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女”幽幽地開了口，聲音像夢囈。</p>
“一年多前，就是此地，我碰見了他，他年紀比我大了許多，但不知為什麽，我竟然愛上了他……”</p>
“他也愛你？”</p>
“當然！”</p>
“他定然長得英俊瀟灑！”</p>
“可以這麽說。”</p>
“我們過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追逐在山林之間，徊徘在溪澗之畔，幕天席地，仰觀無心出岫之雲，俯賞四時不謝之花。”</p>
南宮維道一陣黯然神傷，他想起了自己與小玉幼時在山中的那一段時日。</p>
“無名女”似沉浸在甜蜜的迴憶中，話聲忽然中止，久久才又道：“有一天，他走了，說是拯救他的老母，這是倫常大事，我不能阻止他。”</p>
“你們結合了？”</p>
“沒有，他說要奉母歸隱之日，才與我結合，我答應了他。”</p>
“於是他走了？”</p>
“是的！”</p>
“走後就沒有來過？”</p>
“沒有，我們約定半年見麵，從半年約期屆滿的那天起，我每天在這裏等他，算來快一年了……”</p>
“他會再來嗎？”</p>
“無名女”激動地道：“會的，他一定會再來，他曾指天為誓。”</p>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姑娘，江湖險詐百出，無行的武士比比皆是，信誓並不可靠。”</p>
“無名女”厲叫道：“胡說，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的一切都已交付了他。”</p>
南宮維道暗自打了一個冷顫，道：“但願如此！”</p>
“無名女”語鋒頓了一歇，又道：“事後我想，我們互相戀幕，有一個最大的原因，我們同屬一類！”</p>
南宮維道錯愕地道：“一類，這話怎麽說？”</p>
“我們同是邪惡之流。”</p>
“啊，姑娘，你很坦白……”</p>
“那已經過去了，因為我們互誓相愛之日起，改邪歸正。”</p>
“這令人可敬。”</p>
“可是……他為什麽還不來呢？”</p>
“也許……也許……”</p>
“也許什麽？”</p>
“有的人常會因時因地而改變！”</p>
“你是說他變了心？”</p>
“可能的！”</p>
“胡說，他絕不會變心！”</p>
又是一個“胡說”，南宮維道聽在耳中滿不是滋味。</p>
“姑娘有此自信？”</p>
“當然，除了他死……不，我不能這麽說，如果他死了我怎麽活下去1他一定是為了某種原因不能分身，也許他現在已經動身來了……”</p>
幽幽癡情語，令人同情，令人感動。</p>
南宮維道徐徐吐了一口氣，道：“說了半天，他到底是誰？”</p>
“他說江湖中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麵目，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p>
“他有外號嗎？”</p>
“當然，十分響亮！”</p>
“叫什麽？”</p>
“白衣童麵！”</p>
南宮維道如遭雷擊，一陣昏天黑地，脫口栗唿了一聲：“徐鬱之！”</p>
天呀！這自稱“無名女”的怪女人，竟然會是徐鬱之的愛人，她癡癡等待的竟是徐鬱之，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多殘酷的現實啊！</p>
他的身軀，劇顫起來，手腳發麻，胸內“嗡嗡”作響。</p>
“無名女”陡地起立迴身，用手把散發向後一掠，露出一張芙蓉美麵，隻是此刻麵上表情令人戰粟。</p>
看上去，她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五歲。</p>
“你……竟然知道他的名字？”</p>
南宮維道內心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該如何說呢？能據實告訴她嗎？她在知道了這不幸的消息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一個癡情的女子能承受這麽大的打擊嗎？</p>
“無名女”似已起了疑心，大聲道：“為什麽不說話？”</p>
南宮維道愚拙地應道：“要……在下說什麽？”</p>
“無名女”咬了咬下唇，道：“告訴我，你怎會認識他？”</p>
“因為我們是朋友，在世間，他隻有在下一個朋友！”</p>
“真的？”</p>
“不然我怎能說出他的名字？”</p>
“是的！你說的不錯，他現在哪裏？他為什麽失約？”</p>
“這……這……”</p>
“他沒告訴你我的事？”</p>
“沒聽他提及！”</p>
“迴答我呀？”</p>
絕頂聰明的他，驀然變得愚笨了，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冷汗涔涔，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棘手的問題。</p>
“無名女”嬌軀一挪，眸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機，淒厲地道：“其中一定有隱情，快說！”</p>
甫宮維道手足冰冷，一顆心有如撕裂般痛苦，徐鬱之可說為自己而死，連帶傷害了另一個無辜女子，告訴她一次承受全部痛苦，不要零支碎割地痛苦一生，但，這樣做對嗎？如果發生了嚴重的後果呢？</p>
“無名女”再次厲聲諸問道：“他是否移情別戀？”</p>
南宮維道木然應道：“你想會嗎？他已是四十過外的中年人了……““他發生了意外？”</p>
“是的！”</p>
“發生了什麽意外？”</p>
南宮維道簡直不敢接觸她的目光，那種憂急、迫切、癡情、痛苦的目光，使他受不了，他想逃避，但事實上又不能逃避，他真希望沒碰上她，但已經碰上了。</p>
告訴她！告訴她！一個聲音在心裏大叫。</p>
他盡量抑製自己的情緒，希望把話說得婉轉。</p>
“姑娘，你相信命運這迴事嗎？”</p>
“無名女”懷疑地掃了他一眼，道：“相信的，怎樣？““有時候，命運的安排人無法抗拒，對嗎？”</p>
“也許，但強者支配命運！”</p>
南宮維道心裏一涼，打了一結。</p>
“我是說在人定無法勝天的時候……”</p>
“那隻有認命！”說完，似有所覺，粉腮一變，道：“什麽意思？”</p>
南宮維道用力咬了咬牙，沉重地道；“姑娘，我要實話實說了……”</p>
“說吧i”</p>
“徐鬱之不能來見你了！”</p>
“無名女’粉腮微微泛青，粟聲道：“為什麽？”</p>
南宮維道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說了出來！</p>
“他已離開人世了！”</p>
“無名女”從石上一躍而下，粉腮由青轉白，淒厲至極地嘶叫道：“他……死了？”</p>
南宮維道把頭一低，道：“是的！”</p>
“無名女”嬌軀晃了兩晃，“咯！”地跌坐地上，杏眼圓睜，雙手絞扭著烏雲似的長發，怪叫道：“不！不！他不會死，他怎能永遠離開我而去呢？”</p>
說完，如泥塑木雕般地望著空際。</p>
場麵一下子靜了下來，令人窒息。</p>
“無名女”陡地從地上彈起，麵目淒厲如鬼，她沒有流淚，隻是粉腮上的肌肉急劇地抽搐，粗重地喘息，這是痛苦到極至的表現啊！</p>
南宮維道眸蓄淚光，沒有什麽話好說，他能說什麽呢？安慰，勸解，對一個心碎的人，全是多餘的。</p>
“哈哈哈哈……”</p>
“無名女”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悲極的笑，比哭還要難堪的笑。</p>
笑聲藹漾在空間，迴應在山穀，眼前，完全被慘霧愁雲所籠罩。</p>
南宮維道隻覺自己的心，也被這淒絕人寰的笑聲撕碎了。</p>
笑聲，逐漸變成了哭聲，淚水滂沱而下。</p>
南宮維道在心裏道：“哭吧！盡情地哭！盡情的發泄！”</p>
“無名女”伏倒巨石之上，邊哭邊叫道：“鬱之，，徐哥哥，你沒有死，你沒有死啊……我等你，你知道……我在等你的啊！啊……”</p>
字字摧肝，聲聲斷腸，令人不忍卒聽，草木有知，也應一掬同情之淚。</p>
南宮維道完全麻木了，腦海裏一片空白，似乎連自己也不存在了。</p>
聲嘶、力竭、斷腸、淚枯！</p>
哭聲由低沉、暗啞，止息了。</p>
“不死書生！”</p>
一聲厲吼，把南宮維道從木然狀態中驚醒，隻見“無名女”眼角帶血，僵立在自己身前伸手可及之處，那一份慘厲的表情，令人不寒而粟。</p>
他無力地喚了一聲：“姑娘！”</p>
“無名女”如帶雨梨花，淚痕斑駁，但卻泛散著熾烈的殺氣。</p>
“他怎麽死的！”</p>
“死於‘金龍幫’太上護法‘毒瘤子杜十全’等人圍攻之下！”</p>
“金龍幫的人？”</p>
“是的！”</p>
“他們能殺得了他？”</p>
“杜十全功力非同小可，加上其餘不弱的高手……”</p>
“死在何處？”</p>
“新鄭城外七賢廟五裏外的丘陵中，我料理了他的後事，並已為他報了仇……”.“你，為他報了仇？”</p>
“是的！元兇杜十全已伏屍！”</p>
“你也殺了金龍幫主？”</p>
“這……沒有，但……”</p>
“那樣不能算是報了仇。”</p>
“姑娘的意思……”</p>
“無名女”一拂披落的散發，粟聲道：“不死書生，你說的全是真話？”</p>
“我沒有說謊的必要！”</p>
“好！”</p>
餘音尚鐐繞耳畔，人影已遝。</p>
南宮堆道為之一怔，依此女的身法，她的功力不知高到什麽程度。她就這祥走了。她將會做出什麽？意料中，她會尋死覓活，然而沒有，她是一個不同於人的奇女子。</p>
他木立當場，幾乎忘了置身何地！</p>
日頭偏西，山風乍起，他長歎了一聲，重新打起精神，下峰奔趕“西歸穀”。</p>
他照“一枝梅”所繪的地形圖，連越三道險峻的山澗，一道巨岩的幽穀在望，這，便是武林傳言中有進無出的“西歸穀”了。</p>
從穀口放眼望去，了無異狀，卻不知兇險在於何處，照“一枝梅”所說，穀內陰風，能使人內元消散，看來不是人為，乃是天生絕地。</p>
這是以生命作孤注一擲，甫宮維道不期然地緊張起來。</p>
“五色蘭實”生得什麽樣他根本不知道，如果僥幸得見穀中主人，對方肯無條件的慨然相贈？</p>
他想，這一進去能再出來嗎？</p>
這情景，的確有荊軻渡易水之慨。</p>
但，無論怎樣，不達目的決不迴頭。</p>
他在穀口呆了片刻，把心一橫，舉起沉重的腳步，朝穀內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便震顫一下。</p>
事實上他根本無法預料將有什麽樣的情況發生。</p>
他心驚膽顫地走了約莫十丈。</p>
驀地正如“一枝梅”所遭遇的，一個似空穀迴音般的聲音傳了出來！</p>
“此穀不通……通……通，入則西歸……歸……歸……”</p>
他全身一顫，止住腳步，探頭向內發語道：“江湖未學求見穀主！”</p>
本來他應當報名，但怕“不死書生”四字犯了對方“西歸”之諱，所以僅稱江湖未學而不報名號，發號之後：久久沒有迴答。</p>
他運足丹田內力，再次出聲，但仍死寂如故。</p>
看樣子穀中謝絕訪客，不許任何人進入。</p>
“闖！”</p>
他打定了主意，舉步再行，再前進了約莫十丈，隻見兩邊岩壁，陡峭如刀切斧削，直上雲表，除了苔蘚，什麽也沒有，穀底雜樹叢生，間雜著累累怪石，陣陣陰風，罩身拂來。</p>
放眼掃瞄，岩石雜樹之間，隱現片片白骨。</p>
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這些白骨當是探穀的武林高手，自己，也將步他們的後塵嗎？</p>
“一枝梅”說過，陰風吹襲之下，內元不聚，他忐忑地試行運氣，卻毫無異狀，內元充沛，流轉自如，不禁大感困惑，“一技梅”決不會信口開河，那是怎麽迴事呢？難道又是“龍涎果”之效嗎？</p>
心裏這樣想，膽子也大了許多。</p>
當下一振精神，快步入穀。</p>
