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課都結束的放學時間,真九郎人在新聞社的社團教室內,目的是為了拜托銀子調查關於鬆原魅空的個人情報。若是直接以「歪空」這個姓氏去調查的話,或許連銀子都會身陷危險。不過真九郎認為若是「鬆原」這個姓氏,調查起來應該就沒關係了吧?最後銀子交給他的資料出乎意料的少,大概隻有薄薄幾張紙。魅空在學校的成績為校排前五以內,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或委員會,獨自一人住在位於東京都中心的一座高樓公寓內。到這裏為止都沒什麽值得一提的情報,不過在資料的第二頁以後有段讓真九郎蠻在意的資料。就是魅空竟然收購了幾所私立兒童之家及老人安養院,而且每一所部在收購後不久就經營不善倒光了。簡直就像是為了讓它們倒閉才把它們買下來似的。


    這是怎麽一迴事?


    正當真九郎困惑地與資料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銀子開口說:


    「你調查那女孩的底細是想做什麽?」


    「其實我和她稍微有點淵源……」


    「淵源?你們在哪認識的?」


    「第一次是在去年除夕那天,然後之後相親又一次……」


    聽到這裏,銀子原本在操作電腦的手突然停了下來。然後銀子將椅子轉向真九郎,死命盯著他不放。


    「相親?你?和這名女孩?為什麽?」


    「這個解釋起來很複雜……」


    「快給我說。」


    「……遵命。」


    在銀子的淫威之下,真九郎馬上舉白旗投降,將魅空與他相親一事,還有魅空其實是歪空家一員的事,以及角橋智惠拜托他的委托都一五一十告訴銀子。


    銀子以一副強忍頭痛的表情閉上嘴。真九郎看得出她有點不太高興,即使不知道確切理由為何,至少真九郎清楚大概又與自己做錯事有關。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每次她不高興的理由一定與真九郎脫不了關係。


    銀子輕歎一口氣,直直看著真九郎說:


    「真九郎,你要在哪和誰做什麽事都是你的自由,但拜托你三思而後行好嗎?因為你很容易被說服。」


    「有這種事嗎……」


    看到真九郎心存疑問,銀子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真九郎的背後,以雙臂摟住他的頸項。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真九郎愣住了。


    「……突然之間怎麽啦,銀子?」


    「我問你喔,真九郎。」


    銀子雙腕使勁,此舉使真九郎的後腦勺與銀子的胸部相貼。


    柔嫩觸感讓真九郎不禁小鹿亂撞。


    銀子仿佛在說悄悄話似地在真九郎耳邊細聲說:


    「你要不要找個時間和我去旅行?」


    「旅行?」


    「京都之類的地方你覺得如何?」


    「現在我還有工作在身啊……」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等你解決工作後,我們去趟兩天一夜的旅行好嗎?」


    「過夜不太妙吧……你可是個女孩子耶。」


    「……你不願意跟我睡同一間房嗎?」


    銀子摟著真九郎的雙臂越來越緊。


    一臉不知所措的真九郎趕緊迴答:


    「我怎麽會、討厭和你、同一間房……」


    「那就這麽決定啦。」


    見到真九郎點頭答應,銀子麵露笑容放開真九郎,接著又一副若無其事地迴到自己的坐位上。當真九郎偷瞄銀子,看到的是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


    原來剛才的都是演技。


    銀子以行動證明了真九郎有多麽容易被說服。


    這也太卑鄙了吧,真九郎不禁在內心哀嚎。被這麽漂亮的青梅竹馬那樣一逼,不管是誰都會喪失正常判斷的能力吧。不過真要說起來,當討厭旅行的銀子開口邀自己去旅行時,真九郎就該發現這是圈套才是。不管怎樣,真九郎告誡自己往後一定得更加留意。


