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郊外的林徑之間,一根孤伶伶地佇立於路旁的路燈底下,有兩個人正針鋒相對著。


    其中一人是對魔導學園的學生,另一人則因周遭環境昏暗的緣故而無從辨別。


    「總算把你逼入死胡同了吧,梅菲斯特費雷斯!」


    少年對閃爍不止的路燈下方釋出濃烈殺意。


    也由於路燈閃爍頻率過於劇烈的緣故,導致站在路燈底下的人物輪廓顯得模糊不清。


    甚至看不出對方究竟是男是女。隻是不知為何,少年卻下意識地明白到那名人物笑得十分開心。


    「你也隻剩下現在還可以在那邊開懷大笑了……我要親手替同伴們討迴血仇!」


    少年的手槍始終瞄準前方,他一步又一步地緩緩逼近對方。


    可是人影仍舊不改臉上的笑意。對方還配合著螢光燈的閃爍節奏,漸漸揚起嘴角勾勒出笑容。


    「——血仇?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我跟你不是摯友嗎?」


    一道聲音響徹了黑夜,那是一道彷佛音量強弱完全失控走樣,顯然非比尋常的嗓音。


    少年頓時眉頭深鎖,加強了抵住扳機的指尖力道。


    絕不會偏差。在這種距離下,必能準確貫穿心髒。


    少年咬緊牙關並開槍發射子彈。


    少年擊發的子彈不偏不倚地筆直擊中人影的左胸口,也就是心髒所在的部位。


    人影微微一晃,彷佛壞掉的人偶一般屈膝,就此頹然趴倒在地。


    少年挨近察看,用腳將屍體撥翻成仰躺的姿勢。


    同時,持續閃爍不停的路燈燈光,明確地照亮了屍體的相貌。


    少年的表情,瞬間因哀傷而扭曲變形。


    「……唔,可、惡……!」


    少年與這具屍體,本是同甘共苦、獨一無二的摯友交情。


    「我已替你……報仇雪恨了……你就放心地安息吧。」


    少年為了替死不瞑目的屍體闔上雙眼,而伸出手掌輕觸其眼瞼。


    直到屍體突然采取行動,一把抓住少年手腕的瞬間,少年才驚覺自己的行為簡直是大錯特錯。


    「什——麽!?」


    少年還來不及表達出驚愕之情,屍體已搶先一步霍然起身。


    目睹摯友相貌逼近自己眼前,少年臉部表情瞬間為之一僵。


    「真是太可惜了喔喔喔喔喔喔!」


    「……我明明已經破壞掉你的心髒了!」


    「啊哈!啊哈哈哈哈!」


    隻見屍體表麵伴隨啵啵聲響劇烈起伏。


    數秒過後,少年經由對方左胸口的彈孔,確認到對方的心髒依舊噗通噗通地正常跳動,依然存在的駭人事實。


    「你移轉了……內髒的位置嗎!?」


    「心髒在右邊~~真是慶幸我及時動用了那張相當珍貴的符咒啊。好險好險。」


    迅速察覺到形勢完全逆轉的少年,立刻舉起槍口抵住敵人的額頭。


    「咿——嘰——————————!」


    下一瞬間——發出悲鳴的竟是少年。


    一陣不成聲音的哀嚎,響徹夜幕籠罩的林徑。


    同一時間,原本抓住少年手腕的屍體,則是宛如斷氣一般頹然趴倒在地。


    在閃爍頻率變得更加劇烈的螢光燈照射下,少年就這麽雙手抱頭,身形踉蹌地徘徊於林徑之間。


    「咿、咿咿咿、不、不要、快給我滾……不要進入、進、進入、進入、進入我的頭腦——!」


    舌頭擅自卷動,少年的口齒變得模糊不清。


    「求求你了……!不要這樣對我……唔!」


    隻見少年又哭又笑,完全無法自行控製臉頰痙攣的症狀。


    「不要——辦不到——快住手啊——辦不到啦——」


    語調開始產生變化。少年的嘴巴不聽少年意誌使喚自行張開、思緒急遠變動。


    自眼瞼潸然滑落的大量淚珠,如同是少年的魂魄化身一般。


    「救命啊——就跟你說辦不到了啦——沒用沒用——不要抹除我——你愈是硬撐,就隻會換來愈大的痛苦唷?」


    當這句近似死亡宣告的台詞從自己嘴裏傾泄而出之後,少年放聲大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我還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嗚哇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媽——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連臨死前的哀嚎都被遮蓋,隻餘笑聲支配著肉身。


