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哪裏惡戰,現在還是該避其鋒芒,於是,桓玄說迴兵固守,眾人也不再多說什麽,桓謙還是固執地請求馬上出兵攻打劉裕。


    這個堂兄一向暗弱沉著,現在卻急於出兵,想來是因為被殺的是堂兄的兩位親弟弟,作為兄長的桓謙,其難過程度不再自己之下。也是,雖然自己和桓修的關係不算好,但他和桓弘是一起長大的。所謂的殘酷,就是這樣吧。


    見到桓謙懇切,兄弟情深,桓玄自然知道,歎口氣,派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北上抗拒義軍,給他們都是在建康能調動的最精銳的部隊了,至於能不能行,看命。


    等這兩人派出去,桓玄該考慮後麵的事了,觀星象,將相星還是不穩,也許該為失敗作準備了。有些,他早就想到了,隻是,這一切,似乎太快了,都說自己性格急,劉裕更急,他就這麽不想坐在這個位子上?


    這邊的桓玄還在思考著無聊的問題,那邊的劉裕丟掉軍糧,浴血奮戰,非勝即死,他和桓玄不同,桓玄極少親自入戰場,也就在一旁看看,而他,必須衝在最前麵,隻有他,才能做到最好的示範,要想別人為你拚命,你也要拚命才行。


    這邊等待的桓玄意料之中地收到吳甫之和皇甫敷兵敗被殺的消息,建康的皇廷又一次慌亂了,比桓玄來京時還要慌亂。


    桓玄也是擔憂,自然沒有心情安慰群臣,也知道向他們問計是沒有用的,還不如算卦的人靠譜,在群臣麵前,桓玄請出道人,推算勝負。看完卦象,桓玄問道:“朕真的要失敗了嗎?”


    “神怒人怨,臣實懼焉。”說話的依舊是曹靖之,這人還真蹬鼻子上臉了,或許就不該把他從江州引入建康,桓玄生氣地想,但也隻是想想,在這關頭還會說話,這人就算是不錯了。


    “人怨有可能,神又為何發怒?”桓玄問道。


    “毀壞晉朝的宗廟,先朝魂魄飄泊失所,我大楚朝祭祀的時候,不及祖先,所以憤怒。”曹靖之說道,除了心腸不夠硬,他對桓玄登基以來做的事都不大滿意。


    “卿何不諫?”


    “輦上諸君子皆以為堯舜之世,臣何敢言!”曹靖之對道,他也發現自己的話很衝,不僅說了桓玄,連各個“輦上君子”的大臣也批了,他還是恨鐵不成鋼,恨這一堆的廢鐵,對這個皇帝,在教他的兒子讀書時,他就對他寄予厚望。至於朝中,大部分大臣都是望族,也是這樣不中用。


    不僅桓玄沉默,殿中是一片寂靜,在深刻反思嗎?當然是各有各的心思。


    “勝當堯舜,敗為桀紂,是這樣嗎?”桓玄發問,依舊無人接話。


    朝中的劉瑾實在看不下去了,安慰道:“劉裕等眾力甚弱,估計難成,陛下不要再憂慮了!”


    桓玄聽後苦笑,說道:“劉裕足為一世之雄,劉毅家沒半鬥米,蒲時卻一擲百萬;何無忌,劉牢之甥,酷似其舅。這三人共舉大事,還怕什麽辦不成的。”


    在滿朝文士看來,這也就是三個流氓,要來推翻這些世家大族子弟的天下,想來還是有點丟人的,竟被一群流氓嚇成這樣,不過,往後,更可能向他們下跪,是風水輪流轉嗎?


    還有這皇帝也太沒信心了,長他人誌氣,雖然才幾個月,但大臣們也適應這個皇帝了,君臣的名分也定下了,又要易主,有些事,也是隨不得自己了。


    似乎看到了他們所擔心的,桓玄說道:“劉裕討伐朕的檄文也出來了,文筆尚好,不知道是何人所作,他是借著恢複晉室的名義討楚,眾人皆是晉臣,想來也不會有差,不用太擔心。“他


    似乎在安撫這些人,想想誇敵人的話也就算了,再這樣以必敗的口吻安慰群臣實在有點可笑,也就不再說了。


    “第一場的戰爭是敗了,再打一場,如果敗了,就不要像前兩位將軍一樣拚死在沙場上,朕還不舍呢。”


    接下來抵禦的兩個人桓玄是真的不舍得他們戰死沙場的,他派桓謙屯東陵口,卞範之屯覆舟山西,總共二萬兵卒。安排下去後,桓玄就吩咐眾人散了。


    走進東宮,桓升倒是鎮靜地完成自己的功課,桓玄看他寫字,桓升還是問了:“母親和姐姐在舅舅家會不會有事?”


