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車上搖搖晃晃了二十分鍾左右。由數輛車子所組成的車陣似乎正駛向某處,而我與沙織好像分別被安排在不同的車輛上。


    男子們連半句悄悄話也沒講。我們究竟會被帶到什麽地方呢?


    是監獄或警察局,還是聯邦政府的相關機構嗎?


    由於不惜在新聞媒體與群眾麵前采取強硬手段逮捕我們,因此俄國政府將我們當成車臣恐怖份子加以對待。隻是政府打的如意算盤,應該是希望能夠取得自由登入俄羅斯火箭公司開發的飛彈係統權限。俄國政府想要對內以違反法律規定,對外則是配合聯合國要求執行軍武不擴散條約的正當理由下,直接解散俄羅斯火箭公司,進而獨占所有軍事技術吧。


    俄國是僅次於美國的擁核大國,隻要用那款宇宙飛彈搭戴核子彈頭,便有可能擁有宰割地球的終極武器。若把跟我們保持圓滿合作關係,與能獨占宇宙飛彈的機會擺在天秤上衡量的話,孰輕孰重可是一目瞭然。


    但是,喬治亞共和國侵犯國境一事又該如何解釋呢?


    就爆發時機而言,很有可能是莉音已祭出某種應對手段。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得知莉音與喬治亞共和國之間有所關連。況且縱使真有合作關係,就算由革命社擔任靠山提供大量兵器與資金,小國喬治亞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天內便打造出一支侵略軍隊。因為這樣做也隻會留下被俄國擊潰的藉口罷了。


    盡管如此,喬治亞共和國仍舊在那個節骨眼展開匪夷所思的國境侵略行動,正式引爆這場杠上俄國的紛爭。那真的是莉音出手造成的嗎?


    我是否該在那棟大樓裏設法多支撐一段時間,直到喬治亞共和國對俄國采取更進一步行動為止才對呢?但是無論如何,絕對都要避免會導致沙織喪命的可能性。


    在各種可能性混雜交錯的當下,說不定有更妥善的方法可供選擇……我內心為此飽受後悔之念的苛責。


    我一邊悶悶不樂地思考這些事,一邊任憑身子伴隨車輛晃動。


    就在這時──


    一路保持沉默的士兵們,突然開始騷動了起來。


    「喂!前麵有車!」


    「怎麽一迴事!?」


    「快閃開!」


    轉眼之間,車體因受到強烈衝擊而彈了起來。


    在這一剎那,我體驗到身體被拋至半空中的感覺。伴隨著車輛重重摔迴柏油路麵的轟然巨響,我被甩向其中一邊的車門。雖因頭部被袋子蒙住而無法觀察周遭狀況,但我跟同車的士兵們疊在一起,現場似乎一片狼狽。


    緊接著又聞激烈槍聲響起。


    是一陣「噠噠噠噠、噠噠噠噠」的急促掃射聲!


    槍響一直沒停過。


    士兵們紛紛起身爬出車外,我卻因雙臂遭綁而無法取下頭部的袋子,動彈不得。


    突然傳來了爆炸聲。會不會是爆炸物造成車子嚴重受損了呢?完全分辨不出是俄國方麵展開的攻擊,還是策動這波突擊勢力的攻擊。在這種時候居然無能為力,令我感到懊悔不已。不知沙織是否平安無事,隻希望她別受傷就好。


    有人踏進車內。


    我被某個不明人士抓住手臂扶了起來。


    「沒事了,我這就替你鬆綁。」


    這聲音是……


    「一、一馬叔叔!?」


    「原來是巳繼啊,稍等一下。」


    「您怎麽會在這裏!?」


    「我偶爾也會承接這類營救任務。我從莉音那邊聽說你遭到fsb追殺,便火速趕來救援囉。」


    一馬叔叔一邊解開套住我頭部的袋子繩索,一邊說明事情原委給我聽。


    拿開袋子之後,我的雙眼總算重見光明。


    我沒有聽錯。來者的確是在這種時候仍身穿西裝的一馬叔叔!


    「沙織……沙織她平安無事嗎!?」


    「剛剛已經救她脫困了。你放心吧。」


    一馬叔叔拿匕首割開綁住我雙臂的繩索,如此說道。


    我頓時發自內心鬆了口大氣。隻要沙織平安就好,其他事情完全無關緊要。


    一迴過神,我才發現原先響徹四周的槍擊聲幾乎已經消失殆盡。


    繩索已被割斷。


    「來,跟我走吧。」


    我點了點頭,跟著一馬叔叔踏出車外。雖因剛剛連人帶車重重摔了一下,導致全身上下酸痛不已,但現在可不是抱怨的時候。


    隻見車外一片屍山血海。粗估約有三十人倒地不起。俄國方麵共有六輛車,其中兩輛翻覆,一輛呈現起火燃燒的狀態。


    眼前的淒慘景象與旁邊寧靜的住宅區呈現強烈的對比。


    遭到突襲的俄國方麵將近二十名身穿軍服的士兵倒臥在地。另外還有數名服裝不一的人倒在地上。這幾位服裝不一致的人士,是屬於策動奇襲的一馬叔叔這邊的成員。


    一馬叔叔這邊隻駕駛三輛廂型車前來。而現場共有將近二十個人,正忙著將鮮血淋漓地倒下的同伴們搬上其中兩輛廂型車。三輛廂型車根本裝不下這麽多人。這群人到底是從什麽地方來到這裏的呢?


    其中一名正在迴收同伴的男子看起來很眼熟。他就是先前在飯店咖啡廳巧遇,並對我們窮追不舍的黑衣男子!


    當我詫異地看著那名男子時,又再度與他四目相交。男子隻是輕輕舉手對我打了個招唿,隨即收迴視線,默然不語地繼續進行營救同伴的工作。難道他真的是自己人嗎?他究竟是誰?