    少年任由嘴角如同飄浮於夜空的上弦月一般高高揚起,放聲大笑了一段時間。


    螢光路燈的光芒完全消失,黑暗悄然降臨。而在黑暗之中仍舊邊在地上打滾邊狂笑不已的少年,突然毫無前兆地收起笑聲。


    他慢條斯理地起身,拍掉沾附在身上的沙塵。他那看似自然的舉動,卻與先前截然不同,顯得格外沉著。


    嘴角則依然殘留著那抹有如上弦月的笑容。


    「人類這種生物啊,為什麽在臨死之前總是會喊著要找媽媽呢?」


    少年語帶輕蔑之意,任憑兩排牙齒喀喀作響。那種近似惡魔般的神態,彷佛就像是有其他東西占據了他的身體一般。


    此時,少年突然收起訕笑神情,轉頭望向草木叢生的黑暗處。


    有一道人影佇立在黑暗之中。是一名身穿宛如可以照亮黑暗之純白衣裳的美麗女性。她的雙腳顯然遠離地麵,微微飄浮於半空中。


    「……哎唷?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鑽進少年體內的不明存在,出聲詢問女性。


    女性深深地闔上雙眼,無聲無息地飄移至那個不明存在的身旁。


    在女性移動後,彷佛絨毯般鋪滿地表的落葉像是受到夜風吹拂似地翩然飛舞。早已枯幹的這些落葉,竟在飄向天際的同時,緩緩變為生意盎然的青翠綠葉。


    那是一幕宛如女性將生命賞賜給這堆落葉般的神秘光景。


    她那充滿慈悲的身影,蘊含著一股純潔無垢、是堪用聖女一詞來加以稱唿的聖潔氣息。


    女性來到不明存在的眼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


    「久違了,梅菲斯特費雷斯。」


    女性以澄澈得令人不寒而栗的嗓聲,喚出那個不明存在的名字。


    而被稱作梅菲斯特的存在,則是瞬間皺起眉頭。


    「內部的家夥有何貴幹啊?如果是來欣賞本人用餐的場麵,那我會要求酌收參觀費唷,鵝媽媽。」


    梅菲斯特樂不可支地發出了『嘿嘿嘿』的竊笑聲。


    名喚鵝媽媽的女性,轉眼察看橫躺在他身旁的屍體。熟知梅菲斯特魔法的她,因發生在此地的可怕慘劇而微睜雙眼。


    她以紅寶石般的美麗瞳孔瞪著梅菲斯特。


    「……太汙穢了。同樣身為魔女,我蔑視你的存在。」


    「我就把這句話當作是讚美收下羅。廢話少說,快點說出你親自前來的理由吧。」


    梅菲斯特絲毫不以為意地反問。鵝媽媽也立刻切入正題。


    「你應該曉得召喚英雄強襲,以及阻止二階堂真理泄露情報等兩次作戰均以失敗告終的事實吧。」


    「嗯,當然知道啊。你以為我是誰咧?」


    「那我便直說了。除了兇煞以外,你也必須為作戰失敗負起責任。」


    她的聲調雖然柔和,然而言詞的意含卻是毫不保留地譴責著他。


    「這兩次作戰原本照理說是要由你與兇煞聯手出擊才對。由你負責擾亂,兇煞再伺機發動強襲…


    …原先應該是這樣安排才對。」


    「有這迴事嗎。」


    「倘若你們兩位能夠攜手合作的話,根本就不會招來這樣的結果。」


    周邊草木聽見鵝媽媽的聲音,展現出微微晃動的反應。


    理解鵝媽媽特性的梅菲斯特,即便目睹草木的躁動反應,內心仍舊沒有產生動搖。


    「……我跟那個男人打死都不可能攜手合作啊。在戰法方麵固然有類似的地方,但我倆的本質實在相差太遠了。那個男人無法容忍我的立場,我也對那個人的處事態度感到惡心透頂。」


    「話雖如此,這也不能當作你不與總部進行聯絡,逕自變成失蹤人口的理由。我的任務是查明你的下落,並將你帶迴總部。縱使解讀成我將使出強硬手段達成目的也無妨。你就把這當作是你放棄任務所應得的懲罰吧。」


    草木更加劇烈地躁動,然而梅菲斯特依然無動於衷。


    「放棄任務?」


    盡管被晃動不止的草木團團包圍,梅菲斯特還是從嘴唇縫隙之間吐出長長的舌頭。


    「我仍然很順利地在執行著自己的任務喔。」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解放禁忌區域……這是我的任務沒錯吧?」


    麵對麵的兩人任由視線隔空交錯。


    路燈的螢光燈管突然再度頻頻閃爍不止。梅菲斯特的臉龐則配合燈光閃爍的節奏逐漸被陰影吞沒,輪廓緩緩消失不見。變得再也分不清他究竟長什麽模樣。


    「隻要由我親自出馬,別說是整垮異端審問官,就算要占為已有也不成問題。如此一來,自然能夠輕輕鬆鬆地解放被囚禁在禁忌區域的魔女們。」


    「…………」


    「我也很想取迴我自己那具被保管在禁忌區域裏頭的軀體啊。既然跟你們的利害關係一致,想也知道我不可能這麽簡單就放棄任務嘛。」


    聽在鵝媽媽耳中,覺得他這番話並非謊言。


    「隻管睜大眼睛……好好欣賞人稱惡魔的我的作戰手法吧。」


    別名梅菲斯特費雷斯的魔女,連其存在的本身都是一團謎霧。


    因此,他也並未被登錄於異端審問官的危險指定名單當中。他隻是一個風聲、一則謠言、一篇故事。一名任誰都會如此形容的傳奇魔女。


    惡魔。他(她)的廬山真麵目,就連她本人都不得而知。


    ***


    被白色牆壁四麵環繞的藥師醫院樓房。或許是因為藥物氣味格外嗆鼻的緣故吧,哮並不怎麽喜歡這個地方。


    哮露出有點緊張的神色,順著白色走廊往前走。


    由於病棟位在學園內,因此他身上仍穿著學生製服,不過雙手卻捧著一束花。


    「三〇六……三〇六……有了。」


    從盡頭一間一間數著位於醫院三樓的病房,總算找到目的地。


    住在三〇六號病房的病人,是在錦標賽襲擊事件爆發之際,被學園救迴的吉水明複製人。打從事發至今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明的意識卻尚未恢複清醒。


    據傳複製人的身體比一般人來得更加虛弱,但哮也不太清楚個中詳情。


    (今天京夜是否也會來探望她呢……)


