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得在場的人人變色，的確，對方所顧慮的便是這點。</p>
“毒瘤子杜十全”挪步進入圈子。</p>
“玉蝴蝶”與兩個黑衣老者，自動退了開去。</p>
“毒瘤子杜十全”揚了揚手中劍，寒聲道：“白衣童麵，本座成全你！”</p>
話聲中，一劍斜斜刺出，這一劍，部位招式，詭辣得到了家，“白衣童麵”輕輕一晃身，用手中的朱文華去擋劍，“毒瘤子”的劍，滑溜十分，挪步，從另一部位刺去……</p>
“玉蝴蝶潘巧巧”似乎與杜十全早有默契，杜十全一出手，她便繞著“白衣童麵”身後打轉，伺機出手。</p>
“白衣童麵”大叫一聲：“姓杜的，你再出一劍，我便毀了這小子！”</p>
杜十全果然不敢出手，收劍後退。</p>
就在“白衣童麵”說話分神的瞬間，潘巧巧脫手發出“毒蚨”，直取“白衣童麵”的後心……</p>
一條人影，電撲而至，“毒蚨”襲上那人影，掉落草叢。</p>
圈子中多了一個目射煞光的錦衣書生。</p>
“不死書生！”</p>
驚唿聲如雷驟發。</p>
圈子內的四名高手，不期然地齊往後退，麵色大變。</p>
“白衣童麵”打了兩個踉蹌，看來他是勉力支持，現在已到了不支地步。</p>
南宮維道麵罩冷霜，手握鐵劍，片言不發，閃電般攻向側方兩老者，兩老者暴喝一聲，舉劍迎擊，但南宮維道這一著乃是佯攻，他的主要目的是“玉蝴蝶潘巧巧”，招至中途，突然連人帶劍，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撲擊“玉蝴蝶”。</p>
“玉蝴蝶”在南宮維道出劍攻向兩老者時，從側後方突擊應援，甫宮維道一返身撲擊，她正是疾攻之勢，這一來，根本沒有閃讓的餘地。</p>
“哇！”</p>
慘號破空，血光迸現，“玉蝴蝶”被一劍揮成兩段。</p>
眾“金龍武士”又是一陣驚唿。</p>
兩老者的確驚得呆了。</p>
杜十全登時麵似龔血，他連應援的餘地都沒有。</p>
南宮維道一迴身，麵對“毒瘤子杜十全”。</p>
杜十全目毗欲裂地道：“不死書生，本座要拍你挫骨揚灰！”</p>
南宮維道不屑地一哼道：“隻要你辦得到！”</p>
“白衣童麵”栗聲道：“不死書生……人交給你！”</p>
南宮維道目光一掃“白衣童麵”手中的朱文華，心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p>
仇家之子！</p>
奸汙尤小芬的淫徒！</p>
他恨不得把他生撕活裂，但，養母董淑筠曾一再交待，不許傷害他，必要時還要保護他，為什麽？為什麽？他想不透“毒瘤子杜十全”暴喝道：“你們是一路的？”</p>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原無不可！”</p>
“白衣童麵”口裏呻吟了一聲，突地跌坐下去，連帶朱文華也栽落地麵。</p>
南宮維道見狀大急，在道義上，他應該援手“白衣童麵”，不由栗聲道；“閣下無法行動了嗎？”</p>
“白衣童麵”一頷首，道：“我……不成了！”</p>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毒瘤子杜十全”身手不弱，如果要救“白衣童麵”，又要帶走朱文華的話，事實上辦不到，而“白衣童麵”顯然內外傷極重，再耽擱時間，準活不成了：如要全力對付社十全，便無法兼顧“白衣童麵”安全，在場的任何人，都可致他死命。</p>
目前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殺死朱文華，力救“白衣童麵”，一是放了朱文華，問題便迎刃而解。</p>
殺死朱文華，有違義母董淑筠之命，不管內情如何，義父因自己而舍子捐生，義母撫育自己長大，可說恩重如山，不殊親生父母，她的話決不能違忤。</p>
兩名黑衣老者，目注坐地不起的“白衣童麵”，躍躍欲試，看樣子隻要杜十全向自己出手，他倆便立即對付“白衣童麵”，還有數十名武士，虎視眈眈，雖不足憂，但對“白衣童麵”，確是大威脅。</p>
“白衣童麵”看樣子恐已無力製朱文華死命，如此，對方的顧慮便消失了。</p>
心念之間，迅快地作了抉擇，決定放過朱文華，救“白衣童麵”一命。</p>
當下突然閃身，鐵劍指住朱文華。這一著在場的人全感到意外。</p>
“毒瘤子杜十全”猛省自己沒立即出手絆住“不死書生”，是一大失策，但後悔已來不及了，氣得一跺腳道：“不死書生，你準備怎樣？”</p>
南宮維道有所恃地道：“依你看呢？”</p>
“你敢動少幫主……”</p>
“區區不敢殺他那便是笑話了！”</p>
“你殺了他，這筆帳將算在所有‘宏道會’的餘孽身上，你知道後果？”</p>
“哈哈哈哈，杜十全，後果嗎？本會與金龍幫原本不共戴天，談什麽後果？”</p>
杜十全臉色成了鐵青，啞口無言。</p>
南宮維道淩厲的目光一掃側方的兩名黑衣老者，喝道：“站遠些！”</p>
這話，似有無窮的威力，兩老者果然應聲退了數步。</p>
南宮維道蹲下身去，右手劍仍指著不言不動的朱文華，左手疾探“白衣童麵”穴脈，一探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方業已氣消脈沉，生機十分薄弱。</p>
一時之間，他真有些無計可施。</p>
杜十全栗吼道：“不死書生，他死定了！”</p>
南宮維道橫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未見得！”</p>
話聲中，伸手錦袋，摸出了三粒師門傷丹，遞與“白衣童麵”，道：“閣下快服下，區區助你一臂！”</p>
“無用了！”</p>
“試試看！”</p>
“白衣童麵”抬起無力的手，接過藥丸，納入口中，南宮維道目光監視著全場，左掌心貼上“白衣童麵”命門，徐徐迫入真元。</p>
杜十全仗劍欺身……</p>
甫宮維道寒聲道：“杜十全，你敢再動，區區先宰了朱文華！”</p>
杜十全果然被迫止步，但那恨毒之氣，卻畢露無遺，額上的肉瘤在發顫，身軀也在簌簌直抖。</p>
過了片刻，甫宮維道收迴手掌，道：“怎麽樣？”</p>
“白衣童麵”淒聲道：“老弟，我……恐怕要辜負你了！”</p>
“閣下傷勢如此嚴重？”</p>
“失血過多，加上……內腑重傷，不及時治療……”</p>
南宮維道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勢不能如此僵持下去，如能立刻帶“白衣童麵”離開，盡力救治，或許能挽迴他一條命。</p>
“閣下能步行嗎？”</p>
“試……試看！”</p>
說著，以手撐地，站了起來，晃了幾晃，但終於站穩了。</p>
南宮維道左手扶起朱文華，隨著起立。</p>
杜十全怒叫道：“不死書生，你想怎樣？”</p>
南宮維道轉念道：“如要朱文華的命，叫你手下撤退！”</p>
“你放人？”</p>
“可能！”</p>
“白衣童麵”激顫他說道：“不可，我……看是死定了，老弟，殺了他……”</p>
南宮維道無法明言，隻好道：“閣下有救的！”</p>
“不……行了！”</p>
“在下要盡力一試！”</p>
“老弟，我擒這小子，本是……為了要替你盡點力……”</p>
南宮維道大感意外地道：“為在下盡力？”</p>
“不錯！”</p>
“為什麽？”</p>
“呢！我也……說不出……是緣份吧！”</p>
南宮維道更加不解了，他母親“白發紅顏”，被師父禁錮在古墓中數十年，彼此之間隻有仇恨，哪來的緣份呢？不過，從當時自己被挾至墓中，他向母親求情等經過看來，他是個怪人。</p>
“緣份嗎？”</p>
“白衣童麵”突然迴身凝視著南宮維道，舉手緩緩除了麵具。</p>
“呀！你……”</p>
南宮維道驚唿一聲，全身如遭雷擊似的一震，說不上話來。</p>
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白衣童麵’竟然是在山中不期而遇，漸成同道的中年文士徐鬱之。</p>
他愣愣地望著他，半響無言。</p>
徐鬱之身形晃了一晃，強打精神，慘然一笑，道：“老弟，愚兄一生走邪路作惡多端，僅交你一個朋友，你的為人使我心折，立意從善，可惜……不能長久相交了……”</p>
南宮維道激動不已地道：“徐兄，振作些，小弟非使你複原不可！”</p>
徐鬱之又是苦苦一笑道：“愚兄萬分感激……隻有件事，請看愚兄薄麵，照顧老母……”</p>
“一定的！還有，徐兄……是傷在杜十全他們群攻之下一是的！”</p>
“小弟替你討這筆帳！”</p>
“行了！”</p>
徐鬱之麵上毫無血色，雙目神光盡失，口角竟沁出了血水。</p>
南宮維道急切中，突然伸手在朱文華身上戳了幾指。</p>
杜十全見狀，暴吼道：“你敢傷……”</p>
甫宮維道把朱文華拋向杜十全，杜十全急接在手中。</p>
徐鬱之喘著氣道：“老弟，你……錯了！”</p>
南宮維道不答他的話，帶煞的目光，冷視著杜十全，道：“姓杜的：朱文華巳被我封了功力。如果不立即救治，一個時辰送命。辦法很簡單，遍點全身大小穴道，然後一個時辰內不停地輸以真元，你記住了！”</p>
杜十全咬牙切齒地道：“不死書生，你飛也飛不了！”</p>
“要他活命，立即行動，咱們不久再見！”</p>
說完，挾起徐鬱之，右手仗劍，大步走去……</p>
“站住！…”</p>
暴喝聲中，兩名黑衣老者，雙雙撲上。</p>
南宮維道手中鐵劍猛然劃出。</p>
“嗆！”挾以一聲悶哼.兩老者一個折劍，一人胸前冒紅。</p>
南宮維道轉頭道：“現場功力高的大概隻你等三人，憑杜十全一人不能連續一個時辰不斷以真元助朱文華打通穴道！”</p>
說完，舉步再走。</p>
兩老者怔在當地，作聲不得。</p>
外圍的“金龍武士”知道一出手就送命，誰敢去捋虎須，紛紛朝兩側退開，讓出通路，“毒瘤子杜十全”業已著手救治朱文華。</p>
南宮維道從容出廟，然後運足功力，朝曠野之地疾奔，雖然他手中多了一個人，但奔馳的速度，仍十分驚人。</p>
一口氣奔了五六裏地，采到一片丘陵之中，忙揀了個僻靜之所，放下徐鬱之。一看，不由傻了眼。</p>
隻見徐鬱之已經奄奄一息，出的氣多，入的氣少，眼白不停地向上翻。</p>
這一下，他可慌丁手腳，不管徐鬱之以前的為人如何，自結交之後，他的表現很夠一個朋友，他曾答應為“宏道會”效力，他也是一個顯赫的人物，現在如此下場，實在令人扼腕。</p>
“徐兄！徐兄！”</p>
連喚數聲，對方僅眨了眨眼。</p>
一股涼氣，從心底直冒上來，他說要為自己盡點力，所以才挾持了朱文華，他哪裏知道有義母董淑筠在中間岔了這一技呢！否則，朱文華活不到今日了。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p>
他用手疾探穴脈，“心脈”欲斷還續，氣血微弱得幾乎沒有。</p>
南宮維道不由仰天一歎，他略通歧黃，知道救治無望，除非有“大還丹”或“千年何首烏”一類天材地寶，護住將斷的心脈，否則，如貿然以內元救治，反速其死，他完全絕望了。</p>
痛苦的目光，停在徐鬱之白紙似的麵上，心中充滿了愧疚之情。</p>
又一個為“宏道會”而犧牲的人。</p>
麗日當空，他卻有天昏地暗的感覺。</p>
突然，徐鬱之嘴角一咧，浮起了一絲微笑，笑容僵化在臉上沒有消失，頭一偏，合上了眼皮。</p>
不可一世的“白衣童麵”就此與江湖告別了。</p>
正如他自己所說，一生作惡多端，但，到了人生盡頭，他毅然向善，江湖浪子迴頭，他的笑，該是一種安慰的表示。</p>
南宮維道撫著淒冷的屍身，掉下了數滴英雄之淚。</p>
這是他對這位奇特的好友，唯一的吊念。</p>
“徐兄，你去了，因小弟之事而亡，小弟會遵守遺言，報仇，照顧令堂。”</p>
口裏喃喃祝禱，一個意念升上腦海，他淒然地笑了笑。</p>
他脫下他的白衣，與麵具放在一起。</p>
然後，他急急掘墓，就地掩埋立碑，碑上居中刻的是：“近故武士徐鬱之之墓”。</p>
邊下特別題了“生而何地死何為”幾個字。</p>
下署“不死書生”敬立。</p>
諸事妥當，前後耗去了大半個時辰。</p>