    最後,真九郎將銀子給他的資料裝進書包,拿起外套從椅子上站起來,對銀子道別後,轉身離開社團教室往一樓的鞋櫃走去。


    星期日上午九點,真九郎人站在魅空住的公寓前方。這棟公寓高二十一樓,是棟新建還未滿五年,四周被綠意盎然的庭園包圍的公寓。魅空就住在最頂樓二十一樓,出入口都是電子密碼鎖。真九郎看向自動門旁的通話器,輸入了魅空的房號,沒反應。再輸入一次,果然還是沒反應。她是出門了嗎?還是還在睡呢?真九郎在門口等了數分,等到一對似乎是外出散步的老夫妻輸入密碼打開自動門後,他才跟著混進玄關大廳。接著從大廳左方的郵箱確認魅空的房間號碼,往電梯走去。


    電梯前右側有一組沙發,上頭坐著一名年約二十二、三歲,一身古銅色皮膚的女子。脖戴金項鏈,上半身穿著白襯衫配黑夾克,下半身則是穿著看似老舊,品質卻相當高級的牛仔褲及皮鞋。身旁還置有一個大吉他箱。


    ……是音樂家嗎?


    暗自心想的真九郎麵不改色地通過女子麵前。那名女子瞥了真九郎一眼,不過似乎是沒有太大興趣,馬上別開視線繼續看她手上的漫畫雜誌。真九郎搭電梯上到二十一樓,出電梯後在走廊上前進,發現了魅空住的房間號碼後便押下門旁的電鈴。不過和他在一樓按的時候一樣毫無反應,看來是真的不在家。雖然難得跑來這裏,不過也隻能先打道迴府了。


    當真九郎無奈地轉身準備離去時,房內傳來一陣「來了~~」的應門聲。


    不一會,房門緩緩打開。


    從裏頭現身的是穿著圓點花紋睡衣的魅空。


    一臉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的她開口說:


    「……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紅先生你啊。」


    「一大清早的,真是不好意思啊。」


    「這是我要說的,抱歉我沒有馬上來應門……我是那種很難起床的類型。」


    據魅空表示,老家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有同樣的毛病。


    難道《歪空》是個愛睡覺的家族嗎?


    魅空一邊打嗬欠,一邊說:


    「所以你今天來為了什麽?關於相親那件事嗎?」


    「不是。」


    「咦?不是嗎?」


    「我是想問你一些事才會來的。」


    「一些事?」


    魅空歪頭表示不解。


    走廊上一陣冷風唿嘯而過。


    魅空的肩膀因此抖了一下,她盯著真九郎。


    「紅先生,站在這裏說話很冷,能不能請你先進來坐呢?而且既然你都來了,幹脆請你陪我一起……」


    「陪你一起?去哪?」


    魅空莞爾一笑,說道:


    「去個能讓人清醒一點的地方。」


    早上該怎麽讓自己清醒過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做法,舉凡用冷水洗臉、吃早餐、刷牙等等。真九郎的做法多是稍微做點伸展運動讓身體活絡起來,而魅空的做法似乎是洗澡。


    真九郎與魅空一同進到浴室後便往牆邊靠去,在腰際綁上毛巾,將視線移到她的背影上。真九郎一開始當然打算迴絕,不過聽到魅空說「要是你陪我進浴室,我什麽問題都迴答你喔」,他隻好無奈地跟了進去。雖然真九郎起初懷疑魅空到底有沒有羞恥心,不過後來想想,認為這可能是上流階級出身的人才有的特殊價值觀吧。在上流階級出生長大的人,即使被地位比自己低下的人們看到裸體似乎也不會害羞。


    真九郎看向魅空,同時按下了錄音器的開關。


    關於將對話錄音這點,魅空已經同意了。


    真九郎調整好唿吸,開始提出質問:


    「去年的八月八號星期六,那天你在哪,做了什麽事?」


    「……你問去年的


    八月八號嗎?嗯~我做了什麽啊……」


    都已經快半年前了,一般人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但是若當天她引起了殺人事件就不同了,她應會牢牢記得才是。


    在魅空用洗發精洗完頭之後,她才迴答:


    「我想起來了!我那天和朋友們一起去看電影。片名雖然忘記了,但我還記得是部美國人拍的動作片。」


    「在那之後呢?」


    「在那之後我有點事,就和朋友們告別啦。」


    「你口中的有點事,是否就是跑到一棟名叫telio杼川的公寓內,然後去了1108號房?」


    「沒錯,我是去了……真虧紅先生你知道呢。」


    「你在那間房內殺了人嗎?」


    「嗯,殺了。」


    魅空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承認是自己下的手。


    真九郎聞言有點錯愕,但仍想辦法冷靜下來,繼續提出質問:


    「……那個時候你戴著麵具,使用的兇器是刀子,總共殺了六個人沒錯吧?」


    「沒錯,就是那樣……紅先生,能知道這些真的很厲害耶。」


    「我是受了某人之托來解決這起案件的。」


    「某人指的是?」


    真九郎遲疑了一會,不過為了迫使魅空認罪,他還是將名字說了出來。


    「是一名叫做角橋智惠的女孩,就是那個你唯一沒殺掉的人。」


    「啊啊……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


    魅空一邊以蓮蓬頭衝著頭發,一邊恍然大悟似地點了點頭。


    真九郎看著她的背影繼續問下去:


    「為什麽要殺了她們?」


    「為了殺雞儆猴。」


    魅空以一副若無其事的語氣迴答。


    「我馬上就發現她們是聽了某人的指示在監視我的行動。本來我忍了好一陣子,不過對方似乎沒有要住手的意思耶。所以我才會借此告訴在後方牽線的人和地下世界的人們『要是敢盯上我就是這種下場喔』。」


    「不過她們全都是外行人,也隻是在監視著你罷了,並不是對你懷有任何惡意。她們什麽都不知……」


    「敵人的同伴也是敵人喔,紅先生。」


    魅空一邊將沐浴乳在手掌上搓揉起泡,一邊迴答:


    「我事先就調查過雇用她們的是名叫馳丘恭治的賞金獵人,而她們隻是去打工這件事了。不過即使她們隻是外行人,我也沒理由放過她們,因為殺雞儆猴不做得徹底一點就沒意義了呢。」


    這次事件的真相完全如真九郎的推理,兇手正是魅空。澤內尚子之所以在遭到殺害的前一刻對犯人求饒,或許是因為她看出了戴著麵具的人就是魅空也不一定。


    設置在牆上的電子麵板響起短暫的音樂,通知浴缸內的洗澡水已經熱好了。洗完身體的魅空關上蓮蓬頭,進到浴缸之內。


    真九郎則是問了一個在意許久的問題。


    「犯案當天你為什麽戴麵具去?」


    「不想讓噴出來的血濺到臉上啊。然後剛好當時附近在舉行祭典,就在那裏買了頂麵具了。」


    「為什麽你隻放過角橋智惠同學?」


    「我把她從陽台上丟下去是因為刀子斷了,至於接下來的事……還不能迴答你。因為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進行。」


    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進行?


    真九郎本來還想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不過看來魅空已經不會再多說下去了。


    魅空先以兩手捧起熱水洗了洗臉,接著換她詢問真九郎:


    「紅先生,你知不知道馳丘現在人在哪裏啊?其實我不小心讓最關鍵的馳丘跑了。」


    真九郎老實迴答不知道後,魅空迴答「這樣啊……應該是被他逃到海外去了呢」,歎了口氣。


    看到真九郎靠在牆邊動也不動,魅空說:


    「所以紅先生,你希望我怎麽做呢?」


    「請你向警方自首。」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找警察說出一切?」


    「沒錯。」


    「我沒打算自首……也就是說我們隻能一戰了。」


    從這句話開始,雙方對於事件的談判結束了。雙方都不退讓,不妥協。


    真九郎在心中將魅空的地位從朋友轉為敵人,接著按鈕停下錄音器,離開牆邊走近蓮蓬頭,轉開水龍頭衝了點冷水。借此讓頭腦冷靜下來之後,真九郎轉身離開浴室。


    魅空房內采6ldk隔間。真九郎穿上衣服後,在其中最寬廣的客廳內等魅空出來。客廳麵積約十坪,鋪木地板,牆邊能看到五十寸液晶電視與高級音響。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寬廣的沙發組,防彈玻璃製的桌子及座鍾等等。當真九郎一麵讓心情保持平靜,一麵環顧室內時,盥洗室傳來吹風機的聲音,應該是從浴室出來的魅空正在吹頭發吧。


