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禪搖頭道:“為師當日將你送到陳家之時,顧慮你生身父母尋來,不得其果,便有言在先,隻是寄養,並非送養於陳家,所以你並非姓陳。”


    “唉,可是他們終究沒有來尋我!”陳九四歎道:“如此便依師父之言,以後我就叫夏無神啦。”


    自此,陳九四便有了正名,姓夏名無神,‘陳九四’三字隻做小名之用。


    夏無神道:“師父,你說我還有三位師兄師姐,不知何時給我一一引見?”


    王禪引著他一麵繼續前行,一麵笑道:“你沒有師姐,三個皆是師兄。他們三人,一個在韓國,一個在魏國,還有一個我也不知在哪兒,怎麽給你引見?”


    夏無神大是遺憾,道:“那三位師兄都叫什麽名字,長得什麽模樣,師父你說來聽聽,省的以後遇見了,卻見麵不相識。”


    王禪道:“此時多說無益,他日你們相見之時,自會知曉。”


    夏無神見王禪不說,便不再問,道:“師父,你方才教我的是什麽功法,走起路來端的輕快。”


    王禪道:“不過是一些微末的輕功。咱們邊走邊學,我再教你一些閃轉挪疼與空中轉身的技巧。”


    王禪擅長其實並不在此,隻是他一樣精百道通,於輕功之道亦有其獨到見解。


    他言傳身教,將內勁外鑠之法,細細解說而來。言語之間,詼諧生動,說到精深奧妙處,也不覺枯燥,直聽得夏無神如此如醉。


    師徒二人如此這般,一路迤邐而行。待到天色向晚,仍未看到集鎮。


    夏無神問道:“師父,前麵還不見有人家,咱們今晚吃些什麽?”


    王禪笑道:“九四啊,你可知咱們修道之人,有服氣辟穀一說。為師傳你一套吐納引導之術,引天地元氣為食,可使人神清氣爽,步履輕捷。”


    夏無神撇嘴道:“師父,我現今已經不再叫‘九四’啦。此刻我肚子餓得實在難受,咱們今兒便不做修道之人吧。”


    王禪道:“徒兒,你當知食肉者勇敢而悍,食穀者智慧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師父,我媽媽他們全是餓死的,怎的也沒見他們成神?”夏無神摸了摸幹癟的肚子,正咕咕咕作響,歎道,“我若是餓死,想來也是成不了神,隻能做個餓死鬼啦。”


    王禪無奈,吩咐夏無神撿了些枯柴斷枝,生了個火堆。又尋了幾塊條石,砌在篝火旁,再架上一口鐵鍋,便成了一個十分簡陋的灶台。


    夏無神見他不知從哪拿出一口鍋,正是古廟初相遇時所見那口鍋,道:“師父,這鐵鍋你藏得如此隱秘,莫非是什麽寶貝不成?”


    王禪笑道:“哈哈,鐵鍋隻是尋常物什,不過鍋裏的東西嘛,卻是好東西。”


    他說罷,雙手輕拂,鐵鍋中登時霧氣彌漫。一會兒功夫,霧氣凝固,結成水滴流向鍋中。


    夏無神呆滯當場,一時怔怔無言。


    待鍋中水滿,王禪才停了下來,道:“你在此等著,為師去去就迴。”說罷,漫步走進左近的樹叢中。


    不到一盞茶時分,便見王禪拎著一隻野兔,笑吟吟走了過來。


    夏無神此時已兀自迴神,乍見野兔,驚喜不已,拍手叫道:“師父,這荒山野嶺的,你哪裏捉來的兔子?啊呀,我曉得啦。是你用仙法變的。”


    “師父可不會仙法。”王禪搖頭道,“為師這點微末道行,殺野兔倒是容易,變活物卻是萬萬不行。”


    他用鍋中的水將野兔洗剝幹淨,又用樹枝架了起來烤。一麵烤著,一麵抹上佐料,不停翻轉,直至兔身嗤嗤作響,兔肉滴出油來。


    王禪烹調的手段甚是了得,雖是山鄉風味,卻是色味俱佳。


    夏無神聞到肉香,登時垂涎欲滴,接過王禪遞來的兔腿,當即張口大嚼,風卷殘雲般吃得幹幹淨淨,眼睛盯著架上剩餘的兔肉,口中讚道:“這兔肉做的十分好吃,師父你不去做廚子啦。”


