,一招“扁踩臥牛”,已把郭小亮踹出七八尺遠。


    信王以手擊案,奮然而立,怒目斥道:“兩國歡聚之下,惡賊膽敢蓄意殺人!王兄作何處置?”


    多爾袞暗恨手下無能,隻得忍氣吩咐將受盡了折辱又雙指被殘的郭小亮押了下去。李鳴見這把火滅得太快,暗恨自己勁沒使足,便宜了惡人。故意連連認錯,反而顯得落落大度起來。


    多爾袞恨不得生吃了他,冷然說道:“李侍衛果然不愧出身於按察使門第,真是文武全才!孤家是愛武如命,請一獻絕藝,讓人們開開眼界如何?”


    李鳴誠心冤他,掌握住一氣三分迷的訣竅,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說道:“久仰親王文才過人,滿文漢字全精。關內流傳一首字謎小詩甚為有趣,請王駕指教如何?”,說完,不管多爾袞願不願聽,已高聲朗誦起來:“百萬雄兵卷白旗,天下無人去征西。秦王不用餘元帥,罵陣將軍少馬騎。”誦完,向多爾袞深打一躬,以示請教之誠。


    多爾袞縱然攻讀過漢文,總不能象漢人學習本族文化那樣廣泛。況且在急怒煩躁的心境下,哪裏能夠沉下心來去猜字謎?所以,乍聽之下,不禁茫然。


    小神童曹玉知李鳴是用火把燎猴腚,怎肯容多爾袞緩氣,哈哈一笑說:“王駕連關內小兒學數之謎都弄不懂,李侍衛算是白念了。我告訴你,謎底是一、二、三、四。”


    多爾袞幾乎氣昏了過去,一隻毛茸茸的大手猛地向桌上令箭壺伸出。眼睜睜多爾袞就要不顧一切,下令動手。翠袖招魂阮如綿目視武鳳樓,急急地向多爾袞搖手示意。多爾袞從阮如綿的眼神中,猛想起武鳳樓離自己不遠,恐怕不等令下,自己就會喪身在他那口五鳳朝陽刀下,隻得強忍怒氣。


    他正想另施奸計,一眼看見信王千歲對李鳴滿眼嘉許,毫無責怪之意,頓時火撞當頂,陡生一計。心想,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李鳴舌尖嘴巧,朱由檢又任其胡為,在自己沒有安全脫離之前,可不能放手廝殺。猛想起明朝初年,燕王朱棣篡親侄建文帝之位而登基一事,我不如借此辱罵一下,煞煞他的銳氣,看你朱由檢如何下台?


    想到這裏,沉下心頭怒火,站起身來,強顏一笑道:“天朝立國,一向以禮義為先。特別對篡逆者,無不口誅筆伐,人神共憤。我讀漢書時,有一句‘弑君如殺父’,不知李侍衛以為立論如何?”


    多爾袞不愧為梟雄霸王,一忍再忍之下,果然相機反擊了,而且火力還奇猛無比。


    信王一聽,頓覺炸開了當頂,走了一股子涼氣,渾身震顫,臉色煞白。多爾袞罵得狠,罵得巧妙!這是本朝最大的宮廷醜事,就是信王本人也對此耿耿不快,諱莫如深。如今竟被對方當麵鑼對麵鼓地罵了出來,怎不叫他身軀抖顫,急怒攻心?


    正當朱由檢無可奈何,狼狽不堪之際,缺德十八手李鳴已把話接了過去:“君分有道無道,不能一概而論。可是王駕千歲卻忘了下一句,那可是神人共憤,天理難容的,‘奸嫂是欺娘’啊!”