他換上染滿鮮血的白衣，戴上麵具，肅立墓前，倫聲道：“徐兄，小弟為你報仇去了！”</p>
然後，彈身迴奔“七賢廟”。</p>
怒火在胸中燃燒，仇恨在血管裏流轉，他祈望著“毒瘤子杜十全”一行尚未離開，他要以“白衣童麵”的身份為徐鬱之報仇。</p>
身形猶如魅影飄風，其快無比。</p>
顧盼間，那片梅林在望。</p>
他在木橋頭放緩身形，然後昂首過橋。</p>
“站住！”</p>
暴喝聲中，四名“金龍武士”橫攔身前，一看之下，不由大驚失色，齊聲驚唿：“白衣童麵！”</p>
“白衣童麵”竟然活著，前後僅一個時辰，這的確令人駭異。</p>
南宮維道腳步未停，向前直闖，四名武士驚悸地退了兩步，齊齊拔劍在乎，甫宮維道片言不發，雙掌猛拂。</p>
如山勁氣卷處，慘號破空而起，兩人立栽路中，另兩人被震飛三丈以外。</p>
他看都不看一眼，徑直朝林中撲去。</p>
七八名外圍警戒武士，聞聲撲至。</p>
“呀！”</p>
驚叫聲中，齊刹住身形。</p>
“哇！哇！”</p>
南宮維道掌劈指戳，旋飛戳殺，隻眨眼功夫，全部了帳，逃得了最遠的，不出兩丈。</p>
到了廟門前，兩名黑衣老者，匆匆撲了出來，目光掃處駭然怔住了。</p>
南宮維道直奔到對方身前兩丈處，才止住腳步。</p>
老者之一栗聲喝問道：“白衣童麵，你竟然沒有死？”</p>
南宮維道以內功逼住嗓音，陰森森地道：“本人若死了，這仇由誰來報！”</p>
兩黑衣老者深深掃了滿身血汙的冒牌“白衣童麵”一眼，另一個道：“好極了，生有地，死有方，你既然迴來找死，我們當成全你！”</p>
語聲中，雙雙仗劍前欺……</p>
南宮維道也懶得拔劍，雙掌一掄，攻了過去，雙方展開了驚人的搏鬥，赤手對雙劍，隻三個照麵，兩老者便已失去了還手之力。</p>
又是三個照麵，暴喝聲中，一名老者口噴血箭，栽倒在廟門石階之下。另一名見狀不佳，虛晃一劍，轉身便朝廟門裏彈去。</p>
“哪裏走！”</p>
南宮維道如影附形而上，疾逾電光石火，一把抓住了對方右臂，用力一抖，“鏘！”老者手中劍掉落地麵。</p>
另一手隨即揪住老者腰帶，振臂把他舉了起來，猛朝廟門石獅砸去。</p>
“哇！”</p>
又是一聲驚人心神的慘嗥，那名老者，被砸成了一堆爛肉。</p>
三名“金龍武士”由裏麵奔了出來，遠遠見狀，掉頭折迴。</p>
南宮維道一步一步朝廟裏走去。</p>
穿過中門、便是原先交手的院落，現場已不見屍體，諒來已清理過了。</p>
十幾名武士，驚怖地遠遠站著。</p>
“毒瘤子杜十全”嘿嘿一陣怪笑，迎上前來。</p>
少幫主朱文華雙眉緊蹙，站在殿廊上，他的穴道看來已解開了。甫宮維道遠遠掃了他一眼，目光迴到業已欺近身前的“毒瘤子杜十全”麵上。</p>
杜十全目中盡是獰色，陰側側地道：“白衣童麵，你真是命大！”</p>
南宮維道嘿嘿一笑道：“杜十全，我不死你便完了！”</p>
“配嗎？”</p>
“你可以看得到的！”</p>
“白衣童麵，先前若非‘不死書生’橫來一手，你一百個也死了……”</p>
“所以，該死的還是死！”</p>
“你很有自知之明，迴頭領死。”</p>
“杜十全，‘金龍幫’又將失去一個太上護法。”</p>
“有種的我們再來對上三掌？”</p>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看來徐鬱之一定傷在對方掌下，破了心脈，這“毒瘤子”的掌上功夫，必然十分了得，正好，以同樣的方法來為徐鬱之報仇，當下冷哼了一聲道：“好極了！”</p>
“三掌之內你仍不死。本座饒你一命！”</p>
“但本人卻非要你的命不可！”</p>
“嘿嘿嘿嘿，白衣童麵，你是在做夢！”</p>
“咱們走著瞧了？”</p>
“準備！”</p>
杜十全暴喝一聲，矮身，弓腰，雙掌半提。</p>
南宮維道暗運全部真力於雙掌，但表麵上從容不迫，雙掌虛虛下垂，似乎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裏，但眸中卻是殺機可掬。</p>
無形的殺機，彌漫在荒蕪的廟院。</p>
朱文華突地彈身入院，站在圈子之外，冷酷地道：“太上護法，你說三掌不死，你饒他一命？”</p>
“嗯！”</p>
“我的帳呢？”</p>
“你可以自己算，本座言出必踐，不會下手殺死他！”</p>
“那好，三掌之後交給我！”</p>
“這麽一說，本座隻好手下留情，留個活口了？”</p>
“當然，這比較恰當！”</p>
雙方一問一答，似乎“白衣童麵”已是砧上之肉，聽任宰割了。南宮維道冷眼一掃兩人，道：“杜十全，你如不用全力，將沒有對第三掌的機會……”</p>
“毒瘤子”輕輕地一笑道：“改為一掌如何？”</p>
南宮維道不以為然地道：“那更幹脆！”說完，轉向朱文華道：“少幫主，你會失望！”</p>
這種神情態度，使杜十全與朱文華困惑，一個重傷將死的人，複活已是奇跡，竟然迴頭挑戰，莫非怪事？一個人即使服下天珍地寶，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之內，驟增功力。</p>
“白衣童麵”何所恃呢？</p>
杜十全突然若有所悟道：“白衣童麵，你倚那白發紅顏的母親撐腰嗎，何不請她現身出來！”</p>
南宮維道怒哼一聲道：“你在放屁！”</p>
杜十全額上的瘤子一顫，道：“那完全是存心找死來的？”</p>
“是存心索命來的！”</p>
“那好，準備！”</p>
場麵頓時緊張了。</p>
南宮維道可不敢大意，互對一掌，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既要為徐鬱之報仇，就得有所表現，以慰他在天之靈。</p>
雙方的內力，均已提到了極限。</p>
這是互判生死的一擊，但南宮維道自信極強。</p>
十幾名“金龍武士”，逡巡著迫近圈子，要見識這難得一見的對掌。</p>
相持了約莫半刻時間，杜十全首先不耐，吐氣開聲，雙掌猛然拍出。</p>
南宮維道沉哼一聲，相繼推掌。</p>
轟然一聲巨響，猶如山崩地裂，勁氣如怒濤般向四外卷湧，站得最近的朱文華，被卷得退了一個大步。十餘武士，麵目失色。</p>
勁風過後，場中兩人仍兀立對峙。</p>
這一掌究竟誰勝誰負？</p>
所有在場的原本駭震的目光，變成了困惑。</p>
突然，“毒瘤子杜十全”身軀晃了兩晃，“哇！”地射出一股血箭，“砰！”然後跌坐地上，口中冒出血沫。</p>
“呀！”</p>
驚唿聲破空而起。</p>
誰也料不到，堂堂太上護法，接不了“白衣童麵”的一掌，而他，本是他手下敗將，重傷將死之人，短短一個時辰，竟有這麽意外的變化。</p>
驚唿聲過後，現場立趨死寂。</p>
朱文華麵如土色，大喝一聲：“撤退！”</p>
十幾名武士，如漏網之魚，倏然而沒。</p>
朱文華發令之後，急急轉過身去，作勢……</p>
“朱文華，你還打算走嗎？”</p>
語冷如冰霜，令人不寒而粟。</p>
朱文華腳下生了根，寸步難移。</p>
朱文華觳觫地轉過身來，麵上沒有一絲血色，但仍硬著頭皮道：“白衣童麵，你待怎樣？”</p>
南宮維道恨恨地道：“我剁碎你！”</p>
朱文華全身一顫，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驚恐萬狀地望著“白衣童麵”。</p>
南宮維道殺機陣陣洶湧，“唰！”地掣出鐵劍。</p>
朱文華再退了兩步，他連拔劍反抗的勇氣都消失了。</p>
南宮維道握劍的手在發抖，義母董淑筠一再交待的話，又響在耳邊：“你不能傷害他，甚至必要時你還要保護他……”</p>
他的心痛苦得在起痙攣，他垂下了劍，大喝一聲：“你滾！”</p>
朱文華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白衣童麵，什麽原因使你不敢下手？”</p>
“不敢，哈哈哈哈，為了‘不死書生’的緣故，饒你不死！”</p>
“那……又為什麽？”</p>
南宮維道厲聲道：“朱文華，快滾，在本人未改變主意之前。”</p>
朱文華目光轉向“毒瘤子杜十全”。</p>
南宮維道再次厲喝道：“滾！”</p>
朱文華彈身疾縱而去。</p>
南宮維道一迴身，麵對杜十全，滿腔怨毒，突然爆發。</p>
“杜十全，本人要以同樣的手段對付你！”</p>
“毒瘤子杜十全”全身一顫，想掙起身來，但撐起一半，又跌坐迴去。</p>
“白衣童麵，殺吧！本座認命了，隻是……”</p>
“隻是什麽？”</p>
“你原沒這高的功力？”</p>
“你想知道？”</p>
“當然，否則死不瞑目。”</p>
“好，本人讓你瞑目！”</p>
說完，脫下麵具。</p>
“毒瘤子杜十全”絕望地怪叫一聲：“不死書生！”</p>
“不錯，我為好友報仇！”</p>
“啊！本座……有目如盲，早該……認出你小子的鐵劍。”</p>
“認得出認不出都是一樣，反正你死定了，你等聯手殘害‘白衣童麵’，理應付出代價！”</p>
杜十全沮喪地一歎，道：“不死書生’下手吧！”</p>
“我會的！”</p>
話聲中，戳出一劍。</p>
“哇！”</p>
血水似噴泉般噴了出來。</p>
“哇！哇……”</p>
一劍又一劍，杜十全頃刻間變成了一個血人。</p>
“不死書生，你……你……夠狠！”</p>
“好說，比你閣下差多了！”</p>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p>
“杜十全，現在你才知道嗎？”</p>
杜十全倒了下去，抽扭，喘息，慘哼，就是斷不了最後一口氣，充滿戾氣的眸子，此刻成了乞憐，他希望快些結束這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p>
鐵劍從心窩緩緩刺入，杜十全雙腳一伸，結束了醜惡的生命。</p>
南宮維道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在屍身上拭淨了劍上血跡，歸入鞘內，然後把麵具與那襲血汙狼藉的白衣，拋在屍旁，仰天喃喃道：“徐兄，小弟已為你報仇了！”</p>
斜陽，照射在破廟的一角，淒清而慘淡。</p>
這一幕由血開始的慘劇，在血光中結束，隻留下了令人不忍目睹的現場。</p>
南宮維道離廟上路，繼續奔向許州。</p>
一路無甚事故！似乎“金龍幫”的囂張氣焰，經過多次的挫抑，已收斂了許多。</p>
這一天，黃昏時分，南宮維道抵達許州，他徑奔五女店。</p>
他心頭下意識地緊張起來，見到了師伯義母他們，將如何措詞呢？赴大別山尋“五色蘭實”刻不容緩，萬一延誤時日，周小玉被他人贅配，豈非終身遺恨，也難以對“金釵魔女”交待，但，這總屬兒女私情，報仇複會才是大事。</p>
目前報仇最大的阻礙當是崆峒“魔魔道人”的“行屍武士”，那是非人力所能強的，不知師伯“野和尚”他們可籌出了善策？</p>
起更時分，抵達五女店。</p>
遙望南宮莊宅，隱在夜色之中，一片謐靜。</p>
可能，“金龍幫”方麵，尚未發現在外圍所撒之毒，業已被掉了包，認為可以活活困死莊內人。</p>
倒是那些可怖的“行屍武士”不知是否仍守伺在附近！</p>
到了接近護莊奇陣的外圍林中，仍未發現什麽異樣，心頭放鬆了不少。</p>
突然，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子，你迴來了？”</p>
南宮維道一聽是神秘人物“一枝梅”的聲音，不由大喜，忙道：“前輩也迴來了？”</p>
“比你早兩天！”</p>
“這裏仍然平靜？”</p>
“表麵如此，危機四伏，對方不除去這心頭之瘤，豈肯幹休？”</p>
“晚輩未曾發現敵蹤。”</p>
“你多呆一會，便可發現！”</p>
“行屍武士仍在嗎？”</p>
“在，兩名，駐守未離。”</p>
“這倒是件麻煩事……”</p>
“老夫業已發現了‘行屍武士’之秘……”</p>
南宮維道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是怎麽迴事？”</p>
“一枝梅”沉聲地道，”行屍武士均是人，而且是不弱的高手！”</p>
“哦，怎成了這等形狀呢？”</p>