    我被帶到另一輛在後方待機的廂型車旁邊,看到莉音與沙織兩人抱在一起的身影。


    我下意識地放聲大叫:


    「莉音!沙織!」


    「巳繼,幸好你平安無事!」


    「巳繼!」


    我們三人互相擁抱,為彼此的平安感到欣慰。


    一馬叔叔卻是語調冷靜地提醒我們。


    「要感傷等事後再說,我們也該撤退了。」


    在我與沙織同乘的廂型車上,有兩名手持武器、身披大衣的男子分別坐在駕駛席與副駕席。乍看之下雖是一副如同上班族般的打扮,然而手持衝鋒機關槍的身影卻也像極了黑幫份子。


    大部分同伴分別將武器丟進三輛廂型車,之後一臉若無其事地快步散開。由於眾人都身穿日常生活的外出服裝,難道他們打算就這樣混入人群中嗎?明明才剛進行過一場如此激烈的戰鬥耶?


    駕駛席的男子透過後照鏡看著我們,同時麵無表情地出聲說道:


    「要出發囉。」


    「ok。」


    一馬叔叔二話不說便點了點頭。


    那些逐漸遠去、看似同伴的人們,隻是側目瞄了三輛廂型車一眼,隨即裝出一副與自己無關的神情,悄悄地消失於住宅區中。連那名黑衣男子也閃身溶入街景之中。


    我開口詢問一馬叔叔:


    「救了我與沙織的這群人是誰啊?」


    「他們是分屬各國的情報機關人員。美國、英國、德國、法國、以色列……由這五個國家聯手組成的團隊。隻不過扮演核心人物的是美國就是了。」


    「原、原來如此……事後得好好感謝大家……但話又說迴來,他們打算前往什麽地方呢?」


    我迴頭眺望那些原本並肩作戰,如今則分別散開走進住宅區的人們。


    「這附近有一間屬於m16的大型安全屋。他們預計先各自散開,再前往那間安全屋避避風頭。由於眾人均是長年定居在俄國的各國諜報員,因此縱使半途被俄國軍方攔下也不會出問題。他們看起來就跟平凡的一般市民沒什麽兩樣,而且個個都是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個中翹楚。」


    「我對剛剛其中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


    子有印象。之前曾經在飯店被他追趕過。」


    「哦,他是cia的幹員。他對先前居然在最後關頭被你們掙脫一事感到十分懊惱。」


    「真的很對不起他啊……」


    「不,你的判斷並沒錯。他似乎也沒料到你具備足以擺脫他的戰鬥能力。這代表fsb及cia都小看了你的實力。」


    聊著聊著,我們所搭乘的廂型車轉進了一條杳無人煙的小巷弄。行駛於前方的兩輛廂型車則繼續前進,逐漸消失於市區之中。那兩輛車上應該載著受傷或是已經死亡的成員才對。他們是否準備前往m16的安全屋呢?


    而我們乘坐的車子,才剛轉進巷弄,隨即放慢速度。隻見一輛掛著外交官車牌的本田的轎車悄然停靠在巷弄之中,廂型車則靜靜地停在這輛轎車旁邊。


    駕駛席的男子轉頭對一馬叔叔輕輕點了點頭。一馬叔叔立即拿起隨身攜帶的衝鋒槍走下車,接著打開ord的車門。


    隨後換莉音也手持衝鋒槍,對我與沙織作出指示。


    「巳繼、沙織,我們要換車囉。」


    一馬叔叔、莉音、沙織及我等四人一坐進掛著外交官車牌的轎車,廂型車馬上猛然加速駛離現場。


    隻見一名身穿筆挺西裝,體格有些肥胖的老紳士坐在轎車助手席。司機則是身材壯碩,且我們都認識的人物──國務院對外戰略局亞洲太平洋分局長,實際身分是cia幹員的──拉爾夫˙史坦!


    我們搭乘的ord靜靜地出發。紳士轉頭望向後方,麵帶瞭然於胸的神情開口說道:


    「你就是羽月巳繼嗎?這次可是營救你的大作戰。成為故事核心人物的感想如何呢?」


    「非常感謝各位。感覺自己好像成了被英雄拯救的公主呢。」


    我謙虛地表達謝意。紳士聞言隨即伸出手來,我們互相握了握手。


    「哈哈。我是美利堅合眾國駐俄大使,喬治˙湯普森。請多指教。」


    「這次真的很感謝您出手相救。」


    「你不必客氣,我們不會明知無利可圖卻還特地前來營救。我國並不想讓俄國擁有宇宙武器,隻是不如俄國那樣蠻橫,相較之下較為講理一些罷了。」


    喬治這番說詞,讓我覺得他是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率直人物。


    「這我明白。」


    「單純隻是你從俄國轉移至nato(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監控底下罷了。另外還有以色列的份子也摻上一腳是吧……」


    喬治話說到一半,隨即像是驚覺自己失言,側首瞄了一馬叔叔和莉音一眼。


    「哎呀,你們兩位是摩薩德的幹員沒錯吧?」


    「我們終究屬於外部成員,隻是這次特別以幹員身分參與作戰罷了。畢竟營救對象是我的外甥,以及我好朋友的女兒。這次的作戰,大概再也找不到比我更適合參與的特務人員了吧。」


    一馬叔叔語調平淡地作出迴應。


    「哈哈,說的也對。」


    「此外,我也隻不過是湊巧隻有摩薩德這條管道可用罷了。」


    「但話又說迴來……你們父女倆竟然聯手出擊,這將會是一樁名留青史的戰役喔。」


    原本默默負責開車的拉爾夫突然插嘴說道:


    「喬治,奉勸你最好別小看那個小女孩。她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個啦,海胴總次郎的接班人啦。而且,她也是羅莎˙史坦伯格的朋友。」


    「哦……你就是那位……比我想像的還要年輕許多呢……」


    喬治凝視著莉音,莉音連忙開口否定:


    「給我等一下,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啊?羅莎也就算了,我們跟海胴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啦!」


    「在我們這邊就覺得是這麽一迴事了啦,混帳東西。」


    「都是你擅自決定的對不對!?隻要你沒提交報告,根本就不可能歸納出那種結論好不好!」


    莉音雖大發脾氣,但拉爾夫卻不予理會,轉而拋出另一個話題。


    「差不多快與其他部隊會合囉,是由cia及m16混編而成的特殊部隊。畢竟如果發生意外狀況的話,光靠我們幾個根本無力應戰啊。」


    隨後喬治擺出儼然就是個外交官的架子,堂堂正正地挺直胸膛,拉爾夫則一臉若無其事地繼續開車。


    數輛車子稀稀落落地沿著兩側道路跟了上來。


    有隨處可見的豐田越野型四輪驅動車、五菱的4wd等車款若即若離地跟在後方。車款均不相同,總共有五輛左右。乍看之下就隻是毫無關連的陌生車輛,碰巧朝著同一方向行駛而已。


    再者,由莫斯科市區通往阿普雷列夫卡市區的這條主要幹道,平常車流量也不少。表麵看起來就隻不過是極其自然的車陣罷了。


    但若聚精會神凝視,便能發現每輛車上都有大約五名乘客,而且個個都是身材魁梧的壯漢。他們應該也有攜帶武器。雖偽裝成稀鬆平常的民間車輛,不過整支部隊加起來恐怕有將近三十人左右,是一支如假包換的戰鬥部隊。


    我試著詢問拉爾夫。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呢?」


    「經由烏克蘭撤退至波蘭,nato的軍隊已在波蘭等著我們。」


    「話又說迴來,喬治亞共和國侵犯俄國國境的行動,果然是你們策劃的嗎?」


    「喬治亞共和國與俄國本就處在一觸即發的情勢,我們隻是趁機提供兵器以及少量的支援部隊罷了。」


    「烏克蘭……離俄國不是很遠嗎?」


    這次輪到莉音迴答:


    「遠得很呢。所以我們會到位在前方不遠處的阿普雷列夫卡市改搭直升機。」


    「我們已安排bbc的直升機在那邊待命。一抵達阿普雷列夫卡市就可以確定安全無虞。隻不過所謂的bbc其實跟經過偽裝的m16部隊沒什麽兩樣就是了。」


    「原、原來如此……隻是沒想到居然連大使都與我們同行……」


    我看了坦蕩蕩地坐在助手席的喬治一眼。同時再次深刻體認到這是一場正式的謀略行動。


    「喬治隻是受邀參加在阿普雷列夫卡市舉辦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獲勝紀念典禮罷了,所以我現在才會這樣護送他前往當地。」


    「不過那是一場由拉爾夫暗中策畫的派對就是了。因此你已經平安無事了。話雖如此,仍得麻煩你將所有軍事機密提供給我國就是囉。」


    「如果我無意提供協助的話呢?」


    為求慎重起見,我試著開口確認。


    「這個嘛,我對於嚇唬人這方麵不是很懂,大概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吧。哈哈。」


    喬治聳聳肩頭,搬出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之後我們既未提及飛彈話題,也沒談論這次的逮捕行動,就隻是閑話家常邊任由身體隨著車子晃動。因為隻要一提及核心──像是宇宙飛彈、俄羅斯火箭公司、海胴或是史坦伯格集團等話題的話,很有可能就會引爆爭論。


    同車的有革命社集圑相關人士、美國政府相關人士,再加上似乎承接過摩薩德委托的一馬叔叔。各自的立場都大相徑庭。還是別在這個場合談論跟政治有關的話題比較妥當。既然尚未抵達安全地,避免自家人起內哄才是明智的選擇。目前車內算是籠罩著一股互相牽製的微妙氛圍吧。


    而在這種氣氛底下,喬治倒是侃侃而談。喬治年輕時似乎也曾駐守日本大使館,隻見他笑容滿麵地暢談當時的迴憶。在這種時候,有個願意親切地打開輕鬆話匣子的開心果,真的令人十分感謝。


    我們所前往的阿普雷列夫卡市位在莫斯科西南方,是宛如衛星都市般環繞於莫斯科外圍的其中一座大都市。在穿過有許多自舊蘇聯時代保留


    至今的民宅與綜合大樓林立的莫斯科郊區後,主要幹道兩旁的翠綠景色便隨之增加。從郊區再奔馳將近一小時的車程,就會抵達阿普雷列夫卡市了。


    一進入市區,我們所搭乘的車子隨即直接駛向紀念典禮會場。那是一座位於市中心的大型會館。


    典禮會場人滿為患。等待大使抵達會場的西裝男子們發現我們所乘坐的車輛,立刻快步往我們這邊走來。看來似乎是美國大使館的相關人士已先行來到會場。車子一停好,男子們隨即在車門列隊迎接。


    喬治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出聲對拉爾夫說道:


    「好啦,大家都在等我呢。後續就交給你囉,拉爾夫。」


    「趕緊結束掉這見鬼的紀念典禮吧。俄國從今天起就要跟喬治亞共和國開戰了。」


    「俄國發動戰爭可說是司空見慣,並不會造成什麽改變。」


    「你可得快點出麵調解俄國與喬治亞共和國之間的這場紛爭。」


    拉爾夫搬出事務性的語氣說道。


    自己在幕後策動紛爭,見時機成熟再出麵調停,果然是很符合美國的行事作風。能夠自導自演到這種程度,反而令人感到暢快啊。


    在下車前,大使轉頭望向我們,促狹地開口說道:


    「我的冒險到此告一段落了。原本很期待能夠來場驚險刺激的大冒險,但現實就是無法像間諜小說那樣高潮迭起啊。祝你們一路順風。另外,請代我向史坦伯格小姐問好。」


    免11 ~圓^ ^ ^^:^


    「這次真的非常感謝您。」


    「感謝您的相助。」


    我與沙織一同表達謝意。我們也可解讀成被美國方麵的俘虜,因此很難斷定究竟該不該道謝,然而這位大使卻也並非壞人。


    在嚴陣以待的大使館相關人士簇擁之下,大使笑容滿麵地走進會場。


    隨後掛有美國外交官車牌的轎車,便率領跟隨在我們後方的cia及m16混編部隊緩緩駛離現場。


    從會館行駛了大約二十分鍾車程之後,來到一片推廣再開發計畫的地區。這一帶目前正在建造近代化商業大樓群。但計畫因受到經濟不景氣的影響,處於停滯狀態,許多棟大廈均尚未完工便遭到棄置。整片區域周邊顯得格外荒涼。


    而其中有一棟暗中被m16旗下的公司收購,用來作為俄國諜報活動據點的十五層樓大廈。這棟大廈幾乎已經完工,不過似乎隻有英國間諜會利用到這個地方。依照莉音及拉爾夫所告知的計畫,我們將會搭乘停靠在那棟大廈樓頂的bbc直升機,就此躲過俄國的追擊。


    拉爾夫在大廈前方停車。隔沒多久,五輛車子分別自四麵八方前來會合。盡管始終偽裝成不相幹的他人,但這些全都是屬於的間諜專用車。正由於這邊有許多棟半完工的大廈,顯得相當殺風景,因此即便裝成互不相識,這麽多人聚在一起也會顯得格外醒目。


    我們幾個走下車,啪噠啪噠地關上車門。其他五輛車則不見任何人下車,他們似乎是為防發生意外事態而決定留在車內待命吧。隻有我們這組人馬走向大廈。


    「我們便按照原訂計畫,在此轉搭直升機。然後就穿越烏克蘭領空,一鼓作氣飛向波蘭。」


    拉爾夫向我們如此說明。


    「唿,來到這裏就可以放心囉。」


    莉音雖然鬆了口大氣,一馬叔叔卻立刻搖了搖頭。


    「不,還是別小看fsb比較好。就情報機關的能力而言,m16、fsb及摩薩德均為世界頂尖水準。況且此地仍在莫斯科的附近,沒人敢保證直升機不會被擊墜啊。」


    「什麽意思?cia並沒算在其中嗎?」


    拉爾夫不慍不怒,語氣平淡地說道。


    一馬叔叔則聳聳肩頭作出迴應。


    「天曉得。cia嗎……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耶……是什麽東西啊?」


    「你……」


    「開玩笑的啦。單就分析能力而言,我認為cia是世界第一就是了。但你們就像是一個組織架構超級龐大的公家機關對吧?」


    「……哼,一點也沒錯啦,混帳東西。」


    莉音從旁插嘴說道:


    「縱使真的被fsb發現,他們應該也會猶豫是否真要動手擊墜bbc的直升機吧?」


    「隻要遭到擊墜,這事就永無曝光的一天。你們隻管祈求老天爺保佑我們不會就此嗚唿哀哉吧。」


    拉爾夫不客氣地撂下這句話。


    此時我側耳聆聽,突然有種彷佛聽見飛機聲音的感覺。這會是錯覺嗎?


    但似乎並非隻有我聽見這陣聲音,眾人均停下腳步仰望天空。天際卻不見半架飛機蹤影。


    然而卻有一個發光體朝這邊滑翔而至。我們全都聚精會神地凝視著那個光點。


    凝視那個逐漸接近的不明物體。


    那個附有飛機機翼的詭異物體是……


    ──巡、巡弋飛彈!


    猛然逼近的飛彈,朝向我們所在的位置筆直飛來。


    夾帶一陣「唰」的破空聲!


    被m16大廈吸入的巡弋飛彈,在我們眼前引爆一場大火。


    「……咦?」


    我驚訝地張開嘴巴。眼前的影像與思緒完全無法結合在一起。


    大廈十樓上下竄出雄雄火舌,同時彌漫著陣陣濃密黑煙。一般而言,大廈就算挨了數發飛彈襲擊也不會倒塌,但卻造成了現在我們無法登上屋頂的狀態。


    間諜們紛紛開門衝下車。眾人皆雙手分持武器,並以車輛為盾各自散開,警戒fsb特殊部隊現身襲擊。對方勢必會出現才對。


    但是對方派出的並不是地麵部隊,而是來自空中。六個如同米粒般的小黑點……是攻擊直升機的部隊!


    隻見六架直升機井然有序地排成攻擊隊形,由高空中朝這邊筆直飛來。


    我們手上頂多隻有機關槍,沒人帶刺針飛彈之類的地對空武器。更何況間諜本就沒有與敵方空軍交戰的必要,當諜報人員被迫與敵方空軍交手之際,就已經形同敗北了。


    靠在車子旁邊仰望天空的某個人放聲大喊:


    「撤退!」


    「兵分多路逃亡!現在隻能賭他們並未不曉得目標是在哪輛車上了!」


    「喂,亞藍,你那nd rover跟我交換吧!」


    拉爾夫神情焦躁地對其中一名同夥說道。


    「知道了,直接開走無妨。我們留在這裏斷後!」


    拉爾夫接下同夥拋出的車鑰匙,接著催促我們加快動作。


    「你們幾個,趕緊改搭這輛車!」


    莉音、沙織、一馬叔叔及我連忙跳nd rover。我坐副駕席,一馬叔叔、莉音及沙織等三人則跳上後座。車門才剛關上,拉爾夫立刻火速發動車子。車身劇烈震動,導致沙織撞上坐在車窗旁邊的莉音。