    一句話罵得多爾袞心血翻騰,麵色慘變,嗓眼一腥,一口急怒攻心嗆出來的鮮血幾乎貫嗓而出。他清楚地知道,這口血不能吐。一狠心,鋼牙緊咬,又把那口鮮血吞了迴去,兩隻滿帶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鳴。卻又言語不得。


    書中暗表,多爾袞和親兄皇太極之妃長期有染,朝野皆知。直到滿清入關順治登基後,還頒旨示叔母二人成婚,此是後話不提。


    李鳴這一舌戰遼東、巧罵多爾袞不大要緊,幾乎遭到了殺身大禍,滅門之災。


    總管鐵閣達和副總管阮如綿二人,一個是多爾袞心腹死士,一個是多爾袞私房嬌寵。他二人當下互換了一下眼色,由總管鐵閣達粗聲說道:“兩國親王會獵,本是為了促進騎射,富國強民。就是今天來的,也大多是粗人。那些文縐縐的詩呀詞呀,我鐵閣達是一點不懂。幹脆乘著今天大會之機,我想瞻仰瞻仰武侍衛那口名揚武林的五鳳朝陽寶刀。”


    話未說完,他的部下已捧過了鐵閣達的獨門兵器鐵琵琶。但見它通體墨黑,就是那三根大弦也是五金之精所製。


    武鳳樓知此人力大無比,掌中又是這種兇猛的外門兵器,想勝他,非自己不可,就想挺身應戰。可是,人小膽大的調皮鬼曹玉已跪在信王千歲麵前,懇切求道:“王爺千歲,小人我除去牽馬之外,偷學了幾日拳腳兵器。平時哪有機會?請千歲恩準小人去露一下吧!”


    這孩子不說去試試,去領教,偏說去露一下,好象一出去準贏似的。信王知他也鬼得出奇,既敢出去,必有所恃,含笑說道:“這是頭一陣。輸了可不光彩呀!”


    小神童曹玉慢吞吞地磕罷頭,來到鐵閣達跟前,笑嘻嘻地說:“我們王爺的話你也聽見了,你大人大量,讓我幾下可好?”


    這小子話一出口,連信王也幾乎被他逗笑了。鐵閣達一見曹玉年紀隻有十二三歲,一身馬童打扮,幾乎把鼻子給氣歪。一順手中的鐵琵琶送到曹玉麵前,沒好氣地說道:“小娃娃,你認得我這兵器嗎?”


    曹玉先仔仔細細地端詳一遍,又用手摸了一下,然後正色說道:“一個龜孫鐵疙瘩,我要不認識,還練的什麽武!”


    眾人一聽這句“龜孫鐵疙瘩”,幾乎笑彎了腰。鐵閣達老臉一紅,須眉皆張,暴喝了一聲:“小鬼找死!”手起一鐵琵琶,直朝小神童曹玉左邊太陽穴砸來。


    曹玉早已防他發怒猛擊,遊魚一樣,已貼鐵閣達左邊滑了過去。這小子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偷練了先天無極派移形換位的輕功絕技。


    鐵閣達怒發如狂,陡然把身子旋向曹玉滑去的方向,一招“敲山鎮虎”,銑琵琶帶著風聲,又砸了出去。


    小神童不招不架,又是一招移形換位,閃向一旁。這一來可好了!一個形如怒獅,一個滑如遊魚,一個力猛勁疾,一個輕點巧縱。鐵閣達一氣之下連擊十招,都被曹玉一一閃過。


    武鳳樓哪裏肯讓愛徒涉險?一個“橫切雲嶺”隔開二人,曹玉還氣得跺著腳說:“他連打我十招,我連手都沒還,不能這樣算完。”


    賈佛西對信王笑道:“假以時日,曹玉這孩子比李鳴還絕。”君臣二人相視而笑。


    這時,武鳳樓早已穩如山嶽地挺立在鐵閣達麵前。鐵閣達雖氣得發昏,神智卻並未失常,麵對這個揚名中原武林的後起之秀,他可一點也不敢大意。雙手一合鐵琵琶,剛想發話,突然那傲岸自尊的三個黑麵虯須人不知用的什麽步法,已一字並排地貼了上來,說來也怪,這個名震遼東的第一勇士,一見三人,竟然異常謙恭地收起兵器,把手一拱,一聲不響地退了下去。


    由於站在近前,武鳳樓這才看清了三個黑麵虯須人。年紀最大的四十七八,最小的四十不到。從長相看,三人無疑是手足兄弟:一樣的剛毅沉靜,一樣的兩邊太陽穴隆起,相貌端正,威武雄猛。武鳳樓頓生好感,連忙一抱拳說:“武鳳樓幼讀詩書,粗習武藝,如今在信王駕前效力。不知邊氏三雄有何見教?”