陰風愈來愈盛，但似乎對他無害。</p>
“嘩！嘩！”腳步無意踏上枯骨所發出的聲音，令人頭皮發炸，毛骨悚然。</p>
約莫二十丈遠近，眼前現出三岔穀道，左右兩道，由於上方密結的關係，暗黑不見天日，居中的穀道彎向左方，但卻開朗了許多。</p>
他略一猶豫，朝中央穀道走去。</p>
過了三岔道，陰風止息，他恍然而悟，陰風是從西側的黑穀吹出來的，登時高興萬分，看來難關已過，隻是不知穀中這一關能否通過。</p>
“站住！”</p>
一聲暴喝，有如雷鳴，南官維道駭然止步，目光四射，卻不見人影。分明喝聲發自身前，這可就奇怪了。</p>
“好小子，你眼睛長在頂上嗎？”</p>
南宮維道循聲望去，不由大吃一驚，隻見一個身高不及四尺，倚牆腳而立的株儒老人，巨口獅鼻，赤麵無須，頂上卻已白發蕭蕭，正瞪著一雙火眼，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p>
“這小子邪門，竟不懼蝕骨陰風？”</p>
聲音卻發自另一邊，轉頭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又一個小老人站在壁邊，長得與這邊的一模一樣，隻是麵色是白的。</p>
一紅一白，相映成趣。</p>
南宮維道雙手一拱道：“兩位如何稱唿？”</p>
那紅臉向白臉的道：“兄弟，如何處置他？”</p>
白臉的輕描淡寫地道：“劈了算了！”</p>
兩名株儒，似乎根本不把南宮維道當迴事。</p>
南宮維道此來是有求於人，也不介意，和聲道：“兩位想是此間主人？”</p>
白臉的哈哈一笑，聲如沉雷地道：“主人！咱老哥倆是看門的！”</p>
紅臉的冷哼了一聲道：“兄弟別與他廢話，收拾了吧！”</p>
南宮維道不溫不火地道：“在下求見穀主，煩兩位通稟？”</p>
紅臉的偏起頭道：“你找死嗎？”</p>
“在下以禮求見！”</p>
“此穀不通，入者西歸，你聽到了吧？”</p>
“聽到了！”</p>
“在下是有要事專程求見貴上……”</p>
“什麽貴上貴下，你認識我們主人？”</p>
“這……不認識。”</p>
“所以你就少放屁，我們主人不見任何生人！”</p>
“可否通稟一聲，破例接見？”</p>
“辦不到！”</p>
南宮維道見兩個侏儒老人根本不可理喻，無可奈何地道：“在下是依江湖規矩求見……”</p>
白臉的裂開大嘴暴笑一聲道：“小子，你分明是冒闖的，還說以禮求見？”</p>
“在下於入穀之初，曾經發語求見……”</p>
“得以允許了嗎？”</p>
“但也未拒絕！”</p>
“好一張利口，小子，此地不是江湖，沒有什麽江湖規矩。”</p>
’兩位不予傳報？”</p>
“沒那迴事！”</p>
南宮維道不由惱了火，沉聲道：“那在下隻好自行進見了？”</p>
紅臉的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小子，你隻有一條命吧？”</p>
“難道閣下有兩條？”</p>
“好小子，你敢頂撞我老人家……”</p>
“動手吧！”</p>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如果與對方動上手，事情便砸了，既有求於人，就必得忍氣，看來多說也是白費，不如闖進去。心念之間，身形一彈，快逾電閃地掠了過去。</p>
“好小子，你滿快嘛！”</p>
南宮維道身方沾地，那白臉的已攔在身前，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這種身法，較之以快速稱奇的“赤後門”高手，還要勝上一籌，看來此關難過。</p>
“閣下何必迫人太甚？”</p>
“迫你什麽？”</p>
“迫在下出手！”</p>
“哈哈，小子，你也配談與我老人家動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p>
語聲中，小小身形一彈，未等南宮維道反應過來，手爪已抓到麵門，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南宮維道當下本能地一偏身旋了開去。</p>
小老人身形不落，如影附形般再次抓到。</p>
這種功力，可說已通了玄。</p>
南宮維道身為一代異人“造化老人”的遺令傳人；功力自也有獨到之處，唿地拔在空中，瀉出兩丈之外。</p>
“有兩手，看你不出！”</p>
一道如山勁氣，從身後撞來，他身形尚未落實，無從著力，被勁風蹌出了一丈之多，扭身迴視，出手的卻是紅麵的小老人。</p>
“兩位迫人太甚！”</p>
“迫人？要你的小命！”</p>
白麵的身軀一躬，推出一掌，掌風遭勁，發出震耳的裂空聲。</p>
南宮維道心知這一場架是打定了，當下不再閃避，氣一沉，穩住勢，雙掌挾十成功力，迎擊過去。</p>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過處，勁氣成漩，轟然四溢，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p>
白麵小老人怪叫一聲：“過癮！”</p>
紅麵的也附和著怪笑一聲道：“兄弟，很久沒有過癮了，別忙著弄死他，咱兄弟倆煞煞手癢。”</p>
南宮維道啼笑皆非，但心中卻提高了警惕，這兩個小老怪物，應付起來相當吃力，他倆自稱是看門的，下人如此，主人不問可知了，看來真正的兇險還在後頭，目前該先問清楚對方名號，不能打糊塗架。</p>
於是，他道：“在下也極高興遇上了對手！”</p>
白臉的一翻眼，道：“別吹大氣，談對手你還差了些！”</p>
“就算如此吧！兩位該如何稱唿？”</p>
“少廢話！”</p>
“憑在下這兩手微未之技，難道連問個名號的資格都沒有？”</p>
“老大，怎麽樣？”</p>
“告訴他吧！”</p>
“小子，聽著，老兄弟‘紅白二怪’，職司守穀使者，你呢？”</p>
“在下麽，江湖中稱作‘不死書生’！”</p>
“什麽？”</p>
“不死書生！”</p>
“白怪”嘿了一聲道：“有意思，‘不死書生’西歸！”</p>
“大的，你站開些……”</p>
“注意留兩手給我！”</p>
“知道！”</p>
“紅怪”果然退到四丈之外，蹲在一塊突石上，一副坐山觀虎鬥的神情。“白怪”雙掌一錯，道：“好哇！”</p>
“你先來，我接上，如何？”</p>
“好主意！”</p>
“在下並非為了拚鬥而來！”</p>
“你如不敢就自決吧！”</p>
“自決？”</p>
“嗯！一點不錯，這樣比較幹脆。”</p>
南宮維道勉強壓抑住的火氣，全被勾了上來，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p>
“白怪”咕地一笑道：“與你小子動手，算是抬舉你，堪與我老人家敵對的，江湖沒幾人！”</p>
南宮維道嗤之以鼻，道：“閣下可能久不出穀，把自己看高了。”</p>
“白怪”臉色一沉，怒喝道：“小子，你吃了天雷膽，竟敢出口不遜？”</p>
南宮維道還未忘記此來的目的，但如不折服對方，這關便通不過，最好的方式是不流血，心念速轉之後，道：“過招費時，我們來對掌如何？”</p>
“對掌？”</p>
“不錯！”</p>
“呃……這敢情好；一樣過癮……”</p>
“每位奉陪三掌！”</p>
“可以！”</p>
“但有條件！”</p>
“喲！你小子還有條件，擔憂後事嗎？”</p>
南宮維道橫了對方一眼，劍眉一挑，道：“在下如獲勝，一定要見你們主人！”</p>
“嘿！可以，如你仍活著的話。”</p>
“在下如敗，立即迴頭……”</p>
“小子，西歸穀沒有人能活著出去！”</p>
“閣下未免言之過早！”</p>
“紅怪”似已不耐，怪叫一聲道：“兄弟，別婆婆媽媽，快動手，記住，還有我，別要了他的小命！”</p>
南宮維道心知非打不可，而且必須打贏，否則一切免談，於是，他不再開口，凝聚功勁於雙掌，“唿！”推了出去，“白怪”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發掌。</p>
“轟！”一聲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p>
“白怪”大叫一聲；“過癮！”略停片刻，便發出了第二掌。</p>
南宮維道無意和“白怪”硬拚耗真元，他隻想應付三掌不敗，他必須全力來對付“紅怪”，事情如願與否，要看後麵的三掌，所以他仍以十成功力迎擊。</p>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南宮維道退了兩步，“白怪”原地不動。</p>
“紅怪”在一旁冷冷地道：“兄弟，這小子不簡單，你不使全力，將得不到彩頭！”</p>
“白怪”獅子鼻掀了掀，咧開大嘴一笑道：“大的，看這一掌！”</p>
矮短的身形一挫，衣袍無風自鼓，雙掌驟大一倍。</p>
南宮維道暗吃一驚，疾運師門絕傳“移化神功”。</p>
“砰！”一聲，雙方均凝立原地不動，看來是極兇險的一個迴合，竟然輕描淡寫地過去了，“白怪”氣得毛發逆立，怪叫一聲：“小子邪門，竟然卸去了老夫掌力，老夫撕了你……”</p>
南宮維道彈出圈外，沉聲道：“閣下撒賴嗎，三掌已過了！”</p>
“白怪”氣的幹瞪眼，卻無可奈何。</p>
“紅怪”一閃入圈，道：“小子，你如何不敢硬拚，三招之約不算，鬥到你死為止！”</p>
南宮維道冷哼一聲道：“這不是武功嗎？閣下活了這大把年紀，竟說出這等活來……”</p>
“紅怪”悍然道：“不算便是不算！”</p>
南宮維道傲性大發，憤然道：“閣下輸不起嗎？”</p>
“紅怪”的臉登時紅裏泛青，成了紫醬之色，暴吼道：“小子，若非講明是對掌，我老人家一出手便要你的命！”</p>
“胡吹！”</p>
“你要不要試試看？”</p>
“如果閣下出手一招要不了在下的命呢？”</p>
“老夫自裁！”</p>
“不必，請通報貴主人接見便好！”</p>
“你是死定了！”</p>
“讓事實來證明！”</p>
“紅怪”雙掌一揚，從指尖開始，迅快地變成血紅色，刹那間，雙掌通紅，眸中也射出了焰焰火光，那形狀駭人至極。</p>
“紅怪”雙掌一拍，道：“小子，這一下管叫你骨化形消！”</p>
南宮維道可不知對方使的是什麽功力，但反正是豁出去了，立即把功力提到了極限，準備應付這後果難以預料的一掌。</p>
“紅怪”身上浮現了一層紅霧，整個被罩在霧中。</p>
南宮維道牙關咬緊，雙掌平胸，俊麵一片肅然。</p>
“呀！”</p>
“紅怪”暴叫一聲，雙掌一揮，兩道紅光，湧向南宮維道。</p>
南宮維道心頭一緊，雙掌挾畢生功力推了出去，“砰！砰！”連聲，南宮維道擊出的如山勁氣，向兩側暴卷，砂石激蕩，極為驚人，對方所發出的紅光，業已襲向身來。</p>
“轟！”的一聲，南宮維道連退了四五步，雙目金星亂冒，氣翻血湧，喉頭發甜，但他把一口逆血，硬吞了迴去，俊麵變成了煞白。</p>
“紅怪”喘息如牛，紅光已斂，一副頹然之狀，看來他這一擊，內元虧損極大。</p>
南宮維道努力調和了一下氣息，栗聲道：“閣下怎樣說？”</p>
“白怪”滿麵是驚容，這結果太出乎他意料之外。</p>
“紅怪”喘息著道：“這小子……不是人，是人豈能承受老夫一擊！”</p>
南宮維道內心驚凜不已，他明白這完全是“天蠶衣”之功，若非“天蠶衣”護體，的確是死定了。</p>
“白怪”栗聲道：“大哥，怎麽辦？”</p>
“紅怪”雙目現出了殺芒，獰聲道：“咱兄弟合力毀了他！”</p>
南宮維道登時七竅冒煙，氣唿唿地道：“老而無恥，不要臉！”</p>
“白怪”兇戾之氣畢露，暴喝道：“老夫不信毀不了你！”</p>
南宮維道“嗆！”地拔劍在手，冷厲地道：“你倆說話猶如放屁，看來隻有流血了！”</p>
“紅白雙怪”一左一右，撲了過來……</p>
南宮維道一抖手中劍，星目中寒光熠熠。</p>
此刻，驀地一個冰冷的女人聲音道：“你倆不要丟人現眼了！”</p>
“紅白雙怪”聞聲色變，雙雙退了開去，躬身道：“參見主人！”</p>
“免，下去吧！”</p>
“遵令！”</p>
雙怪沮喪地退離現場。</p>