    「呀!」


    「沙織,你沒事吧?」


    「呃,嗯,莉音,對不起。」


    「你用不著擔心。」


    莉音邊說邊將沙織緊緊抱在懷中。


    聚集的車輛各自散開,攻擊直升機已逼近眼前。隻剩nd rover讓給我們搭乘的一組人馬獨留在猛竄黑煙的大廈前方,開始對著上空開槍迎擊。隻是過沒多久,攻擊直升機便毫不留情地瞄準大廈前方發射飛彈。隻見人體有如煙火一般化作斷肢殘骸,噴向了半空。


    「唔……可惡……!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雪恨……」


    拉爾夫雖氣得雙眼布滿血絲,卻仍使勁踩下油門。


    fsb是本來就企圖抓準我們齊聚於大廈前方的時機,再利用飛彈與攻擊直升


    機將我們一網打盡呢?或是因為大使與我們同車的關係,所以他們才沒能立即展開襲擊呢?


    直升機輕而易舉地就追上了散開逃亡的其他車輛。每輛車都遭到機關槍各個擊破。其中雖然也有棄車逃亡的小隊,但眾人均不幸慘遭射殺。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總算理解到俄國已放棄生擒我的方針。現在他們必定將避免我落入聯合國手中視為首要任務。飛彈試作機及程式本體都在俄國手中,即便破解柚學姊編寫的暗號很花時間,俄國政府大概還是決定從頭開始破解吧。畢竟分析工程雖可能會耗費許多時間,卻也不需要花費數兆圓的經費才對。


    我們也遭到一架直升機的追擊。莉音從車窗內探出上半身,瞄準直升機開始射擊。隻是命中的可能性不高,而且縱使命中也不可能將其擊墜。雖說心知肚明,卻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


    就在我也準備從另一側車窗出手迎擊之際,一馬叔叔忽然指著前方大喊:


    「那棟大廈!直接開車衝進去!」


    眼前有一棟規模格外龐大,且正在施工中的大廈。不同於剛剛遭到飛彈轟炸的大廈,這裏還有建設公司的工人忙著趕工。


    「這豈不是跟自殺沒什麽兩樣嗎!混帳東西們!抓緊車身以免咬到舌頭喔!」


    拉爾夫似乎並不反對。車速猛地加快。


    「莉音,身體往後仰!巳繼,趕緊扣上安全帶!」


    我連忙依照一馬叔叔的指示采取行動。


    「我要華麗地衝進大廈小姐的菊花囉!你們通通給我去死吧!」


    拉爾夫反覆按響喇叭,隻見工人們大驚失色,有如四散逃竄似地讓出道路。


    車子就如此猛然摧毀大門,直接撞進一樓大廳。車身劇烈地上下晃動。


    一馬叔叔再次大喊:


    「可以從對麵衝出這棟大廈!」


    這棟大廈是前後都有出入口的大型建築物。隻要能從另一側出口脫困,或許就有辦法暫時擺脫直升機的追擊。


    「我知道啦,混帳東西!」


    一馬叔叔抱住莉音及沙織,挺身試圖保護她們倆。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攻擊直升機也發射了一枚飛彈。


    ──這怎麽可能!?


    我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有本國民眾在內的工地現場。我們幾個姑且撇開不談,要是擊中無辜的俄國民眾要怎麽辦啊!?


    但擊出的飛彈卻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宛如慢動作般逼近的飛彈身影映入眼中。隻見飛彈唰地鑽入我們剛剛通過的大廳入口。


    腦海中才剛浮現驚訝念頭──


    在千鈞一發之際,飛彈從我們搭乘的車輛旁邊唿嘯而過。白色彈身在我腦海中留下了一道鮮明印象。


    這並不是我們成功閃過飛彈,況且也不可能閃得過。隻是飛彈行進軌道產生偏移罷了。直升機發射的小型飛彈追蹤能力偏低,就連想要鎖定一輛到處亂竄的小型汽車也很困難。


    飛彈撞破一字排開的電梯搭乘區,撞上對麵隔牆,引發一陣轟然巨響。


    受到衝擊波影響nd rover發出劇烈引擎聲,隨即翻覆撞上牆壁。


    「呀──!」


    「呀啊!」


    繼沙織之後,我聽見連莉音都發出了十分罕見的女性尖叫聲。


    這波衝擊讓我品嚐到宛如腦子差點硬生生被人扯斷的感覺。不過拜安全帶的保護所賜,我毫發無傷。


    周遭因爆炸與起火而竄出陣陣濃煙。在一樓工作的工人們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啞口無言,兩腳發軟地匍匐在地。


    已無法再行駛。擋風玻璃脫落碎裂,車身也布滿了嚴重的凹凸痕跡。


    「爸、爸爸!?」


    「叔叔!」


    後座隻見一馬叔叔緊緊抱著莉音及沙織,頭部則流出大量鮮血。


    一馬叔叔語帶呻吟地說道:


    「唔……不用擔心……這點小傷隻是家常便飯而已……」


    再怎麽看都是十分危急的狀態。莉音為了設法止血,伸手壓住一馬叔叔的頭部傷口。


    「想也知道不是小傷好嗎!?我這就幫你處理傷口。」


    「身上隻有一條手帕,這下該怎麽辦才好……」


    「爸爸,你要振作一點。」


    「現在沒空繼續拖拖拉拉下去了!趕緊靜靜地爬出車子!車子搞不好會起火爆炸喔!?」


    拉爾夫催促我們加快動作,接著繞到後座,小心翼翼地扶起一馬叔叔。


    &emspnd rover雖然翻覆,卻因擋風玻璃已徹底被震碎,所以要爬出車子並非難事。我也跟著拉爾夫來到後座,抬起一馬叔叔的下半身,將他從擋風玻璃缺口處送出車外。莉音及沙織也隨後爬了出來。