    真九郎將皮夾克放在沙發上,卷起右手衣袖至手肘以上。不一會,從盥洗室走出來的魅空走進她的房間。過了數分鍾後,她準備好裝備走了出來。無袖襯衫配牛仔褲,頭戴棒球帽,雙肩上則吊著槍套。裏頭收著兩把mi911手槍,看起來都是沒有特別經過改造的普通手槍。


    武器是手槍嗎……


    普通子彈的話,自己應該能撐得住數發。


    了解了魅空的戰鬥手段後,真九郎些微鬆了口氣。


    魅空從槍套中拔出手槍檢查彈匣,開口:


    「待在老家的父親常常這麽說。『世上大多數的問題,都能用金錢和暴力解決』……因此,雖然我也不想與紅先生演變成這樣,不過看來是沒辦法了呢。」


    魅空看著真九郎,將檢查完的手槍收迴槍套中。


    「這間房有經過隔音處理,家具和牆壁也之後再修理就好,所以請你放心大鬧一場吧。」


    真九郎與魅空與彼此拉開約三公尺的距離,相互對峙。


    「在戰鬥開始之前,我們先訂好規則吧。我想想……不如這樣好不好?要是紅先生能夠搶到我頭上這頂帽子就算你贏,要是辦不到就算你輸。不限時間,直到紅先生你棄權為止,意下如何?」


    會訂下這種聽來對真九郎壓倒性有利的條件,是為了顯示她遊刃有餘吧。對此真九郎則迴答「就照你說的吧」。


    臉上浮現笑容的魅空說。


    「我們就別自報名號了吧,因為那是在認真想拚個你死我活時才必須做的事,你說對吧?」


    兩人決議開戰時間就訂在座鍾的指針指到十一點的當下。剩下一分鍾,真九郎的雙腳微微顫抖了起來。麵對接下來的實戰,真九郎以一股氣勢硬是將心中湧現的緊張感壓了下來,並啟動內心深處某個開關。如此一來,《崩月》之角衝破右肘的皮膚長了出來,好戰的熱血開始在全身循環。鬥爭欲湧現。倒數三十秒,盯著魅空的臉;倒數十秒,握緊拳頭。一看到指針指向十一點的瞬間,真九郎踏步準備衝上前,卻馬上停了下來。因為魅空左右手的雙槍已經抵在他的額頭及臉頰上。這並非魅空偷跑,她與真九郎都是看到指針到位才同時開始動作,隻是在這之後魅空的速度遠比真九郎快太多,快到不能比的程度罷了。魅空毫不猶豫扣下扳機,真九郎即使趕緊別過臉閃子彈,還是有幾發射中了。相對於真九郎因痛覺顯得遲緩,魅空持續開槍射擊,以要將真九郎全身打成蜂窩的氣勢一而再再而三扣下扳機。


    撐不太住的真九郎趕緊往後方一跳躲到身旁的沙發後方,魅空這才停止射擊,開始換彈匣準備下一波攻勢。


    真九郎用手抹了流血的臉龐,並用手指挖出陷進臉頰的子彈。運氣好,沒有任何一發子彈貫穿臉部,不過戰況還是對真九郎不利。太天真了,雖然真九郎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看輕魅


    空的意思,但不可否認當自己看到魅空的武器是手槍時,的確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要不是有讓右腕長角提升防禦力的話,勝負早已分出來了。


