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劉裕也要離開了,桓玄看重他,在他走之前又下一詔書:“劉裕以寡製眾,屢摧妖鋒,泛海窮追,十殄其八。諸將力戰,多被重創。自元帥以下至於將士,並宜論賞,以敘勳烈。”來獎勵劉裕。


    劉裕內心是不願意承這份好,靈寶與寄奴,終究是兩級的人。一個是出生時滿屋靈光,以靈寶為愛稱,一個是落地即亡母,父親無力撫養,欲殺之,後要依靠他人救助撫養的寄奴。


    一個是悠遊荊州,眾人皆懼的襲爵南郡公,一個是遊蕩鄉間,屢遭唾棄的貧家兒;一個在山野間賦詩風流,一個在街肆上販賣草鞋;一個萬軍下江陵,眾人保護,輕騎奪帝位,一個數卒拚死戰,孤身敵營,功勳止參軍……


    所以,桓玄對劉裕的好,在他劉裕眼裏都是嘲弄,他開始恨桓玄,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處為恨,是恨他驕奢淫逸,魚肉百姓,還是恨他打獵遊玩,屍位素餐?劉裕明白,這些對他個人而言,都是虛的,或許應該恨他殺了自己的前上司劉牢之,又害了自己的前前上司孫無終,雖然這兩個人的離去有助於他取得兵權,但這些他必須恨,他需要有借口填補那因妒忌而產生的恨意。


    曬著春日陽光的桓玄不知道劉裕心裏想的,又對著一旁的王謐說道:“朕曾說劉牢之是惡虎,想想劉裕可能也不是什麽善類。”


    “寄奴從小受苦,行事自然狠一點。”王謐從容答道。


    “哦……受苦……”桓玄陷入沉思,記得羊孚說自己從未受過什麽苦,可能是真的。


    “皇上福德深厚,一直有貴人相助,自然不懂他們無依無靠的感覺。”王謐答,他依舊記得當初堂兄王囑托他帶著靈寶熟悉皇宮,不讓他有失,他說靈寶


    自幼讓人疼愛慣了,可能受不了獨**索。他說桓玄自有桓氏眾人的保護,你一個宣武故吏忙活什麽,王說你別多話,不想**自己去。王謐第一次是無奈地領著桓玄,進宮遇皇帝,又見到太子,也呆過書館,他對桓玄的印象就是被寵壞的太子洗馬,當然,他也會承認桓玄本身的可愛勁,或許,在眾人的寵愛下,桓玄沒有喪失鬥誌,沒有變成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就已經很不錯了。


    現在的桓玄也是紈絝子弟,隻是不是一無是處而已。紈絝遇上梟雄,溫室的小鳥遇上在翱翔的鷹鷲,勝負似乎很明顯了……這樣想著,王謐心中竟有有份害怕,看著靈寶依舊笑臉,擺弄著墨玉的黑子,對他說道:“司徒,再下一局,可不準再讓著朕。”


    “劉裕畢竟是一介武將,皇上還是防著點。”王謐終究還是說出口,不知怎麽的,在心裏,他竟像自己的堂兄,偏桓玄多一點。


    “知道了,下棋。”桓玄點點頭,不放在心上。王謐歎口氣,與桓玄對弈,想著是該盡力贏一局,到最後竟然輸了,他突然想到,琴棋書畫之類,桓玄一直都高於眾人,不須相讓。


    收到桓胤轉給桓玄的陶淵明的書信,他在信裏把桓玄狠狠地批了一頓,他說他和佛教的子弟講什麽《老子》中的“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看來他是在責罰自己前段時間的沙門敬王者太多餘了。桓玄笑笑,後麵的指責卻更強烈了,他說他是篡逆之臣。他突然發現他的思想比較簡單,無論你怎麽把持朝政,隻要沒收了“晉”這一國號,他都可以容忍,可是,他一旦當實了皇帝,他就難以接受了。聽他的口氣,即使守孝結束,也可能不再迴到自己手下了,惋惜,還是哀傷,桓玄的心情再次跌落。


    陽光變得更加溫暖,雪水都開始融化了,暖洋洋中帶著寒冷。


    桓玄心中的寒意總要大於暖意,前一天,雪水化後,江水漫漲,濤水灌入石頭城,幾百人受害喪命。濤水入石頭,不詳之兆,晉朝過江後,這一現象更與國運緊密聯係起來。


    “該有小人起兵了。”桓玄簡單地下一個結論。


    卞範之倒是一臉苦笑地看著皇帝,有些感覺不僅僅是桓玄一個人有,桓玄歎口氣,說道:“子道在的時候,勸我不要登位,我卻在他走後就匆匆踐祚。如今,親信失羊孚,武將喪索元,也許真是天亡我了。”


    桓玄隻是輕輕一說,這應驗的速度真是不慢。


    心有不安,桓玄想到的是劉裕,可是他念的卻不是他會謀反,他隻是致書晉陵太守劉邁,聽說劉裕迴京口時路過他那裏,他隻是致書一封:北府人情雲何?卿近見劉裕,何所道?