    武鳳樓從三人的長相、衣著、神情、方位,猜知他們就是邊氏兄弟。早從戰天雷口中得悉三人的來曆,知他們不是多爾袞的屬下。不過是祖居長白山,受多爾袞的禮聘,不得不來,所以說話之間,十分客氣。


    三人之中,邊城龍最大,其次邊城虎,邊城豹。聽了武鳳樓的話,老大邊城龍沉靜地說道:“武侍衛,明人不做暗事。我們兄弟三人並不是多爾袞親王的屬下,隻是久仰武侍衛一口五鳳朝陽刀聲震關內武林,所以才借機一會。勝負一分,我們甩手就走,絕無他意。請武侍衛亮刀吧!”


    武鳳樓聽邊城龍言語幹脆,胸無城府,哪肯亮刀?和顏說道:“武某偶遇機緣,得此武林瑰寶。除去對付罪大惡極之人,窮兇極惡之輩,我絕不輕用,更何況兩國會獵,朋友較技?我看這樣吧,我以輕功、暗器、掌法,分別向賢昆仲討教。不知邊大俠以為如何?”


    邊城龍對武鳳樓也有惺惺相惜之感,如今又見他情真意切,不以敵人相待,心中很為感動。但是,他是滿漢雜居的漢人,屬於滿洲統治,身家性命都在滿洲,怎敢輕拂多爾袞的鱗甲?雖受感動,還是沉靜地說道:“我兄弟三人專為瞻仰寶刀而來,豈肯空迴?武侍衛不要再謙,快亮刀吧。老三,你先討教。”言罷,不等武鳳樓分說,自率二弟邊城虎退出圈外。


    正在武鳳樓暗暗考慮對策時,三邊中的老三邊城豹已亮出九耳八環刀,一翻手腕,震起了一陣懾人魂魄的暴響。雙眼直視,催武鳳樓迅速亮刀。武鳳樓知道不亮刀是不行了,右肩微塌,那口罕見的寶刃五鳳朝陽刀已在紅紫兩道光華的掩映中陡現出來。


    五鳳朝陽刀一亮,滿洲武士頓時覺得眼前打了一道立閃,個個凜然心驚。邊城豹知武鳳樓是先天無極派門下,動手絕不搶先,一抖雙腕,刀奔武鳳樓左肩削來。


    武鳳樓輕跨右步,斜斜地閃出。邊城豹既有長白三邊之名,豈是庸庸之輩?刀光連閃,“纏頭裹腦”又掃了過來。武鳳樓把身子注下一縮,又躲了過去。邊城豹真力猛聚,九耳八環刀刀光暴漲,改為“斜肩帶背”,猛切了下來。


    武鳳樓身形一長,靈便地脫出刀叢,掌中五鳳朝陽刀一舉,神奇地壓上了九耳八環刀的刀背,隻用七成功夫,已使邊城豹的九耳八環刀身一滯。邊城豹臉一紅,刀光一閃,斜紮武鳳樓的軟肋。


    武鳳樓見他不知好歹,知道不給他個厲害,邊城豹絕不會收手退出。況對方人數太眾,自己絕不能多耗精力。主意一定,五鳳朝陽刀已一招“刀掃七國”,逼得邊城豹袖刀撤身。武鳳樓緊跟一招“大鵬展翼”,斜削對方的左肩。


    邊城豹畏其寶刀,不敢用刀封架,身形一矮,就想甩肩避招。武鳳樓鐵腕陡翻,第三刀快如閃電,已變招為“拍案驚奇”,兩道刺目的光華挾著重逾千鈞的力道,壓向了邊城豹的右肩。但他生性仁慈,知邊氏三雄實非得已。所以,連邊城豹手中的九耳八環刀也沒有給他震落。邊城豹性命已操在對方之手,隻得把雙眼一閉,任憑處置。