    王禪莞爾一下,指了指木架,道:“你把這餘下的兔肉一起吃了吧。”


    夏無神咽了口唾沫,搖頭道:“我已吃飽啦。師父,還是你吃吧。”


    王禪知他心慮自己未吃,當下甚是歡喜,道:“我不愛吃肉,這野兔全是給你烤的,你便一起吃了吧。吃飽喝足,我再教你使劍的法門。”


    夏無神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全不顧兔肉燙手,抓住了便吃,直將一張嘴塞得滿滿當當,鼓著腮幫,含含糊糊道:“師父,我還從未吃過兔肉哩!原來竟是如此美味,咱們明兒再吃,好不好?”


    “野兔我可再也找不著啦。”王禪故作神秘道,“不過,我卻有一個法子,保你能捉到野兔。”


    夏無神喜道:“什麽法子?師父,你快些教我。”


    王禪指著一個老樹樁道:“你明日在那樹樁下待著,便可白白收獲一隻兔子。”


    夏無神半信半疑,道:“師父,你此言當真?可別欺騙我小孩子,沒念過書。”


    “是真是假,你試過才知。”王禪說著,拿出一隻茶壺、兩個茶杯,用鍋中鼎沸的熱水,衝了兩杯茶,“來,喝杯熱茶清清腸,咱們開始練功啦。”


    夏無神端著茶杯,緩緩喝了一口,隻覺入口爽滑,舌麵生津,不禁嘖嘖出聲,道:“師父,我除了跟你學功夫,還可以學烤野兔,還有泡茶的功夫麽?”


    王禪點頭道:“咱們師徒相遇,乃是累世的緣分。你想學什麽,師父定會傾囊相授。”指了指夏無神係在腰間的斷劍,道:“咱們便先從劍道開始吧。”


    夏無神摘下斷劍,道:“師父,這斷劍有什麽名堂?我看陳掌門這般大人物,都寶貝的很哩。”


    王禪道:“此劍非凡鐵所鑄,乃是玄鐵鐵精打造而成,名為騰空畫影。斷劍無鋒,卻有其靈,非尋常寶劍可比。白雲先生將他贈你,其實是送你一場機緣,你當好好珍惜。”


    夏無神愣了一下,道:“那我該怎麽使它?師父,你是要教我劍法麽?”


    王禪道:“這等靈器,須以精血蘊養,但你修為淺薄,無甚精血,自無法蘊養。不過,我見你神魂強大,可令它與你神魂交融,蘊養其中。你可願意?”


    夏無神道:“我全聽師父的。”


    王禪點了點頭,伸手探出,將斷劍抓住。手指輕輕畫過,斷劍驀地化做一道靈光,自夏無神眉心突入,置於其神魂之中。


    夏無神見斷劍消失,正要出言詢問,卻聽王禪道:“不要說話,閉目冥想,漸至物我兩忘,便可進入識海。騰空畫影劍便在識海之中。”


    夏無神聞言,閉目內視,用起功來。初時頗覺茫然,待摒除雜念,不覺思止慮息,全副心神恍若進入另一個世界。


    這片世界中,有喜、怒、哀、懼、愛、惡、欲等等,全是一個又一個不同的自己,相互間撕扯糾纏一起,終於形成一道又一道洶湧的波濤。


    夏無神初見此等景象,不禁心神恍惚,下意識便要睜開眼睛,又聽王禪喝道:“不要分心!為師正在牽引你的神魂探尋識海,你要找準竅門,以後便是你自己進去啦。”


    夏無神收斂精神,全神貫注,繼續審視識海。不多時,便見一柄通體烏黑的斷劍懸於半空,正是騰空畫影劍。


    夏無神叫道:“師父,我找著劍啦!”


    此時,王禪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識海,亦真亦假,亦虛亦實。他環顧四周,不禁歎道:“不想你的識海竟如此廣袤,難怪神魂較常人要強大甚多。”


    夏無神道:“師父,這便是識海麽?是不是別人都是如此?”


    王禪搖頭道:“人與人不盡相同,有的人識海如半畝方塘,淺薄易見,有的人卻似汪洋大海,深邃浩蕩。”


    夏無神道:“師父,那我的識海算不算大?”