    即使用的武器隻是一般的手槍,但魅空無庸置疑是個高手。再這樣耗下去,真九郎隻會徒損體力,根本無法反擊。


    要封住她這項武器,隻能將戰局帶往近身戰了。用右拳給魅空下巴一記上勾拳讓她腦震蕩後,再趁她意識模糊時奪走頭上那頂棒球帽,這是最直接也最快的勝利手段。


    真九郎想好下一步,離開沙發後方的瞬間,就往魅空直直衝去。他隻用雙腕護住臉部,任憑魅空怎麽射他身體其他部位,真九郎也絲毫不在意,一味地縮短與魅空之間的距離。


    等到進入近身戰後,真九郎預測魅空隻會采取兩種行動。不是用手槍繼續射到她膩了為止,就是往左右任何一方移動拉開距離。


    然而真九郎的預測卻完全偏了。因為看到真九郎從正麵衝來的魅空竟將手槍收迴槍套裏,將雙手伸進牛仔褲口袋內取出銀色的東西——手指虎。魅空將手指虎套在手上後握緊雙拳提至臉部前方,擺出一個漂亮的拳擊手架勢。真九郎雖對這出乎意料的舉動感到有點錯愕,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真九郎衝著魅空的正麵揮出一記下顎上勾右拳,魅空一個輕盈跳步躲開後迴敬了一發左刺拳。拳頭隨著一陣響亮的打擊聲命中真九郎的臉頰,下一發右直拳更是直接招唿在臉部正麵。從魅空的體格來看,根本想像不出她能揮出如此強勁的拳頭。真九郎盡力使自己撐了下來,左右開弓朝魅空不斷揮拳,下場卻全都變成揮空氣。魅空一個下盤掃腿使真九郎重心不穩後,雙手摑住他的頭強硬拉近自己,往下巴賞了記著實的膝擊。受到衝擊的真九郎頭部往後彎曲,脖子的骨頭喀啦作響。


    「嗚……!」


    真九郎用力甩了甩頭,想辦法讓自己振作起來。魅空冷靜地繼續發動攻勢,再度揮出左刺拳,找到空檔就補一記右直拳,可說是種基礎卻紮實的戰法。心想至少要先讓自己的攻擊命中才有後路走的真九郎,也不管臉上又吃了一記右直拳,抬高右腿祭出一記高段踢擊。魅空雖用左腕擋了下來,整個人卻被踢飛到強化玻璃製的桌子處。


    ……總算打中一次了嗎?


    大大吐了一口氣後,真九郎做出如此感想。剛才他確實感受到魅空左腕的骨頭碎裂,這樣一來戰況應有所好轉。不過沒想到真九郎這個如意算盤完全打錯了,因為眼前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隻見魅空骨折變形的左腕突然開始震動,不一會就恢複成正常的模樣,骨折竟這樣輕而易舉治好了。


    短時間內將傷勢複原,這就是《歪空》的特性嗎?


    一句話自然而然從驚訝不已的真九郎嘴裏脫口而出:


    「……你是不死之身嗎?」


    「怎麽可能。」


    魅空噗哧一笑。


    「世上根本沒有任何生物是不死之身,因為不會死亡就等同根本沒活過啊,隻要是生物就躲不過一死。不過,《歪空》家族的人除了自然死亡以外,不可能會死就是了。」


    據魅空表示,《歪空》家族的人無論受到什麽傷都能治好,也不會生任何病,會一直活到上天賜與的壽命結束為止,這就是裏十三家首領的特性。冥理說不想與其扯上關係,及紅香稱之為怪物的理由就是這個嗎?能麵不改色說出自己殺了人,或許也是《歪空》家族異於常人,對「生命」有著獨特價值觀的緣故吧。


    「不過話說迴來,真不愧是《崩月》的戰鬼,還真耐打呢。」


    魅空以一副佩服的語氣說。


    「這樣下去似乎會花太多時間,隻好讓我用一下藥啦……」


    「藥?」


    魅空並沒有迴答真九郎這個問題,而是用右手手指輕觸耳環。隨著「喀」的一聲細微聲響,幾秒後,真九郎眼前的魅空出現了詭異的變化。她的雙腕皮膚浮出無數血管,眼神也變得黯淡無光,釋放出的氣勢更如同利刃般襲向真九郎。


    真九郎的雙腳開始往後退,此舉並非經過大腦思考,而是出自本能。就像看到強光會閉眼,碰到熱的東西會縮手,看到危險會遠離一般的道理。真九郎完全被變了一個人的魅空及其眼神震懾住。魅空一步步緩緩走進真九郎,但真九郎能做的隻剩一味後退。她瞄準退到牆邊的真九郎,握緊了她的右拳。真九郎將雙臂交叉起來進行防禦,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魅空這記往腹部招唿的拳頭輕輕鬆鬆突破真九郎的防禦,深深陷進他的心窩。真九郎的身體瞬間浮空,不隻氣血完全被打亂,更差點讓他失去意識。魅空的拳頭威力比起剛剛強上數倍。


    ……施打禁藥嗎?