    就在準備舉手敲門之際,哮稍微遲疑了一下。


    根據接待處的藥師所書,京夜似乎每天都窩在明的病房,一直盯著她直到太陽下山才肯罷休。上次前來探病時,哮也同樣看見了在明的病床前方低頭不語的京夜。京夜遭兇煞貫穿腹部後,因為被倒塌的管製塔殘骸壓個正著,而不幸失去雙腿。


    哮懷著難以釋懷的鬱悶心情,伸手輕敲病房的房門。


    或許是為了使空氣流通而打開窗戶的關係吧,在拉開房門的瞬間,一陣舒適的微風輕輕掠過哮的臉頰。


    簡素的病床及幹淨的床單,加上隨風搖擺的窗簾。這一切都跟上次來時完全相同。


    「……咦?」


    然而,病房內卻不見明的身影。幫助她維持生命的醫療機械也全都消失不見了。當然京夜也不在,三〇六號病房已變成一間完全淨空的房間。


    會是更換病房了嗎?哮是因為聽說明的病情比先前來得較為穩定,這才立刻趕來探望,不過看樣子似乎是挑錯時間了。


    此時,手表型裝置接收到一則發送給全校學生的通知。


    哮按下小型液晶螢幕的按鍵,小型投影裝置隨即投射出立體影像。


    滿臉詫異的哮貼近一看,隻見……


    【這是來自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的緊急聯絡,向各位報告對魔導學園即將正式舉辦『魔女狩獵祭』。本日第一節課臨時改成全校集會。請全體學生至綜合體育館集合。】


    「……魔女狩獵祭?」


    哮一邊感到詫異,一邊獨自微微側頭。


    『魔女狩獵祭』源自中古時期的丹麥地區,是一種將稻草人當作魔女加以焚燒,乍看之下相當駭人的祭典活動。由於當時是魔女橫行霸道的黑暗時代,因此似乎具備著較為強烈的驅魔意義。


    如今是冬至。而由這活動原本應是在夏祭時分所舉辦的特色來看,也可得知對魔導學園的魔女狩獵祭,隻不過是一場借用其名義的祭典活動罷了。


    內容說穿了,其實就是隨處可見的尋常學園祭。


    「——諸位,很抱歉突然召集你們來此!長久以來廢止的魔女狩獵祭,這次終於正式敲定於本年度重新舉辦了!這是一項為了學生而舉辦的傳統活動,希望各位都能一同感到開心!」


    在講台上爽朗地發表宣言的人,是對魔導學園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長,天明路禮真。


    金發碧眼、端整的五官,再搭配一張爽朗的笑容。是一名倍受女同學們歡迎的好青年。


    「當然啦,會決定重新舉辦自然有其理由。相信大家應該都知道,直到最近,這間學園已開始成為魔女們鎖定的目標。大眾媒體也頻頻針對異端審問會及我們缺乏危機意識的事實加以抨擊。而從很久以前便再三唿籲校方重新檢討製度的聲浪,如今也變得更加強烈。但是,我對這間學園的教育方式完全沒有疑問。因為我認為唯有在實戰下學習到那種敏銳的感覺,才能夠獲得異端審問官這個重要的職務。」


    雖然多少有點誇大其詞,不過禮真仍然神情誠摯地對齊聚於體育館的所有學生侃侃而談。


    「相信大家也一樣,無法忍受我們所付出的努力遭到否定。因此我才想設法重新舉辦這項活動。據說這項傳統活動,在過去可是深受一般民眾喜愛。換句話說呢,這有點像是想要藉此改善世人對我們的印象……就算各位覺得這種想法過於膚淺而取笑我也無妨喔。」


    看見禮真麵露難為情的笑容,女同學們紛紛發出尖叫聲。


    「個人覺得偶爾過過跟其他普通學校相同的學園生活,應該也無傷大雅。各位認為呢?請各位助一臂之力好嗎?」


    他這番爽朗的發言,引來女同學們一陣鼓掌叫好。


    然而其他學生們的反應就不怎麽熱絡。倒也不是因為他們對受女同學歡迎的禮真心生嫉妒,而是由於他們覺得學園祭隻不過是一場無聊的餘興節目罷了。


    不同於模擬戰錦標賽,學園祭沒有積分可賺,因此其他人提不起勁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反應。這原本就是個因為參與的學生人數太少,而在三年前宣告廢止的活動。擠滿整間體育館的全校學生當中,有一大半都露出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


    「魔女狩獵祭嗎……聽起來真刺耳。」


    站在哮右邊的真理麵帶不悅神情這麽說道。


    人在哮左邊的斑鳩,則是一邊任由薄荷棒棒糖在嘴裏滾動,一邊探頭對真理說:


    「本質就隻


    是普通的學園祭而已啦。那個人不是也說就跟普通學校辦的活動沒什麽兩樣嗎?」


    「是嗎?如果隻是普通學園祭的話,那我就有點感興趣羅。畢竟我完全沒有經驗啊。」


    真理換上顯得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表情說道。


    哮看著表情千變萬化的真理,一邊讓心情放鬆至恰到好處的境界,一邊抬頭看著講台。


    「並非由學生會主辦的活動還滿罕見的不是嗎?照理說像這類活動,應該會是由學生會長或理事長策劃舉辦吧?」


    哮一脫口說出內心的疑問,斑鳩隨即抽掉嘴裏的薄荷棒棒糖加以迴答。


    「理事長因為針對alchemist公司展開強製搜查,目前正率領魔女獵人四處奔波中。至於學生會長嘛……草剃你也曉得吧?想也知道鐵定會嚷著『真是麻煩透頂了啦』而不肯籌辦什麽學園祭嘛。」