南宮維道舉目望去，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站在數丈外的石頭上，不由脫口驚唿道：“姑娘，原來你就是此間主人！”</p>
這現身的，赫然正是峰頭所見的“無名女”。她會是“西歸穀”之主，倒真是想象不到的事，早知如此，何必費這麽大勁。</p>
“無名女”冷淒淒地道：“不死書生，你破了本穀的先例！”</p>
南宮維道歸劍入鞘，抱了抱拳，道：“姑娘……啊，該稱穀主，在下深感意外！”</p>
“無名女”長發覆麵，音調仍是那樣冷漠。</p>
“不死書生，看在徐哥份上，你走吧！”</p>
南宮維道窒了一窒，硬起頭皮道：“在下此來有所求！”</p>
“讓你活著離開，已屬破例！”</p>
“但在下卻非達目的不可！”</p>
“你有什麽目的？”</p>
“求幾粒‘五色蘭實’！”</p>
“嘿！‘五色蘭實’十年開花，十年結果，十年成熟，半個甲子才收一次，你倒是說得很輕鬆？”</p>
南宮維道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在下隻求數粒！”</p>
“一粒也不行！”</p>
“在下願付代價！”</p>
“你，願付代價？”</p>
“是的！”</p>
“什麽代價？”</p>
“隨穀主開出！”</p>
“恐怕你辦不到？”</p>
“穀主不妨說說看？”</p>
“要你項上人頭！”</p>
南宮維道登時作聲不得，想不到“無名女”竟會提出這等條件。</p>
“無名女”冷陰陰地一笑道：“怎麽樣？我說你辦不到！”</p>
南宮維道憤然道：“這條件太無理！”</p>
“無名女”冷笑一聲道：“是你要我提出條件的！”</p>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既要人頭，在下又何必好言求討？”</p>
“難道你要強求？”</p>
“看來別無他途了！”</p>
“你辦得到嗎？”</p>
“難道要在下乖乖奉上人頭？”</p>
“所以我說你走路……”</p>
“在下決不空手出穀。”</p>
“我生平第一次聽到如此狂傲之言！”</p>
“穀主當真不給？”</p>
“你準備怎樣？”</p>
南官維道從鼻孔裏透了一口氣，道：“在下……覺得很對不起過世的鬱之兄……”</p>
“無名女”厲吼道：“不要提他！”</p>
南宮維道黯然閉上了口，徐鬱之的影子，似乎又浮現在眼前，這使他不願采取強硬手段，當然，是不是“無名女”的對手，又是另一迴事。</p>
沉默了足足半盞熱茶工夫，“無名女”再度開了口：“不死書生，你要‘五色蘭實’何用？”</p>
“配藥！”</p>
“配什麽藥？”</p>
“解救一個心神受製、記憶喪失的絕症！”</p>
“是什麽人值得你冒死入‘西歸穀’？”</p>
“一個少女！”</p>
“無名女”提高了聲音道：“一個少女？”</p>
“是的！”</p>
“你的紅顏知己？”</p>
“在下不否認！”</p>
“如無此藥呢？”</p>
“她生不如死。”</p>
“哈哈哈哈……”</p>
南宮維道俊麵一沉，道：“穀主，這並沒有什麽可笑！”</p>
“無名女”止住了笑聲，冷冷地道：“她比我幸運，還有人為她冒險犯難……”</p>
“在下有生之日，必盡全力使她複原。”</p>
“如你得不到‘五色蘭實’呢？”</p>
“除非在下離開人世！”</p>
“你愛她如此之深？”</p>
“是的！”</p>
“這令人嫉妒……”</p>
南宮維道苦苦一笑，無言以對，這話雖然可笑，但卻沉痛已極。小玉雖不幸，但她仍有希望，而她，是絕望。</p>
“無名女”突然彈身隱去。</p>
甫官維道愣在當場，手足無措，如不用強，休想得到“五色蘭實”，用強的話，成與不成不說，首先便愧對好友徐鬱之在天之靈。</p>
意外的，“無名女”去而複返，脫手擲出一物，道：“拿去！”</p>
南宮維道為之一愣，接在手中，卻是一個小小瓷瓶，不用說，裏麵盛的是“五色蘭實”了，當下忙拱手道：“穀主，在下就此謝過。”</p>
“用不著，你願意說明一點嗎？”</p>
“何事？”</p>
“你何以不懼蝕骨冷風？”</p>
“這……在下想來大概是身上這件‘天蠶衣’的關係！”</p>
“天蠶衣？”</p>
“是的！”</p>
“這是件寶物？”</p>
“可以這麽說吧。</p>
“你的出身可以相告嗎？”</p>
“在下南宮維道，‘宏道會’主遺孤，‘造化門’接掌人！”</p>
“哦！你的來頭還真不小……”</p>
“謬讚了！”</p>
“來而不往，非禮也，先父三年前辭世，我接掌此穀。”</p>
“敬謝相告！”</p>
“你可以走了！”</p>
“告辭了！”</p>
來到穀外，已是黃昏時分，瞑氣四起，入眼一片迷蒙，他想了想，奔迴原先碰見“無名女”的那座峰頭，揀了個避風的地方，準備過夜。</p>
此次有驚無險，順利地求得“五色蘭實”，使他感到萬分欣慰，冥想小玉即將得救，還她本來麵目，不由慰然笑了。</p>
大別山之行，比預計的時間縮短了許多，前後隻半月光景，這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現在要辦的一件大事，便是轉赴桐柏，尋找“杳杳真人”了，如也能順利碰上，那真是天從人願。</p>
他吃了些幹糧，靜心憩息。</p>
約莫二更時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把他從睡夢中驚醒，睜眼望去，兩個小小的身影，停在兩丈之外，不用問，他也知道來者是誰了。</p>
當下挺身而起，一拱手道：“兩位有何指教？”</p>
“紅怪”氣勢洶洶地道：“小子，你竟敢賺我老人家？”</p>
南宮維道一怔神，道：“什麽賺了閣下？”</p>
“老夫輸得不服！”</p>
“什麽意思？”</p>
“你仗著身上那件撈什子衣服，接下了老夫的‘紅光掌’一擊……”</p>
南宮維道恍然道；“這有什麽不妥？”</p>
“你未憑真功實力！”</p>
“閣下的意思是……”</p>
“重新來過！”</p>
南宮維道有些啼笑皆非，但念及“無名女”贈藥之德，不好意思計較，一笑道：“在下認輸如何？”</p>
“紅怪”大聲道：“不行，你口服心不服！”</p>
“非再打一場不可？”</p>
“當然。”</p>
“是貴穀主的意思嗎？”</p>
“是我老兄弟倆的意思！”</p>
“真的有此必要？”</p>
“少廢話了，當然有此必要！”</p>
南宮維道可著了難，這不是節外生枝嗎？而這矮子的什麽“紅光掌”的確也驚人，竟然能撞開自己的掌風，如果脫下這件“天蠶衣”，是否接得下，大成問題。</p>
“白怪”湊和著道：“小子，褪下那件撈什子衣服，重新來過。”</p>
南宮維道心念一轉，道：“這件錦衣乃師門至寶，在下從不離身！”</p>
“不離也得離！”</p>
“這豈非強人所難？”</p>
“紅怪”接迴話頭，道：“小子，你不敢嗎？”</p>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並沒有什麽不敢！”</p>
“如此快些！”</p>
“這到底證明了什麽呢？”</p>
“看你行還是我老人家行。”</p>
“閣下偌大年紀，仍脫不了好勝之心，閣下既不涉足江湖，要虛名何用，況且，在下已情願認輸了！”</p>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p>
“歉難應命！”</p>
“小子，你非認輸不可，跪下磕個頭，我老人家放過你！”</p>
南宮維道不由心火直冒，怒聲道；“閣下欺人太甚……”</p>
“紅怪”分毫不退讓地道：“那就照辦，再接我老人家一掌。”’“彼此無怨無仇，何必呢？”</p>
“你闖穀就已該死！”</p>
“穀主且曾贈藥，並未計較這一點？”</p>
“你仗著有護身，老人家不甘心！”</p>
南宮維道冷做地道：“藝業各有專精，閣下的‘紅光掌’固屬武林一絕，但在下也有獨得的雕蟲之技，武術一途，未可以一概全的！”</p>
“哈哈，小子，你有什麽不得了的門道？”</p>
“劍術！”</p>
“你盡可施展！”</p>
“閣下可曾想及一點？”</p>
“什麽？”</p>
“武術之道，在於製敵先機，設使半日前，彼此並非約定拚掌，而是生死之爭，閣下便不至有此想法了！”</p>
“胡說八道，你說說看？””閣下的‘紅光掌’不能信手而發，必須先凝功力，對嗎？而在下的劍，卻可隨心所欲，意動即發，試想，如果在下以劍應攻，閣下有機會運掌功嗎？”</p>
“紅怪”一怔神，掃了旁邊的“白怪”一眼，剛愎地道：“算你小子伶牙利齒，善於巧辯……”</p>
“難道這不是事實？”</p>
“憑你的劍，能傷得了我老人家？老夫有的是時間發掌！”</p>
“這便很難說了！”</p>
“老夫不信這個邪！”</p>
“無妨試試看！”</p>
“看”字聲落，鐵劍已揮了出去，使的是那招獨門殺手“攀星摘月”，由於隻是表演性質，未貫以全力，所以不損內元。拔劍，出手，快得猶如一瞬。</p>
“紅怪”身法奇絕，左閃右突，但仍被劍影所罩。</p>
南宮維道即發即收道：“在下未用真力，閣下以為這一招如何？”</p>
“紅怪”呆一呆，沮喪地向“白怪”道：“兄弟，我們去矣！”</p>
雙怪白了南宮維道一眼，一閃消失於夜色之中。</p>
南宮維道在原位坐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隻是他自這件事悟出了一個真理，機智與功力是相輔相成的，許多高手之所以成為高手，一半是靠機智，血氣之勇是不足恃的，如果今夜應付不當，雙怪聯手，憑這一招“攀星摘月’，未必能製服得下對方，即使能勝，也必付出可觀的代價。</p>
拂曉時分，他起身離開大別山區。</p>
出山，取道信陽，直奔桐柏。</p>
這一天，到了桐柏，他投店暫息征塵，這邊區城鎮，一切風物人情，較之豫中一帶，又自大不相同，但他大事在身，無心領略。</p>
休息了一天，再次置備幹糧，然後撲奔山區。</p>
此番來桐柏山，他沒有多大的自信。赴“西歸穀”有地點可循，到桐柏山來，卻是盲目摸索，在偌大山區中去找一個素昧生平的隱世之人，何異大海撈針。況且要尋訪的人是否尚在人間，還在未知之數，但，人事非盡不可。</p>
入山之後，穴居野處，逐段朝西搜索。</p>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所帶幹糧業已用盡，隻好采些野果，獵些山禽野兔果腹，好在他幼時生長山區，倒也不以為苦。</p>
這一個月，他踏遍了大半個山區的每一座峰，每一道穀，間或也碰到山居獵戶，但誰也不知所謂“杳杳真人”是何許人物。</p>
他準備再以一個月的時間搜尋，如無所遇，便隻好放棄了。</p>
這是一個月圓之夕，玉盤高懸，把這寂寥的山區，妝點成了一個琉璃世界。</p>
南宮維道置身一座石峰頂上，沐著淒清的月光，似已遺世獨立，心頭的一切恩怨情仇盡泯，他想這該是世間最幹淨的一塊土地。</p>
興之所至，不由朗吟道：</p>
雲母屏風燭影深，</p>
長虹漸落曉星沉。</p>
嫦娥應悔偷靈藥，</p>
碧海青天夜夜心。</p>
雖不貼切實景，但也稍舒了一下心懷。</p>
驀地，一聲淒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來，南宮維道抖然一震，在這荒山靜夜，居然也有兇殺，難道世間真的連一片幹淨土地都沒有嗎？</p>
審察那慘號聲，似發自對麵峰頭。</p>
是仇殺？是兇殺？</p>
在一時好奇之下，他彈身下峰，朝對峰掠去，月光下，身形快得如一抹淡煙。</p>
這峰頭不大，但卻十分陡峭，幸有那些橫斜倒掛的虯鬆托足，否則委實難以攀援，峰頂上，除了十餘株古鬆之外，盡是嶙峋的峻岩。</p>
在一株亭亭如蓋的巨樹下，赫然有一椽茅屋。</p>
南宮維道心裏一動，在這種人蹤不至的絕峰結茅而居，必屬高人隱士之流，適才的慘號聲，分明發自此峰，到底是一迴什麽事呢？</p>
他略一思索之後，舉步向茅屋奔去。</p>
這茅屋一明兩暗三開間，全用巨木搭蓋，十分堅實，從風雨剝蝕的痕跡看，這茅屋的年代已很久遠。</p>