“因為他已由人變為行屍！”</p>
南宮維道心頭飄過一抹寒意，粟聲道：“是真正行屍？”</p>
“不折不扣的行屍！”</p>
“什麽原因呢？”</p>
“這是一種絕滅人性的左道旁門之術，武林高手，被施術者製住之後，立即以藥物使被製的高手失去本性人性，然後在特製的藥水中，浸泡百日，使其皮肉堅韌，至此，作為一個人的條件便完全喪失……”</p>
“太殘忍了！’</p>
“這隻是起頭，隨後，以特殊手法，使被製的氣血逆行，一反正宗運行之道，再服以特製的增長元氣的藥物，這種藥物，平常人服之必死，但受術者服下之後，內元頓增，再以後，授以幾式特殊殺手，再練百日，大功告成……”</p>
南宮維道驚然道：“頗不簡單？”</p>
“當然！”</p>
“前輩何以知道得這般清楚？”</p>
“是‘百花婆’說的！”</p>
“啊！那‘百花婆’也通此術？”</p>
“她不懂，也是聽人說的。”</p>
“行屍武士自己不能言語？”</p>
“老夫說過作為一個人的條件完全喪失，全受施術者支配，對生死二字亦已無所感受，這是極可怕的殺人工具！”</p>
“能否再恢複為正常人？”</p>
“不能！”</p>
南宮維道沉重地吐了一口氣，道：“該有製伏之法？”</p>
“除了施術者本人！”</p>
“魔魔道人？”</p>
“不錯！”</p>
“那隻有設法擒拿‘魔魔道人’一途？”</p>
“行不通！”</p>
“為什麽？”</p>
“他決不肯毀壞他窮畢生之力所製造的工具！”</p>
“他不怕死？”</p>
“一枝梅”哈哈一笑道：“魔魔道人並非等閑人物，要擒他談何容易，即使他入了你的手，死並不能威脅他去做這件事！”</p>
“為什麽？”</p>
“因他自知如被擒便死定了，同時，決不會放過他，對嗎？”</p>
“如果晚輩真的網開一麵呢？”</p>
“他會相信嗎？他被擒是死，毀了自己的傑作也是死，所以他不會做。何況擒捉他決非易事。”</p>
“但為了毀去‘行屍武士’，晚輩雖明知不可為也要去做！”</p>
“決辦不到！”</p>
“前輩認定如此？”</p>
“他與‘行屍武士’心靈相通，彼此不分離，你沒時間下手，還有一點，除了他，沒有人能完全控製這幾具行屍，設若他死了，‘行屍武士’失去控製，試想，後果如何？那些失去人性的怪物，在不受控製的情況下，其禍害之烈，你可以想象得到。”</p>
南宮維道倒抽了一口涼氣，激聲道：“那就是說根本無法可施了？”</p>
“或許有”</p>
“老前輩或許有這三個字做何解釋？”</p>
“有一個人可以製伏，但此人難以找到！”</p>
“誰？”</p>
“杳杳真人！”</p>
“杳杳真人？”</p>
“對了！”</p>
“從沒聽說過這一號人物？”</p>
“哈哈哈哈，小子，豈止你沒聽說過，連老夫也是初聞呢！”</p>
南宮維道困惑地道：“既有名號，必是人物，以前輩的閱曆，竟然沒聽見過！”</p>
“天下奇材異能之士，所在多是，豈能全部知曉，而且這‘杳遝真人’，是先輩人物，平時不行走江湖，其號不彰……”</p>
“前輩現在卻能提出？”</p>
“是‘百花婆’相告的，約三十年前，她因采集百花之精，去到桐柏山中，巧逢這怪人，這怪人當時業已白發蒼蒼，也極好神家之術，所以兩人談話投了機，他才說出外號‘杳杳真人’！”</p>
“原來如此！”</p>
“還有一點，時已相隔數十年，不知他是否還在人間？”</p>
南宮維道心頭微微一涼。</p>
“可是‘百花婆’怎知那‘杳杳真人’能製‘行屍武士’呢？”</p>
“一枝梅”哈哈一笑道：“這話問得好，原因是‘百花婆’與‘遝遝真人’談到物物相克時，偶爾提到江湖中有人能使人變成行屍，人力不可製，隻有某種奇藥可以毀滅之時，當時‘百花婆’也隻聽聽便過了，沒有追問是什麽藥物。”</p>
“好，晚輩去碰碰運氣看，桐柏山與大別山一脈相連，正好順道！”</p>
“怎麽扯到大別山？”</p>
南宮維道把“百花婆”所說的“五色蘭實”之事，說了一遍。</p>
“一技梅”聲音中充滿了驚震之情，道：“你要去‘西歸穀’？”</p>
“是的，前輩也知道這地方？”</p>
“豈止知道，險些一命嗚唿！”</p>
南宮維道大喜過望地道：“前輩肯賜告經過嗎？”</p>
“當然可以，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夫也是一時好奇，想一探這可怖之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地頭……”</p>
“阿！”</p>
“別啊呀哇呀的，老夫懷著戰兢的心情，進入‘西歸穀’不到十丈，隻聽一個似空穀迴聲般的聲音道：“此穀不開，入者西歸’，老夫當時已生了退後之心，但一念好奇，硬起頭皮再往前行，約莫又進入了十丈左右，驟覺陰氣迫人，身上頓感不適，默察之下，內元不聚……”</p>
南宮維道禁不住又“啊”了一聲，這的確是聞所未聞的怪事。</p>
“一枝梅”話聲一頓之後，又接下去道：“老夫靈魂出竅，等到急忙迴頭時，已經四肢無力，舉步艱難，陰寒之氣，不斷往穴脈裏鑽，走不了幾步，便告不支倒地……”</p>
“後來呢？”</p>
“老夫拚著一點殘存之氣，一寸一寸爬出來。”</p>
南宮維道倒吸了一口涼氣，栗聲道：“夠驚險，前輩可能是唯一生還的人？”</p>
“可能，你還想去嗎？”</p>
南宮維道以斷然的口吻道：“晚輩不輕易改變心意！”</p>
“有種，但你想到後果了？”</p>
南宮維道豪氣入雲地道：“想到了，但天下無論任何事，總得有人去做！”</p>
“小子，老夫著實佩服你……”</p>
“過譽了！”</p>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p>
“把這裏事略作會商之後，立即動身！”</p>
“好，願你成功，為武林史冊添光輝！”</p>
“晚輩有個不情之請，祈前輩俯允！”</p>
“什麽事？”</p>
“在晚輩離此之後，望前輩能暗中維護此莊安全！”</p>
“可以，老夫不離開就是！”</p>
“還有，晚輩與‘百花婆’前輩約定三月為期，在此晤麵，為了桐柏山之行，展約二月，請前輩能予轉告………</p>
“那就是改為四個月了？”</p>
“是的，萬一……”</p>
“萬一怎樣？”</p>
“晚輩如四個月之內不返，那可能發生了意外，望前輩仍能大力協助敝會遺者們完成複仇大舉……”</p>
“要老夫鞠躬盡瘁？”</p>
“不敢，謹竭誠以求，前輩可為則為！”</p>
“這不須你說的，老夫豈是虎頭蛇尾，為德不卒之輩，不過窮通壽夭，雖不諳風鑒，觀其人亦可略知，小子，老夫等你迴來！”</p>
南宮維道激動地道：“謝謝前輩金口……”</p>
“噓！有人來了！”</p>
“噢！”</p>
“小子，你趕快入莊，最好別使對方知道你的行蹤！”</p>
“來的何等樣人？”</p>
“例行巡邏，依老夫的話，快進去，殺幾個小卒子於事無補！”</p>
“前輩，後會有期了！”</p>
“去吧！”</p>
南宮維道彈起身形，如魅形般投入護莊奇陣之中，然後，站在陣緣，舉目察看，隻見數條人影.分散開緩緩掠過，看身法是“雙龍武士”之流的身手。他也覺得出手沒有什麽意思，於是，返身朝莊宅奔去。</p>
方出陣外，立即有人喝問：“什麽人？止步！”</p>
他應了聲：“是我！”隨即站定身形。</p>
四條人影，閃現身形，雖在暗夜，但他的視力不殊白晝，隻見為首的手執虎尾鞭，雙目精光的的，赫然是新加盟入會的曹氏昆仲老二“單鞭將曹真”，不待對方開口，先發話招唿道：“是曹老哥嗎，小弟南宮……”</p>
“單鞭將曹真”搶前兩步，朗朗一笑，躬身道：“原來是少主，失迎！”</p>
“不敢，此地大家都好？”</p>
“平安！”</p>
曹真身後三名弟子，也恭謹地行禮口稱：</p>
“參見少主！”</p>
南宮維道一招手，道：“少禮，眾位弟兄辛苦了！”</p>
“單鞭將曹真”對身邊一名弟子道：“急速傳報範主事！”然後側身向南宮維道道：“少主請！”</p>
“請！”</p>
兩人相差一肩而行，那名弟子早沒了影兒。</p>
將及莊門，一行人迎了出來，當先的是“野和尚範文昭”，怪樣如昔，分毫不改，南宮維道疾步趨前，躬身道：“不敢當師伯屈駕！”然後又向其餘的作了一個羅圈揖，道：“勞動各位大駕，愧不敢當。”</p>
“哪裏！哪裏！”</p>
範文昭哈哈一笑道：“來啊！維道！”</p>
“師伯與各位先請！”</p>
“來，我們攜手而行！”</p>
南宮維道有一種倦鳥歸巢的感覺。</p>
“師伯，我娘……”</p>
“那不來了！”</p>
董淑筠業已來到中門前邊的院地。</p>
南宮維道脫開被範文昭握住的手，奔上前去，雙膝一曲，喚了聲：“娘，您好！”</p>
董淑筠雙眼一紅，扶起南宮維道，叫道：“孩子！”</p>
雖非親生，但那有逾骨肉的情份，使所有的人，全受感動。</p>
緊接著，義姐南宮倩與韓小虎兩夫婦迎了出來，互相寒喧。</p>
一行人直入大廳落座。</p>
南宮維道目光掃視廳內一周，低聲向旁邊的董淑筠道：“娘，小芬呢！”</p>
董淑竅黯然道：“她不願見人”</p>
南宮維道劍眉一蹙，說：“孩兒又放過了朱文華一次！”</p>
董淑筠粉腮一慘，苦苦一笑道：“孩子，難為你了！”</p>
範文昭開了口：“少主此行如何？”</p>
“挑了‘金龍幫’所屬‘沁陽分舵’，毀了‘赤後宮’設在孟津城的‘怡紅館’，不過，暗中全有‘一枝梅’前輩相助，來此途中，劍劈‘金龍幫’太上護法‘毒瘤子杜十全’……”</p>
“啊”</p>
的確是語驚四座，滿廳俱是讚歎之聲。</p>
範文昭眉毛一揚，道：“算是去了一個頭號勁敵，可喜，可賀！”</p>
“莊中沒有困難？”</p>
“沒有，備糧豐富，不虞匱乏，外間監視並不嚴密，偶爾采辦什物，也沒發生過意外，隻是大家夥悶的慌。”</p>
“目前可慮的是‘行屍武士’，怪物不除，無法行動。”</p>
“大家均為此憂慮，苦無對策！”</p>
“小侄已經有了路數！”</p>
此言一出，滿座動容。</p>
範文昭激情地道：“什麽路數？”</p>
甫宮維道把“一枝梅”的話，扼要地說了一遍，同時也把請托“一枝梅”盡力協助的話說了出來。</p>
董淑筠關切地道：“孩子，這是刻不容緩的事！”</p>
“你一切要小心……”</p>
“是的！”</p>
他本待說出赴“西歸穀”尋“五色蘭實”的事，但想了想，把到口邊的話咽了迴去。如果說了出來，義母與師伯等會力阻，即使勉強成行，也會令大家不安，同時，對會中人也是一種心理的負擔，對情緒影響極大。</p>
一直不曾開口的獨臂老者尤允中開了口：</p>
“我等靜候少主佳音！”</p>
南宮維道起立欠身道：“多謝，尤前輩兩位令郎前此為會捐軀……”</p>
尤允中愴然一笑，打斷了南宮維道的話：“少主。他們死得光榮！”南宮維道眼圈一紅，坐了迴去。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不知如何啟齒。心中難過到了極點，因為死者是為“宏道會”而捐軀，而自己是少主。</p>
黃衣老人古上梅沉重地道：“爭戰殺伐，死傷難免，今晚在座的，誰又料到是何終場，身為武士，隻要死得其所，死得其時，亦可瞑目於九泉。”</p>
尤允中點了點頭，道：“古老哥說的是！”</p>
範文昭起立道：“少主路途辛苦，也該歇歇，聚會到此中止，廚下已整備酒萊，稍停再請各位與少主一洗征塵！”</p>
南宮維道起立道；“不敢當！”</p>
眾人紛紛施禮告退。</p>
南宮維道向董淑筠道：“娘，孩兒想看看小芬？”</p>
董淑筠點頭道：“跟我來！”母子倆出廳轉入後院，來至靠偏院的一間小閣前，隻見燭影搖紅，一個纖巧的半身人影映在碧紗之上。</p>
董淑筠向南宮維道點頭示意，然後退了出去。</p>
南宮維道心頭先一陣黯然，徐步上前，輕輕扣了扣門。</p>
房裏傳出小芬低沉無力的聲音：“哪位？”</p>
“是我，小芬！”</p>
“你……是……”</p>
“南宮維道！”</p>
“哦，是少主，您迴來了？”</p>
“小芬，我可以進來嗎？”</p>
“請進！門沒有上栓！”</p>
南宮維道推門而入，小芬起立相迎，麵上帶著一絲愴然的笑容，這笑容並不能掩飾她內心的悲戚，隻見她憔悴容顏淡淡妝，消瘦花枝深深愁。</p>