    “正因為在舅舅家,才不會有事,你要去嗎?”桓玄問道,對於劉柳,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放心,雖然這次陷入困境,劉柳一點行動都沒有,不過,即便是他,也無力迴天。


    桓升搖搖頭,道:“我自然是跟著父親的,無論遇到什麽。”


    桓玄摸摸兒子的頭,說道:“跟著父親有危險。”


    “既然是父親的兒子,有危險也要跟著。”


    桓玄看著兒子,又有一絲的罪惡感,其實,他應該把兒子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可是,他的私心竟然是希望兒子一路陪著他。


    第二天,想到劉裕不是善類,恐堂兄有失,桓玄又派遣武騎將軍庾之,配以精卒利器,援助前方。


    派出探子打探劉裕的兵力,迴來的人都說不知多少,隻是充塞山野,桓玄在以前就聽說過劉裕會虛虛實實,掩人耳目,不一定真有許多兵卒,也就派人叫桓謙安心,還有就是打不過就走,不可戀戰。


    這一天,東北風大作,按照兩邊的布陣位置,桓玄也是覺察到了,天不助我,可能真如曹靖之所說,神發怒了,一到關鍵時刻,自己倒真如王凝之、殷仲堪等人,相信起這些有


    的沒的的東西。


    不過,與他們不同,桓玄是相信鬼神不會在自己一邊的,拜佛更不可能,他可是想要佛拜他的人,向鬼神求救實在有失風度,還是自求多福的好,他叫殷仲文備好船,準備走,是走還是逃或者是戰?桓玄自己也說不清楚,先備好再說。


    應該是最後一次召集群臣了,麵對的又是一群可愛又喪氣的木頭,皇帝是主心骨,他的情緒影響所有人的情緒,顯然,桓玄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的樣子讓所有人心情低落,不過,即使高漲,這群文人也做不了什麽,再和桓玄講《莊子》嗎?


    \"建康王朝朕難以再理,眾卿何為?\"桓玄問。眾人一時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在這裏呆不下去,又能往哪裏走?對了,皇帝的老家在荊州,他該不會想要逃到荊州吧?他走了,那滿朝的文武怎麽辦?他又這樣問,那大臣們該怎麽迴答,向他表示忠心,跟他一起死?太不值了。


    \"西城河旁,朕已經置好船隻了,覺得留在建康就活不下去的可以跟朕走,可能是再去拚死一戰,也可能直接去荊州。\"看來,是真要走了,跟皇帝走,若失敗,就坐足了晉朝反賊的罪名,若留在建康,倒還有一線轉機,當然,這是針對不是很受桓玄寵信的官員來說。


    \"朕想,即使跟朕走了,在以後也不一定能活下來,索性就留下的好,不過,若真是朕的腹心,或者以前得罪過劉裕等人的,就走好了,留下來就算活著也受罪。\"


    眾臣無話,其實,他們心中的打算也和桓玄說的一樣,隻是這話一說出口,他們的內疚或是罪名就沒有了,但是桓玄,感覺是對不起這群臣子。


    \"王司徒,卿親手解下德宗授帶,遞上禦璽,是朕的肱股大臣,都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本來就算上戰場


    ,卿也該跟著朕的,隻是,卿與劉裕頗有舊交,想他也不會為難卿,再者,卿才智過人,以後還能護著點曾經的楚國舊臣。景仁也是如此,以後還是同朝之官,幫著點同僚。\"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有大臣交頭接耳了,本以為桓玄可能會在最後懲罰一些人,沒想到卻是這樣說,忽然有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錯覺。


    \"洪波振壑,川無恬鱗;驚飆拂野,林無靜柯。何者?勢弱則受製於巨力,質微則無以自保,仲文說得不錯,眾卿跟著勢強的人,並無過錯。將來朝堂的新主人說起來,就是我的倒施逆行了。\"


    桓玄的口氣明顯底下來了,連\"朕\"都改為\"我\"了。


    \"若保不住建康,江陵也難存,生死有定,逃跑何為?陛下如何做臣不敢多言,隻是臣下是不走了,臣本無才能,是陛下破格提攜上來。晉臣也好,楚僚也罷,臣問心無愧。若陛下死守建康,臣當死戰,若陛下西走江陵,恕不奉陪。\"這情況下能發出這樣義正詞嚴的唿喊的還是曹靖之,他的本意是讓桓玄死守建康,但經他一說,眾人倒覺得楚皇帝還是迴老家的好,免得等劉裕軍進來都不知道幫誰。


    桓玄一愣,繼而苦笑,說道:\"卿這脾氣,也就朕能忍忍,就算寄奴當下不殺你,以後你也躲不過,還是跟我走吧。\"


    曹靖之不想桓玄會如此說,對他的話,他是認同的,也有了覺悟,對於他要離開的行為,他是不以為然的。


    “王、謝、庾等大家族的子弟就算了,作亂的是桓家,你們這些家族自視清高慣了,往後低一點理家,在烏衣巷吟吟詩就行了,應該能保住家族……”桓玄繼續為臣下安排,也許是隻有三個月,帝王還沒當過癮,特別珍惜最後一次以高姿態和臣下說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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