    接著我們離開遭到破壞nd rover所在的大廳,把一馬叔叔帶進與大廳隻有一牆之隔的房間。尚在施工中的這間房間沒有房門,隻是一間空空如也的小房間。


    室內有兩名看起來很純樸的俄國工人。他們露出驚愕眼神凝視著我們,而他們會感到不安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我們是引來飛彈襲擊的元兇。


    「打擾了。」


    我隻對這兩位工人簡短地打了一聲招唿。


    讓一馬叔叔躺在地板上的我們,隨即開始使用手帕等物品進行急救。但光靠身上的東西,所能做的治療處理實在太過有限。


    頭部的出血症狀相當嚴重。應該是因保護莉音及沙織而撞傷了頭部吧。


    「求求你們,我們需要消毒藥水和繃帶。可以請你們拿工地現場的醫藥箱借我們使用好嗎?」


    莉音誠懇地請求渾身發抖的工人,隻見其中一人神情僵硬地頻頻點頭。接著便快步衝出房間。他真會帶醫藥箱迴來嗎?或許會就此開溜也說不定。


    「我不要緊。這點小傷根本算不了什麽。」


    一馬叔叔硬是擠出笑容。縮起巨大身軀探視傷口的拉爾夫則頗感遺憾地說道。


    「傷口裏似乎嵌有少許玻璃碎片,在這也沒辦法隨便進行治療。你就忍耐一下吧。」


    直升機的螺旋槳盤旋聲變得愈來愈劇烈。透過窗戶往外察看,發現一架直升機懸浮在半空中,機槍炮口對準大門入口處。由於後方也傳來螺旋槳的運轉聲,大概還有另外一、兩架直升機負責大廈周遭的警戒任務吧。不曉得其他小隊的情況如何……


    要是再度搭nd rover衝出大廈,鐵定會被轟成蜂窩。而倘若繼續拖拖拉拉下去,俄國地麵部隊也勢必會前來追捕。


    「我們被直升機包圍了,留在這裏會有危險。」


    拉爾夫轉眼怒瞪另一名留在房間裏,整個縮成一團躲在牆角的工人,繼續開口說道:


    「喂,像這麽大的一棟大廈,應該有跟下水道相連才對吧?下水道在哪裏?」


    「……在地下二樓。」


    「就叫你迴答確切位置在哪,你聽不懂是不是啊!?」


    「你、你們去了就知道……!那邊現在隻有打好梁柱而已……!」


    此時,剛剛走出房間的那位工人帶著醫藥箱迴來了。工人提心吊膽地遞出醫藥箱。


    「隻、隻有這些小東西而已……」


    「謝謝!」


    「真是太感謝您了!」


    「感激不盡!」


    莉音、沙織及我各自表達了感謝之意。因為我們都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不知他是否真會帶醫藥箱迴來。


    我們先替一馬叔叔的頭部傷口淋上消毒藥水,再纏上紗布並綁上繃帶。這終究隻是急救措施罷了,之後一定得讓醫生診察。像這種頭部受到撞擊的傷勢,照理說應該是


    要照電腦斷層掃瞄並接受詳細治療才對。


    螺旋槳聲愈來愈近。或許是對始終不肯出去的我們感到不耐煩而決定著陸也說不定。隻能說地麵部隊尚未抵達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抬起頭來,開口說道:


    「我們快走吧。得趕緊扛著一馬叔叔逃離此地。」


    「扛著他逃?別開玩笑了。輕率移動隻會害他喪失性命。」


    拉爾夫雖一口迴絕掉這個提議,怒氣衝衝的沙織卻不肯善罷幹休。


    「那不然該怎麽辦才好?現在必須趕緊帶叔叔去給醫生看才行啊。」


    「把我留下吧。我隻會成為俘虜,不會輕易喪命。」


    一馬叔叔以一如往常的聲調如此說道。


    莉音立刻搖了搖頭。


    「想也知道我辦不到嘛!間諜若被fsb擄獲會有何種下場,你應該再清楚不過才對吧。」


    「我這次隻不過是承接營救任務的特勤人員罷了。因此我對摩薩德的機密情報一無所知,縱使被強灌自白劑也不成問題。就讓我在此成為俘虜吧。」


    「別說傻話了!」


    「快走!他們的的目標是巳繼,一定要保護他平安脫困!」


    一馬叔叔堅決不肯退讓。


    莉音看了我們一眼,下定決心似地開口說道:


    「我會跟爸爸留在這裏,投降成為俘虜,並要求他們治療爸爸的傷勢。所以你們三人快逃吧。拉爾夫,他們倆就拜托你照顧了。」


    「莉音,聽爸爸的話,把我留在此地。從這裏到國境應該也隻能徒步走過了。而你可是在場唯一有能力擔任向導的人。」


    「我辦不到!我怎麽可能有辦法把爸爸留在這裏送死!」


    莉音扯開嗓門大喊,一馬叔叔卻發出了更為洪亮的聲音。


    「別撒嬌了!」


    「……爸、爸……」


    「去吧,莉音。」


    「……可是……」


    「不可以再拖拖拉拉下去了。既然有個不惜犧牲他人也要達成的目標,那就不能顧慮到自家人的犧牲。你該抱持這樣的覺悟才對。」


    一馬叔叔語氣堅決地說道。


    莉音頓時無言以對,低頭俯視著一馬叔叔。


    「……」


    「……」


    兩人相互凝視片刻之後,或許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莉音簡短地嘀咕了 一句。


    「爸……拜托你,千萬不可以死……」


    「放心吧,這點小事還要不了我的命。」


    「嗯。」


    「拉爾夫,他們三人就拜托你了。隻要有我這女兒在,縱使是在密林或山中,都絕不會搞錯行進方向。另外應該也有辦法找到食物及飲用水才對。」


    「哼,真是個倒黴的差事啊。沒辦法了,你就放下心去當個俘虜吧。事後我會用盡各種手段營救你迴國。」


    「巳繼、沙織……莉音就有勞你們倆多多關照了。要是她掉眼淚的話,希望你們能代替我叱責她一頓。」


    既然莉音已做出決定,我們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這下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我們都會跟著莉音。