    真九郎頓時理解了。魅空的耳環內肯定藏著能解放人類肉體上限的禁藥。需要時隻要一按耳環上的開關,藥就會注入她的血管之內。的確,身為《歪空》一族的魅空根本不必去在意什麽副作用。因為即使她施打會使常人輕易致死的強烈禁藥導致神經及內髒受到傷害,身體也會一邊自我修複一邊讓她繼續戰鬥。一旦交鋒,不擇手段也要打倒敵人,這股堅強的好戰心與《炎帝》這個稱號相當匹配。


    真九郎咽下從胃裏湧上的胃酸,想辦法勉強離開了牆邊。魅空繼續以強勁刺拳窮追猛打,即使真九郎拚命想要與她拉開距離,她靈敏的步伐卻不會讓真九郎如意。單方麵受到攻擊的真九郎臉越來越腫,在真九郎因一記下踢不支倒地之後,魅空更是毫不留情朝他的臉重重踹上一腳。這讓真九郎整個人在地上滾了好圈,直到撞到牆壁才停了下來。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實力相差太懸殊了。真九郎想起過去與切彥的對話,她曾說與她同等級的天才另有其人。看來歪空魅空正是其中之一。


    怎麽辦,該怎麽做才好?


    真九郎想不出這個難題的答案,但他還是扶著牆邊站起身來,握緊右拳朝走近的魅空臉上揮出一拳,不過在命中目標之前就被魅空單手擋了下來。真九郎被抓住的拳頭動彈不得,在力氣上他完全輸給魅空。


    「紅先生,能否請你就此住手呢?」


    「……直到你自首以前,我沒打算住手。」


    「紅先生,事件早就解決了不是嗎?角橋智惠被抓起來,接受審判,劃下句點。警察應該也打算就這樣了事喔。」


    「……你開什麽玩笑。」


    看到真九郎仍死命反駁,魅空將手伸進牛仔褲後方口袋,從中拿出了蝴蝶刀。然後似乎要讓真九郎別再還嘴似的,魅空將蝴蝶刀朝他的右腕直直捅了進去。


    「……呃啊!」


    右腕的劇痛及自己的沒用,這兩種痛苦讓真九郎不禁咬牙切齒。


    「真拿你沒辦法耶,隻好再陪你玩一下了……」


    魅空鬆手讓真九郎的右手重獲自由,並再度與他麵對麵後提起雙拳擺出架勢。真九郎則是拔起刺進右腕的蝴蝶刀丟到地上,同樣提起雙拳擺出架勢。然而,兩人並沒有就此展開激鬥,因為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整個房間搖晃了起來。由於搖晃馬上就停止,甚至真九郎懷疑是不是發生了地震。沒想到房間卻又天搖地動起來,換算成地震強度計算的話肯定有芮氏五級以上吧。房內的物品一件件掉落在地,沙發滑動撞上牆壁,魅空的注意力因而從真九郎身上移開。


    ……就是現在!


    真九郎一把抓起沙發上的皮外套往玄關跑,打開門鎖衝出門穿越走廊,從逃生梯一路奔下去,也就是所謂的臨陣脫逃。很丟臉,但沒有辦法,與其輸還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一邊替自己找借口一邊衝下樓的途中,真九郎在樓梯間發現了滅火器。考慮到自己有可能會被抓住的可能性,真九郎於是將錄音器藏在滅火器後方才繼續下樓梯來到一樓。當穿過大廳的自動門跑


    出庭園時,真九郎停下了腳步。正前方出現一道人影,是他剛才在大廳內看見的古銅色肌膚女子。隻見女子拿著手機接聽,簡短迴答「……收到,我會擋下他」。在將手機收進上衣口袋之後,女子拉開吉他箱的拉鏈,從中取出一把收在鞘內的西洋劍。女子將劍鞘別在皮帶上後,拔出劍挺身阻擋在真九郎麵前。真九郎不加理會想直接通過,卻因腿上一陣劇痛跌倒在地。真九郎凝神一看,發現左大腿竟已多出一道劍傷,是女子與他擦身而過的一瞬間砍的。