    武鳳樓抽刀後退,含笑而立。


    邊氏三雄威鎮遼東,武鳳樓雖給台階,威名已一敗塗地。自古武林多自負,老二邊城虎不認為是武鳳樓藝業精深,反而怨自己的三弟下手不狠,沒用毒招,所以被武鳳樓占了主動。趁勝負未分,武鳳樓疏於防範,怪叫一聲“俺來領教”,鋸齒狼牙刀冷焰一現,已當頂壓下。


    武鳳樓怎麽也想不到,堂堂的遼東三邊出手會這等不光彩。危急中隻得施展先天無極派的輕功絕技“移形換位”,倏忽間已欺身到邊城虎的左側。


    邊城虎狠心一下,豈能收迴?一招之後,就用上了師父活僵屍的真傳“閃電十八刀”,加上他深沉的內力,鋸齒狼牙刀已化成一片刀幕,宛如迅雷閃電,疾風暴雨,灑向了武鳳樓的全身。


    武鳳樓出身於先天無極門,本來三位師尊都是以劍術見長。偶逢機緣,才改劍為刀,甚至連黃山打箭爐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贈給江劍臣的金龍軟鞭,刺魏忠英後也一直未用。改用五鳳朝陽刀以來,除去巨惡大奸,他學自西湖靈隱寺瑞雲大師的追魂七刀又不得擅用,所以平時大都以普通刀術應對,最多是把本門的劍招化為刀用。


    如今一見邊城虎施展開獨門刀法“閃電十八刀”,神妙迅捷,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索性連五鳳朝陽刀也於閃避之間插迴了鞘內。在武鳳樓來說,他的這一舉動純粹是為了好奇,五鳳朝陽刀入鞘更便於閃展騰挪,好仔細觀察這趟在活僵屍焦德元之手享譽三十年的“閃電十八刀”。


    哪知他這樣一來,卻犯了武林大忌。動手之後收起兵器,那顯然是對對方的極大藐視。請想,武林中用器械搏鬥就是生死相拚,除非極有把握穩操勝券,誰肯收起兵器?武鳳樓隻是一時大意,等刀一入鞘也陡然警覺。可是在“閃電十八刀”的強大攻勢下,哪有解釋的機會?


    這樣一來,卻引起了三邊之首、武功最高、為人也最正派的邊城龍的極大憤慨。他認為武鳳樓太自高自大了!早已看出二弟邊城虎不是武鳳樓的對手,決心和武鳳樓一見高低。


    就在邊城虎的“閃電十八刀”施展殆盡時,他氣沉丹田,陡喝了一聲:“二弟退下,讓為兄親領教益!”


    武鳳樓知大錯鑄成,再賠小心也難說清,心中暗暗尋思對策。邊城龍穩步當場,緩緩拔出他背在身後的那口加大分量的金背砍山刀。刀長四尺五寸,明合九五之數,寬三寸六分,暗喻三十六天罡之機。刀背特厚。更顯出他的腕力驚人。


    邊城龍抱刀挺立,冷冷一笑,對武鳳樓說道:“我的兩個兄弟素不成材,怎敵武侍衛的神勇!我邊城龍本應知難而退。但錯過今日,又難逢高人,在下不顧羞恥,鬥膽求教。請武侍衛亮出寶刃,不吝賜招。”說罷,金背砍山刀已換交右手,蓄勢以待。


    武鳳樓知道不硬拚是不行了。當下,塌右肩,攥刀把,懇切陳詞:“倉促收刀,隻為贍仰絕技,絕非藐視令弟,武某深表歉意,請邊大俠諒解。”


    邊城龍雖然暴怒,仍不失三邊之首的威儀,微微一笑,金背砍山刀已起手一式向武鳳樓指來,口中還說:“請武侍衛不用客氣,盡施寶刀之威好了。”