“少主請坐！”</p>
“小芬，你瘦了？”說著，在她對麵椅上坐下。</p>
小芬幽淒地一笑道：“少主你定奇怪我依然活著？”</p>
南宮維道心頭一慘，強裝出一個笑容，道：“小芬，別那麽說，身為武林兒女，有些遭遇必須逆來順受。”</p>
小芬眼圈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答非所問地道：“難得少主來看我。”</p>
南宮維道盡量保持平靜地道：”小芬，你是巾幗不讓須眉，不要自苦！”</p>
淚水，終於滾落粉腮，麵上再現令人心顫的笑容。</p>
“少主，這並非自苦二字所能解釋的，一個女人，失去了珍逾生命的東西，活著的，隻是一副軀殼而已。”</p>
“小芬，唉！我不知該怎麽說才好……”</p>
“我是為吳伯母一句話而忍辱偷生！”</p>
“為我娘的一句話？”</p>
“不錯！”</p>
南宮維道心頭一動，義母董淑筠為什麽如此諱莫如深，行事如此詭秘，她要自己不殺朱文華，又用一句話穩住了遭朱文華強暴的尤小芬，的確令人難解。</p>
“小芬，我娘說了句什麽話？”</p>
尤小芬搖了搖頭，道：“不能告訴你！”</p>
南宮維道明知得到的答複必是這一句，但仍追問道：“為什麽？”</p>
“是吳伯母交待的！”</p>
“連我也不告訴？”</p>
“我爹也不例外！”</p>
說完，覺得這句話不妥，但也無法收迴，隻好笑了笑。</p>
南宮維道懷著滿腹狐疑，轉了話題道：“小芬，我明天要走了！”</p>
“什麽，少主明天又要離開？”</p>
“是的，不得不走！”</p>
“什麽要緊事？”</p>
“到桐柏山中尋訪一位前輩異人，解決‘行屍武士’的難題！”</p>
“哦！這是件大事，何時迴莊？”</p>
“四個月之內！”</p>
“不知還能否再見少主？”</p>
南宮維道鼻頭一酸，苦笑著道：“小芬，別說喪氣話，這不像你平時的為人。”</p>
“我……本已不是原來的我了！”</p>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試想，尤老伯現在隻剩下你一個女兒，能使他老人家晚景無依嗎？”</p>
“少主，我的心已死了啊！命運……誰能違抗呢？”</p>
“命運由自己主宰！”</p>
“也許對，但對我已失去了意義，我什麽都不在乎了！”</p>
南宮維道不願繼續談這些傷心話，起身道：“小芬，今夜莊中有個小宴，希望你能參加！”</p>
尤小芬毫不考慮地道：“不！謝謝少主美意！”</p>
“散散心也好？”</p>
“我不想見任何人！”</p>
“你能看開些，即使是勉強，尤老伯心裏也會高興！”</p>
“不！”</p>
“那……我走了！”</p>
尤小芬木然點了點頭，道：“少主請便！”</p>
出了小閣，南宮維道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暗歎一聲：“可憐的女子，這種奇慘遭遇的確不是一個年輕的少女所能承當的！”</p>
廳內，擺上了十桌酒席，頭目以上的都參加。</p>
這一餐，南宮維道因心中橫梗著尤小芬的事，吃的食不甘味。</p>
第二天一早，他辭別了義母師伯，離莊上路。</p>
真可說得上是風塵仆仆，馬不停蹄。</p>
這一天，來到了大別山，他已置備了豐富的幹糧準備在山中食用。</p>
大別山廣袤千裏，“西歸穀”在何處呢？</p>
他不由跌腳失悔，在五女店時，竟不曾向“一枝梅”問清楚“西歸穀”的坐落，但，現在已來不及了，他不能再迴頭去問，好歹隻有自己摸索了。</p>
這一大半天，他深入山區數十裏，一無所獲。</p>
入夜，他在一個石穴藏身。第二天一早，又開始盲目搜尋，如此一連五天下來，一無所見，連個相似或可疑的山穀都不曾看到，他不由有些沮喪，但那搜尋到底的意誌，是分毫也不動搖的。</p>
本來，在這綿直無盡的山巒中，尋找一座根本不識的山穀，的確是件難事。</p>
由此，他想到桐柏山中的“杳杳真人”，找起來更是難上加難，說不定對方已經不在人間，但事實上非盡人事不可。</p>
第六天，他已搜遍了近百裏範圍，近午時分，他登上一座高峰，默察山勢，準備深入做第二階段的搜尋。</p>
一隻雉雞，從不遠處衝空而起，一見之下，不由童心大發。獵雉，是他童年的拿手好戲，可惜跟前沒有彈弓，他幾乎不加思索地伸手錦袋，去摸金釵，手方探入，忽然觸及一個紙折，不由心中一動，這是什麽東西？</p>
那隻雉雞轉眼投入峰邊樹叢之中不見了。</p>
他取出紙折，打開一看，不由雀躍起來。</p>
這紙折上，繪的正是“西歸穀”的位置，不用說，這是“一枝梅”的傑作，但他是什麽時候放入自己的錦袋中的呢？錦袋從未離身，隻那晚在莊中過夜時解下掛在床頭，神偷，的確名不虛傳，這種身手，真是神出鬼沒。</p>
迴想那夜，一方麵旅途勞頓，又多喝了幾杯酒，再方麵在自己莊中，放心大睡，毫無警覺之心，所以才毫無所覺。</p>
這六天的莽撞，實在冤枉，不過幸而現在發覺，如果再茫然亂搜下去，那才真正氣人呢！</p>
他迫不及待地攤開地圖，仔細參詳。</p>
這圖繪的十分細致，從入山起，均標明了特殊山勢，裏程及方向。</p>
他默默迴想搜尋過的峰穀，與地圖對照，再細察立身之處，不禁喜極而笑出聲來，這高峰，赫然是圖中最重要的指標。</p>
順峰西行，越過三道澗，便是“西歸穀”口。</p>
他收起了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對“一枝梅”的感佩，簡直難以形容。他取出於糧充饑。</p>
看日色，，是正午時分。</p>
正待下峰之際，忽然一眼瞥見十丈外峰邊一塊怪石上，赫然呈現一個女人身影，心頭不禁為之駭然而震。</p>
隻見那女子長發紛披，背向而坐，生形年貌，無法看到，身著青衣。</p>
在這荒山絕嶺，出現這麽個女人，的確令人駭異。</p>
她是原本就坐在那裏，還是剛來不久，為什麽自己竟然一無所覺？</p>
他幹咳了一聲，希望那女子迴頭，但，對方似塑像般的寂然不動。</p>
他想；管它，自己的事要緊。</p>
於是，他舉步便要離開，腳步一移，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幽然長歎，那聲音，孤淒，渺茫，有如空穀足音，給人一種幽寂但又虛無縹渺的感覺。</p>
他不期然地止了腳步。</p>
那女子歎息了一聲之後，又寂然如故。</p>
南宮維道忍不住發話道：“姑娘怎麽稱唿？”</p>
沒有反應。</p>
南宮維道從鼻孔裏吹出了一口悶氣，方待再次舉步……</p>
那女子卻在此刻發了話：“你是什麽人？”</p>
聲音冷的怕人，大天白日，給人一種陰森冰寒的感覺。但聽起來不失嬌脆，這證明對方年紀不會太大。</p>
南宮維道想了想道：“區區‘不死書生’！”</p>
“哈！‘不死書生’，這名號倒很別致！”</p>
“姑娘怎樣稱唿？”</p>
“我麽？沒有名字，有人叫我‘無名女’！”</p>
“無名女？”</p>
“對了！”</p>
“姑娘怎會來在這荒山野嶺之中？”</p>
“誰說的，我世代居在此山！”</p>
她仍沒迴過身來，卻跟著反問道：“不死書生，你來這深山之中有何目的？”</p>
南宮維道迭經禍患，閱曆也不少，心裏本能地有一種警惕之念，淡淡地道：“興至而已！”</p>
“哈哈哈哈……”</p>
“無名女”縱聲狂笑起來，嬌軀亂顫，紛披的頭發，陣陣波動，那笑聲如午夜急雨，顫人心弦。</p>
南宮維道重重地一哼，道：“姑娘因何發笑？”</p>
“好一個興之所至！”</p>
“這也不見得好笑呀？”</p>
“好笑之至，這裏既非名山，也無勝景，人蹤罕至，你竟然會興之所至，這興頭可真不小！”</p>
詞鋒犀利，咄咄逼人，南宮維道不禁大惑。</p>
至此似已無話可說，南宮維道心念一轉，默然舉步……</p>
“慢走！”</p>
“姑娘還有話說？”</p>
“你未見我麵，也不知道我的年紀，竟稱我為姑娘？”</p>
這話近於取鬧，南宮維道有些啼笑皆非，溫聲道：“那該如何稱唿你？”</p>
“算了，姑娘也罷！”</p>
“姑娘喚住在下，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嗎？”</p>
“我想知道你入山的目的！”</p>
“在下說過……”</p>
“我代你說了吧，興之所至，沒有目的，對嗎？”</p>
“對了！”</p>
“深山多虎狼，你一點也不怕？”</p>
“姑娘所指何意？”</p>
“就這麽句話，沒旁的意思！”</p>
“在下自信還有點膽子，一般虎狼，倒不放在意下！”</p>
“很自負，對了，你叫‘不死書生’，這名號也夠狂妄……”</p>
“何得謂之狂妄？”</p>
“因為世間沒有不死的人！”</p>
“誠然，那是指天年已盡而言，在下所謂的不死，是別於天年當終而言！”</p>
“所以我說的‘狂妄’兩字並沒錯！”</p>
“這不值得辯論！”</p>
“你無以自解吧？”</p>
“就算這樣也無所謂。”</p>
“有意思！”</p>
“在下沒空饒舌……”</p>
“噫！奇了！你不是興之所至嗎？怎地又沒空了？看來你善說謊。”</p>
南宮維道麵上一熱，訕訕地道；“隨便姑娘如何解釋，在下要走了！”</p>
“你不屑與我交談？”</p>
“不是這意思，不過我們似乎沒有什麽好談的！”</p>
“談談江湖中的趣聞軼事如何？”</p>
“這方麵在下所知有限，很抱歉令姑娘失望。”</p>
“你很固執？”</p>
“並無不可！”</p>
“也許對你有好處？”</p>
“在下不需要什麽好處！”</p>
“你會後悔？”</p>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對方這話斷非無因而發，看來這女人居心叵測，她的目的是什麽呢？她的現身，本就突兀，這一說，距正題便不遠了，當下好奇之心大發，試探著問道：“在下有什麽值得後悔的？”</p>
“無名女”冷淒淒地一笑，道：“因為你不願與我交談！”</p>
“這有什麽？”</p>
“後果十分嚴重！”</p>
“在下倒很想知道什麽嚴重後果？”</p>
“你會取消名號！”</p>
“姑娘的意思是死嗎？”</p>
“嗯！”</p>
南宮維道仰天打一個哈哈，道：“在下不在乎生死！”</p>
“但你取了‘不死書生’的外號？”</p>
“也是興之所至。”</p>
“無名女”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發出一聲歎息，自言自語地道：“隻緣情關看不破，此身常在奈何天！”</p>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道：“姑娘莫非情場失意？”</p>
“春蠶作繭自縛……”</p>
“姑娘逢上了負心人？”</p>
“無名女”突然厲聲大叫道：“誰敢對我負心？”</p>
南宮維道被她這突然的厲叫嚇了一大跳，這話倒是新鮮，既然她自信無人敢對她負心，那她歎的是什麽氣呢？</p>
到底是什麽來路？</p>
“沒人敢對姑娘負心嗎？”</p>
“當然！”</p>
“為什麽？”</p>
“很簡單，負心者必死！”</p>
南宮維道不由蕪爾道；“姑娘的意思是負心人必遭報應？”</p>
“不錯，這報應由我主宰！”</p>
“既然如此，姑娘何事可歎？”</p>
“這你不必知道！”</p>
南宮維道啼笑皆非地道：“是姑娘自己提起的！”</p>
“無名女”撲哧一笑，聲音已不似先前的冷漠，竟和緩了許多。</p>
“是的，這是我……提起的！”</p>
南宮維道淡然道：“在下也沒興趣探人隱私。”</p>
“無名女”大聲道：“但我要告訴你！”</p>
南宮維道暗忖，好一個任性的女子，反反複複，全是她自己說的話，她不是任性，便是心神失常。</p>
“為什麽要告訴在下呢？”</p>
“因為一年多來，我隻碰到你一個人，我不能對石頭樹木去說。”</p>
“一年多隻碰到在下一人？”</p>
“不錯！”</p>
“以前呢？”</p>
“沒有以前，一年多前我才認識他！”</p>
“他是誰？”</p>
“正是我要告訴你的人！”</p>