    “你現今無甚修為,如此識海,可說十分巨大。待你功力精深,識海還可擴延。”王禪指了指斷劍,道,“咱們便在此練劍吧!識海中修煉,雖費精深,但更能領悟精髓。”


    王禪之前便傳了夏無神《降魔鍛造篇》的功法,他雖一知半解,但也囫圇吞棗的硬背了下來。


    王禪此番言傳身教,依著功法口訣,逐句解釋演練,使得夏無神登時心領神會,尤其學到奧妙處,竟能生出萬般變化,不由得沉醉其中,隻覺樂趣之大,簡直無以言宣。


    王禪將功法與劍法融會貫通,劈、撩、點、挑、崩、截等,各種劍招,一一演示。


    夏無神學的越多,越覺其樂無窮,心中不禁讚歎,難怪世人皆愛修仙,果真令人沉迷,無法自拔。


    師徒二人在夏無神識海之中傳功,由功法而及劍法,不覺光陰漸逝,夏無神識海竟逐漸幹涸。


    夏無神見狀,驚唿道:“師父,我的識海快沒啦。我是不是快死啦?”


    王禪笑道:“識海其實是精神力的顯現,精神消耗殆盡,識海便會如此。待你休息一二,精神恢複,識海又將恢複如初。今日便到此為止吧。”說罷,帶著夏無神走出識海。


    夏無神神魂迴歸,頓感疲倦不堪,困頓欲睡,與王禪招唿一聲,便徑直走到樹樁下,昏睡過去。


    王禪見狀,即明其意,不禁啼笑皆非,歎道:“果然為人師者,必先正其身。我不過一時玩笑之語,不想他竟當真啦。”


    他搖了搖頭,也不理會,隻是席地坐在火堆旁,開始閉目冥想。


    如此過了一夜,天色微明,夏無神便已醒轉。他久事耕作,慣於早起,見王禪兀自靜坐,定了定神,再次進入識海。


    騰空畫影劍依然懸於半空,隻是較之先前,烏黑色的劍身卻多了幾分光澤。


    夏無神伸手握住斷劍,輕輕撫摸,便有一聲微弱的劍鳴響起,嗡嗡然良久方息。


    他細加審視,思及前事,喃喃道:“如此寶物,千金難買,陳掌門卻這般輕易送我,皆因師父贈藥之故。師父的丹藥竟如此珍貴麽?”


    他在識海中溫習昨日師父所傳功法,雖隻過了一夜,卻是更加純熟,頗有進境。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夏無神才從識海中走出,便見王禪早已架好了鐵鍋,一麵燒水煮茶,一麵衝他招手,道:“徒兒,你不是要學烹茶麽?且上前來,為師教你煮茶之法。”


    夏無神撇嘴道:“師父,咱們早飯隻是喝茶麽?這東西也不飽腹啊。”


    王禪找罵道:“傻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為師煮的這茶水,天下想得者不知凡幾。”


    夏無神忙湊上前來,做了個鬼臉,笑嘻嘻道:“師父,你這茶是什麽門道?”


    “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為師這煮茶之水,乃是以天地靈氣凝聚而成,隻此一條,已非所謂泉水、山溪水可及得。”


    王禪指著鐵鍋,道,“你看鍋中沫餑盡去,茶水交融,波滾浪湧,已是三沸之時,正合飲用。咱們師徒兩個一麵品茗,一麵細說。”


    他取出兩隻茶杯,均勻斟入,道,“這斟茶也有講究,似咱們這般均分,則含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之意。”


    王禪當下將茶之起始、選茶、泡茶、品鑒等,一一說來。直至茶水飲盡,方才繼續上路。


    師徒二人並不著急趕路,這一路之上,且行且學,走得甚是緩慢。


    王禪博學多識,每日所授,除了修煉之道,琴棋書畫,韜略機謀,無一不教。


    夏無神雖識字甚少,所知有限,卻知王禪教的都是大有裨益的真本事。是以許多學問縱使苦澀難解,仍是硬記在心。


    不一日,二人來到丹陽城。這丹陽乃是楚國立國後第一個都城,盡管僻處邊陲,倒也十分繁華。


    二人才進城門,踏足青石鋪就的大街,便有諸多街樓屋舍參差,市肆店鋪摩肩接踵而至,直令人目接不暇。


    夏無神一直在山野郊村長大,便是鎮上也未到過幾迴,沒迴皆是去老爺吳德家裏,哪裏見過這等八街九陌,百姓熙來攘往的景象,心中隻覺一片茫然,不由得怯意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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