    武鳳樓知道,再要客氣,反會更加激起對方羞憤,一麵閃避,一麵已抽出刀來。邊城龍出手的,還是二弟邊城虎所用的“閃電十八刀”,可在他手中使出,那就兇乖淩厲多了!頓時冷焰暴漲,寒芒隱現,武鳳樓的身影已陷入了一片刀山之內。加上武鳳樓心懷歉疚,怕結深怨,不肯輕用追魂七刀,相形之下,更顯得危機迭現。


    頭一個就是小神童曹玉擔心師父的安危,急得他一忽兒捶胸跺腳,一忽兒搖頭歎氣,要不是怕事後挨克,他早就喊出聲來。信王朱由檢更是愁眉深鎖。


    淩雲氣得恨聲說道:“大哥真是二斤棉花套個眼鏡——厚得不透亮!我去替他下來。”


    李鳴卻連連點頭說:“怪不得大哥的聲望日益增長,在這種罕逢的對手之下,他還是遵循誓言,明知兇險,也不動用追魂七刀。看起來,先天無極派必將在他手下大放異彩了。”


    這時,邊城龍的“閃電十八刀”上六刀早施展完畢,中六刀強大的壓力已逼得武鳳樓連連退避,有幾招簡直是險險閃過。邊城龍心內的急躁,並不在信王、曹玉、淩雲等人之下。


    十多年來,他這趟刀法從來也未施展到中間六刀,便致敵手落敗。如今武鳳樓雖然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擊之力,但從其隻用五鳳朝陽刀的刀背不用刀鋒,而且還沒有施展追魂七刀的跡象來看,兩相對照,就襯照出自己氣魄不及,武德不高。


    他知道用盡中間六刀恐怕還是徒勞,便一咬牙放棄中六刀未完招數,突然把功力提到極限,最後六刀——也是“閃電十八刀”的精華所在,暴噴而出。


    小神童曹玉再也憋不住了,大叫一聲:“師父,追魂七刀!”,隨著狂喊,就想縱身而出,突然,左右兩手已分別被人抓住。乍然一驚,立即就迴過味來,驚喜地叫了聲:“爹,娘,快替我師父想想辦法!”


    原來突然現身抓住曹玉雙手的,就是愛他如親子的義父義母鬼王司穀寒夫婦。鬼王司穀寒笑著說道:“好兒子,你師父勝算在胸,別亂喊亂叫,叫敵人看輕。”


    鬼母陰寒月則把曹玉扯到自己身邊,柔聲叫道:“乖兒,別怕,娘這就抓他去。揍服了給你當跟隨,好嗎?”


    這一對鬼怪也似的夫妻,一生沒有兒女,如今膝下乍然有了這麽一個俊秀兒子,簡直是喜從天降。特別是陰寒月,更是把曹玉視作心肝寶貝肉疙瘩。她竟然異想天開,想收三邊為曹玉的下人。卻不想一個年未成丁又未出師門的後生小子,能使喚傭人嗎?


    缺德十八手李鳴怕信王剛愎成性,怪罪下來,忙搶前一步,先見禮,後喊“親家”,引他夫妻高興,然後才叫他們二人叩見信王朱由檢,同時示意老駙馬冉興,暗示他向信王奏明前情。


    果然經他這一手導演,不光信王覺得二人形貌雖如厲鬼,但熱心血性,頗有好感,就是鬼王夫妻也對信王含笑相對,一掃往日卑視權貴、藐視皇族的脾氣,正兒八經地給信王磕了幾個頭。


    這時,場中已經起了意想不到的變化。邊城龍依之成名的“閃電十八刀”已近尾聲,閃避藏躲的武鳳樓不光沒有傷損,反而身法更行靈活起來。邊城龍虎目暴張,虯須戟立,最後的一刀“閃電劈斬”挾帶殘餘真力朝武鳳樓劈去。