“在下很願意聽。”</p>
“毒瘤子杜十全”挪步進入圈子。</p>
“玉蝴蝶”與兩個黑衣老者，自動退了開去。</p>
“毒瘤子杜十全”揚了揚手中劍，寒聲道：“白衣童麵，本座成全你！”</p>
話聲中，一劍斜斜刺出，這一劍，部位招式，詭辣得到了家，“白衣童麵”輕輕一晃身，用手中的朱文華去擋劍，“毒瘤子”的劍，滑溜十分，挪步，從另一部位刺去……</p>
“玉蝴蝶潘巧巧”似乎與杜十全早有默契，杜十全一出手，她便繞著“白衣童麵”身後打轉，伺機出手。</p>
“白衣童麵”大叫一聲：“姓杜的，你再出一劍，我便毀了這小子！”</p>
杜十全果然不敢出手，收劍後退。</p>
就在“白衣童麵”說話分神的瞬間，潘巧巧脫手發出“毒蚨”，直取“白衣童麵”的後心……</p>
一條人影，電撲而至，“毒蚨”襲上那人影，掉落草叢。</p>
圈子中多了一個目射煞光的錦衣書生。</p>
“不死書生！”</p>
驚唿聲如雷驟發。</p>
圈子內的四名高手，不期然地齊往後退，麵色大變。</p>
“白衣童麵”打了兩個踉蹌，看來他是勉力支持，現在已到了不支地步。</p>
南宮維道麵罩冷霜，手握鐵劍，片言不發，閃電般攻向側方兩老者，兩老者暴喝一聲，舉劍迎擊，但南宮維道這一著乃是佯攻，他的主要目的是“玉蝴蝶潘巧巧”，招至中途，突然連人帶劍，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撲擊“玉蝴蝶”。</p>
“玉蝴蝶”在南宮維道出劍攻向兩老者時，從側後方突擊應援，甫宮維道一返身撲擊，她正是疾攻之勢，這一來，根本沒有閃讓的餘地。</p>
“哇！”</p>
慘號破空，血光迸現，“玉蝴蝶”被一劍揮成兩段。</p>
眾“金龍武士”又是一陣驚唿。</p>
兩老者的確驚得呆了。</p>
杜十全登時麵似龔血，他連應援的餘地都沒有。</p>
南宮維道一迴身，麵對“毒瘤子杜十全”。</p>
杜十全目毗欲裂地道：“不死書生，本座要拍你挫骨揚灰！”</p>
南宮維道不屑地一哼道：“隻要你辦得到！”</p>
“白衣童麵”栗聲道：“不死書生……人交給你！”</p>
南宮維道目光一掃“白衣童麵”手中的朱文華，心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p>
仇家之子！</p>
奸汙尤小芬的淫徒！</p>
他恨不得把他生撕活裂，但，養母董淑筠曾一再交待，不許傷害他，必要時還要保護他，為什麽？為什麽？他想不透“毒瘤子杜十全”暴喝道：“你們是一路的？”</p>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原無不可！”</p>
“白衣童麵”口裏呻吟了一聲，突地跌坐下去，連帶朱文華也栽落地麵。</p>
南宮維道見狀大急，在道義上，他應該援手“白衣童麵”，不由栗聲道；“閣下無法行動了嗎？”</p>
“白衣童麵”一頷首，道：“我……不成了！”</p>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毒瘤子杜十全”身手不弱，如果要救“白衣童麵”，又要帶走朱文華的話，事實上辦不到，而“白衣童麵”顯然內外傷極重，再耽擱時間，準活不成了：如要全力對付社十全，便無法兼顧“白衣童麵”安全，在場的任何人，都可致他死命。</p>
目前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殺死朱文華，力救“白衣童麵”，一是放了朱文華，問題便迎刃而解。</p>
殺死朱文華，有違義母董淑筠之命，不管內情如何，義父因自己而舍子捐生，義母撫育自己長大，可說恩重如山，不殊親生父母，她的話決不能違忤。</p>
兩名黑衣老者，目注坐地不起的“白衣童麵”，躍躍欲試，看樣子隻要杜十全向自己出手，他倆便立即對付“白衣童麵”，還有數十名武士，虎視眈眈，雖不足憂，但對“白衣童麵”，確是大威脅。</p>
“白衣童麵”看樣子恐已無力製朱文華死命，如此，對方的顧慮便消失了。</p>
心念之間，迅快地作了抉擇，決定放過朱文華，救“白衣童麵”一命。</p>
當下突然閃身，鐵劍指住朱文華。這一著在場的人全感到意外。</p>
“毒瘤子杜十全”猛省自己沒立即出手絆住“不死書生”，是一大失策，但後悔已來不及了，氣得一跺腳道：“不死書生，你準備怎樣？”</p>
南宮維道有所恃地道：“依你看呢？”</p>
“你敢動少幫主……”</p>
“區區不敢殺他那便是笑話了！”</p>
“你殺了他，這筆帳將算在所有‘宏道會’的餘孽身上，你知道後果？”</p>
“哈哈哈哈，杜十全，後果嗎？本會與金龍幫原本不共戴天，談什麽後果？”</p>
杜十全臉色成了鐵青，啞口無言。</p>
南宮維道淩厲的目光一掃側方的兩名黑衣老者，喝道：“站遠些！”</p>
這話，似有無窮的威力，兩老者果然應聲退了數步。</p>
南宮維道蹲下身去，右手劍仍指著不言不動的朱文華，左手疾探“白衣童麵”穴脈，一探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方業已氣消脈沉，生機十分薄弱。</p>
一時之間，他真有些無計可施。</p>
杜十全栗吼道：“不死書生，他死定了！”</p>
南宮維道橫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未見得！”</p>
話聲中，伸手錦袋，摸出了三粒師門傷丹，遞與“白衣童麵”，道：“閣下快服下，區區助你一臂！”</p>
“無用了！”</p>
“試試看！”</p>
“白衣童麵”抬起無力的手，接過藥丸，納入口中，南宮維道目光監視著全場，左掌心貼上“白衣童麵”命門，徐徐迫入真元。</p>
杜十全仗劍欺身……</p>
甫宮維道寒聲道：“杜十全，你敢再動，區區先宰了朱文華！”</p>
杜十全果然被迫止步，但那恨毒之氣，卻畢露無遺，額上的肉瘤在發顫，身軀也在簌簌直抖。</p>
過了片刻，甫宮維道收迴手掌，道：“怎麽樣？”</p>
“白衣童麵”淒聲道：“老弟，我……恐怕要辜負你了！”</p>
“閣下傷勢如此嚴重？”</p>
“失血過多，加上……內腑重傷，不及時治療……”</p>
南宮維道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勢不能如此僵持下去，如能立刻帶“白衣童麵”離開，盡力救治，或許能挽迴他一條命。</p>
“閣下能步行嗎？”</p>
“試……試看！”</p>
說著，以手撐地，站了起來，晃了幾晃，但終於站穩了。</p>
南宮維道左手扶起朱文華，隨著起立。</p>
杜十全怒叫道：“不死書生，你想怎樣？”</p>
南宮維道轉念道：“如要朱文華的命，叫你手下撤退！”</p>
“你放人？”</p>
“可能！”</p>
“白衣童麵”激顫他說道：“不可，我……看是死定了，老弟，殺了他……”</p>
南宮維道無法明言，隻好道：“閣下有救的！”</p>
“不……行了！”</p>
“在下要盡力一試！”</p>
“老弟，我擒這小子，本是……為了要替你盡點力……”</p>
南宮維道大感意外地道：“為在下盡力？”</p>
“不錯！”</p>
“為什麽？”</p>
“呢！我也……說不出……是緣份吧！”</p>
南宮維道更加不解了，他母親“白發紅顏”，被師父禁錮在古墓中數十年，彼此之間隻有仇恨，哪來的緣份呢？不過，從當時自己被挾至墓中，他向母親求情等經過看來，他是個怪人。</p>
“緣份嗎？”</p>
“白衣童麵”突然迴身凝視著南宮維道，舉手緩緩除了麵具。</p>
“呀！你……”</p>
南宮維道驚唿一聲，全身如遭雷擊似的一震，說不上話來。</p>
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白衣童麵’竟然是在山中不期而遇，漸成同道的中年文士徐鬱之。</p>
他愣愣地望著他，半響無言。</p>
徐鬱之身形晃了一晃，強打精神，慘然一笑，道：“老弟，愚兄一生走邪路作惡多端，僅交你一個朋友，你的為人使我心折，立意從善，可惜……不能長久相交了……”</p>
南宮維道激動不已地道：“徐兄，振作些，小弟非使你複原不可！”</p>
徐鬱之又是苦苦一笑道：“愚兄萬分感激……隻有件事，請看愚兄薄麵，照顧老母……”</p>
“一定的！還有，徐兄……是傷在杜十全他們群攻之下一是的！”</p>
“小弟替你討這筆帳！”</p>
“行了！”</p>
徐鬱之麵上毫無血色，雙目神光盡失，口角竟沁出了血水。</p>
南宮維道急切中，突然伸手在朱文華身上戳了幾指。</p>
杜十全見狀，暴吼道：“你敢傷……”</p>
甫宮維道把朱文華拋向杜十全，杜十全急接在手中。</p>
徐鬱之喘著氣道：“老弟，你……錯了！”</p>
南宮維道不答他的話，帶煞的目光，冷視著杜十全，道：“姓杜的：朱文華巳被我封了功力。如果不立即救治，一個時辰送命。辦法很簡單，遍點全身大小穴道，然後一個時辰內不停地輸以真元，你記住了！”</p>
杜十全咬牙切齒地道：“不死書生，你飛也飛不了！”</p>
“要他活命，立即行動，咱們不久再見！”</p>
說完，挾起徐鬱之，右手仗劍，大步走去……</p>
“站住！…”</p>
暴喝聲中，兩名黑衣老者，雙雙撲上。</p>
南宮維道手中鐵劍猛然劃出。</p>
“嗆！”挾以一聲悶哼.兩老者一個折劍，一人胸前冒紅。</p>
南宮維道轉頭道：“現場功力高的大概隻你等三人，憑杜十全一人不能連續一個時辰不斷以真元助朱文華打通穴道！”</p>
說完，舉步再走。</p>
兩老者怔在當地，作聲不得。</p>
外圍的“金龍武士”知道一出手就送命，誰敢去捋虎須，紛紛朝兩側退開，讓出通路，“毒瘤子杜十全”業已著手救治朱文華。</p>
南宮維道從容出廟，然後運足功力，朝曠野之地疾奔，雖然他手中多了一個人，但奔馳的速度，仍十分驚人。</p>
一口氣奔了五六裏地，采到一片丘陵之中，忙揀了個僻靜之所，放下徐鬱之。一看，不由傻了眼。</p>
隻見徐鬱之已經奄奄一息，出的氣多，入的氣少，眼白不停地向上翻。</p>
這一下，他可慌丁手腳，不管徐鬱之以前的為人如何，自結交之後，他的表現很夠一個朋友，他曾答應為“宏道會”效力，他也是一個顯赫的人物，現在如此下場，實在令人扼腕。</p>
“徐兄！徐兄！”</p>
連喚數聲，對方僅眨了眨眼。</p>
一股涼氣，從心底直冒上來，他說要為自己盡點力，所以才挾持了朱文華，他哪裏知道有義母董淑筠在中間岔了這一技呢！否則，朱文華活不到今日了。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p>
他用手疾探穴脈，“心脈”欲斷還續，氣血微弱得幾乎沒有。</p>
南宮維道不由仰天一歎，他略通歧黃，知道救治無望，除非有“大還丹”或“千年何首烏”一類天材地寶，護住將斷的心脈，否則，如貿然以內元救治，反速其死，他完全絕望了。</p>
痛苦的目光，停在徐鬱之白紙似的麵上，心中充滿了愧疚之情。</p>
又一個為“宏道會”而犧牲的人。</p>
麗日當空，他卻有天昏地暗的感覺。</p>
突然，徐鬱之嘴角一咧，浮起了一絲微笑，笑容僵化在臉上沒有消失，頭一偏，合上了眼皮。</p>
不可一世的“白衣童麵”就此與江湖告別了。</p>
正如他自己所說，一生作惡多端，但，到了人生盡頭，他毅然向善，江湖浪子迴頭，他的笑，該是一種安慰的表示。</p>
南宮維道撫著淒冷的屍身，掉下了數滴英雄之淚。</p>
這是他對這位奇特的好友，唯一的吊念。</p>
“徐兄，你去了，因小弟之事而亡，小弟會遵守遺言，報仇，照顧令堂。”</p>
口裏喃喃祝禱，一個意念升上腦海，他淒然地笑了笑。</p>
他脫下他的白衣，與麵具放在一起。</p>
然後，他急急掘墓，就地掩埋立碑，碑上居中刻的是：“近故武士徐鬱之之墓”。</p>
邊下特別題了“生而何地死何為”幾個字。</p>
下署“不死書生”敬立。</p>
諸事妥當，前後耗去了大半個時辰。</p>
他換上染滿鮮血的白衣，戴上麵具，肅立墓前，倫聲道：“徐兄，小弟為你報仇去了！”</p>
然後，彈身迴奔“七賢廟”。</p>