    「叔叔,後會有期。」


    「您要加油喔,叔叔。」


    我與沙織深深地對他點了點頭。


    「去吧,趕緊遠離市區。一且抵達郊外,你們應該就不致於在寬廣的俄羅斯大地上被fsb發現才對。」


    「爸,再見了。」


    我們紛紛起身,留下一馬叔叔走出房間。


    這樣做真的妥當嗎?我不曉得。那是一種有如錐心刺骨般的感覺,想必莉音一定比我感到更加難受。


    (黑白插圖)


    我們一鼓作氣沿著地下的下水道跑了將近三十分鍾。跑了這麽久,漸漸覺得身上大衣變得格外沉重。


    當一行人差不多跑到精疲力竭時,也正巧來到下水道的盡頭。大廈位在阿普雷列夫卡市的西邊。因此我們等於是朝著郊區一路往西奔跑。隻不過如今再也無法繼續前進。


    因此我們決定迴到地麵上。來到這一帶之後,應該不致於馬上被fsb逮到才對。


    一爬出地表,我們發現置身在寬敞的主要幹道旁邊。我們所在的這一側,是個隻見民宅零星散布的荒涼地區,但這條主要幹道的對麵則是一座較為高聳,且草木叢生的丘陵地。隻要抵達那座丘陵地,應該就能離開市區才對。


    拉爾夫獨自一人雙手拄著膝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應該是年紀大了的關係吧?


    莉音見狀,一臉煩躁地開口說道:


    「真不像話耶。你這樣也敢自稱是cia幹員嗎?」


    「囉嗦,我本來就是個內勤人員。若不是跟你們這票小鬼扯上關係,如今我早就坐在nato總部,邊挖著鼻孔邊氣定神閑地指揮部下處理業務了啊。去你的混帳東西。」


    不同於臉上那張顯得有點難受的表情,拉爾夫連環炮似地飆出這一大串話,看樣子他還保有相當充沛的精力。


    「既然還講得出這麽多話,那就代表你應該還很有精神囉。」


    「你的眼睛瞎了不成?我哪裏看起來有精神啦?去找眼科醫生看一下吧,你這個混帳東西。」


    莉音毫不在意拉爾夫這番血氣方剛的反駁,隻是淡淡地開口確認:


    「往烏克蘭方麵前進就好嗎?」


    「沒錯,乾脆搶輛汽車來開好了。隻要稍微威脅一下就能得手。」


    拉爾夫雙肩劇烈起伏,唿吸格外急促。


    「開車太危險了。這次隻要一遭鎖定就完蛋了。起碼也得等到遠離莫斯科近郊地帶之後再說……」


    「要不然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啊?你該不會是想叫我走上好幾百公裏的路程吧?就現實層麵來說,徒步跨越俄國荒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尤其是對我來說!」


    「即便如此,也隻能咬牙走下去。」


    「我們除了手槍以外,沒有任何求生裝備耶?」


    「我這邊還有一把萬能小刀。另外還有什麽東西呢?」


    「隻剩用來照亮下水道的手電筒,以及一台隨身收音機而已。」


    「我身上找不到可能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我擺出舉雙手投降的姿勢說道,沙織也接著說道:


    「我也沒有。」


    「搞不好會走到累垮,最後餓死在荒郊野外喔?而且你打算要我們隻靠身上這件大衣熬過俄國的寒冷夜晚嗎?」


    「我們三人就是要走。拉爾夫,你要留下也沒關係。如果是你的話,即便一臉若無其事地折返到莫斯科,會被嚴陣以待的fsb逮捕之可能性大概也很低吧。因為遭到追捕的是巳繼,況且你終究也算是美國大使館人員吧。」


    「……混帳東西……難道真要雙手空空地橫越俄國嗎?我年紀都一大把了耶……」


    嘴上雖然抱怨連連,但拉爾夫似乎打算與我們同行。


    莉音轉而向所有人確認。


    「你們身上有錢嗎?」


    「我跟沙織帶出來的錢幾乎都花光了。」


    「我手上有三百美元,再加上六千盧布。」


    「那拉爾夫,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到主要幹道上攔車,向車上的人買些東西嗎?東洋人的我們現在出麵會有危險,但換作是你就不會引人注目。食物及飲料固然重要,但同時也需要背包之類的東西。倘若能買到水壺就更好了。」


    「一般人會隨隨便便就拿個水壺擺在車上嗎?」


    「總之快去攔車啦。」


    莉音不由分說地伸手指向主要幹道,拉爾夫隻好一邊咂舌一邊緩緩起身。


    「嘖,我去總行了吧。就算買到好東西


    ,我也絕對不會分給你吃啦!混帳東西!」


    盡管像個小孩子一樣鬧起別扭,拉爾夫還是走到馬路旁邊,開始等待車子經過。


    此處的車流量還不小。隻要有人肯停車的話,拉爾夫手上還有現金,應該是能請對方讓售出一些物品才對。


    但大多數車子都直接從拉爾夫麵前唿嘯而過。大概認為拉爾夫是個想搭便車的路人吧,就是沒人肯停車。其實仔細想想,俄國才剛與喬治亞共和國爆發武裝衝突,國內甚至還發生了恐怖攻擊事件(我與沙織被視為恐怖份子)。因此這或許是個連俄國人都會對與陌生人接觸一事感到神經兮兮的時間點。