    「……也是啦。但我還真不曉得原來我們學校也有所謂的魔女狩獵祭執行委員呢。就連站在講台上的那個人,我也是頭一次見到就是了。」


    「我記得他是上個月才剛從分校轉過來的轉學生。據傳他原本是分校那邊的學生會長,我猜他八成打著藉由複興魔女狩獵祭來打響知名度的如意算盤吧。盡管長得一副討人厭的嘴臉,但總比會長出麵舉辦來得好吧?」


    經斑鳩這麽一說,熟知現任學生會長人格特質的哮也隻能苦笑以對。


    對魔導學園的學生會長名叫星白流,是二年級生。有著一頭如同火焰般令人印象深刻的鮮紅秀發,個子又很嬌小的她,卻是一名兼具漫不經心、放任及自甘墮落等三種人格特質的怪人。


    由於她向來習慣悠哉地微眯雙眼,一派馬虎地對著全校學生講話,因此總是會搞得連聽眾都跟著失去幹勁。為人或許不差,但卻是個連不可靠的哮都覺得很不可靠的人,所以哮也不太能夠理解為什麽她會被選作學生會長。


    但她同時也是倍受敬畏,甚至被一小部分學生稱作『小小理事長』的角色。不過哮並不太清楚這方麵的詳情。


    而或許是想起有關學生會長的事情了吧,隻見斑鳩邊把玩發梢邊歎了口氣。


    「我最不擅應付那種不曉得到底在想些什麽的人啊。」


    「這算什麽,同族間的互斥嗎?」


    麵露一抹竊笑的真理如此說道。


    「這間學園的領導階層,個個都是狡猾的老狐狸啊。像那個學生會長,雖然風評給人一種不太可靠的感覺……不過呢,假如太過死腦筋也不好玩啊。要是換成像某人一樣的家夥擔任學生會長,我們學校鐵定早已變成一間極端嚴格死板,跟戰前舊日本軍沒什麽兩樣的學園羅~~」


    真理語帶輕蔑地講出這段話之後,站在她右側的櫻花隨即一肘轟向真理的心窩。


    真理登時發出一聲不堪入耳的『咕喔』悲鳴,痛得蹲了下來。


    「你說誰死腦筋啊?」


    「……這、這吐槽的力道……也太重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這是習慣。我在攻擊時總是會自然而然地瞄準要害下手。」


    「你剛剛很明確地說是『攻擊』對吧!?別瞄準要害啦!或者該說別攻擊我啦!」


    「吵死了。我都說我不是故意的嘛。誰叫你的心窩剛好長在那個位置,不能怪我。」


    「全世界所有人的心窩都在同一個位置好不好——!」


    兩人一如往常地開始(使勁)互捏臉頰,一旁的哮則拚命地勸阻她們。


    哮總覺得自己最近愈來愈像是一名養了好幾隻猛犬的飼育員。當然啦,在這場鴉雀無聲的集會上大吵大鬧的,就隻有蝦兵蟹將小隊,以及對著執行委員長發出歡唿聲的女同學集團而已。


    「怎麽了怎麽了,對這項活動感興趣的就隻有女同學跟那幾位一年級生而已嗎?好啦,我也明白你們都很精打細算,所以呢!這邊有個好消息要送給渴望賺取積分的各位。本屆魔女狩獵祭添加了一項別出心裁的全新點子。」


    禮真一邊抱怨,一邊露出得意笑容。


    而大概是對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產生些許興趣了吧,隻見學生們紛紛抬起頭來。


    禮真得意洋洋地指著學生們,如此高聲宣布。


    「努力賺錢吧!然後隻要把錢上繳給學園,你們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擠滿學生的體育館頓時一片嘩然。


    禮真取下安裝在腳架上的麥克風,開始說明活動的新體製。


    魔女狩獵祭特例製度。要求各小隊分別推出某種商品或展示品,向來自校外的一般訪客收取特殊貨幣作為代價。而特殊貨幣收集愈多的小隊,就能換取到愈高的升級積分。


    特殊貨幣的價值與一般貨幣完全相同。不過特殊貨幣是為了防止學生自費購買換取升級積分而采用的代幣,必須至交換區才能用一般貨幣加以換購。


    而貨幣與積分的交換率為1萬:1。未滿1萬均視作尾數無條件舍去,不會被列入積分計算當中。單純來看,10萬特殊貨幣的價值就等同於一項e級魔導遺產。


    當然啦,由於在這當中也有短短半年內便達成升級標準的強者,因此為了他們著想,也可以選擇將特殊貨幣直接兌換成一般貨幣。


    經費由學園負擔。然而不可或缺的商品或展示品全都必須由學生自行張羅。


    「——除此之外別無規定!隻要不違反法律條文,基本上百無禁忌!盡情享受!努力賺取積分吧!這麽有意義的活動可是絕無僅有的喔!」


    禮真大聲激勵所有學生。


    誰知學生們反倒陷入一片沉默,現場無人喧鬧地歡唿。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強烈鬥誌,以及如同在黑夜中綻放兇光之豹目般的炯炯雙眸,都明確地表露出眾人的幹勁。


    真要說的話,這反應也確實是相當符合這間學園的學生作風。不用參與小隊活動也能賺取積分?連戰鬥跟搜查都可以省下?也沒有生命危險?隻要賺錢就能換升級積分?


    ——太僥幸了!