怒火在胸中燃燒，仇恨在血管裏流轉，他祈望著“毒瘤子杜十全”一行尚未離開，他要以“白衣童麵”的身份為徐鬱之報仇。</p>
身形猶如魅影飄風，其快無比。</p>
顧盼間，那片梅林在望。</p>
他在木橋頭放緩身形，然後昂首過橋。</p>
“站住！”</p>
暴喝聲中，四名“金龍武士”橫攔身前，一看之下，不由大驚失色，齊聲驚唿：“白衣童麵！”</p>
“白衣童麵”竟然活著，前後僅一個時辰，這的確令人駭異。</p>
南宮維道腳步未停，向前直闖，四名武士驚悸地退了兩步，齊齊拔劍在乎，甫宮維道片言不發，雙掌猛拂。</p>
如山勁氣卷處，慘號破空而起，兩人立栽路中，另兩人被震飛三丈以外。</p>
他看都不看一眼，徑直朝林中撲去。</p>
七八名外圍警戒武士，聞聲撲至。</p>
“呀！”</p>
驚叫聲中，齊刹住身形。</p>
“哇！哇！”</p>
南宮維道掌劈指戳，旋飛戳殺，隻眨眼功夫，全部了帳，逃得了最遠的，不出兩丈。</p>
到了廟門前，兩名黑衣老者，匆匆撲了出來，目光掃處駭然怔住了。</p>
南宮維道直奔到對方身前兩丈處，才止住腳步。</p>
老者之一栗聲喝問道：“白衣童麵，你竟然沒有死？”</p>
南宮維道以內功逼住嗓音，陰森森地道：“本人若死了，這仇由誰來報！”</p>
兩黑衣老者深深掃了滿身血汙的冒牌“白衣童麵”一眼，另一個道：“好極了，生有地，死有方，你既然迴來找死，我們當成全你！”</p>
語聲中，雙雙仗劍前欺……</p>
南宮維道也懶得拔劍，雙掌一掄，攻了過去，雙方展開了驚人的搏鬥，赤手對雙劍，隻三個照麵，兩老者便已失去了還手之力。</p>
又是三個照麵，暴喝聲中，一名老者口噴血箭，栽倒在廟門石階之下。另一名見狀不佳，虛晃一劍，轉身便朝廟門裏彈去。</p>
“哪裏走！”</p>
南宮維道如影附形而上，疾逾電光石火，一把抓住了對方右臂，用力一抖，“鏘！”老者手中劍掉落地麵。</p>
另一手隨即揪住老者腰帶，振臂把他舉了起來，猛朝廟門石獅砸去。</p>
“哇！”</p>
又是一聲驚人心神的慘嗥，那名老者，被砸成了一堆爛肉。</p>
三名“金龍武士”由裏麵奔了出來，遠遠見狀，掉頭折迴。</p>
南宮維道一步一步朝廟裏走去。</p>
穿過中門、便是原先交手的院落，現場已不見屍體，諒來已清理過了。</p>
十幾名武士，驚怖地遠遠站著。</p>
“毒瘤子杜十全”嘿嘿一陣怪笑，迎上前來。</p>
少幫主朱文華雙眉緊蹙，站在殿廊上，他的穴道看來已解開了。甫宮維道遠遠掃了他一眼，目光迴到業已欺近身前的“毒瘤子杜十全”麵上。</p>
杜十全目中盡是獰色，陰側側地道：“白衣童麵，你真是命大！”</p>
南宮維道嘿嘿一笑道：“杜十全，我不死你便完了！”</p>
“配嗎？”</p>
“你可以看得到的！”</p>
“白衣童麵，先前若非‘不死書生’橫來一手，你一百個也死了……”</p>
“所以，該死的還是死！”</p>
“你很有自知之明，迴頭領死。”</p>
“杜十全，‘金龍幫’又將失去一個太上護法。”</p>
“有種的我們再來對上三掌？”</p>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看來徐鬱之一定傷在對方掌下，破了心脈，這“毒瘤子”的掌上功夫，必然十分了得，正好，以同樣的方法來為徐鬱之報仇，當下冷哼了一聲道：“好極了！”</p>
“三掌之內你仍不死。本座饒你一命！”</p>
“但本人卻非要你的命不可！”</p>
“嘿嘿嘿嘿，白衣童麵，你是在做夢！”</p>
“咱們走著瞧了？”</p>
“準備！”</p>
杜十全暴喝一聲，矮身，弓腰，雙掌半提。</p>
南宮維道暗運全部真力於雙掌，但表麵上從容不迫，雙掌虛虛下垂，似乎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裏，但眸中卻是殺機可掬。</p>
無形的殺機，彌漫在荒蕪的廟院。</p>
朱文華突地彈身入院，站在圈子之外，冷酷地道：“太上護法，你說三掌不死，你饒他一命？”</p>
“嗯！”</p>
“我的帳呢？”</p>
“你可以自己算，本座言出必踐，不會下手殺死他！”</p>
“那好，三掌之後交給我！”</p>
“這麽一說，本座隻好手下留情，留個活口了？”</p>
“當然，這比較恰當！”</p>
雙方一問一答，似乎“白衣童麵”已是砧上之肉，聽任宰割了。南宮維道冷眼一掃兩人，道：“杜十全，你如不用全力，將沒有對第三掌的機會……”</p>
“毒瘤子”輕輕地一笑道：“改為一掌如何？”</p>
南宮維道不以為然地道：“那更幹脆！”說完，轉向朱文華道：“少幫主，你會失望！”</p>
這種神情態度，使杜十全與朱文華困惑，一個重傷將死的人，複活已是奇跡，竟然迴頭挑戰，莫非怪事？一個人即使服下天珍地寶，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之內，驟增功力。</p>
“白衣童麵”何所恃呢？</p>
杜十全突然若有所悟道：“白衣童麵，你倚那白發紅顏的母親撐腰嗎，何不請她現身出來！”</p>
南宮維道怒哼一聲道：“你在放屁！”</p>
杜十全額上的瘤子一顫，道：“那完全是存心找死來的？”</p>
“是存心索命來的！”</p>
“那好，準備！”</p>
場麵頓時緊張了。</p>
南宮維道可不敢大意，互對一掌，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既要為徐鬱之報仇，就得有所表現，以慰他在天之靈。</p>
雙方的內力，均已提到了極限。</p>
這是互判生死的一擊，但南宮維道自信極強。</p>
十幾名“金龍武士”，逡巡著迫近圈子，要見識這難得一見的對掌。</p>
相持了約莫半刻時間，杜十全首先不耐，吐氣開聲，雙掌猛然拍出。</p>
南宮維道沉哼一聲，相繼推掌。</p>
轟然一聲巨響，猶如山崩地裂，勁氣如怒濤般向四外卷湧，站得最近的朱文華，被卷得退了一個大步。十餘武士，麵目失色。</p>
勁風過後，場中兩人仍兀立對峙。</p>
這一掌究竟誰勝誰負？</p>
所有在場的原本駭震的目光，變成了困惑。</p>
突然，“毒瘤子杜十全”身軀晃了兩晃，“哇！”地射出一股血箭，“砰！”然後跌坐地上，口中冒出血沫。</p>
“呀！”</p>
驚唿聲破空而起。</p>
誰也料不到，堂堂太上護法，接不了“白衣童麵”的一掌，而他，本是他手下敗將，重傷將死之人，短短一個時辰，竟有這麽意外的變化。</p>
驚唿聲過後，現場立趨死寂。</p>
朱文華麵如土色，大喝一聲：“撤退！”</p>
十幾名武士，如漏網之魚，倏然而沒。</p>
朱文華發令之後，急急轉過身去，作勢……</p>
“朱文華，你還打算走嗎？”</p>
語冷如冰霜，令人不寒而粟。</p>
朱文華腳下生了根，寸步難移。</p>
朱文華觳觫地轉過身來，麵上沒有一絲血色，但仍硬著頭皮道：“白衣童麵，你待怎樣？”</p>
南宮維道恨恨地道：“我剁碎你！”</p>
朱文華全身一顫，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驚恐萬狀地望著“白衣童麵”。</p>
南宮維道殺機陣陣洶湧，“唰！”地掣出鐵劍。</p>
朱文華再退了兩步，他連拔劍反抗的勇氣都消失了。</p>
南宮維道握劍的手在發抖，義母董淑筠一再交待的話，又響在耳邊：“你不能傷害他，甚至必要時你還要保護他……”</p>
他的心痛苦得在起痙攣，他垂下了劍，大喝一聲：“你滾！”</p>
朱文華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白衣童麵，什麽原因使你不敢下手？”</p>
“不敢，哈哈哈哈，為了‘不死書生’的緣故，饒你不死！”</p>
“那……又為什麽？”</p>
南宮維道厲聲道：“朱文華，快滾，在本人未改變主意之前。”</p>
朱文華目光轉向“毒瘤子杜十全”。</p>
南宮維道再次厲喝道：“滾！”</p>
朱文華彈身疾縱而去。</p>
南宮維道一迴身，麵對杜十全，滿腔怨毒，突然爆發。</p>
“杜十全，本人要以同樣的手段對付你！”</p>
“毒瘤子杜十全”全身一顫，想掙起身來，但撐起一半，又跌坐迴去。</p>
“白衣童麵，殺吧！本座認命了，隻是……”</p>
“隻是什麽？”</p>
“你原沒這高的功力？”</p>
“你想知道？”</p>
“當然，否則死不瞑目。”</p>
“好，本人讓你瞑目！”</p>
說完，脫下麵具。</p>
“毒瘤子杜十全”絕望地怪叫一聲：“不死書生！”</p>
“不錯，我為好友報仇！”</p>
“啊！本座……有目如盲，早該……認出你小子的鐵劍。”</p>
“認得出認不出都是一樣，反正你死定了，你等聯手殘害‘白衣童麵’，理應付出代價！”</p>
杜十全沮喪地一歎，道：“不死書生’下手吧！”</p>
“我會的！”</p>
話聲中，戳出一劍。</p>
“哇！”</p>
血水似噴泉般噴了出來。</p>
“哇！哇……”</p>
一劍又一劍，杜十全頃刻間變成了一個血人。</p>
“不死書生，你……你……夠狠！”</p>
“好說，比你閣下差多了！”</p>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p>
“杜十全，現在你才知道嗎？”</p>
杜十全倒了下去，抽扭，喘息，慘哼，就是斷不了最後一口氣，充滿戾氣的眸子，此刻成了乞憐，他希望快些結束這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p>
鐵劍從心窩緩緩刺入，杜十全雙腳一伸，結束了醜惡的生命。</p>
南宮維道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在屍身上拭淨了劍上血跡，歸入鞘內，然後把麵具與那襲血汙狼藉的白衣，拋在屍旁，仰天喃喃道：“徐兄，小弟已為你報仇了！”</p>
斜陽，照射在破廟的一角，淒清而慘淡。</p>
這一幕由血開始的慘劇，在血光中結束，隻留下了令人不忍目睹的現場。</p>
南宮維道離廟上路，繼續奔向許州。</p>
一路無甚事故！似乎“金龍幫”的囂張氣焰，經過多次的挫抑，已收斂了許多。</p>
這一天，黃昏時分，南宮維道抵達許州，他徑奔五女店。</p>
他心頭下意識地緊張起來，見到了師伯義母他們，將如何措詞呢？赴大別山尋“五色蘭實”刻不容緩，萬一延誤時日，周小玉被他人贅配，豈非終身遺恨，也難以對“金釵魔女”交待，但，這總屬兒女私情，報仇複會才是大事。</p>
目前報仇最大的阻礙當是崆峒“魔魔道人”的“行屍武士”，那是非人力所能強的，不知師伯“野和尚”他們可籌出了善策？</p>
起更時分，抵達五女店。</p>
遙望南宮莊宅，隱在夜色之中，一片謐靜。</p>
可能，“金龍幫”方麵，尚未發現在外圍所撒之毒，業已被掉了包，認為可以活活困死莊內人。</p>
倒是那些可怖的“行屍武士”不知是否仍守伺在附近！</p>
到了接近護莊奇陣的外圍林中，仍未發現什麽異樣，心頭放鬆了不少。</p>
突然，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子，你迴來了？”</p>
南宮維道一聽是神秘人物“一枝梅”的聲音，不由大喜，忙道：“前輩也迴來了？”</p>
“比你早兩天！”</p>
“這裏仍然平靜？”</p>
“表麵如此，危機四伏，對方不除去這心頭之瘤，豈肯幹休？”</p>
“晚輩未曾發現敵蹤。”</p>
“你多呆一會，便可發現！”</p>
“行屍武士仍在嗎？”</p>
“在，兩名，駐守未離。”</p>
“這倒是件麻煩事……”</p>
“老夫業已發現了‘行屍武士’之秘……”</p>
南宮維道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是怎麽迴事？”</p>
“一枝梅”沉聲地道，”行屍武士均是人，而且是不弱的高手！”</p>
“哦，怎成了這等形狀呢？”</p>
“因為他已由人變為行屍！”</p>
南宮維道心頭飄過一抹寒意，粟聲道：“是真正行屍？”</p>
“不折不扣的行屍！”</p>