突然，一個意念浮上心頭，他想到了所要尋找的“杳杳真人”，莫非這便是他隱遁之所？</p>
不由地精神大振，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p>
到了屋前三丈之處，他停了腳步，發話道：“裏麵有人嗎？”連叫三遍，竟然毫無反應。不由心中一沉，莫非屋中人已遭了不測？</p>
一陣猶豫之後，彈身迴到屋門，借著斜照的月光，向內一張望。</p>
他驚唿一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p>
一個白發老人，伏臥在血泊中，血水流到了門邊，尚未凝固，顯然遭害的時間不會太久。</p>
他是誰？</p>
何以被人殺害？</p>
下手的人呢？</p>
南宮維道定了定神，踏入屋中。</p>
屋內陳設十分簡陋，一桌一椅，一書架，壁上掛了一張古琴，此外別無長物，但是屋內纖塵不染，十分幹淨。</p>
他俯身試探，老人已經氣絕。</p>
突然，他發現地上似有字跡，細一辨認，竟然有“杳杳真人”四個字，人字寫了一撇，老人的手指，停在那一撇上，毫無疑問，老人用手指蘸血寫字，尚未寫完，便已氣絕。</p>
他的心頓時“怦怦”亂跳起來，失措地坐到桌邊木椅上。</p>
“杳杳真人”的蹤跡算是搜到了，但卻是件無頭公案。</p>
死者是“杳杳真人”嗎？他為何要留名呢？照“一技梅”轉述“百花婆”之言，“杳遝真人”年已百歲之外，但死者看上去隻有七十左右，不過一般奇人異人，多半鑽研駐顏之術，不能遂下斷語。</p>
如果死的真是“杳杳真人”，自己此行便算撲空了。</p>
依情理而論，死者在地上留字，極可能是指明殺害他的兇手，“杳杳真人”到底是正是邪，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呢？</p>
如果“杳杳真人”是兇手！這證明他不但仍在世間，而且必在臨近不遠。</p>
心念及此，不禁又振奮起來。</p>
他癡坐了片刻，決定先察明死者的身份。</p>
於是，他站起身來，走到書架，信手抽出一卷手抄本，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移近月光一看，是一本古卷，雖有署名，但顯然不是死者所抄。</p>
他另外取了四五本，逐本審查，但都是前人著作，有佛經，也有本草，甚為蕪雜。</p>
目光茫然創掃之下，發現屋廳正中，懸了一幅中堂，寫著的是一幅狂草，龍飛鳳舞，蒼勁古雅，上款題的是“蒼鬆居士補壁”，下款赫然是“杳杳真人塗鴉”。</p>
無疑的，死者是“蒼鬆居士”了。</p>
那殺人者便是“杳杳真人”。</p>
是什麽原因導致這兩個避世隱者發生流血慘劇呢？</p>
這是一個令人難解的謎。</p>
“杳杳真人”會迴頭再來嗎？這可能性不大，他行兇之後，可能已遠走高飛，但也有可能他發現自己的行蹤而追索，自己一月來的行蹤，決瞞不過人。</p>
南宮維道決定坐守天明。</p>
讓對方主動來找，是最聰明的辦法。</p>
坐了約莫盞茶工夫，破風之聲突傳，隻聽一個少女的聲音道：“爺爺，我現在才趕到！”</p>
這聲音似曾相識，頗不陌生，南宮維道吃驚地站了起來，一條人影已撲到門邊。接著又道：“爺爺，我給你帶來好吃的東西，怎麽連燈火……呀！”</p>
尖叫聲中，少女摔掉了手中提著的東西，撲入屋中。</p>
南宮維道有定睛一看，又是一震，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曾被自己誤救出“金龍幫”的“三才教”的密探王蓉蓉，聽來她是“蒼鬆居士”的孫女。</p>
王蓉蓉窒了片刻，厲叫一聲：“爺爺！”撲到“蒼鬆居士”的屍體上，失聲痛哭起來。</p>
南宮維道挪動了一下身形，正待出聲招唿……</p>
王蓉蓉身為密探，警覺性比一般人高，業已發現屋中有人，倏地斂住哭聲，一個倒縱，掠出門外月光之下，大喝一聲：“什麽人？”</p>
南宮維道立即道：“在下不死書生，王姑娘還記得在下嗎？”</p>
王蓉蓉退了兩步，栗聲道；“不死書生？”</p>
南宮維道一頷首道：“不錯，正是在下！”</p>
王蓉蓉又是一窒，忽地尖叫道：“你殺了我爺爺？”</p>
南宮維道一震：“姑娘誤會了！”</p>
“誤會？”</p>
“在下是聞聲從對峰趕來的，到此時慘案業已發生！”</p>
“兇手是誰！”</p>
“杳杳真人！”</p>
“什麽？”</p>
“杳杳真人！”</p>
“哈哈哈……”笑聲淒厲，充滿怨恨與殺機。</p>
南宮維道愕然道：“姑娘笑什麽？”</p>
王蓉蓉杏眼圓睜，咬牙切齒地道：“不死書生，別圖狡賴，賴不掉的！”</p>
“什麽意思！”</p>
“杳杳真人什麽形象？”</p>
南宮維道一怔神，道：“在下並未見過！”</p>
王蓉蓉冷極地道；“但你說他是殺我爺爺的兇手？”</p>
“不錯！”</p>
“根據什麽？”</p>
“你爺爺臨死時曾在地上留字，姑娘可以自己去看！”</p>
“鬼話！”</p>
“什麽意思？”</p>
“杳杳真人豈會殺我爺爺，他們是數十年性命之交……”</p>
“但留的字如何解釋？”</p>
“問你自己！”</p>
“姑娘何不先去看看？”</p>
“不必看！”</p>
南宮維道溫聲道：“姑娘認定是在下？”</p>
王蓉蓉斬釘截鐵地道：“可能沒有別人！”</p>
“在下鄭重否認！”</p>
“哼！”</p>
王蓉蓉重重地哼了一聲，彈身衝入屋中，點亮了燈火，不久，又奔了出來，倒豎柳眉，手指南宮維道厲聲道：“拿出來！”</p>
南宮維道惑然道：“拿什麽出來？”</p>
“九玄真解！”</p>
“什麽九玄真解？”</p>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不敢承認嗎？”</p>
南宮維道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看來必是王蓉蓉發現她祖父“蒼鬆居士”所珍藏的什麽《九玄真解》被竊，難道“杳杳真人”是為了這本秘笈，而不惜向數十年性命之交的知友下毒手，若如此，則“杳杳真人”其人，是可殺的人了。</p>
心念之中，正色道：“王姑娘，你認為在下是這類人嗎？”</p>
“人心難測！”</p>
“而你認為‘杳杳真人’決不會是兇手？”</p>
“不會，我認定他是君子！”</p>
“令祖父所留的字呢？”</p>
“這太簡單，這種情況誰都會假造。”</p>
南宮維道忍不住心火上升，怒聲道；“姑娘，信不信由你。”</p>
“三歲孩子也不相信，這地方十分隱僻，你來此做甚？”</p>
“在下說過是聞聲而來。”</p>
“那你來山中又做什麽？”</p>
“在下恰好在找‘杳杳真人’！”</p>
“鬼話！”</p>
“那姑娘準備怎麽辦？”</p>
王蓉蓉厲聲道：“殺你為爺爺報仇！”</p>
南宮維道率性不再辯駁，冷冷地道：“憑姑娘那幾乎恐怕殺不了在下！”</p>
王蓉蓉一抖手中劍，目毗欲裂地道：“也許，但我發誓辦到！”</p>
南宮維道吐了一口長氣，道：“王姑娘，你定知‘杳杳真人’的住處，找到他，一切自明。”</p>
“但我現在要殺你……”</p>
“你決辦不到！”</p>
“試試看！”</p>
看字聲中，王蓉蓉猛一跺腳，南宮維道隻覺所立的地方一沉，立知不妙，閃電般地彈身而起，四五條飛索，罩身纏至，每一個方位，都是控製之中，心意才一動，雙腳已被纏了個結實，這些飛索，是預布的機關，巧妙至極，腳下才一緊，又被倒吊了起來，正好在屋沿下，頭頂離地約兩尺。</p>
這一下，氣急交加。</p>
王蓉蓉一彈而上，劍鋒橫勒南宮維道的頸子，杏眼抖露出可怖殺機，切齒道：“不死書生，姑娘要把你寸割寸剮！”</p>
南宮維道氣炸肺腑，怒吼道：“王蓉蓉，你下手罷！”</p>
王蓉蓉伸手朝南宮維道佩掛的錦袋中掏摸了一陣，一無所獲。</p>
“《九玄真解》在何處？”</p>
“我不知道什麽真假解！”</p>
“迫我施手段嗎？”</p>
“隨便！”</p>
“你不說我便挖出你眼珠子！”</p>
南宮維道亡魂皆冒，厲吼道：“你敢？”</p>
王蓉蓉左手曲指如鉤，向前一伸，道：“沒有什麽不敢……”</p>
南宮維道雙目一閉，頹然一歎道：“罷了！”</p>
但王蓉蓉並沒有點下，縮迴了手，道；“不死書生，你救過我的命，我不願殺你，但你殺了我祖父……”</p>
“在下一再說沒有！”</p>
“事實俱在，你說沒有？”</p>
南宮維道雙目一張，栗聲道：“姑娘，你殺了我，你也活不了！”</p>
“你變鬼抓我？”</p>
“殺你祖父的人不會放過你！”</p>
王蓉蓉窒了一窒，粉腮一連幾變。</p>
“真的不是你？”</p>
“要在下說幾遍？”</p>
“我祖父死在劍下，而‘杳杳真人’一生不曾用過兵刃……”</p>
“處心積慮要殺人的不會故留破綻！”</p>
“我們找‘杳杳真人’對質？”</p>
“正是這個意思！”</p>
“你敢見‘杳杳真人’？”</p>
“在下正是找他！”</p>
“我暫且相信你一次，但我必須製住你的功力！”</p>
聲落指出，在南宮維道身上一連數點，手法部位大異武林常軌，南宮維道有“天蠶衣”護體，根本毫無損傷，但他沒有吭氣。</p>
王蓉蓉以劍斷索，手一帶，把南宮維道扶立起來。</p>
南宮維道故意晃了兩晃，道：“杳杳真人住在哪裏？”</p>
“不遠，天亮可到！”</p>
“但在下穴道被製，如何行動呢？”</p>
“我陪你慢慢走！”</p>
“如何下峰？”</p>
“我帶你！”</p>
南宮維道默然，他內心本不願她帶，但為了防患萬一起見，裝啞到底，也許，“杳杳真人”就在暗中冷眼旁觀。</p>
王蓉蓉重又進入屋中，朝他祖父屍前一跪，聲淚俱下地道：“爺爺，小蓉蓉一定為您報仇！”</p>
南宮維道忍不住開口道：“姑娘，你不先安葬了令祖？”</p>
王蓉蓉默想了片刻，真的拿出鋤鍬，就陳屍的草廳中掘了了個坑，把祖父掩埋了，然後熄燈，關上屋門，道：“我們走！”</p>
月落星沉，天光泛亮。</p>
南宮維道一步高一步低，隨著王蓉蓉在亂山中穿行。</p>
“姑娘，記得你曾說過令尊是‘黑衣幫’幫主？”</p>
“唔！”</p>
“你為了替令尊報仇托身‘三才教’？”</p>
“你還記得？”</p>
“令祖父絕非尋常人物，何以不為子複仇？”</p>
“他老人家曾發過誓，永不出山！”</p>
“哦，”</p>
i蓉蓉迴頭望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似恨非恨，十分怪異，南宮維道敏感地想到以前救她出“金龍幫”石牢的那一幕，不禁從心裏發出一聲歎息。</p>
“不死書生，你救過我，但我在事實真相查明之後，一定要為祖父報仇……”</p>
“當然！”</p>
“你走得動嗎？”</p>
“還可以！”</p>
“快到地頭了！”</p>
日上三竿，兩人來到一座幽深的穀口，隻見林木參天，藤蔓牽纏，猿啼鳥叫，一望便知是亙古無人跡的地方。</p>
“是這穀嗎？”</p>
“不錯！”</p>
“姑娘，如果‘杳杳真人’反臉動手，你是他的對手嗎？”</p>
王蓉蓉一窒，久久才道：“我不會在此刻解你穴道！”</p>
南宮維道故意苦苦一笑道：“在下沒這奢望，隻是提醒姑娘一句而已！”</p>
“我自有打算！”</p>
“那就好！”</p>
兩人穿林入穀。</p>
南宮維道不由自主緊張起來，此番來桐柏山尋找“杳杳真人”，原本所抱的希望不大，若非碰上這件岔事，很可能徒勞往返。但是從目前情況看，“杳杳真人”是殺害“蒼鬆居士”的兇手無疑，此人屬於偽君子之流人物，自己如果助王蓉蓉，又如何向對方求討除滅“行屍武士”之方呢？</p>
如果不助王蓉蓉，“杳杳真人”不會放過她，袖手旁觀，有虧武道。</p>
如果出了手，而不是對方之敵，豈非一切落空？</p>
愈想愈覺問題嚴重，萬分棘手。</p>
還有，如果“杳杳真人”死不認帳，照王蓉蓉早先的說話，地上所留血字是兇手偽造的，那真是百口莫辯，求人的事，一樣落空。</p>
走了一段艱苦的穀道，眼前豁然開朗，修篁迎風，奇石崩雲，隱約中露出一椽茅屋，真是個避秦仙源。</p>
“到了嗎？”</p>
“到了！”</p>
南宮維道心頭“怦怦”而跳，到現在，他還想不出一個妥善之策。</p>
