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老儒首輔孫世吾


    徐北遊沉默片刻之後,心悅誠服地恭敬行禮,道:“先生不愧是儒門聖人,今日一番話讓北遊茅塞頓開,北遊在此謝過老先生指點。”


    老人擺手道:“聖人二字愧不敢當,小友謬讚了,我儒門聖人有至聖先師,有宗聖,有複聖,有亞聖,再加上一個守仁先生或許有望在千百年後被尊為心聖,可唯獨沒有老朽這個聖人,老朽若能在百年之後被人稱唿一個賢字,那就心滿意足了。”


    徐北遊好奇問道:“就算老先生不是聖人,可做個儒門魁首應當綽綽有餘才對,為何如今的儒門魁首之位仍舊空懸?”


    老儒生笑著反問道:“小友當真知道老朽是誰?”


    徐北遊皺眉道:“儒門講究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當年的張江陵為儒門魁首,於立功而言,當世無人能與其並肩,但無奈執著於權柄,於立德而言,白璧有瑕,立言一事也稍有欠缺。於是儒家的三不朽一分為三,張江陵立功,方何立德,張載立言,如今此三人皆不在人世,他們的同輩中人隻剩下一位老首輔孫世吾。”


    老儒生哈哈大笑,“三不朽,老朽一個也不占,怎麽好意思做儒門魁首?再者說,老朽年事已高,就算勉強做這個儒門魁首,恐怕也做不了幾年,倒不如將機會讓給那些年輕人,尤其是陳公魚和李清羽兩人,下任儒門魁首應該就在此二人之中。”


    徐北遊再次恭敬作揖行禮,沉聲道:“徐北遊見過孫老首輔。”


    孫世吾搖頭笑道:“小友不必多禮。”


    自大鄭神宗皇帝登基以來,到大鄭哀帝於圜丘壇禪位,在這近五十年的時間中,儒門共有過四位魁首,分別是張江陵、方何、張載和孫世吾,在橫渠先生張載身死之後,資曆最老的孫世吾理所當然地成為儒門魁首。不過緊接著就是蕭煜入東都,以攝政王之尊廢黜僅僅存在了四年的大丞相府,複立內閣,並由孫世吾出任內閣首輔。


    當時以蕭煜為首的西北大軍還遠遠談不上天下歸心,甚至江南士林仍是將其視為逆賊之流,所以當孫世吾出任內閣首輔後,立刻引來了大半個儒門的口誅筆伐,而他也的確不如前麵三任儒門魁首那般名正言順,不得已之下隻能卸任儒門魁首之位。


    再後來,蕭煜取代大鄭立國大齊,藍玉成為新朝的內閣首輔,孫世吾由此告老還鄉,歸隱於神都城中,這麽多年以來致力於講學傳道,其家學自成一家,甚至有了比擬江南謝家等豪門世家的氣象,在朝廷中的地位更是尊崇無比,每逢國之大典,皇帝陛下都不曾忘卻這位已經致仕的老首輔。


    徐北遊問道:“老先生去魏國見魏王,可是因為前不久的圜丘壇一事?”


    孫世吾點頭感慨道:“老朽這次魏國之行,不敢奢求能讓一意孤行的魏王殿下收手迴頭,隻是想與他說一說當年的道理,盡力而為,也算是以盡人事。畢竟十年逐鹿的硝煙剛剛散去,若是再次大動兵戈,致使天下生靈塗炭,實在有違聖人道理。”


    徐北遊點了點頭,指著那些海寇說道:“若要解決海上寇匪為患,僅僅是殺掉這幾個海寇是無濟於事的,關鍵還在於為首的那位龍王爺。”


    孫世吾笑著點頭道:“正是此理。”


    老儒生話音落下,兩人之間不再維持那種玄奇境地,周圍的一切又都變得鮮活起來,船上的海客和海寇仍是保持著極為震驚的神情,而徐北遊和孫世吾的一番對話,看似時間不短,實則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徐北遊看了眼已經徹底死透的海賊首領,徹底散去殺機殺意,讓開道路,對那些海寇道:“去吧,把此地的事情告訴你們那位龍王爺。”


    眾多海賊在短暫的麵麵相覷之後,立刻動作麻利地抬起首領的屍體,往自己的快船撤去,生怕這位年輕劍仙反悔。誰都看得出來人海戰術根本行不通,隻能是白白送死,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們自然也懂得這個質樸道理,與其把性命白白丟在這裏,倒不如迴去給龍王爺通風報信,哪怕天真的塌下來了,也有高個子頂著。


    徐北遊之所以沒有痛下殺手,除了孫世吾的一番道理之外,他也是想要通過此事將那位龍王爺鄭魁奇給引出來,也看看這位海上諸侯到底是個怎樣的梟雄人物。


    不是儒門魁首而勝似儒門魁首的老書生緩緩說道:“世間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如今小友處於第二重境界之中,欲出而不得出,正所謂人之初,性本善,人人生而有赤子之心,入得紅塵俗世之後,沾惹各種是非因果,難免心性蒙塵,若是能出得紅塵,返璞歸真,再得赤子之心,那可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心性了。”


    徐北遊無奈一笑,“不止一位長輩曾經對我說過四字,不忘初心,我這段時日中也時時自醒,常思如何才能守住本心不忘。”


    老儒生輕聲感慨道:“不忘本心,這是許多天上神仙都未必能夠做到的事情,小友也不必太過掛懷,順其自然就好,就拿老朽租戶來說,年輕時也曾經困於名利二字之中,經常為之所迷,為之所誤,到底該如何放下?這個道理,老朽想了大半輩子,如果小友在短短幾年中就能徹底想明白,那麽老朽的這張老臉可就要無處安放了。”


    徐北遊皺眉道:“順其自然?”


    老儒生笑了笑,“道門謂之自然,佛門稱之放下,我儒門則叫做殊途同歸。”


    徐北遊若有所思道:“我家師祖的佩劍就名為殊歸,取自殊途同歸之意。”


    孫世吾笑道:“劍道兩家不就是殊途同歸?”


    徐北遊欲言又止。


    孫世吾輕聲道:“老朽也僅僅是有所猜測,不能給小友一個準確答複,還望小友見諒。”


    徐北遊點了點頭,將那個關於碧遊島的疑問重新咽迴肚中。


    緊接著徐北遊自言自語道:“天問,殊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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