“什麽原因呢？”</p>
“這是一種絕滅人性的左道旁門之術，武林高手，被施術者製住之後，立即以藥物使被製的高手失去本性人性，然後在特製的藥水中，浸泡百日，使其皮肉堅韌，至此，作為一個人的條件便完全喪失……”</p>
“太殘忍了！’</p>
“這隻是起頭，隨後，以特殊手法，使被製的氣血逆行，一反正宗運行之道，再服以特製的增長元氣的藥物，這種藥物，平常人服之必死，但受術者服下之後，內元頓增，再以後，授以幾式特殊殺手，再練百日，大功告成……”</p>
南宮維道驚然道：“頗不簡單？”</p>
“當然！”</p>
“前輩何以知道得這般清楚？”</p>
“是‘百花婆’說的！”</p>
“啊！那‘百花婆’也通此術？”</p>
“她不懂，也是聽人說的。”</p>
“行屍武士自己不能言語？”</p>
“老夫說過作為一個人的條件完全喪失，全受施術者支配，對生死二字亦已無所感受，這是極可怕的殺人工具！”</p>
“能否再恢複為正常人？”</p>
“不能！”</p>
南宮維道沉重地吐了一口氣，道：“該有製伏之法？”</p>
“除了施術者本人！”</p>
“魔魔道人？”</p>
“不錯！”</p>
“那隻有設法擒拿‘魔魔道人’一途？”</p>
“行不通！”</p>
“為什麽？”</p>
“他決不肯毀壞他窮畢生之力所製造的工具！”</p>
“他不怕死？”</p>
“一枝梅”哈哈一笑道：“魔魔道人並非等閑人物，要擒他談何容易，即使他入了你的手，死並不能威脅他去做這件事！”</p>
“為什麽？”</p>
“因他自知如被擒便死定了，同時，決不會放過他，對嗎？”</p>
“如果晚輩真的網開一麵呢？”</p>
“他會相信嗎？他被擒是死，毀了自己的傑作也是死，所以他不會做。何況擒捉他決非易事。”</p>
“但為了毀去‘行屍武士’，晚輩雖明知不可為也要去做！”</p>
“決辦不到！”</p>
“前輩認定如此？”</p>
“他與‘行屍武士’心靈相通，彼此不分離，你沒時間下手，還有一點，除了他，沒有人能完全控製這幾具行屍，設若他死了，‘行屍武士’失去控製，試想，後果如何？那些失去人性的怪物，在不受控製的情況下，其禍害之烈，你可以想象得到。”</p>
南宮維道倒抽了一口涼氣，激聲道：“那就是說根本無法可施了？”</p>
“或許有”</p>
“老前輩或許有這三個字做何解釋？”</p>
“有一個人可以製伏，但此人難以找到！”</p>
“誰？”</p>
“杳杳真人！”</p>
“杳杳真人？”</p>
“對了！”</p>
“從沒聽說過這一號人物？”</p>
“哈哈哈哈，小子，豈止你沒聽說過，連老夫也是初聞呢！”</p>
南宮維道困惑地道：“既有名號，必是人物，以前輩的閱曆，竟然沒聽見過！”</p>
“天下奇材異能之士，所在多是，豈能全部知曉，而且這‘杳遝真人’，是先輩人物，平時不行走江湖，其號不彰……”</p>
“前輩現在卻能提出？”</p>
“是‘百花婆’相告的，約三十年前，她因采集百花之精，去到桐柏山中，巧逢這怪人，這怪人當時業已白發蒼蒼，也極好神家之術，所以兩人談話投了機，他才說出外號‘杳杳真人’！”</p>
“原來如此！”</p>
“還有一點，時已相隔數十年，不知他是否還在人間？”</p>
南宮維道心頭微微一涼。</p>
“可是‘百花婆’怎知那‘杳杳真人’能製‘行屍武士’呢？”</p>
“一枝梅”哈哈一笑道：“這話問得好，原因是‘百花婆’與‘遝遝真人’談到物物相克時，偶爾提到江湖中有人能使人變成行屍，人力不可製，隻有某種奇藥可以毀滅之時，當時‘百花婆’也隻聽聽便過了，沒有追問是什麽藥物。”</p>
“好，晚輩去碰碰運氣看，桐柏山與大別山一脈相連，正好順道！”</p>
“怎麽扯到大別山？”</p>
南宮維道把“百花婆”所說的“五色蘭實”之事，說了一遍。</p>
“一技梅”聲音中充滿了驚震之情，道：“你要去‘西歸穀’？”</p>
“是的，前輩也知道這地方？”</p>
“豈止知道，險些一命嗚唿！”</p>
南宮維道大喜過望地道：“前輩肯賜告經過嗎？”</p>
“當然可以，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夫也是一時好奇，想一探這可怖之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地頭……”</p>
“阿！”</p>
“別啊呀哇呀的，老夫懷著戰兢的心情，進入‘西歸穀’不到十丈，隻聽一個似空穀迴聲般的聲音道：“此穀不開，入者西歸’，老夫當時已生了退後之心，但一念好奇，硬起頭皮再往前行，約莫又進入了十丈左右，驟覺陰氣迫人，身上頓感不適，默察之下，內元不聚……”</p>
南宮維道禁不住又“啊”了一聲，這的確是聞所未聞的怪事。</p>
“一枝梅”話聲一頓之後，又接下去道：“老夫靈魂出竅，等到急忙迴頭時，已經四肢無力，舉步艱難，陰寒之氣，不斷往穴脈裏鑽，走不了幾步，便告不支倒地……”</p>
“後來呢？”</p>
“老夫拚著一點殘存之氣，一寸一寸爬出來。”</p>
南宮維道倒吸了一口涼氣，栗聲道：“夠驚險，前輩可能是唯一生還的人？”</p>
“可能，你還想去嗎？”</p>
南宮維道以斷然的口吻道：“晚輩不輕易改變心意！”</p>
“有種，但你想到後果了？”</p>
南宮維道豪氣入雲地道：“想到了，但天下無論任何事，總得有人去做！”</p>
“小子，老夫著實佩服你……”</p>
“過譽了！”</p>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p>
“把這裏事略作會商之後，立即動身！”</p>
“好，願你成功，為武林史冊添光輝！”</p>
“晚輩有個不情之請，祈前輩俯允！”</p>
“什麽事？”</p>
“在晚輩離此之後，望前輩能暗中維護此莊安全！”</p>
“可以，老夫不離開就是！”</p>
“還有，晚輩與‘百花婆’前輩約定三月為期，在此晤麵，為了桐柏山之行，展約二月，請前輩能予轉告………</p>
“那就是改為四個月了？”</p>
“是的，萬一……”</p>
“萬一怎樣？”</p>
“晚輩如四個月之內不返，那可能發生了意外，望前輩仍能大力協助敝會遺者們完成複仇大舉……”</p>
“要老夫鞠躬盡瘁？”</p>
“不敢，謹竭誠以求，前輩可為則為！”</p>
“這不須你說的，老夫豈是虎頭蛇尾，為德不卒之輩，不過窮通壽夭，雖不諳風鑒，觀其人亦可略知，小子，老夫等你迴來！”</p>
南宮維道激動地道：“謝謝前輩金口……”</p>
“噓！有人來了！”</p>
“噢！”</p>
“小子，你趕快入莊，最好別使對方知道你的行蹤！”</p>
“來的何等樣人？”</p>
“例行巡邏，依老夫的話，快進去，殺幾個小卒子於事無補！”</p>
“前輩，後會有期了！”</p>
“去吧！”</p>
南宮維道彈起身形，如魅形般投入護莊奇陣之中，然後，站在陣緣，舉目察看，隻見數條人影.分散開緩緩掠過，看身法是“雙龍武士”之流的身手。他也覺得出手沒有什麽意思，於是，返身朝莊宅奔去。</p>
方出陣外，立即有人喝問：“什麽人？止步！”</p>
他應了聲：“是我！”隨即站定身形。</p>
四條人影，閃現身形，雖在暗夜，但他的視力不殊白晝，隻見為首的手執虎尾鞭，雙目精光的的，赫然是新加盟入會的曹氏昆仲老二“單鞭將曹真”，不待對方開口，先發話招唿道：“是曹老哥嗎，小弟南宮……”</p>
“單鞭將曹真”搶前兩步，朗朗一笑，躬身道：“原來是少主，失迎！”</p>
“不敢，此地大家都好？”</p>
“平安！”</p>
曹真身後三名弟子，也恭謹地行禮口稱：</p>
“參見少主！”</p>
南宮維道一招手，道：“少禮，眾位弟兄辛苦了！”</p>
“單鞭將曹真”對身邊一名弟子道：“急速傳報範主事！”然後側身向南宮維道道：“少主請！”</p>
“請！”</p>
兩人相差一肩而行，那名弟子早沒了影兒。</p>
將及莊門，一行人迎了出來，當先的是“野和尚範文昭”，怪樣如昔，分毫不改，南宮維道疾步趨前，躬身道：“不敢當師伯屈駕！”然後又向其餘的作了一個羅圈揖，道：“勞動各位大駕，愧不敢當。”</p>
“哪裏！哪裏！”</p>
範文昭哈哈一笑道：“來啊！維道！”</p>
“師伯與各位先請！”</p>
“來，我們攜手而行！”</p>
南宮維道有一種倦鳥歸巢的感覺。</p>
“師伯，我娘……”</p>
“那不來了！”</p>
董淑筠業已來到中門前邊的院地。</p>
南宮維道脫開被範文昭握住的手，奔上前去，雙膝一曲，喚了聲：“娘，您好！”</p>
董淑筠雙眼一紅，扶起南宮維道，叫道：“孩子！”</p>
雖非親生，但那有逾骨肉的情份，使所有的人，全受感動。</p>
緊接著，義姐南宮倩與韓小虎兩夫婦迎了出來，互相寒喧。</p>
一行人直入大廳落座。</p>
南宮維道目光掃視廳內一周，低聲向旁邊的董淑筠道：“娘，小芬呢！”</p>
董淑竅黯然道：“她不願見人”</p>
南宮維道劍眉一蹙，說：“孩兒又放過了朱文華一次！”</p>
董淑筠粉腮一慘，苦苦一笑道：“孩子，難為你了！”</p>
範文昭開了口：“少主此行如何？”</p>
“挑了‘金龍幫’所屬‘沁陽分舵’，毀了‘赤後宮’設在孟津城的‘怡紅館’，不過，暗中全有‘一枝梅’前輩相助，來此途中，劍劈‘金龍幫’太上護法‘毒瘤子杜十全’……”</p>
“啊”</p>
的確是語驚四座，滿廳俱是讚歎之聲。</p>
範文昭眉毛一揚，道：“算是去了一個頭號勁敵，可喜，可賀！”</p>
“莊中沒有困難？”</p>
“沒有，備糧豐富，不虞匱乏，外間監視並不嚴密，偶爾采辦什物，也沒發生過意外，隻是大家夥悶的慌。”</p>
“目前可慮的是‘行屍武士’，怪物不除，無法行動。”</p>
“大家均為此憂慮，苦無對策！”</p>
“小侄已經有了路數！”</p>
此言一出，滿座動容。</p>
範文昭激情地道：“什麽路數？”</p>
甫宮維道把“一枝梅”的話，扼要地說了一遍，同時也把請托“一枝梅”盡力協助的話說了出來。</p>
董淑筠關切地道：“孩子，這是刻不容緩的事！”</p>
“你一切要小心……”</p>
“是的！”</p>
他本待說出赴“西歸穀”尋“五色蘭實”的事，但想了想，把到口邊的話咽了迴去。如果說了出來，義母與師伯等會力阻，即使勉強成行，也會令大家不安，同時，對會中人也是一種心理的負擔，對情緒影響極大。</p>
一直不曾開口的獨臂老者尤允中開了口：</p>
“我等靜候少主佳音！”</p>
南宮維道起立欠身道：“多謝，尤前輩兩位令郎前此為會捐軀……”</p>
尤允中愴然一笑，打斷了南宮維道的話：“少主。他們死得光榮！”南宮維道眼圈一紅，坐了迴去。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不知如何啟齒。心中難過到了極點，因為死者是為“宏道會”而捐軀，而自己是少主。</p>
黃衣老人古上梅沉重地道：“爭戰殺伐，死傷難免，今晚在座的，誰又料到是何終場，身為武士，隻要死得其所，死得其時，亦可瞑目於九泉。”</p>
尤允中點了點頭，道：“古老哥說的是！”</p>
範文昭起立道：“少主路途辛苦，也該歇歇，聚會到此中止，廚下已整備酒萊，稍停再請各位與少主一洗征塵！”</p>
南宮維道起立道；“不敢當！”</p>
眾人紛紛施禮告退。</p>
南宮維道向董淑筠道：“娘，孩兒想看看小芬？”</p>
董淑筠點頭道：“跟我來！”母子倆出廳轉入後院，來至靠偏院的一間小閣前，隻見燭影搖紅，一個纖巧的半身人影映在碧紗之上。</p>
董淑筠向南宮維道點頭示意，然後退了出去。</p>
南宮維道心頭先一陣黯然，徐步上前，輕輕扣了扣門。</p>
房裏傳出小芬低沉無力的聲音：“哪位？”</p>
“是我，小芬！”</p>
“你……是……”</p>
“南宮維道！”</p>
“哦，是少主，您迴來了？”</p>
“小芬，我可以進來嗎？”</p>
“請進！門沒有上栓！”</p>
南宮維道推門而入，小芬起立相迎，麵上帶著一絲愴然的笑容，這笑容並不能掩飾她內心的悲戚，隻見她憔悴容顏淡淡妝，消瘦花枝深深愁。</p>
“少主請坐！”</p>
“小芬，你瘦了？”說著，在她對麵椅上坐下。</p>