    眾人均靜靜地散發出濃烈殺氣。斑鳩則是相當傻眼地搖了搖頭。


    「還真是一群單純到極點的凡夫俗子啊。不愧是充滿任務風格的學園,缺少誘餌就不肯輕易上鉤呢。」


    「但是這樣或許比較有趣,而且又能炒熱氣氛喔。反正你們的成績是倒數第一,幹脆就趁此機會海撈一筆算了。我也會幫你們一把啦。」


    真理邊暗送秋波邊如此說道,卻見站在一旁的櫻花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


    「……無法使用魔法的你大概也派不上用場吧。」


    「啊~明明在之前那場戰鬥中被我救了一命,虧你還講得出這種話啊?更何況由於我在討伐alchemist公司的作戰當中援護有功,因此我的魔法使用限製已經被放寬,你可不準說不曉得這迴事喔?」


    真理壞心眼地用拳頭抵著嘴巴,發出『嘻嘻嘻』的竊笑聲。


    在那場戰役結束後,真理的縛狼鎖經過改良,賦予她動用少許魔法的能力。話雖如此,她並無法釋出足以對他人造成危害的大量魔力,而且一旦未經許可便擅自架構攻擊係魔法術式的話,縛狼鎖將會不由分說地當場引爆。魔法限製總共分成五個層級,隻要解除愈高層級的限製,真理便能動用威力愈強大的魔法。


    然而,有權解放縛狼鎖限製的人——


    「哼,別忘了要是未經我核準便擅用魔法的話,你的腦袋就會當場開花。」


    ——唯有櫻花及理事長兩人而已。理事長相信櫻花的責任感與對魔女的敵意,因此賦予她能夠將縛狼鎖解放至等級2的權限。


    「唔,嘖……真搞不懂為什麽不是由哮負責,而是交給你


    判斷啊……!」


    「因為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炸掉你的腦袋。」


    「不要亂炸好不好!」


    「要是給燃料桶點一把火,我想必定會綻放出璀璨無比的亮麗火花吧。」


    「別沒完沒了地緊咬著那個難聽綽號不放好嗎!」


    無視於氣急敗壞的真理,櫻花感慨萬千地搖了搖頭。


    「言歸正傳,我無法讚成所謂的魔女狩獵祭。試驗小隊製度是為了幫助學生成為異端審問官的試煉。用金錢換取升級積分,分明就是本末倒置。」


    「你這人到底有多死腦筋啊?該不會連那對形狀漂亮到令人火大的豐滿胸部,其實也像石頭一樣堅硬無比吧?」


    「少嘲笑我。既然你也是這間學園的學生,也差不多該認清事實了吧。這裏可不是普通的教育機關。」


    「這點我當然知道。但你們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吧?就把這活動當成一次大好機會嘛。」


    「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大有關係好不好!要是你們被退學的話——」


    原本準備接著說出『那不就隻剩我孤單一人了嗎!』這句話的真理,頓時滿臉通紅地轉移視線。


    斑鳩笑咪咪地斜眼看好戲,而櫻花似乎也察覺到她的心聲,有點尷尬地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總而言之,我認為與其參加什麽魔女狩獵祭,還不如按部就班執行小隊活動比較好。草剃,身為隊長的你也有同感對不對?」


    「————」


    「…………草剃?」


    對他毫無反應一事感到不可思議的櫻花,緩緩探頭窺視哮的臉龐。


    瞬間——隻覺一股寒意掠過背脊。


    佇立在她身旁的,是散發出比在場任何人更加強烈之殺氣及幹勁的草剃哮。


    「草、草剃?」


    櫻花雖提心吊膽地試圖伸手輕搭他的肩頭,卻被一股無須觸碰亦能感受到的詭譎熱氣嚇得連忙收手。連真理也不明就裏地凝視著哮的可怕神情。


    奇怪。如此幹勁十足的哮,可說是前所未見。


    「草剃諸刃流真傳,草剃哮。因諸多個人因素,決定拿出真本領參加這場祭典!」


    突然被告知要召開作戰會議,蝦兵蟹將小隊成員齊眾於小隊室。


    眾人一彎腰坐到沙發椅上,哮隨即交抱雙臂如此宣布。


    聽見這句突如其來的神秘宣言,櫻花及真理同時轉頭向後講起悄悄話。


    「呐呐,哮他為何突然脫口說出那句宛如戰鬥開場白般的台詞啊?」


    「誰知道啊……我雖見過他情緒一激動就會變得判若兩人的模樣,但為何會挑在那個節骨眼……就算是為了賺取積分,但平常在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什麽幹勁啊。」


    「謎團重重呢……我頂多隻曉得他有個妹妹,以及窮得要命這兩件事。所謂草剃諸刃流究竟是一門什麽樣的劍術?還有他在戰鬥中高喊技巧名稱的舉動也很莫名其妙。」


    「!我也時常這麽覺得!我曾試著進行過多方考察,得到的結論為可能是用來提振自身士氣,或者……」


    「……或者?」


    「單純隻是因為他本人覺得很帥氣才大聲喊出來也說不定。」


    「唔。不會吧,若是後者的話,雖然有點嚇人,但就某方麵而言也滿可愛的就是了。」


    見兩人把哮晾在一旁,嘰嘰喳喳地猛講悄悄話,斑鳩一臉無趣地把薄荷棒棒糖當作棋子把玩著,主動開口解答兩人的內心疑惑。


    「技巧名稱先撇開不談,他現在之所以陷入輕微失控狀態,是因為金錢的關係啦,金·錢。」


    真理及櫻花同時皺起眉頭。


    「「金錢?」」


    「沒錯。這家夥雖然獨居,而且除了妹妹之外沒有其他親人,不過好像還扛著父母親留下的債務。他可是動不動就因為被討債人追殺而逃進學園裏避難喔。」


    「我知道他很窮……但這件事還是我頭一次聽到。原來他窮到這麽淒慘的地步啊……」


    櫻花露出帶有同情心的目光看著哮。


    「同為窮人的我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但這未免也太……」


    真理則是神情僵硬地凝視著熱血沸騰的哮。


    「賺到的特殊貨幣能夠換成一般貨幣,要當作零用錢也行。大概是這項規定令他開竅了吧。現在的草剃隻是個守財奴啊。」


    「哮他……該不會是個吝嗇鬼吧?」


    「他是個難以測度的吝嗇天王喔。不過吝嗇對象僅限自己就是了。二階堂,你如果打算找草剃外出約會的話,奉勸你先作好各自分攤開銷的覺悟。就算搞錯,也絕不能要這家夥請客。因為他雖有可能掏錢請客,不過臉上肯定會露出快要吐血的痛苦神情。」