“一年多前，就是此地，我碰見了他，他年紀比我大了許多，但不知為什麽，我竟然愛上了他……”</p>
“他也愛你？”</p>
“當然！”</p>
“他定然長得英俊瀟灑！”</p>
“可以這麽說。”</p>
“我們過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追逐在山林之間，徊徘在溪澗之畔，幕天席地，仰觀無心出岫之雲，俯賞四時不謝之花。”</p>
南宮維道一陣黯然神傷，他想起了自己與小玉幼時在山中的那一段時日。</p>
“無名女”似沉浸在甜蜜的迴憶中，話聲忽然中止，久久才又道：“有一天，他走了，說是拯救他的老母，這是倫常大事，我不能阻止他。”</p>
“你們結合了？”</p>
“沒有，他說要奉母歸隱之日，才與我結合，我答應了他。”</p>
“於是他走了？”</p>
“是的！”</p>
“走後就沒有來過？”</p>
“沒有，我們約定半年見麵，從半年約期屆滿的那天起，我每天在這裏等他，算來快一年了……”</p>
“他會再來嗎？”</p>
“無名女”激動地道：“會的，他一定會再來，他曾指天為誓。”</p>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姑娘，江湖險詐百出，無行的武士比比皆是，信誓並不可靠。”</p>
“無名女”厲叫道：“胡說，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的一切都已交付了他。”</p>
南宮維道暗自打了一個冷顫，道：“但願如此！”</p>
“無名女”語鋒頓了一歇，又道：“事後我想，我們互相戀幕，有一個最大的原因，我們同屬一類！”</p>
南宮維道錯愕地道：“一類，這話怎麽說？”</p>
“我們同是邪惡之流。”</p>
“啊，姑娘，你很坦白……”</p>
“那已經過去了，因為我們互誓相愛之日起，改邪歸正。”</p>
“這令人可敬。”</p>
“可是……他為什麽還不來呢？”</p>
“也許……也許……”</p>
“也許什麽？”</p>
“有的人常會因時因地而改變！”</p>
“你是說他變了心？”</p>
“可能的！”</p>
“胡說，他絕不會變心！”</p>
又是一個“胡說”，南宮維道聽在耳中滿不是滋味。</p>
“姑娘有此自信？”</p>
“當然，除了他死……不，我不能這麽說，如果他死了我怎麽活下去1他一定是為了某種原因不能分身，也許他現在已經動身來了……”</p>
幽幽癡情語，令人同情，令人感動。</p>
南宮維道徐徐吐了一口氣，道：“說了半天，他到底是誰？”</p>
“他說江湖中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麵目，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p>
“他有外號嗎？”</p>
“當然，十分響亮！”</p>
“叫什麽？”</p>
“白衣童麵！”</p>
南宮維道如遭雷擊，一陣昏天黑地，脫口栗唿了一聲：“徐鬱之！”</p>
天呀！這自稱“無名女”的怪女人，竟然會是徐鬱之的愛人，她癡癡等待的竟是徐鬱之，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多殘酷的現實啊！</p>
他的身軀，劇顫起來，手腳發麻，胸內“嗡嗡”作響。</p>
“無名女”陡地起立迴身，用手把散發向後一掠，露出一張芙蓉美麵，隻是此刻麵上表情令人戰粟。</p>
看上去，她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五歲。</p>
“你……竟然知道他的名字？”</p>
南宮維道內心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該如何說呢？能據實告訴她嗎？她在知道了這不幸的消息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一個癡情的女子能承受這麽大的打擊嗎？</p>
“無名女”似已起了疑心，大聲道：“為什麽不說話？”</p>
南宮維道愚拙地應道：“要……在下說什麽？”</p>
“無名女”咬了咬下唇，道：“告訴我，你怎會認識他？”</p>
“因為我們是朋友，在世間，他隻有在下一個朋友！”</p>
“真的？”</p>
“不然我怎能說出他的名字？”</p>
“是的！你說的不錯，他現在哪裏？他為什麽失約？”</p>
“這……這……”</p>
“他沒告訴你我的事？”</p>
“沒聽他提及！”</p>
“迴答我呀？”</p>
絕頂聰明的他，驀然變得愚笨了，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冷汗涔涔，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棘手的問題。</p>
“無名女”嬌軀一挪，眸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機，淒厲地道：“其中一定有隱情，快說！”</p>
甫宮維道手足冰冷，一顆心有如撕裂般痛苦，徐鬱之可說為自己而死，連帶傷害了另一個無辜女子，告訴她一次承受全部痛苦，不要零支碎割地痛苦一生，但，這樣做對嗎？如果發生了嚴重的後果呢？</p>
“無名女”再次厲聲諸問道：“他是否移情別戀？”</p>
南宮維道木然應道：“你想會嗎？他已是四十過外的中年人了……““他發生了意外？”</p>
“是的！”</p>
“發生了什麽意外？”</p>
南宮維道簡直不敢接觸她的目光，那種憂急、迫切、癡情、痛苦的目光，使他受不了，他想逃避，但事實上又不能逃避，他真希望沒碰上她，但已經碰上了。</p>
告訴她！告訴她！一個聲音在心裏大叫。</p>
他盡量抑製自己的情緒，希望把話說得婉轉。</p>
“姑娘，你相信命運這迴事嗎？”</p>
“無名女”懷疑地掃了他一眼，道：“相信的，怎樣？““有時候，命運的安排人無法抗拒，對嗎？”</p>
“也許，但強者支配命運！”</p>
南宮維道心裏一涼，打了一結。</p>
“我是說在人定無法勝天的時候……”</p>
“那隻有認命！”說完，似有所覺，粉腮一變，道：“什麽意思？”</p>
南宮維道用力咬了咬牙，沉重地道；“姑娘，我要實話實說了……”</p>
“說吧i”</p>
“徐鬱之不能來見你了！”</p>
“無名女’粉腮微微泛青，粟聲道：“為什麽？”</p>
南宮維道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說了出來！</p>
“他已離開人世了！”</p>
“無名女”從石上一躍而下，粉腮由青轉白，淒厲至極地嘶叫道：“他……死了？”</p>
南宮維道把頭一低，道：“是的！”</p>
“無名女”嬌軀晃了兩晃，“咯！”地跌坐地上，杏眼圓睜，雙手絞扭著烏雲似的長發，怪叫道：“不！不！他不會死，他怎能永遠離開我而去呢？”</p>
說完，如泥塑木雕般地望著空際。</p>
場麵一下子靜了下來，令人窒息。</p>
“無名女”陡地從地上彈起，麵目淒厲如鬼，她沒有流淚，隻是粉腮上的肌肉急劇地抽搐，粗重地喘息，這是痛苦到極至的表現啊！</p>
南宮維道眸蓄淚光，沒有什麽話好說，他能說什麽呢？安慰，勸解，對一個心碎的人，全是多餘的。</p>
“哈哈哈哈……”</p>
“無名女”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悲極的笑，比哭還要難堪的笑。</p>
笑聲藹漾在空間，迴應在山穀，眼前，完全被慘霧愁雲所籠罩。</p>
南宮維道隻覺自己的心，也被這淒絕人寰的笑聲撕碎了。</p>
笑聲，逐漸變成了哭聲，淚水滂沱而下。</p>
南宮維道在心裏道：“哭吧！盡情地哭！盡情的發泄！”</p>
“無名女”伏倒巨石之上，邊哭邊叫道：“鬱之，，徐哥哥，你沒有死，你沒有死啊……我等你，你知道……我在等你的啊！啊……”</p>
字字摧肝，聲聲斷腸，令人不忍卒聽，草木有知，也應一掬同情之淚。</p>
南宮維道完全麻木了，腦海裏一片空白，似乎連自己也不存在了。</p>
聲嘶、力竭、斷腸、淚枯！</p>
哭聲由低沉、暗啞，止息了。</p>
“不死書生！”</p>
一聲厲吼，把南宮維道從木然狀態中驚醒，隻見“無名女”眼角帶血，僵立在自己身前伸手可及之處，那一份慘厲的表情，令人不寒而粟。</p>
他無力地喚了一聲：“姑娘！”</p>
“無名女”如帶雨梨花，淚痕斑駁，但卻泛散著熾烈的殺氣。</p>
“他怎麽死的！”</p>
“死於‘金龍幫’太上護法‘毒瘤子杜十全’等人圍攻之下！”</p>
“金龍幫的人？”</p>
“是的！”</p>
“他們能殺得了他？”</p>
“杜十全功力非同小可，加上其餘不弱的高手……”</p>
“死在何處？”</p>
“新鄭城外七賢廟五裏外的丘陵中，我料理了他的後事，並已為他報了仇……”.“你，為他報了仇？”</p>
“是的！元兇杜十全已伏屍！”</p>
“你也殺了金龍幫主？”</p>
“這……沒有，但……”</p>
“那樣不能算是報了仇。”</p>
“姑娘的意思……”</p>
“無名女”一拂披落的散發，粟聲道：“不死書生，你說的全是真話？”</p>
“我沒有說謊的必要！”</p>
“好！”</p>
餘音尚鐐繞耳畔，人影已遝。</p>
南宮堆道為之一怔，依此女的身法，她的功力不知高到什麽程度。她就這祥走了。她將會做出什麽？意料中，她會尋死覓活，然而沒有，她是一個不同於人的奇女子。</p>
他木立當場，幾乎忘了置身何地！</p>
日頭偏西，山風乍起，他長歎了一聲，重新打起精神，下峰奔趕“西歸穀”。</p>
他照“一枝梅”所繪的地形圖，連越三道險峻的山澗，一道巨岩的幽穀在望，這，便是武林傳言中有進無出的“西歸穀”了。</p>
從穀口放眼望去，了無異狀，卻不知兇險在於何處，照“一枝梅”所說，穀內陰風，能使人內元消散，看來不是人為，乃是天生絕地。</p>
這是以生命作孤注一擲，甫宮維道不期然地緊張起來。</p>
“五色蘭實”生得什麽樣他根本不知道，如果僥幸得見穀中主人，對方肯無條件的慨然相贈？</p>
他想，這一進去能再出來嗎？</p>
這情景，的確有荊軻渡易水之慨。</p>
但，無論怎樣，不達目的決不迴頭。</p>
他在穀口呆了片刻，把心一橫，舉起沉重的腳步，朝穀內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便震顫一下。</p>
事實上他根本無法預料將有什麽樣的情況發生。</p>
他心驚膽顫地走了約莫十丈。</p>
驀地正如“一枝梅”所遭遇的，一個似空穀迴音般的聲音傳了出來！</p>
“此穀不通……通……通，入則西歸……歸……歸……”</p>
他全身一顫，止住腳步，探頭向內發語道：“江湖未學求見穀主！”</p>
本來他應當報名，但怕“不死書生”四字犯了對方“西歸”之諱，所以僅稱江湖未學而不報名號，發號之後：久久沒有迴答。</p>
他運足丹田內力，再次出聲，但仍死寂如故。</p>
看樣子穀中謝絕訪客，不許任何人進入。</p>
“闖！”</p>
他打定了主意，舉步再行，再前進了約莫十丈，隻見兩邊岩壁，陡峭如刀切斧削，直上雲表，除了苔蘚，什麽也沒有，穀底雜樹叢生，間雜著累累怪石，陣陣陰風，罩身拂來。</p>
放眼掃瞄，岩石雜樹之間，隱現片片白骨。</p>
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這些白骨當是探穀的武林高手，自己，也將步他們的後塵嗎？</p>
“一枝梅”說過，陰風吹襲之下，內元不聚，他忐忑地試行運氣，卻毫無異狀，內元充沛，流轉自如，不禁大感困惑，“一技梅”決不會信口開河，那是怎麽迴事呢？難道又是“龍涎果”之效嗎？</p>
心裏這樣想，膽子也大了許多。</p>
當下一振精神，快步入穀。</p>
陰風愈來愈盛，但似乎對他無害。</p>
“嘩！嘩！”腳步無意踏上枯骨所發出的聲音，令人頭皮發炸，毛骨悚然。</p>