小芬幽淒地一笑道：“少主你定奇怪我依然活著？”</p>
南宮維道心頭一慘，強裝出一個笑容，道：“小芬，別那麽說，身為武林兒女，有些遭遇必須逆來順受。”</p>
小芬眼圈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答非所問地道：“難得少主來看我。”</p>
南宮維道盡量保持平靜地道：”小芬，你是巾幗不讓須眉，不要自苦！”</p>
淚水，終於滾落粉腮，麵上再現令人心顫的笑容。</p>
“少主，這並非自苦二字所能解釋的，一個女人，失去了珍逾生命的東西，活著的，隻是一副軀殼而已。”</p>
“小芬，唉！我不知該怎麽說才好……”</p>
“我是為吳伯母一句話而忍辱偷生！”</p>
“為我娘的一句話？”</p>
“不錯！”</p>
南宮維道心頭一動，義母董淑筠為什麽如此諱莫如深，行事如此詭秘，她要自己不殺朱文華，又用一句話穩住了遭朱文華強暴的尤小芬，的確令人難解。</p>
“小芬，我娘說了句什麽話？”</p>
尤小芬搖了搖頭，道：“不能告訴你！”</p>
南宮維道明知得到的答複必是這一句，但仍追問道：“為什麽？”</p>
“是吳伯母交待的！”</p>
“連我也不告訴？”</p>
“我爹也不例外！”</p>
說完，覺得這句話不妥，但也無法收迴，隻好笑了笑。</p>
南宮維道懷著滿腹狐疑，轉了話題道：“小芬，我明天要走了！”</p>
“什麽，少主明天又要離開？”</p>
“是的，不得不走！”</p>
“什麽要緊事？”</p>
“到桐柏山中尋訪一位前輩異人，解決‘行屍武士’的難題！”</p>
“哦！這是件大事，何時迴莊？”</p>
“四個月之內！”</p>
“不知還能否再見少主？”</p>
南宮維道鼻頭一酸，苦笑著道：“小芬，別說喪氣話，這不像你平時的為人。”</p>
“我……本已不是原來的我了！”</p>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試想，尤老伯現在隻剩下你一個女兒，能使他老人家晚景無依嗎？”</p>
“少主，我的心已死了啊！命運……誰能違抗呢？”</p>
“命運由自己主宰！”</p>
“也許對，但對我已失去了意義，我什麽都不在乎了！”</p>
南宮維道不願繼續談這些傷心話，起身道：“小芬，今夜莊中有個小宴，希望你能參加！”</p>
尤小芬毫不考慮地道：“不！謝謝少主美意！”</p>
“散散心也好？”</p>
“我不想見任何人！”</p>
“你能看開些，即使是勉強，尤老伯心裏也會高興！”</p>
“不！”</p>
“那……我走了！”</p>
尤小芬木然點了點頭，道：“少主請便！”</p>
出了小閣，南宮維道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暗歎一聲：“可憐的女子，這種奇慘遭遇的確不是一個年輕的少女所能承當的！”</p>
廳內，擺上了十桌酒席，頭目以上的都參加。</p>
這一餐，南宮維道因心中橫梗著尤小芬的事，吃的食不甘味。</p>
第二天一早，他辭別了義母師伯，離莊上路。</p>
真可說得上是風塵仆仆，馬不停蹄。</p>
這一天，來到了大別山，他已置備了豐富的幹糧準備在山中食用。</p>
大別山廣袤千裏，“西歸穀”在何處呢？</p>
他不由跌腳失悔，在五女店時，竟不曾向“一枝梅”問清楚“西歸穀”的坐落，但，現在已來不及了，他不能再迴頭去問，好歹隻有自己摸索了。</p>
這一大半天，他深入山區數十裏，一無所獲。</p>
入夜，他在一個石穴藏身。第二天一早，又開始盲目搜尋，如此一連五天下來，一無所見，連個相似或可疑的山穀都不曾看到，他不由有些沮喪，但那搜尋到底的意誌，是分毫也不動搖的。</p>
本來，在這綿直無盡的山巒中，尋找一座根本不識的山穀，的確是件難事。</p>
由此，他想到桐柏山中的“杳杳真人”，找起來更是難上加難，說不定對方已經不在人間，但事實上非盡人事不可。</p>
第六天，他已搜遍了近百裏範圍，近午時分，他登上一座高峰，默察山勢，準備深入做第二階段的搜尋。</p>
一隻雉雞，從不遠處衝空而起，一見之下，不由童心大發。獵雉，是他童年的拿手好戲，可惜跟前沒有彈弓，他幾乎不加思索地伸手錦袋，去摸金釵，手方探入，忽然觸及一個紙折，不由心中一動，這是什麽東西？</p>
那隻雉雞轉眼投入峰邊樹叢之中不見了。</p>
他取出紙折，打開一看，不由雀躍起來。</p>
這紙折上，繪的正是“西歸穀”的位置，不用說，這是“一枝梅”的傑作，但他是什麽時候放入自己的錦袋中的呢？錦袋從未離身，隻那晚在莊中過夜時解下掛在床頭，神偷，的確名不虛傳，這種身手，真是神出鬼沒。</p>
迴想那夜，一方麵旅途勞頓，又多喝了幾杯酒，再方麵在自己莊中，放心大睡，毫無警覺之心，所以才毫無所覺。</p>
這六天的莽撞，實在冤枉，不過幸而現在發覺，如果再茫然亂搜下去，那才真正氣人呢！</p>
他迫不及待地攤開地圖，仔細參詳。</p>
這圖繪的十分細致，從入山起，均標明了特殊山勢，裏程及方向。</p>
他默默迴想搜尋過的峰穀，與地圖對照，再細察立身之處，不禁喜極而笑出聲來，這高峰，赫然是圖中最重要的指標。</p>
順峰西行，越過三道澗，便是“西歸穀”口。</p>
他收起了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對“一枝梅”的感佩，簡直難以形容。他取出於糧充饑。</p>
看日色，，是正午時分。</p>
正待下峰之際，忽然一眼瞥見十丈外峰邊一塊怪石上，赫然呈現一個女人身影，心頭不禁為之駭然而震。</p>
隻見那女子長發紛披，背向而坐，生形年貌，無法看到，身著青衣。</p>
在這荒山絕嶺，出現這麽個女人，的確令人駭異。</p>
她是原本就坐在那裏，還是剛來不久，為什麽自己竟然一無所覺？</p>
他幹咳了一聲，希望那女子迴頭，但，對方似塑像般的寂然不動。</p>
他想；管它，自己的事要緊。</p>
於是，他舉步便要離開，腳步一移，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幽然長歎，那聲音，孤淒，渺茫，有如空穀足音，給人一種幽寂但又虛無縹渺的感覺。</p>
他不期然地止了腳步。</p>
那女子歎息了一聲之後，又寂然如故。</p>
南宮維道忍不住發話道：“姑娘怎麽稱唿？”</p>
沒有反應。</p>
南宮維道從鼻孔裏吹出了一口悶氣，方待再次舉步……</p>
那女子卻在此刻發了話：“你是什麽人？”</p>
聲音冷的怕人，大天白日，給人一種陰森冰寒的感覺。但聽起來不失嬌脆，這證明對方年紀不會太大。</p>
南宮維道想了想道：“區區‘不死書生’！”</p>
“哈！‘不死書生’，這名號倒很別致！”</p>
“姑娘怎樣稱唿？”</p>
“我麽？沒有名字，有人叫我‘無名女’！”</p>
“無名女？”</p>
“對了！”</p>
“姑娘怎會來在這荒山野嶺之中？”</p>
“誰說的，我世代居在此山！”</p>
她仍沒迴過身來，卻跟著反問道：“不死書生，你來這深山之中有何目的？”</p>
南宮維道迭經禍患，閱曆也不少，心裏本能地有一種警惕之念，淡淡地道：“興至而已！”</p>
“哈哈哈哈……”</p>
“無名女”縱聲狂笑起來，嬌軀亂顫，紛披的頭發，陣陣波動，那笑聲如午夜急雨，顫人心弦。</p>
南宮維道重重地一哼，道：“姑娘因何發笑？”</p>
“好一個興之所至！”</p>
“這也不見得好笑呀？”</p>
“好笑之至，這裏既非名山，也無勝景，人蹤罕至，你竟然會興之所至，這興頭可真不小！”</p>
詞鋒犀利，咄咄逼人，南宮維道不禁大惑。</p>
至此似已無話可說，南宮維道心念一轉，默然舉步……</p>
“慢走！”</p>
“姑娘還有話說？”</p>
“你未見我麵，也不知道我的年紀，竟稱我為姑娘？”</p>
這話近於取鬧，南宮維道有些啼笑皆非，溫聲道：“那該如何稱唿你？”</p>
“算了，姑娘也罷！”</p>
“姑娘喚住在下，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嗎？”</p>
“我想知道你入山的目的！”</p>
“在下說過……”</p>
“我代你說了吧，興之所至，沒有目的，對嗎？”</p>
“對了！”</p>
“深山多虎狼，你一點也不怕？”</p>
“姑娘所指何意？”</p>
“就這麽句話，沒旁的意思！”</p>
“在下自信還有點膽子，一般虎狼，倒不放在意下！”</p>
“很自負，對了，你叫‘不死書生’，這名號也夠狂妄……”</p>
“何得謂之狂妄？”</p>
“因為世間沒有不死的人！”</p>
“誠然，那是指天年已盡而言，在下所謂的不死，是別於天年當終而言！”</p>
“所以我說的‘狂妄’兩字並沒錯！”</p>
“這不值得辯論！”</p>
“你無以自解吧？”</p>
“就算這樣也無所謂。”</p>
“有意思！”</p>
“在下沒空饒舌……”</p>
“噫！奇了！你不是興之所至嗎？怎地又沒空了？看來你善說謊。”</p>
南宮維道麵上一熱，訕訕地道；“隨便姑娘如何解釋，在下要走了！”</p>
“你不屑與我交談？”</p>
“不是這意思，不過我們似乎沒有什麽好談的！”</p>
“談談江湖中的趣聞軼事如何？”</p>
“這方麵在下所知有限，很抱歉令姑娘失望。”</p>
“你很固執？”</p>
“並無不可！”</p>
“也許對你有好處？”</p>
“在下不需要什麽好處！”</p>
“你會後悔？”</p>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對方這話斷非無因而發，看來這女人居心叵測，她的目的是什麽呢？她的現身，本就突兀，這一說，距正題便不遠了，當下好奇之心大發，試探著問道：“在下有什麽值得後悔的？”</p>
“無名女”冷淒淒地一笑，道：“因為你不願與我交談！”</p>
“這有什麽？”</p>
“後果十分嚴重！”</p>
“在下倒很想知道什麽嚴重後果？”</p>
“你會取消名號！”</p>
“姑娘的意思是死嗎？”</p>
“嗯！”</p>
南宮維道仰天打一個哈哈，道：“在下不在乎生死！”</p>
“但你取了‘不死書生’的外號？”</p>
“也是興之所至。”</p>
“無名女”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發出一聲歎息，自言自語地道：“隻緣情關看不破，此身常在奈何天！”</p>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道：“姑娘莫非情場失意？”</p>
“春蠶作繭自縛……”</p>
“姑娘逢上了負心人？”</p>
“無名女”突然厲聲大叫道：“誰敢對我負心？”</p>
南宮維道被她這突然的厲叫嚇了一大跳，這話倒是新鮮，既然她自信無人敢對她負心，那她歎的是什麽氣呢？</p>
到底是什麽來路？</p>
“沒人敢對姑娘負心嗎？”</p>
“當然！”</p>
“為什麽？”</p>
“很簡單，負心者必死！”</p>
南宮維道不由蕪爾道；“姑娘的意思是負心人必遭報應？”</p>
“不錯，這報應由我主宰！”</p>
“既然如此，姑娘何事可歎？”</p>
“這你不必知道！”</p>
南宮維道啼笑皆非地道：“是姑娘自己提起的！”</p>
“無名女”撲哧一笑，聲音已不似先前的冷漠，竟和緩了許多。</p>
“是的，這是我……提起的！”</p>
南宮維道淡然道：“在下也沒興趣探人隱私。”</p>
“無名女”大聲道：“但我要告訴你！”</p>
南宮維道暗忖，好一個任性的女子，反反複複，全是她自己說的話，她不是任性，便是心神失常。</p>
“為什麽要告訴在下呢？”</p>
“因為一年多來，我隻碰到你一個人，我不能對石頭樹木去說。”</p>
“一年多隻碰到在下一人？”</p>
“不錯！”</p>
“以前呢？”</p>
“沒有以前，一年多前我才認識他！”</p>
“他是誰？”</p>
“正是我要告訴你的人！”</p>
“在下很願意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