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身懷利器殺心起


    海賊首領臉色難看,死死握住手中的刀柄。


    徐北遊淡然道:“龍王爺再厲害,也是在海裏稱王稱霸,如果遇到了天上的神仙,那又該怎麽辦呢?”


    這名海賊首領心頭巨震。


    然後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尤其是海賊頭領大驚失色,因為他手中之刀竟是不聽他的使喚,強行脫手飛到那名白頭年輕人的麵前。


    這柄沾染過許多鮮血的長刀此時沒有半分囂桀之氣,溫順如奴婢丫鬟,圍繞著徐北遊緩緩旋轉,微微顫鳴。


    海賊首領嚇得肝膽欲裂,他跟隨主人鄭魁奇多年,眼力並不低,嘶啞道:“劍宗的禦劍術!”


    在魏國地界遇到一名會用劍宗禦劍術的修士並不稀奇,可如果跟一位能夠禦劍的劍士拚命,那無疑就很悲慘了。


    下一刻,他被自己的刀割斷了咽喉,死得不能再死。


    徐北遊再望向周圍的一眾海賊,稍稍有所猶豫。


    畢竟是一百條性命,若是讓他一氣屠盡,似乎有些太過不近人情。


    就在此時,老儒生開口道:“這位小友,行俠仗義沒錯,可如果為此造下太多殺孽就不好了,畢竟上天有好生之德,沒有殺一人而救一人的說法,當年老朽曾經聽高僧說法,有人問若是殺一人而救千百人,可否殺人,高僧點頭,那人又問若是殺一人而救一人,高僧卻是搖頭了,再者說,聖人夫子也曾有五德四惡之說,其中四惡之首就是不教而誅,所以老朽此時想要勸小友一句,除去首惡就好,莫要造下太多殺孽。”


    在老儒生開口說話的同時,周圍一切驟然靜止,景象詭譎,船上海客和海寇對此渾然不覺。


    徐北遊望向這位看似貧苦的老書生,眼神中略有幾分警惕忌憚,儒釋道三教並立,如今道門執天下修士之牛耳,門內高人如雲,為當世之最。佛門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說不準就在祖庭藏著幾位麵壁參禪的羅漢神僧。唯有儒門,自大楚陸沉之後,江河日下,不過每逢百年必出一位或是立功、或是立言、或是立德的魁首人物,自上代魁首張江陵身故之後,儒門魁首之位就一直空懸,隻有八位大先生共同執掌儒門,使得儒門仍是一盤散沙,極少有聲音發出,隻不過如今身在魏國,遇到一位負笈遊學的老書生,即使這位老書生瞧著不像是心懷不軌之人,徐北遊也不敢掉以輕心。


    老儒生輕笑道:“小友能夠強自壓下心中殺機,善莫大焉。”


    徐北遊臉不動聲色道:“方才老先生說除去首惡就好,可還有一種說法,叫做除惡務盡。”


    老儒生微笑道:“老朽在早些年的時候曾有幸見過江陵相公,也曾在一起談空說玄,當時江陵相公已然是輔國攝政,卻對老朽說過這麽一番話,他說身懷利器,殺心自起,若有了生殺之權就嗜殺無忌,有了主政之權就作威作福,有了度支之權就大肆斂財,那麽國將不國,然後江陵相公又問了老朽一個問題,他說我輩書生寒窗苦讀數十載,一朝立於廟堂之上,手握天下之利器,可還記得它是一件公器?公與私,陽與陰,修己與安人,小我與大我,又如何區分?”


    徐北遊心中震撼,默不作聲。


    老書生接著說道:“這個問題,老朽想了幾十年,終於想出一個答案,利器不由一人懷之,則殺心無以自起,殺心無以自起,眾人也可得心安,群策群力,方能天下大同,小友以為然否?”


    不等徐北遊開口答話,老書生已是自嘲道:“當年老朽將這番話說給了蕭皇,然後蕭皇就讓老朽迴家養老了。”


    徐北遊輕聲問道:“在下倒是很好奇老先生如今多大的歲數。”


    老儒生搖頭唏噓道:“老朽早忘了,老朽隻記得自己經曆了五代帝王,這天下也換了五個年號。”


    徐北遊徹底震驚不知所言。


    老儒生接著說道:“老朽活了許多年,年少時按部就班,在科場廟堂上攀爬,這一爬就爬到了垂垂老矣,經曆了許多事,也見過許多人,說起來老朽也曾與許麟、上官仙塵、公孫仲謀三代劍宗宗主都各有過一麵之緣,所以才能一眼看破小友體內的氣機流轉深得劍宗劍氣之玄妙,就想與小友言談一二,若是小友不嫌老朽囉嗦呱噪,倒是不妨聽聽老朽與你說些道理。”


    徐北遊輕聲道:“我想我知道老先生的身份了,既然如此,自然要請老先生不吝指教。”


    老儒生也不走近,仍是站在原地,緩緩說道:“小友既然是劍宗中人,那麽自是修煉劍三十六無疑,同時外以劍宗的無上劍體構築體魄,內以道門的龍虎丹道調濟陰陽,而且小友體內氣象更是蔚為大觀,雖然有借助外力之故,但不是十八樓而勝似十八樓,實乃罕見。”


    幾乎被老儒生一眼看透所有底細的徐北遊心中愈發震撼,臉色卻是如常,靜待老儒生的下文。


    老儒生接著說道:“劍宗講究殺伐二字,除了劍宗開派祖師上清大道君之外,曆代宗主中少有能證道飛升之人,無他,隻因殺伐太重,過猶不及,不過小友也不要覺得老朽是在貶低劍宗,老朽既沒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這個本事,老朽隻是想單純說一說小友的心性,劍宗講究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可縱觀小友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似乎與此言大有違背,劍宗又有以劍問不平的說法,可小友似乎也做得不好,老朽此言小友以為如何?”


    徐北遊點頭讚同道:“有時月明星稀,夜深人靜,四下寂寥,也會捫心自問,可曾忘卻初心,想來想去,似乎是忘了,又似乎是沒忘。”


    老儒生收斂了笑意,正色道:“小友身負萬鈞重擔,自然難以肆意行事,終是少不了委曲求全和取舍斟酌,天下事不過一劍事,這話聽起來讓人心向往之,說起來更是霸氣十足,可真要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所謂知易行難不外如此,可小友想過沒有,隨世而移和順勢而為未必就是一門心思紮在鑽營二字之中,當年公孫仲謀是不得已而為之,他與秋葉一戰也說明了這條路是一條難以走通的絕路,如今已有前人之鑒在先,小友若是還不迴頭,怕是要在歧路上越行越遠,終是自誤。”


    老儒生頓了一下,沉聲說道:“當年江陵相公在臨別前送了老朽一句話,今天老朽把這句話再轉送給小友,希望小友能夠牢記心中。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慎而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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