約莫二十丈遠近，眼前現出三岔穀道，左右兩道，由於上方密結的關係，暗黑不見天日，居中的穀道彎向左方，但卻開朗了許多。</p>
他略一猶豫，朝中央穀道走去。</p>
過了三岔道，陰風止息，他恍然而悟，陰風是從西側的黑穀吹出來的，登時高興萬分，看來難關已過，隻是不知穀中這一關能否通過。</p>
“站住！”</p>
一聲暴喝，有如雷鳴，南官維道駭然止步，目光四射，卻不見人影。分明喝聲發自身前，這可就奇怪了。</p>
“好小子，你眼睛長在頂上嗎？”</p>
南宮維道循聲望去，不由大吃一驚，隻見一個身高不及四尺，倚牆腳而立的株儒老人，巨口獅鼻，赤麵無須，頂上卻已白發蕭蕭，正瞪著一雙火眼，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p>
“這小子邪門，竟不懼蝕骨陰風？”</p>
聲音卻發自另一邊，轉頭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又一個小老人站在壁邊，長得與這邊的一模一樣，隻是麵色是白的。</p>
一紅一白，相映成趣。</p>
南宮維道雙手一拱道：“兩位如何稱唿？”</p>
那紅臉向白臉的道：“兄弟，如何處置他？”</p>
白臉的輕描淡寫地道：“劈了算了！”</p>
兩名株儒，似乎根本不把南宮維道當迴事。</p>
南宮維道此來是有求於人，也不介意，和聲道：“兩位想是此間主人？”</p>
白臉的哈哈一笑，聲如沉雷地道：“主人！咱老哥倆是看門的！”</p>
紅臉的冷哼了一聲道：“兄弟別與他廢話，收拾了吧！”</p>
南宮維道不溫不火地道：“在下求見穀主，煩兩位通稟？”</p>
紅臉的偏起頭道：“你找死嗎？”</p>
“在下以禮求見！”</p>
“此穀不通，入者西歸，你聽到了吧？”</p>
“聽到了！”</p>
“在下是有要事專程求見貴上……”</p>
“什麽貴上貴下，你認識我們主人？”</p>
“這……不認識。”</p>
“所以你就少放屁，我們主人不見任何生人！”</p>
“可否通稟一聲，破例接見？”</p>
“辦不到！”</p>
南宮維道見兩個侏儒老人根本不可理喻，無可奈何地道：“在下是依江湖規矩求見……”</p>
白臉的裂開大嘴暴笑一聲道：“小子，你分明是冒闖的，還說以禮求見？”</p>
“在下於入穀之初，曾經發語求見……”</p>
“得以允許了嗎？”</p>
“但也未拒絕！”</p>
“好一張利口，小子，此地不是江湖，沒有什麽江湖規矩。”</p>
’兩位不予傳報？”</p>
“沒那迴事！”</p>
南宮維道不由惱了火，沉聲道：“那在下隻好自行進見了？”</p>
紅臉的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小子，你隻有一條命吧？”</p>
“難道閣下有兩條？”</p>
“好小子，你敢頂撞我老人家……”</p>
“動手吧！”</p>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如果與對方動上手，事情便砸了，既有求於人，就必得忍氣，看來多說也是白費，不如闖進去。心念之間，身形一彈，快逾電閃地掠了過去。</p>
“好小子，你滿快嘛！”</p>
南宮維道身方沾地，那白臉的已攔在身前，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這種身法，較之以快速稱奇的“赤後門”高手，還要勝上一籌，看來此關難過。</p>
“閣下何必迫人太甚？”</p>
“迫你什麽？”</p>
“迫在下出手！”</p>
“哈哈，小子，你也配談與我老人家動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p>
語聲中，小小身形一彈，未等南宮維道反應過來，手爪已抓到麵門，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南宮維道當下本能地一偏身旋了開去。</p>
小老人身形不落，如影附形般再次抓到。</p>
這種功力，可說已通了玄。</p>
南宮維道身為一代異人“造化老人”的遺令傳人；功力自也有獨到之處，唿地拔在空中，瀉出兩丈之外。</p>
“有兩手，看你不出！”</p>
一道如山勁氣，從身後撞來，他身形尚未落實，無從著力，被勁風蹌出了一丈之多，扭身迴視，出手的卻是紅麵的小老人。</p>
“兩位迫人太甚！”</p>
“迫人？要你的小命！”</p>
白麵的身軀一躬，推出一掌，掌風遭勁，發出震耳的裂空聲。</p>
南宮維道心知這一場架是打定了，當下不再閃避，氣一沉，穩住勢，雙掌挾十成功力，迎擊過去。</p>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過處，勁氣成漩，轟然四溢，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p>
白麵小老人怪叫一聲：“過癮！”</p>
紅麵的也附和著怪笑一聲道：“兄弟，很久沒有過癮了，別忙著弄死他，咱兄弟倆煞煞手癢。”</p>
南宮維道啼笑皆非，但心中卻提高了警惕，這兩個小老怪物，應付起來相當吃力，他倆自稱是看門的，下人如此，主人不問可知了，看來真正的兇險還在後頭，目前該先問清楚對方名號，不能打糊塗架。</p>
於是，他道：“在下也極高興遇上了對手！”</p>
白臉的一翻眼，道：“別吹大氣，談對手你還差了些！”</p>
“就算如此吧！兩位該如何稱唿？”</p>
“少廢話！”</p>
“憑在下這兩手微未之技，難道連問個名號的資格都沒有？”</p>
“老大，怎麽樣？”</p>
“告訴他吧！”</p>
“小子，聽著，老兄弟‘紅白二怪’，職司守穀使者，你呢？”</p>
“在下麽，江湖中稱作‘不死書生’！”</p>
“什麽？”</p>
“不死書生！”</p>
“白怪”嘿了一聲道：“有意思，‘不死書生’西歸！”</p>
“大的，你站開些……”</p>
“注意留兩手給我！”</p>
“知道！”</p>
“紅怪”果然退到四丈之外，蹲在一塊突石上，一副坐山觀虎鬥的神情。“白怪”雙掌一錯，道：“好哇！”</p>
“你先來，我接上，如何？”</p>
“好主意！”</p>
“在下並非為了拚鬥而來！”</p>
“你如不敢就自決吧！”</p>
“自決？”</p>
“嗯！一點不錯，這樣比較幹脆。”</p>
南宮維道勉強壓抑住的火氣，全被勾了上來，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p>
“白怪”咕地一笑道：“與你小子動手，算是抬舉你，堪與我老人家敵對的，江湖沒幾人！”</p>
南宮維道嗤之以鼻，道：“閣下可能久不出穀，把自己看高了。”</p>
“白怪”臉色一沉，怒喝道：“小子，你吃了天雷膽，竟敢出口不遜？”</p>
南宮維道還未忘記此來的目的，但如不折服對方，這關便通不過，最好的方式是不流血，心念速轉之後，道：“過招費時，我們來對掌如何？”</p>
“對掌？”</p>
“不錯！”</p>
“呃……這敢情好；一樣過癮……”</p>
“每位奉陪三掌！”</p>
“可以！”</p>
“但有條件！”</p>
“喲！你小子還有條件，擔憂後事嗎？”</p>
南宮維道橫了對方一眼，劍眉一挑，道：“在下如獲勝，一定要見你們主人！”</p>
“嘿！可以，如你仍活著的話。”</p>
“在下如敗，立即迴頭……”</p>
“小子，西歸穀沒有人能活著出去！”</p>
“閣下未免言之過早！”</p>
“紅怪”似已不耐，怪叫一聲道：“兄弟，別婆婆媽媽，快動手，記住，還有我，別要了他的小命！”</p>
南宮維道心知非打不可，而且必須打贏，否則一切免談，於是，他不再開口，凝聚功勁於雙掌，“唿！”推了出去，“白怪”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發掌。</p>
“轟！”一聲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p>
“白怪”大叫一聲；“過癮！”略停片刻，便發出了第二掌。</p>
南宮維道無意和“白怪”硬拚耗真元，他隻想應付三掌不敗，他必須全力來對付“紅怪”，事情如願與否，要看後麵的三掌，所以他仍以十成功力迎擊。</p>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南宮維道退了兩步，“白怪”原地不動。</p>
“紅怪”在一旁冷冷地道：“兄弟，這小子不簡單，你不使全力，將得不到彩頭！”</p>
“白怪”獅子鼻掀了掀，咧開大嘴一笑道：“大的，看這一掌！”</p>
矮短的身形一挫，衣袍無風自鼓，雙掌驟大一倍。</p>
南宮維道暗吃一驚，疾運師門絕傳“移化神功”。</p>
“砰！”一聲，雙方均凝立原地不動，看來是極兇險的一個迴合，竟然輕描淡寫地過去了，“白怪”氣得毛發逆立，怪叫一聲：“小子邪門，竟然卸去了老夫掌力，老夫撕了你……”</p>
南宮維道彈出圈外，沉聲道：“閣下撒賴嗎，三掌已過了！”</p>
“白怪”氣的幹瞪眼，卻無可奈何。</p>
“紅怪”一閃入圈，道：“小子，你如何不敢硬拚，三招之約不算，鬥到你死為止！”</p>
南宮維道冷哼一聲道：“這不是武功嗎？閣下活了這大把年紀，竟說出這等活來……”</p>
“紅怪”悍然道：“不算便是不算！”</p>
南宮維道傲性大發，憤然道：“閣下輸不起嗎？”</p>
“紅怪”的臉登時紅裏泛青，成了紫醬之色，暴吼道：“小子，若非講明是對掌，我老人家一出手便要你的命！”</p>
“胡吹！”</p>
“你要不要試試看？”</p>
“如果閣下出手一招要不了在下的命呢？”</p>
“老夫自裁！”</p>
“不必，請通報貴主人接見便好！”</p>
“你是死定了！”</p>
“讓事實來證明！”</p>
“紅怪”雙掌一揚，從指尖開始，迅快地變成血紅色，刹那間，雙掌通紅，眸中也射出了焰焰火光，那形狀駭人至極。</p>
“紅怪”雙掌一拍，道：“小子，這一下管叫你骨化形消！”</p>
南宮維道可不知對方使的是什麽功力，但反正是豁出去了，立即把功力提到了極限，準備應付這後果難以預料的一掌。</p>
“紅怪”身上浮現了一層紅霧，整個被罩在霧中。</p>
南宮維道牙關咬緊，雙掌平胸，俊麵一片肅然。</p>
“呀！”</p>
“紅怪”暴叫一聲，雙掌一揮，兩道紅光，湧向南宮維道。</p>
南宮維道心頭一緊，雙掌挾畢生功力推了出去，“砰！砰！”連聲，南宮維道擊出的如山勁氣，向兩側暴卷，砂石激蕩，極為驚人，對方所發出的紅光，業已襲向身來。</p>
“轟！”的一聲，南宮維道連退了四五步，雙目金星亂冒，氣翻血湧，喉頭發甜，但他把一口逆血，硬吞了迴去，俊麵變成了煞白。</p>
“紅怪”喘息如牛，紅光已斂，一副頹然之狀，看來他這一擊，內元虧損極大。</p>
南宮維道努力調和了一下氣息，栗聲道：“閣下怎樣說？”</p>
“白怪”滿麵是驚容，這結果太出乎他意料之外。</p>
“紅怪”喘息著道：“這小子……不是人，是人豈能承受老夫一擊！”</p>
南宮維道內心驚凜不已，他明白這完全是“天蠶衣”之功，若非“天蠶衣”護體，的確是死定了。</p>
“白怪”栗聲道：“大哥，怎麽辦？”</p>
“紅怪”雙目現出了殺芒，獰聲道：“咱兄弟合力毀了他！”</p>
南宮維道登時七竅冒煙，氣唿唿地道：“老而無恥，不要臉！”</p>
“白怪”兇戾之氣畢露，暴喝道：“老夫不信毀不了你！”</p>
南宮維道“嗆！”地拔劍在手，冷厲地道：“你倆說話猶如放屁，看來隻有流血了！”</p>
“紅白雙怪”一左一右，撲了過來……</p>
南宮維道一抖手中劍，星目中寒光熠熠。</p>
此刻，驀地一個冰冷的女人聲音道：“你倆不要丟人現眼了！”</p>
“紅白雙怪”聞聲色變，雙雙退了開去，躬身道：“參見主人！”</p>
“免，下去吧！”</p>
“遵令！”</p>
雙怪沮喪地退離現場。</p>
南宮維道舉目望去，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站在數丈外的石頭上，不由脫口驚唿道：“姑娘，原來你就是此間主人！”</p>