    「……你就是《黑騎士》嗎?」


    「沒錯。」


    簡短迴答後,《黑騎士》奧茲馬利亞·拉赫俯視著地上的真九郎。即便真九郎想辦法要站起身來,卻感覺到從庭園深處竄出一股想要阻擾他這麽做的氣息。


    「我們又見麵啦,小子!」


    隨著一股高亢聲音現身的是《落雷》葛雷·布磊納。葛雷迅速接近真九郎並碰了他的身體,真九郎心想「不妙!」想揮開他的手,高壓電流卻已在體內竄出火花,讓真九郎當場癱軟在地。


    「怎麽啦小子?你也讓我多享受一下嘛。」


    即使被葛雷強硬地揪住頭發一把抓起,真九郎卻沒有任何迴嘴的力氣了。


    玄關大廳的自動門打開,追趕而來的魅空走近三人。


    魅空看到這副慘狀似乎有點傻眼,說:


    「葛雷,請你將紅先生搬到我房內。」


    「收到。」


    「奧茲馬利亞在大廳待命。」


    「理解了。」


    當兩名部下聽完魅空的指示準備開始動作時,傳來了新的聲音。


    是真九郎聽過的聲音。


    「唉呀呀……紅小弟,你也被打得太慘了吧。」


    出現在真九郎視線內的是星齧絕奈,還有在她身後的崩月夕乃。真九郎完全無法置信,因為夕乃竟卷起雙手的袖子,發動了《崩月》之角。夕乃的角與真九郎比起來顯得更細,也更加尖銳。它們仿佛是在為久違的自由慶祝,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夕乃在絕奈站定後說道:


    「我是來帶真九郎迴家的,請諸位快點離開吧。」


    「能不能請你退讓呢?我有重要的事要找紅小弟呢。」


    「就算兩位這麽說……紅先生和我的事還沒解決喔。」


    三人各自提出自己的意見。


    沉默了一會後,魅空興衝衝地開口:


    「裏十三家來了三家,而且都是年輕一輩,這種場合不常碰到呢……如何?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弄清楚呢?」


    「弄清楚什麽?」


    魅空迴答了絕奈的問題:


    「當然是我們三人之中誰最強啊。」


    「我沒意見。」


    「沒問題。」


    絕奈和夕乃竟輕易接受魅空這個危險的提議。


    魅空握緊拳頭舔了舔唇。


    然後對自己的部下下達命令:


    「奧茲馬利亞還有葛雷,請你們帶著紅先生退到一旁吧。」


    「恕難從命。」


    出言拒絕的是奧茲馬利亞。


    看到魅空一臉訝異,奧茲馬利亞繼續說下去:


    「我從本家收到的指示是要保護好小姐。」


    「……你這是表示我會輸給這兩人的意思嗎?」


    「對手是崩月流甲一種第一級戰鬼與《孤人要塞》,想必您也不能全身而退,袖手旁觀有違我從本家收到的命令。」


    魅空雖瞪了奧茲馬利亞好一會,但心中其實也清楚她相當頑固。


    似乎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而吐了口氣後,魅空若有所思地「嗯~」抬頭望向天空。


    這個姿勢維持了好一陣子,最後她才低頭看向真九郎,說:


    「紅先生,你說你沒打算在這起事件中放過我對吧?」


    「是啊。」


    「那麽,我們就擇日來好好談談吧。」


    「……談談?」


    「你如果真想讓我自首,就請你準備好充足的籌碼吧。如果你能辦到這個條件,我就老老實實去自首。」


    隻要準備好籌碼,魅空願意主動讓警方逮捕歸案。


    真的有這麽好的條件嗎?


    真九郎當然是半信半疑,但疲憊的肉體及精神已讓他的腦袋無法好好思考。


    這種情形之下,隻好接受她的提議了。


    「……我知道了。」看到真九郎點頭答應,魅空臉上浮現笑容。


    「那麽紅先生,我們改日再見。」


    真九郎就這樣默默看著魅空帶奧茲馬利亞及葛雷走進公寓中。


    「真九郎,你還好嗎?」


    當現場一觸即發的氣氛消失後,夕乃最先有了反應,絕奈則是站在她身後默默看著。「我沒事。」真九郎迴答夕乃。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呢……


    真九郎在夕乃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然後開始思考自己該怎麽問她與絕奈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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