    聽見『約會』一詞,真理隨即滿臉通紅。


    「我、我才沒想過要哮請客。我再怎樣也還出得起自己的開銷好嗎?隻要、那個、哮肯跟我約會,人家就很開心了。」


    「真是個詭計多端的貧乳。」


    「貧乳一詞是多餘的吧!」


    雖然三人組一如往常地開始鬥嘴,卻因為哮『砰』地起手重拍桌麵,使三人均大吃一驚地轉頭麵向哮。


    「你們通通給我聽清楚了,這次的魔女狩獵祭可不是玩耍而已。務必全神貫注參與活動。我們得事先擬出完善的作戰計劃。隻要一敲定采用的方案,就立刻列出必備材料清單並外出采購。另外,雖然得視展示節目的內容而定,但我覺得最好提前確保可用的空教室比較妥當。畢竟如果要開店的話,店麵位置可說是最關鍵的條件。」


    「「「…………」」」


    「我們確實是一群笨拙的代名詞,不過其他學生應該也都是商場門外漢才對……相信一定會有破綻的。而盡管非常不拿手,但有在便利超商打工的我十分熟悉待客之道,要指導你們應該是不成問題。要做就做到最好……大家一同聯手打下這片天吧!」


    「草、草剃居然說出符合隊長頭銜的台詞……!」


    「好可怕……!哮看起來像極了隊長……!」


    三人全都嚇壞了。


    幹勁十足的哮,看起來真的非常詭異。


    「拚了……我豁出去了。為求勝利不擇手段!我可以背負……別說是一半,要我一肩扛起所有責任也行!倘若拿下這場活動的勝利並不會造成任何人不幸,那麽——就算要我魔女獵人化也不在乎!」


    「不不不,麻煩你在乎一下好不好!給我打消掉這個念頭!參加學園祭哪有魔女獵人化的需要啊!?」


    「完了,他完全沒聽見我們在說什麽。眼神徹底發狂了……」


    哮這番判若兩人的劇烈轉變,致使櫻花及真理瞬間啞口無言。


    但對斑鳩而言,這樣的哮她早已司空見慣。也很清楚若是像這種程度的失控,隻要訴諸以理便能使他恢複正常。


    「草剃。在談論賺不賺錢的問題之前,我們目前的積分還未達升級標準吧。還是說,你就算不惜犧牲掉我們的未來,也非得賺進大把鈔票不可嗎?」


    斑鳩以極端冷靜的語調,搭配心不在焉的表情說道。


    哮對這類針對責任感的追究論調最沒輒。隻見哮身上的熱氣悄然消散,原本布滿血絲的雙眼也逐漸恢複正常。


    變迴標準版本的哮,一邊任由鬢角狂冒冷汗,一邊以手抵著下巴,麵有難色地沉思了數秒。隨後立刻恍然大悟似地再度……


    「不必擔心。我們還缺啪分——換句話說隻要賺進120萬就好。120萬之後的收入就由我們四人平均分攤怎麽樣!」


    失控暴走,展現出多餘的樂觀態度。


    「你曉得要在一天內


    賺進120萬是多困難的一件事情嗎~?」


    斑鳩拋出了一個再正確不過的意見作為迴應,誰知哮竟麵帶惡魔般的得意笑容迴答她。


    「雖然困難,卻並非不可能。杉波,你大概漏聽了一個重點吧。」


    「?」


    「這次的魔女狩獵祭允許跟其他小隊組成同盟喔。再加上,隻要這個同盟合計賺進120萬,加入同盟的所有小隊也全都能獲得120點的積分——這個製度的壓倒性破綻——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啊!」


    哮散發出宛如搶先強敵一步似的驚天氣勢,伸手直指斑鳩說道。


    但斑鳩卻是麵不改色,一手拄著臉頰,一副心不在焉地冷靜開口迴問。


    「那,請問有哪支小隊願意跟我們這群蝦兵蟹將合作呢?」


    「——!?」


    「相信在日常的小隊活動中應該也允許學生以合作方式執行才對。隻不過那樣就必須平分積分就是了。以往也並非完全沒提過類似的方案吧?結果還是沒能組成同盟,就是沒有任何小隊願意跟我們合作。」


    「…………」


    「還是說你有什麽門路嗎?我可是沒有喔。」


    哮自斑鳩身上移開視線,轉而望向櫻花。


    櫻花理所當然地對他搖了搖頭。櫻花雖然很受班上女同學的歡迎,卻因天生的頑固個性與難以親近的外貌影響,導致到現在都還沒交到任何朋友。


    他接著望向真理,隻見真理麵帶苦笑地高舉雙手。這也是當然的事啦。除了身為魔女的大前提之外,她開始到這間學園上課的時間也還不長。甚至可以說隻有蝦兵蟹將小隊成員算得上是她認識的朋友。