這現身的，赫然正是峰頭所見的“無名女”。她會是“西歸穀”之主，倒真是想象不到的事，早知如此，何必費這麽大勁。</p>
“無名女”冷淒淒地道：“不死書生，你破了本穀的先例！”</p>
南宮維道歸劍入鞘，抱了抱拳，道：“姑娘……啊，該稱穀主，在下深感意外！”</p>
“無名女”長發覆麵，音調仍是那樣冷漠。</p>
“不死書生，看在徐哥份上，你走吧！”</p>
南宮維道窒了一窒，硬起頭皮道：“在下此來有所求！”</p>
“讓你活著離開，已屬破例！”</p>
“但在下卻非達目的不可！”</p>
“你有什麽目的？”</p>
“求幾粒‘五色蘭實’！”</p>
“嘿！‘五色蘭實’十年開花，十年結果，十年成熟，半個甲子才收一次，你倒是說得很輕鬆？”</p>
南宮維道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在下隻求數粒！”</p>
“一粒也不行！”</p>
“在下願付代價！”</p>
“你，願付代價？”</p>
“是的！”</p>
“什麽代價？”</p>
“隨穀主開出！”</p>
“恐怕你辦不到？”</p>
“穀主不妨說說看？”</p>
“要你項上人頭！”</p>
南宮維道登時作聲不得，想不到“無名女”竟會提出這等條件。</p>
“無名女”冷陰陰地一笑道：“怎麽樣？我說你辦不到！”</p>
南宮維道憤然道：“這條件太無理！”</p>
“無名女”冷笑一聲道：“是你要我提出條件的！”</p>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既要人頭，在下又何必好言求討？”</p>
“難道你要強求？”</p>
“看來別無他途了！”</p>
“你辦得到嗎？”</p>
“難道要在下乖乖奉上人頭？”</p>
“所以我說你走路……”</p>
“在下決不空手出穀。”</p>
“我生平第一次聽到如此狂傲之言！”</p>
“穀主當真不給？”</p>
“你準備怎樣？”</p>
南官維道從鼻孔裏透了一口氣，道：“在下……覺得很對不起過世的鬱之兄……”</p>
“無名女”厲吼道：“不要提他！”</p>
南宮維道黯然閉上了口，徐鬱之的影子，似乎又浮現在眼前，這使他不願采取強硬手段，當然，是不是“無名女”的對手，又是另一迴事。</p>
沉默了足足半盞熱茶工夫，“無名女”再度開了口：“不死書生，你要‘五色蘭實’何用？”</p>
“配藥！”</p>
“配什麽藥？”</p>
“解救一個心神受製、記憶喪失的絕症！”</p>
“是什麽人值得你冒死入‘西歸穀’？”</p>
“一個少女！”</p>
“無名女”提高了聲音道：“一個少女？”</p>
“是的！”</p>
“你的紅顏知己？”</p>
“在下不否認！”</p>
“如無此藥呢？”</p>
“她生不如死。”</p>
“哈哈哈哈……”</p>
南宮維道俊麵一沉，道：“穀主，這並沒有什麽可笑！”</p>
“無名女”止住了笑聲，冷冷地道：“她比我幸運，還有人為她冒險犯難……”</p>
“在下有生之日，必盡全力使她複原。”</p>
“如你得不到‘五色蘭實’呢？”</p>
“除非在下離開人世！”</p>
“你愛她如此之深？”</p>
“是的！”</p>
“這令人嫉妒……”</p>
南宮維道苦苦一笑，無言以對，這話雖然可笑，但卻沉痛已極。小玉雖不幸，但她仍有希望，而她，是絕望。</p>
“無名女”突然彈身隱去。</p>
甫官維道愣在當場，手足無措，如不用強，休想得到“五色蘭實”，用強的話，成與不成不說，首先便愧對好友徐鬱之在天之靈。</p>
意外的，“無名女”去而複返，脫手擲出一物，道：“拿去！”</p>
南宮維道為之一愣，接在手中，卻是一個小小瓷瓶，不用說，裏麵盛的是“五色蘭實”了，當下忙拱手道：“穀主，在下就此謝過。”</p>
“用不著，你願意說明一點嗎？”</p>
“何事？”</p>
“你何以不懼蝕骨冷風？”</p>
“這……在下想來大概是身上這件‘天蠶衣’的關係！”</p>
“天蠶衣？”</p>
“是的！”</p>
“這是件寶物？”</p>
“可以這麽說吧。</p>
“你的出身可以相告嗎？”</p>
“在下南宮維道，‘宏道會’主遺孤，‘造化門’接掌人！”</p>
“哦！你的來頭還真不小……”</p>
“謬讚了！”</p>
“來而不往，非禮也，先父三年前辭世，我接掌此穀。”</p>
“敬謝相告！”</p>
“你可以走了！”</p>
“告辭了！”</p>
來到穀外，已是黃昏時分，瞑氣四起，入眼一片迷蒙，他想了想，奔迴原先碰見“無名女”的那座峰頭，揀了個避風的地方，準備過夜。</p>
此次有驚無險，順利地求得“五色蘭實”，使他感到萬分欣慰，冥想小玉即將得救，還她本來麵目，不由慰然笑了。</p>
大別山之行，比預計的時間縮短了許多，前後隻半月光景，這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現在要辦的一件大事，便是轉赴桐柏，尋找“杳杳真人”了，如也能順利碰上，那真是天從人願。</p>
他吃了些幹糧，靜心憩息。</p>
約莫二更時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把他從睡夢中驚醒，睜眼望去，兩個小小的身影，停在兩丈之外，不用問，他也知道來者是誰了。</p>
當下挺身而起，一拱手道：“兩位有何指教？”</p>
“紅怪”氣勢洶洶地道：“小子，你竟敢賺我老人家？”</p>
南宮維道一怔神，道：“什麽賺了閣下？”</p>
“老夫輸得不服！”</p>
“什麽意思？”</p>
“你仗著身上那件撈什子衣服，接下了老夫的‘紅光掌’一擊……”</p>
南宮維道恍然道；“這有什麽不妥？”</p>
“你未憑真功實力！”</p>
“閣下的意思是……”</p>
“重新來過！”</p>
南宮維道有些啼笑皆非，但念及“無名女”贈藥之德，不好意思計較，一笑道：“在下認輸如何？”</p>
“紅怪”大聲道：“不行，你口服心不服！”</p>
“非再打一場不可？”</p>
“當然。”</p>
“是貴穀主的意思嗎？”</p>
“是我老兄弟倆的意思！”</p>
“真的有此必要？”</p>
“少廢話了，當然有此必要！”</p>
南宮維道可著了難，這不是節外生枝嗎？而這矮子的什麽“紅光掌”的確也驚人，竟然能撞開自己的掌風，如果脫下這件“天蠶衣”，是否接得下，大成問題。</p>
“白怪”湊和著道：“小子，褪下那件撈什子衣服，重新來過。”</p>
南宮維道心念一轉，道：“這件錦衣乃師門至寶，在下從不離身！”</p>
“不離也得離！”</p>
“這豈非強人所難？”</p>
“紅怪”接迴話頭，道：“小子，你不敢嗎？”</p>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並沒有什麽不敢！”</p>
“如此快些！”</p>
“這到底證明了什麽呢？”</p>
“看你行還是我老人家行。”</p>
“閣下偌大年紀，仍脫不了好勝之心，閣下既不涉足江湖，要虛名何用，況且，在下已情願認輸了！”</p>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p>
“歉難應命！”</p>
“小子，你非認輸不可，跪下磕個頭，我老人家放過你！”</p>
南宮維道不由心火直冒，怒聲道；“閣下欺人太甚……”</p>
“紅怪”分毫不退讓地道：“那就照辦，再接我老人家一掌。”’“彼此無怨無仇，何必呢？”</p>
“你闖穀就已該死！”</p>
“穀主且曾贈藥，並未計較這一點？”</p>
“你仗著有護身，老人家不甘心！”</p>
南宮維道冷做地道：“藝業各有專精，閣下的‘紅光掌’固屬武林一絕，但在下也有獨得的雕蟲之技，武術一途，未可以一概全的！”</p>
“哈哈，小子，你有什麽不得了的門道？”</p>
“劍術！”</p>
“你盡可施展！”</p>
“閣下可曾想及一點？”</p>
“什麽？”</p>
“武術之道，在於製敵先機，設使半日前，彼此並非約定拚掌，而是生死之爭，閣下便不至有此想法了！”</p>
“胡說八道，你說說看？””閣下的‘紅光掌’不能信手而發，必須先凝功力，對嗎？而在下的劍，卻可隨心所欲，意動即發，試想，如果在下以劍應攻，閣下有機會運掌功嗎？”</p>
“紅怪”一怔神，掃了旁邊的“白怪”一眼，剛愎地道：“算你小子伶牙利齒，善於巧辯……”</p>
“難道這不是事實？”</p>
“憑你的劍，能傷得了我老人家？老夫有的是時間發掌！”</p>
“這便很難說了！”</p>
“老夫不信這個邪！”</p>
“無妨試試看！”</p>
“看”字聲落，鐵劍已揮了出去，使的是那招獨門殺手“攀星摘月”，由於隻是表演性質，未貫以全力，所以不損內元。拔劍，出手，快得猶如一瞬。</p>
“紅怪”身法奇絕，左閃右突，但仍被劍影所罩。</p>
南宮維道即發即收道：“在下未用真力，閣下以為這一招如何？”</p>
“紅怪”呆一呆，沮喪地向“白怪”道：“兄弟，我們去矣！”</p>
雙怪白了南宮維道一眼，一閃消失於夜色之中。</p>
南宮維道在原位坐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隻是他自這件事悟出了一個真理，機智與功力是相輔相成的，許多高手之所以成為高手，一半是靠機智，血氣之勇是不足恃的，如果今夜應付不當，雙怪聯手，憑這一招“攀星摘月’，未必能製服得下對方，即使能勝，也必付出可觀的代價。</p>
拂曉時分，他起身離開大別山區。</p>
出山，取道信陽，直奔桐柏。</p>
這一天，到了桐柏，他投店暫息征塵，這邊區城鎮，一切風物人情，較之豫中一帶，又自大不相同，但他大事在身，無心領略。</p>
休息了一天，再次置備幹糧，然後撲奔山區。</p>
此番來桐柏山，他沒有多大的自信。赴“西歸穀”有地點可循，到桐柏山來，卻是盲目摸索，在偌大山區中去找一個素昧生平的隱世之人，何異大海撈針。況且要尋訪的人是否尚在人間，還在未知之數，但，人事非盡不可。</p>
入山之後，穴居野處，逐段朝西搜索。</p>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所帶幹糧業已用盡，隻好采些野果，獵些山禽野兔果腹，好在他幼時生長山區，倒也不以為苦。</p>
這一個月，他踏遍了大半個山區的每一座峰，每一道穀，間或也碰到山居獵戶，但誰也不知所謂“杳杳真人”是何許人物。</p>
他準備再以一個月的時間搜尋，如無所遇，便隻好放棄了。</p>
這是一個月圓之夕，玉盤高懸，把這寂寥的山區，妝點成了一個琉璃世界。</p>
南宮維道置身一座石峰頂上，沐著淒清的月光，似已遺世獨立，心頭的一切恩怨情仇盡泯，他想這該是世間最幹淨的一塊土地。</p>
興之所至，不由朗吟道：</p>
雲母屏風燭影深，</p>
長虹漸落曉星沉。</p>
嫦娥應悔偷靈藥，</p>
碧海青天夜夜心。</p>
雖不貼切實景，但也稍舒了一下心懷。</p>
驀地，一聲淒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來，南宮維道抖然一震，在這荒山靜夜，居然也有兇殺，難道世間真的連一片幹淨土地都沒有嗎？</p>
審察那慘號聲，似發自對麵峰頭。</p>
是仇殺？是兇殺？</p>
在一時好奇之下，他彈身下峰，朝對峰掠去，月光下，身形快得如一抹淡煙。</p>
這峰頭不大，但卻十分陡峭，幸有那些橫斜倒掛的虯鬆托足，否則委實難以攀援，峰頂上，除了十餘株古鬆之外，盡是嶙峋的峻岩。</p>
在一株亭亭如蓋的巨樹下，赫然有一椽茅屋。</p>
南宮維道心裏一動，在這種人蹤不至的絕峰結茅而居，必屬高人隱士之流，適才的慘號聲，分明發自此峰，到底是一迴什麽事呢？</p>
他略一思索之後，舉步向茅屋奔去。</p>
這茅屋一明兩暗三開間，全用巨木搭蓋，十分堅實，從風雨剝蝕的痕跡看，這茅屋的年代已很久遠。</p>
突然，一個意念浮上心頭，他想到了所要尋找的“杳杳真人”，莫非這便是他隱遁之所？</p>