    收到的卻是意外的效果,第二天一早,劉邁就趕來,告訴桓玄,劉裕要謀反,就在前日,同謀周安穆來請他作內應,還拿出當時周安穆給他的書信。


    桓玄真心感覺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寒到腳。本來是要發怒,問他怎麽沒有拿住周安穆,但看看劉邁也是一副嚇傻了的模樣,而且他從書信中知道他的弟弟劉毅也是謀反中的一員,作為哥哥,也有難處,就封他為重安侯,放他迴去。


    既然有人謀反,桓玄召眾人商議對策,畢竟劉裕兵少,謀反的也都不是什麽大將,眾人也不慌亂,隻有桓玄一言不發,他覺得一切似乎晚了。


    其實,建康的官員還是比較信任桓玄的,也就是這樣,個個都無所作為,名門之後的依舊吟詩作賦,身份稍低還是笨笨


    地兢兢業業幹自己的事,所以到了這種關頭,竟無一人獻策,彷佛都在說,皇上是如今的皇上,一切都靠皇上了。


    麵對這一群可愛的木頭,桓玄是這樣想的,不可否認,自己登基後,這群人還是順著自己的,對於順著自己的人,桓玄都覺得可愛,但是現在,唉……


    正要解散他們,外麵的快馬急報來了,桓玄打開急報,看一眼,有點後悔把這些改成紙,如果用竹簡的話,砸到地上肯定比較過癮,現在,卻隻能把他揉成一團,直到,碎紙中混著自己的血絲。


    鎮守京口的桓修和鎮守廣陵的桓弘都被反軍殺害了,他們的速度真的很快。


    這個劉裕,實在太賤了,桓玄是這樣想的,前幾天還從我這裏得到滿滿的賞賜,後幾天就立刻反了。要麽是閑賞賜不豐,要麽就是……蓄謀已久……自己還就沒看出來。不過,看出來又怎麽樣,自己迴劉清的三大條件依然成立。


    據傳來的消息,一群謀亂的人殺死桓修後,劉裕還撫著桓修的屍體痛哭,命令厚葬桓修,竟然賤到如此地步,當初自己逼死仲堪後,是真的傷心了,他都沒好意思為仲堪掉一滴淚,看來這人不止比自己高一個檔次。


    “劉寄奴,裝得倒好。”桓玄狠狠念到。


    “劉裕裝得不夠好,是皇上太仁德。”曹靖之說道。


    這種關頭,他還在拍自己馬屁嗎?顯然不是的,曹靖之語氣中的不屑,傻子都聽得出來。


    “仁德?看來不需要了,刑部的人注意了,把劉邁讓叛賊周安穆逃走,立斬,立刻!”雖然理由是讓周安穆逃走了,但桓玄想更多的是劉毅一黨殺死他的堂兄,權當報複了。


    “要誅族嗎?”


    曹靖之追問,他感覺自己在逼這個落寞的皇帝,在荊州時,他看他對殷仲堪的處理,他就覺得這個人不夠狠。


    桓玄猶豫了,說道:“劉邁至親皆不在建康,誅族滅門的事就算了,把他手下的幾個謀臣都殺了。”


    見桓玄滿身的失落,又加上自己的親弟弟被殺,桓謙出列,說道:“劉裕逆黨剛建,綱紀不整,應該派速兵攻打。”


    雖然劉裕的反叛讓桓玄受了不少打擊,但是他的頭腦還是清醒的,直接否決道:“不行!”


    桓謙,範之不解,眾臣也好奇,桓玄隻好解釋道:“劉裕的部隊行動敏捷,銳氣難擋,出去迎擊等於送死。如果先派水軍迎戰,恐怕又不足以與之抗衡,假如出了差錯,劉裕就成了氣候而我們就輸定了。”


    頓了頓,桓玄又道:“不如將大軍集結在覆舟山等待劉裕的軍隊。劉裕軍如入無人之地二百裏,所向披靡沒遇敵手,銳氣肯定會受挫,等到了覆舟山突然發現這麽多兵力嚴陣以待,肯定會驚慌恐懼。”


    眾人點頭,覺得皇帝說得有道理,可皇帝又加了一句:“如果我們按兵不動固守陣地,不與他們交鋒,他們想打不成,自然會解散離去。這才是上策。”


    王楨之這個愛笑的大臣又笑出聲了,說道:“皇上前幾句甚是,隻是最後的自然散去實在可笑,劉裕等人是下定決心與謀反,怎麽會自行離開,惡戰不可避免。”


    桓玄沉默了,確實,他們是不可能放手的,這一仗是實打實地要打,至於建康這裏的戰鬥力,桓玄實在不敢恭維。本來東下揮師留下的西荊兵桓玄也讓大半的人迴故土了,現在手裏的兵不少,但也不強,麵對身經百戰的劉裕,桓玄是沒多少信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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