    至於哮自己嘛……這就更不用提了。女同學不是覺得他的眼神如同殺人魔一樣可怕,就是認為他是個隨身佩帶刀劍的怪人。而男同學則是反過來在暗地裏嘲笑他隻有外貌嚇人,實際上是個一無是處的軟腳蝦;再加上小隊成員均為女生,而且個個都是超越平均水準以上的美女,導致他時常淪為男性同學們嫉妒的對象。


    非但沒有任何朋友,僅有的肯主動向他攀談的第巧小隊成員京夜及明,如今也都還在住院療養中。


    哮的鬥誌瞬間像是被潑了盆冷水的篝火一般,伴隨火被澆熄的聲響悄然蒸發。


    不僅如此,他整個人彷佛泄了氣的汽球一樣逐漸萎縮。


    「對不起……看樣子我……好像作了個白日夢……真對不起。」


    哮躲到小隊室一角,抱著膝蓋開始發黴。


    「情緒起伏也太劇烈了吧。剛才明明還那麽躍躍欲試,居然一轉眼就變成芋頭幹了。」


    「呃……其實鼓起幹勁並不是什麽壞事喔,隻要照往常那樣加油就行了。照往常那樣,好嗎?」


    真理則是戰戰兢兢地靠近,輕摸哮的背部安慰他。


    「各位真對不起……有我這麽一個不中用的隊長……因為短視近利而一頭熱的我根本不配擔任隊長……我沒有臉見你們……哈哈,我真是個如假包換的大笨蛋啊……」


    櫻花及真理不約而同地在內心暗自嚷了聲『真是有夠麻煩的』。


    「…………」


    檢查完眼睛傷勢的小兔,聽著從小隊室門扉內側傳來的開心談話聲,整個人卻是完全動彈不得。平常明明都能從這陣喧鬧聲中汲取到一股安心感,今天卻覺得吵鬧聲離自己特別遙遠。


    ——是否即便自己不在這裏,也不會造成任何困擾呢?


    ——是否縱使少了自己,蝦兵蟹將小隊依然可以正常運作呢?


    這樣的想法掠過腦海。


    她並非平常從未思考過這類問題。自己在蝦兵蟹將小隊當中算是最派不上用場的成員。就連上一場戰役,小兔也認為自己扯了眾人的後腿。當時她搞砸了最關鍵的狙擊,害大家陷入生死交關的險境之中。她不可能不感到沮喪,更不可能不覺得愧疚。再怎麽說,小兔也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因此她才會在戰場上體驗到緊張及恐懼感,以及思考失敗時的後果。


    她開始想像小隊成員是否有朝一日會對她丟下『我們根本不需要你』之類的狠話。


    正如小兔雙親向來對待她的方式一樣。


    小兔始終隻害怕這件事。


    這裏是唯一能讓她保有自我的場所,她說什麽也不希望失去這個容身之處。


    所以先前她總是為了避免被眾人撇下,而竭盡所能地緊抓著小隊不放。


    然而……


    (……如今,就連緊抓不放的必要性……也跟著消散了呢。)


    小兔微眯雙眼,伸手輕捂胸口。


    (……我該帶著什麽樣的表情,開門走進小隊室才好呢?)


    她不知該用何種神情,跟大家坦白自己即將離開學園的事實。


    不過小兔仍強迫自己的內心接受事實,伸手握住門把。


    『抱歉,我剛剛好像恍神了。話又說迴來,小兔她的檢查還沒結束嗎?』


    『眼睛的傷勢總是會比較耗時間啊。還是讓藥師仔細診療她的傷勢比較好吧。細節暫且撇開不談,狙擊可是小隊的核心。西園寺的眼睛同時也代表著我們的眼睛。』


    由於小隊的對話內容提到自己的名字,使小兔再次停止動作。


    (請不要在這個節骨眼……說出那麽令人開心的話啦。)


    聽見自己被形容為核心的小兔不禁喜出望外,卻也同時厭到心酸。


    『她對魔女狩獵祭而言也是核心角色喔。你們知道嗎?她其實還滿受男同學們的歡迎呢。無論推出哪種攤位,她都可以招來大量客人。她的外表及身材立刻就能派上用場啊。』


    (……咦?)


    小兔察覺到對話內容與自己的內心感慨完全相反,呈現出逐漸偏離正軌的跡象。


    『啊——畢竟小兔她很可愛嘛~與其說是兔子,倒不如說比較像隻小狗吧。該怎麽形容才好呢……那就叫做所謂的「請欺負我氣場」嗎?那孩子隻要一露出淚眼汪汪的神情,就會令人感到興奮不已呢。』


    『真理……你該不會……』


    『咦!哮你不懂嗎!?騙人的吧!?』


    (…………咦?)


    『唉……他能理解你這個變態圍巾女的想法才怪。』


    『不要每次都替我亂取綽號啦!』


    『要比較「請欺負我氣場」的話,二階堂你也不遑多讓啊。你總是一副好像隻要感到寂寞就會死掉的樣子。』


    『小心我把那支薄荷棒棒糖塞進你的鼻孔喔!?』


    (……………………)


    『……說到小兔,讓我想起一件事情,照理說西園寺應該很討厭有人直唿她的名字才對。但不管我再怎麽看,都覺得她戴的發箍分明就是一對兔耳朵……我覺得非常……那個……很可愛就是了。』


    『哦哦。鳳居然會講出「可愛」這個詞匯,真是難得呢。


    『哼。我好歹也具備女性應有的最基本審美觀,別瞧不起人。』


    『這種話由一個隻以啃紅豆麵包為樂趣的女生說出口,實在是毫無說服力可言耶~』


    『——你又哪裏了解紅豆麵包啊!』


    『紅豆麵包才是你發凝的點嗎!?嗚啊——!別拉扯我的圍巾啦——!』


    (…………………………)


    『但經你這麽一說確實沒錯耶。為什麽她偏偏戴著那個兔耳造型的發箍呢?』


    『嗬嗬嗬,這你就不懂羅,哮。那孩子其實很享受被人稱作小兔的對待方式啦。也就是表麵討厭內心喜歡。她明明可以更坦率一點嘛,嘻嘻嘻,這孩子真是的。』


    『這家夥才是如假包換的變態吧……不過原來如此,其實她很渴望別人叫


    她小兔啊。好,那我也不再客氣了。我決定從下次開始改叫她小兔妹!』


    …………砰!