    武鳳樓哪肯把事做絕?一偏掌中寶刀,使出先天無極派劍招“陰陽和合”,兩口刀的刀身已緊貼一起。邊城龍猛覺一股柔和的勁力,從金背砍山刀的刀身上傳了過來,使自己力盡體搖的敗相得以挽迴。


    卻不料他那退下去的兩個兄弟,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大哥力盡招絕之後,武鳳樓必乘機反擊。為怕長兄有失,一對眼神,兩口刀一閃而出,一紮腦後玉枕,一掃雙腿脛骨。這種惡毒的偷襲如若得手,武鳳樓非得立斃刀下。


    武鳳樓不由臉色一寒,“陽關三疊”,連連揮出,先把邊城龍連人加刀震出三步,上磕邊城虎的鋸齒狼牙刀,下用刀背強砸邊城豹的九耳八環刀。


    由於含憤出手,貫上了無極真氣,不光把二人的刀全震出手去,還磕掉了三個鋸齒兩個刀環。武鳳樓一招挫敗了遼東三邊,使滿洲將士人人咬指寒心,驚魂喪膽。


    邊氏三雄臉色煞白,收刀入鞘,向多爾袞一拱手,顫聲說道:“草民兄弟三人無能,壞了王爺的大事。就此告罪!”說罷,頭也不迴地相偕遁去。


    多爾袞臉色陡然一變,但隨即又平複下來,起立躬身,強顏笑道:“天朝神威,非遼東能及,會獵到此為止。速擺酒宴,向王駕千歲致賀。”說罷,連向翠袖招魂阮如綿示意。


    缺德十八手李鳴是何等機敏,早看出多爾袞的險惡用心。按理不應飲對方之宴,不管找個什麽借口就可以推辭告退。可他決心挫盡多爾袞的威風,一麵暗打手勢讓大家留意,一麵哈哈大笑說:“久聞親王講究飲食,必有異味佳肴,我們君臣討擾了。”


    酒宴剛剛擺上,這個缺德小子就玩開了花樣。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兩國親王盛會,禮不可廢。多爾袞親王,你肯定沒有預備炮仗吧?我李鳴可是帶來了。”說罷,雙手齊出,變戲法似地左手托著三顆火神爺精心秘製威力強大的烈焰彈,右手扣著一個塗滿紅漆的長形鐵筒,不用說就是火神爺南宮烈的歹毒暗器“毒霧神針”了。隨著他的話音,左手三枚烈焰彈早被他用“三星在戶”的手法甩了出去。


    霎時之間,烈焰爆閃,三枚烈焰彈同時爆炸,硝煙彌漫,巨響轟鳴,驚魂動魄、震耳欲聾。特別懾人魂魄的,是爆炸麵積竟達數畝之廣。


    多爾袞麵目慘變,阮如綿花容失色,她湊近多爾袞說道:“據江湖傳言,火神爺南宮烈煉製了三十六顆烈焰彈,被李鳴的師父矬金剛竇力偷去了十二。看樣子,都在李鳴這個缺德鬼手裏。不然的話,大敵當前,他怎麽會一下子就用上了三枚?投鼠忌器,為王爺的龍體著眼,我們這一局認輸,另作他圖吧。”多爾袞隻得咬牙答應。


    一席酒,隻吃得信王一方興高彩烈,談笑風生。而多爾袞一方則如吞黃連,暗暗叫苦。席散告退,李鳴一直逼視著多爾袞、阮如綿二人,直到信王上了逍遙馬走出老遠,李鳴和武鳳樓才一躍上馬,揚長而去。


    多爾袞心煩極了!他揮退眾人,大手拍案,恨聲說道:“不殺李鳴,孤寢食難安。我原認為,要想牧馬中原,需除之人是信王第一,武鳳樓次之,李鳴排末。如今看來,這名次應該是李鳴第一,信王為次,最末一個才是武鳳樓。”


    翠袖招魂阮如綿說:“王爺恕奴才鬥膽妄言。依我之見,認為李鳴第一不變,武鳳樓次之,信王最末。因為,隻要除去武、李二人,朱由檢如斷雙翼,就不足為患了。下一步棋,請王爺定奪。”