不由地精神大振，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p>
到了屋前三丈之處，他停了腳步，發話道：“裏麵有人嗎？”連叫三遍，竟然毫無反應。不由心中一沉，莫非屋中人已遭了不測？</p>
一陣猶豫之後，彈身迴到屋門，借著斜照的月光，向內一張望。</p>
他驚唿一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p>
一個白發老人，伏臥在血泊中，血水流到了門邊，尚未凝固，顯然遭害的時間不會太久。</p>
他是誰？</p>
何以被人殺害？</p>
下手的人呢？</p>
南宮維道定了定神，踏入屋中。</p>
屋內陳設十分簡陋，一桌一椅，一書架，壁上掛了一張古琴，此外別無長物，但是屋內纖塵不染，十分幹淨。</p>
他俯身試探，老人已經氣絕。</p>
突然，他發現地上似有字跡，細一辨認，竟然有“杳杳真人”四個字，人字寫了一撇，老人的手指，停在那一撇上，毫無疑問，老人用手指蘸血寫字，尚未寫完，便已氣絕。</p>
他的心頓時“怦怦”亂跳起來，失措地坐到桌邊木椅上。</p>
“杳杳真人”的蹤跡算是搜到了，但卻是件無頭公案。</p>
死者是“杳杳真人”嗎？他為何要留名呢？照“一技梅”轉述“百花婆”之言，“杳遝真人”年已百歲之外，但死者看上去隻有七十左右，不過一般奇人異人，多半鑽研駐顏之術，不能遂下斷語。</p>
如果死的真是“杳杳真人”，自己此行便算撲空了。</p>
依情理而論，死者在地上留字，極可能是指明殺害他的兇手，“杳杳真人”到底是正是邪，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呢？</p>
如果“杳杳真人”是兇手！這證明他不但仍在世間，而且必在臨近不遠。</p>
心念及此，不禁又振奮起來。</p>
他癡坐了片刻，決定先察明死者的身份。</p>
於是，他站起身來，走到書架，信手抽出一卷手抄本，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移近月光一看，是一本古卷，雖有署名，但顯然不是死者所抄。</p>
他另外取了四五本，逐本審查，但都是前人著作，有佛經，也有本草，甚為蕪雜。</p>
目光茫然創掃之下，發現屋廳正中，懸了一幅中堂，寫著的是一幅狂草，龍飛鳳舞，蒼勁古雅，上款題的是“蒼鬆居士補壁”，下款赫然是“杳杳真人塗鴉”。</p>
無疑的，死者是“蒼鬆居士”了。</p>
那殺人者便是“杳杳真人”。</p>
是什麽原因導致這兩個避世隱者發生流血慘劇呢？</p>
這是一個令人難解的謎。</p>
“杳杳真人”會迴頭再來嗎？這可能性不大，他行兇之後，可能已遠走高飛，但也有可能他發現自己的行蹤而追索，自己一月來的行蹤，決瞞不過人。</p>
南宮維道決定坐守天明。</p>
讓對方主動來找，是最聰明的辦法。</p>
坐了約莫盞茶工夫，破風之聲突傳，隻聽一個少女的聲音道：“爺爺，我現在才趕到！”</p>
這聲音似曾相識，頗不陌生，南宮維道吃驚地站了起來，一條人影已撲到門邊。接著又道：“爺爺，我給你帶來好吃的東西，怎麽連燈火……呀！”</p>
尖叫聲中，少女摔掉了手中提著的東西，撲入屋中。</p>
南宮維道有定睛一看，又是一震，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曾被自己誤救出“金龍幫”的“三才教”的密探王蓉蓉，聽來她是“蒼鬆居士”的孫女。</p>
王蓉蓉窒了片刻，厲叫一聲：“爺爺！”撲到“蒼鬆居士”的屍體上，失聲痛哭起來。</p>
南宮維道挪動了一下身形，正待出聲招唿……</p>
王蓉蓉身為密探，警覺性比一般人高，業已發現屋中有人，倏地斂住哭聲，一個倒縱，掠出門外月光之下，大喝一聲：“什麽人？”</p>
南宮維道立即道：“在下不死書生，王姑娘還記得在下嗎？”</p>
王蓉蓉退了兩步，栗聲道；“不死書生？”</p>
南宮維道一頷首道：“不錯，正是在下！”</p>
王蓉蓉又是一窒，忽地尖叫道：“你殺了我爺爺？”</p>
南宮維道一震：“姑娘誤會了！”</p>
“誤會？”</p>
“在下是聞聲從對峰趕來的，到此時慘案業已發生！”</p>
“兇手是誰！”</p>
“杳杳真人！”</p>
“什麽？”</p>
“杳杳真人！”</p>
“哈哈哈……”笑聲淒厲，充滿怨恨與殺機。</p>
南宮維道愕然道：“姑娘笑什麽？”</p>
王蓉蓉杏眼圓睜，咬牙切齒地道：“不死書生，別圖狡賴，賴不掉的！”</p>
“什麽意思！”</p>
“杳杳真人什麽形象？”</p>
南宮維道一怔神，道：“在下並未見過！”</p>
王蓉蓉冷極地道；“但你說他是殺我爺爺的兇手？”</p>
“不錯！”</p>
“根據什麽？”</p>
“你爺爺臨死時曾在地上留字，姑娘可以自己去看！”</p>
“鬼話！”</p>
“什麽意思？”</p>
“杳杳真人豈會殺我爺爺，他們是數十年性命之交……”</p>
“但留的字如何解釋？”</p>
“問你自己！”</p>
“姑娘何不先去看看？”</p>
“不必看！”</p>
南宮維道溫聲道：“姑娘認定是在下？”</p>
王蓉蓉斬釘截鐵地道：“可能沒有別人！”</p>
“在下鄭重否認！”</p>
“哼！”</p>
王蓉蓉重重地哼了一聲，彈身衝入屋中，點亮了燈火，不久，又奔了出來，倒豎柳眉，手指南宮維道厲聲道：“拿出來！”</p>
南宮維道惑然道：“拿什麽出來？”</p>
“九玄真解！”</p>
“什麽九玄真解？”</p>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不敢承認嗎？”</p>
南宮維道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看來必是王蓉蓉發現她祖父“蒼鬆居士”所珍藏的什麽《九玄真解》被竊，難道“杳杳真人”是為了這本秘笈，而不惜向數十年性命之交的知友下毒手，若如此，則“杳杳真人”其人，是可殺的人了。</p>
心念之中，正色道：“王姑娘，你認為在下是這類人嗎？”</p>
“人心難測！”</p>
“而你認為‘杳杳真人’決不會是兇手？”</p>
“不會，我認定他是君子！”</p>
“令祖父所留的字呢？”</p>
“這太簡單，這種情況誰都會假造。”</p>
南宮維道忍不住心火上升，怒聲道；“姑娘，信不信由你。”</p>
“三歲孩子也不相信，這地方十分隱僻，你來此做甚？”</p>
“在下說過是聞聲而來。”</p>
“那你來山中又做什麽？”</p>
“在下恰好在找‘杳杳真人’！”</p>
“鬼話！”</p>
“那姑娘準備怎麽辦？”</p>
王蓉蓉厲聲道：“殺你為爺爺報仇！”</p>
南宮維道率性不再辯駁，冷冷地道：“憑姑娘那幾乎恐怕殺不了在下！”</p>
王蓉蓉一抖手中劍，目毗欲裂地道：“也許，但我發誓辦到！”</p>
南宮維道吐了一口長氣，道：“王姑娘，你定知‘杳杳真人’的住處，找到他，一切自明。”</p>
“但我現在要殺你……”</p>
“你決辦不到！”</p>
“試試看！”</p>
看字聲中，王蓉蓉猛一跺腳，南宮維道隻覺所立的地方一沉，立知不妙，閃電般地彈身而起，四五條飛索，罩身纏至，每一個方位，都是控製之中，心意才一動，雙腳已被纏了個結實，這些飛索，是預布的機關，巧妙至極，腳下才一緊，又被倒吊了起來，正好在屋沿下，頭頂離地約兩尺。</p>
這一下，氣急交加。</p>
王蓉蓉一彈而上，劍鋒橫勒南宮維道的頸子，杏眼抖露出可怖殺機，切齒道：“不死書生，姑娘要把你寸割寸剮！”</p>
南宮維道氣炸肺腑，怒吼道：“王蓉蓉，你下手罷！”</p>
王蓉蓉伸手朝南宮維道佩掛的錦袋中掏摸了一陣，一無所獲。</p>
“《九玄真解》在何處？”</p>
“我不知道什麽真假解！”</p>
“迫我施手段嗎？”</p>
“隨便！”</p>
“你不說我便挖出你眼珠子！”</p>
南宮維道亡魂皆冒，厲吼道：“你敢？”</p>
王蓉蓉左手曲指如鉤，向前一伸，道：“沒有什麽不敢……”</p>
南宮維道雙目一閉，頹然一歎道：“罷了！”</p>
但王蓉蓉並沒有點下，縮迴了手，道；“不死書生，你救過我的命，我不願殺你，但你殺了我祖父……”</p>
“在下一再說沒有！”</p>
“事實俱在，你說沒有？”</p>
南宮維道雙目一張，栗聲道：“姑娘，你殺了我，你也活不了！”</p>
“你變鬼抓我？”</p>
“殺你祖父的人不會放過你！”</p>
王蓉蓉窒了一窒，粉腮一連幾變。</p>
“真的不是你？”</p>
“要在下說幾遍？”</p>
“我祖父死在劍下，而‘杳杳真人’一生不曾用過兵刃……”</p>
“處心積慮要殺人的不會故留破綻！”</p>
“我們找‘杳杳真人’對質？”</p>
“正是這個意思！”</p>
“你敢見‘杳杳真人’？”</p>
“在下正是找他！”</p>
“我暫且相信你一次，但我必須製住你的功力！”</p>
聲落指出，在南宮維道身上一連數點，手法部位大異武林常軌，南宮維道有“天蠶衣”護體，根本毫無損傷，但他沒有吭氣。</p>
王蓉蓉以劍斷索，手一帶，把南宮維道扶立起來。</p>
南宮維道故意晃了兩晃，道：“杳杳真人住在哪裏？”</p>
“不遠，天亮可到！”</p>
“但在下穴道被製，如何行動呢？”</p>
“我陪你慢慢走！”</p>
“如何下峰？”</p>
“我帶你！”</p>
南宮維道默然，他內心本不願她帶，但為了防患萬一起見，裝啞到底，也許，“杳杳真人”就在暗中冷眼旁觀。</p>
王蓉蓉重又進入屋中，朝他祖父屍前一跪，聲淚俱下地道：“爺爺，小蓉蓉一定為您報仇！”</p>
南宮維道忍不住開口道：“姑娘，你不先安葬了令祖？”</p>
王蓉蓉默想了片刻，真的拿出鋤鍬，就陳屍的草廳中掘了了個坑，把祖父掩埋了，然後熄燈，關上屋門，道：“我們走！”</p>
月落星沉，天光泛亮。</p>
南宮維道一步高一步低，隨著王蓉蓉在亂山中穿行。</p>
“姑娘，記得你曾說過令尊是‘黑衣幫’幫主？”</p>
“唔！”</p>
“你為了替令尊報仇托身‘三才教’？”</p>
“你還記得？”</p>
“令祖父絕非尋常人物，何以不為子複仇？”</p>
“他老人家曾發過誓，永不出山！”</p>
“哦，”</p>
i蓉蓉迴頭望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似恨非恨，十分怪異，南宮維道敏感地想到以前救她出“金龍幫”石牢的那一幕，不禁從心裏發出一聲歎息。</p>
“不死書生，你救過我，但我在事實真相查明之後，一定要為祖父報仇……”</p>
“當然！”</p>
“你走得動嗎？”</p>
“還可以！”</p>
“快到地頭了！”</p>
日上三竿，兩人來到一座幽深的穀口，隻見林木參天，藤蔓牽纏，猿啼鳥叫，一望便知是亙古無人跡的地方。</p>
“是這穀嗎？”</p>
“不錯！”</p>
“姑娘，如果‘杳杳真人’反臉動手，你是他的對手嗎？”</p>
王蓉蓉一窒，久久才道：“我不會在此刻解你穴道！”</p>
南宮維道故意苦苦一笑道：“在下沒這奢望，隻是提醒姑娘一句而已！”</p>
“我自有打算！”</p>
“那就好！”</p>
兩人穿林入穀。</p>
南宮維道不由自主緊張起來，此番來桐柏山尋找“杳杳真人”，原本所抱的希望不大，若非碰上這件岔事，很可能徒勞往返。但是從目前情況看，“杳杳真人”是殺害“蒼鬆居士”的兇手無疑，此人屬於偽君子之流人物，自己如果助王蓉蓉，又如何向對方求討除滅“行屍武士”之方呢？</p>
如果不助王蓉蓉，“杳杳真人”不會放過她，袖手旁觀，有虧武道。</p>
如果出了手，而不是對方之敵，豈非一切落空？</p>
愈想愈覺問題嚴重，萬分棘手。</p>
還有，如果“杳杳真人”死不認帳，照王蓉蓉早先的說話，地上所留血字是兇手偽造的，那真是百口莫辯，求人的事，一樣落空。</p>
走了一段艱苦的穀道，眼前豁然開朗，修篁迎風，奇石崩雲，隱約中露出一椽茅屋，真是個避秦仙源。</p>
“到了嗎？”</p>
“到了！”</p>
南宮維道心頭“怦怦”而跳，到現在，他還想不出一個妥善之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