    「你們這群爛透的橘子,打死我也絕不準你們把這個稱謂套用在我身上——!」


    突然覺得沉浸在感慨之中的自己實在蠢到不行的小兔,以怒濤般的勁勢猛然打開門扉。


    接著便看到跟往常一樣悠閑地享用著小餅幹及紅茶的蝦兵蟹將小隊成員。


    所有人都沒有太過驚訝的反應,就這麽邊叼著小餅幹邊定睛凝視小兔。


    「唷,歡迎迴來啊,小兔妹。」


    「歡迎迴來~小兔妹。」


    「動作很慢耶。歡迎迴來,我的小兔公。」


    「!?歡、歡迎迴來,小……小兔妹?」


    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如此稱唿小兔。雖然開心,卻也令她倍感惱怒。


    「嘰——我才剛說不準這樣叫我,你們幾個立刻就忘記是怎樣!?你們是故意的,還是腦袋跟鳥一樣小啊!?我聽見你們好像在談論關於我的事情,才站在門口偷聽內容,結果這算什麽!?你們一點都不曉得人家有多感慨,就隻會嘻嘻哈哈嗬嗬嗬!鳳,你也少在那邊勉強自己察顏觀色好不好!」


    「呃……我已經盡我所能地試著察顏觀色了……但、但你是怎麽了啊?」


    「還問我怎麽了!這種場麵用不著察雷觀色也沒關係啦!」


    遭到怒火攻心的小兔破口大罵一頓之後,櫻花垂頭喪氣地說出『又失敗了……』這幾個字。


    至於完全恢複平常作風的小兔,則是氣唿唿地擺出雙手叉腰的姿勢。


    「真是夠了真是夠了!這個發箍是祖母大人遺留給我的紀念品。請各位別小看它好不好?」


    「我們又沒有小看那個發箍。純粹隻是誇獎它跟你十分相襯罷了。喏,草剃你也有同感對不對?」


    雖是突然接到斑鳩拋過來的話鋒,不過哮仍立刻點了點頭。


    「嗯。我覺得很可愛,跟相當適合你喔。」


    哮雙眼筆直凝視著小兔,麵帶笑容如此說道。


    小兔整個人為之一愣。


    「可、可、可愛……幹嘛……突然……這樣誇獎人家啊?」


    小兔明確感受到自己臉頰逐漸變紅發燙,忍不住用雙手抵住臉頰。


    為何這個男生總是能夠毫無居心地脫口講出這類字句呢?由於哮天生就是個老實人,因此他這番誇獎固然令人開心,但不習慣受到誇獎的小兔卻因而感到極端害臊。


    「嗯?咦?我沒其他意思喔。這隻是個率直的感想罷了。」


    「感謝招待我吃飽羅~」


    「杉波,你是什麽意思?哪來的我吃飽了啊?」


    「「…………」」


    「還有你們兩個幹嘛這樣惡狠狠地瞪著我啊?」


    「「沒什麽,早就習慣了。」」


    斑鳩麵帶竊笑表情,真理及櫻花則是展現出不悅神色啜飲紅茶。


    小兔難掩內心動搖,雙手拚命比劃個不停。


    唉,為什麽每次總是會演變成這麽一如往常的狀態呢?


    隻要待在這裏,總是會感到心情低落是件很蠢的事。


    「…………」


    不同於剛才,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聲音離自己很遙遠。她就置身在如此接近這陣吵鬧聲的地方。


    小兔改變主意,打算隱瞞到最後一刻再坦承自己即將離開學園的事實。


    還有一小段時間。假使可以的話,她想開開心心地過完期限來臨前的這段時光。


    (盡管再也無法一直待在這裏……我還希望可以再擁有一小段一切如常的學園生活。)


    小兔倍感珍惜似地微眯雙眼,變迴那個一如往常的西園寺兔,毅然佇立在眾人麵前。


    「咳咳!可愛之類的稱讚字眼就不用了。你們剛剛不是在開魔女狩獵祭的作戰會議嗎?我真搞不懂你們為什麽每次討論到最後,總是會演變成偏離主題的閑聊。真是隻要少了我就一事無——」


    就在最後這個『——成』字即將脫口而出之際,突然有人伸手輕拍小兔的肩頭。


    「抱歉,方便打擾一下嗎?」


    她迴頭一看,發現有一名陌生女同學站在背後。


    來訪的學生不止一人,還有另外兩名學生在她背後待命。


    「有什麽事嗎?」


    「請問你們的隊長在嗎?」


    女學生徵得同意後走進小隊室,來到哮等人麵前。


    「不好意思突然來訪,我們是第鏘試驗小隊。請恕我開門見山,我想跟各位商量有關魔女狩獵祭的事情。」


    聽見『商量』一詞,哮隨即鄭重其事地聳了聳肩膀。


    女同學則是麵露正經的表情,一邊任由細長眉毛翹成倒八字狀,一邊發出低沉的嗓聲說道:


    「要不要——組成同盟?」


    這是一個令蝦兵蟹將小隊大吃一驚的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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