    多爾袞畢竟是梟雄人物,慘敗之後,怎麽能輕離賭場?但見他濃眉緊皺,眼射兇光,恨聲罵道:“邊城龍這個東西到底不是我的心腹,不肯替我出死力。否則,早點兒出其不意一擁齊上,好歹宰了武鳳樓這個小子,也可去一大患。如今畫虎不成,徒增敗績。阮副總管,你可以安撫為名,毒死這三個匹夫,以免他們感武鳳樓手下留情,為其所用。另外,速傳郭小亮前來,說說他鏟除李鳴的辦法。”


    工夫不大,失去鐵指穿心之能的郭小亮,麵色晦暗地吊著傷手而來。多爾袞剛想問話,阮如綿一使眼色,多爾袞已知用意,隨即轉臉對總管鐵閣達說:“鐵總管,速傳孤令,兵馬暫退十裏,安營待命。”


    鐵閣達心頭一沉,知道自己這個總管比不上副總管得寵,悻悻而去。


    鐵閣達領命走後,阮如綿問郭小亮說:“郭兄弟曾說有置李鳴於死地的妙計,不知計將安出?”


    郭小亮掃了一眼四周,然後放低聲音說道:“我伯父五毒神砂郭雲璞,無意中發現一人和缺德十八手李鳴相貌酷似。隻此一點……”


    沒等他把話說完,多爾袞已一聲獰笑說道:“隻此一點,你就是大功一件。快說,你需要什麽?”說罷,閉上了雙眼,他是覺得乏極了。


    郭小亮貪婪地瞟了瞟阮如綿那風騷透頂柔若無骨的身段,大膽地道:“此事若想如願,請王爺派阮大姐陪我去見家伯,自能使李鳴這小子禍滅九族。”說罷,住口不語。


    多爾袞身軀一顫,雙目暴睜,死死地盯著郭小亮,好象要看穿他的五髒六腑。郭小亮被盯得心驚肉跳,耳燥臉紅。


    這小子垂涎翠袖招魂已非一日,隻是阮如綿被多爾袞霸住,他哪裏能如願以償?如今想借多爾袞除李鳴之機,一親芳澤。哪料,心意竟被嗜殺成性的多爾袞看穿,死星照命,他哪能不怕?正想跪地求饒,多爾袞卻收起獰惡的目光,現出滿臉倦容,少氣無力地說:“阮副總管,你就辛苦一趟吧!”


    阮如綿瞪了郭小亮一眼,輕移蓮步,湊到多爾袞身旁,柔聲說道:“王爺身旁無人,我如何能放心走去?我看,這件事就緩一緩吧。”


    多爾袞索性閉上了雙眼道:“這是頭等大事,如何緩得?隻要李鳴能除,孤是不吝重賞的。”


    阮如綿是隻狡猾的狐狸,豈能不知多爾袞的言外之意?她為洗刷自己,又怕失去了這個堅實的大靠山,殷勤問道:“王爺還有什麽囑咐?”


    多爾袞還是閉目不睜,再次叮矚:“別忘了順便去找一下邊氏三人,量小非君子嘛!你會辦得很好的,你們……快走吧!我這就迴師了。”


    阮如綿和郭小亮一齊退了出來,迴到自己的住處,帶齊必須之物,先向長城腳下青龍橋方向奔去。這是邊氏三雄的外舵,估計他們三人必然先去此處。


    走到無人的地方,腳步一緩,郭小亮已貼近阮如綿的身旁,涎著臉兒求道:“好姐姐,給我一點甜頭吧。我快要為你發瘋了。”


    別看阮如綿在多爾袞麵前拿腔拿調,其實她又何嚐不想偷嚐嚐這個比她年輕好幾歲而又俊美風流的男人的新鮮?剛反手搭上了郭小亮的肩頭,猛聽身後有人罵道:“好一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我要碎了你們喂鷹。”二人一聽,隻嚇得亡魂皆冒,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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