    果然還是攔不到半輛車子。


    就在遭到將近三十輛車子忽視,連我們都幾乎快要死心之際……總算有一輛車肯在拉爾夫麵前停下。拉爾夫弓起他那廳大的身軀,比手劃腳地拚命與對方進行交涉。最後,他帶著一些物品迴到我們身邊。


    拉爾夫邊秀出戰利品邊對我們說道:


    「沒換到什麽像樣的東西。隻有一個背包、一罐兩公升的保特瓶可口可樂,以及一些餅乾。」


    「謝謝你,有保特瓶真是太好了。繼續逗留在此也很危險,我們就直接上路吧。」


    莉音接下那些物品,把可樂及餅乾塞進背包。見莉音準備背起背包,我隨即出聲製止她。


    「莉音,交給我來背吧。兩公升的保特瓶背久了可是會變重喔。這種事情就是男生該負責的範圍。」


    「不然由你我輪流背好了。」


    「……這樣啊,好吧。那接下來就換我囉。」


    「我也可以幫忙背。」


    沙織雖這樣說,莉音卻拒絕她的心意。


    「沙織及拉爾夫你們倆用不著擔心這件事。沙織是女孩子,拉爾夫又像個外強中乾的木頭人。」


    「你是想被我摔摔看嗎?」


    拉爾夫雖然火冒三丈地開口反駁,莉音卻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那你要背嗎?」


    「反正我是木頭人啦。」


    我們就這麽一邊展開莫名其妙的鬥嘴,一邊動身跨越主要幹道。


    我們收聽著電台廣播,持續沿著冷清的樹林地帶前進。


    「接下來是先前發生在莫斯科市區的恐怖份子頑強抵抗事件的後續報導。殺害十七名公安職員並潛逃的恐怖份子集團,又引發了另一樁新的慘案。恐怖份子集團在阿普雷列夫卡市的大廈工地現場設置爆炸物,炸毀了尚在施工中的大廈。造成三名建築工人死亡,六名工人身受重 傷。」


    似乎連那次動用巡弋飛彈的攻擊,都變成是恐怖份子集團幹的好事了。而廣播所提到的恐怖份子集團,當然就是指我們幾個。


    「恐怖份子目前仍在逃。公安當局已在莫斯科近郊一帶布下嚴重警戒,政府則於各幹線道路設置臨時盤查站。另外在此唿籲各位市民,倘若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或車輛的話,請務必立刻通報相關當局。」


    拉爾夫關掉收音機。在場沒任何人開口談論這則新聞報導,因為用不著有人跳出來說明,大家也都十分清楚目前的狀況。


    「看樣子還是盡快遠離莫斯科郊區比較好呢。」


    莉音喃喃地說道,接著轉頭望向我們。


    「由於再來隻能每隔一段固定時間才可以稍作休息,因此沙織和拉爾夫可能會比較辛苦一些。長期行走山路時,絕不可打亂既定的行進節奏。若不維持節奏,就會降低整體速度,最後隻會帶來疲勞加劇的結果。」


    莉音挨近沙織身邊,握住她的手繼續說道:


    「所以沙織,你若覺得難受的話要說喔。若真的再也支撐不下去,我會找個人負責背你走。」


    「沒關係,我不打緊。我也會努力跟上。莉音,謝謝你的關心。」


    「至於拉爾夫的話,因為在場沒人背得動你,所以當你累垮的時候,我們就隻能直接丟下你離開了。隻是夜間有狼群出沒,感覺滿可憐的呢。」


    「別丟下我啦,絕對不準丟下我。你們三個就算聯手也要扛著我走。」


    「你是要我們怎麽扛著你走?你看起來體重應該有超過一百二十公斤吧?」


    「我才一百零九公斤而已!我沒有錯,我隻是喜歡吃肉罷了,我一點也沒錯。」


    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的拉爾夫體重在一百一十公斤上下的話,感覺倒也沒有胖到特別誇張的地步就是了。


    但拉爾夫卻獨自一人念念有詞地嘟囔個不停。


    他已經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個頭明明那麽高大,但似乎沒什麽體力可言。


    「再過不久太陽就要下山了,氣溫會急速下降。該怎麽辦才好呢?」


    我開口詢問莉音。天空已經逐漸染上一片橘紅色彩。


    「其實晚上趕路是很危險的……但長時間逗留在莫斯科附近的危險性更高……今晚就委屈大家趕一個晚上的夜路吧。反正有拉爾夫的手電筒充當照明,幸好我們也有手槍可以驅趕狼群。」


    話講到這裏,莉音一臉擔心地轉頭望向拉爾夫。


    「拉爾夫,這樣可以嗎?」


    「也隻能這麽做了吧。fsb比起狼群更加要命啊。但行進方位真的沒有問題嗎?」


    「包在我身上。雖然天空還有點陰陰的,多虧了西南方晴朗無雲,並非完全看不見星星。因此不會發生錯判正確方位的狀況。」


    「……森林裏有狼群嗎?」


    沙織神色不安地詢問。


    「俄國是世界屈指可數的野狼棲息地啊。但是放心吧,姊姊我會負責保護沙織你的安全。」


    拉爾夫則是頗感懊惱地出聲說道:


    「該死,這次的事件致使我們在莫斯科的諜報網遭受重創。你們可得給我交出足以抵銷損失的成果喔。」


    「美國在莫斯科應該設有好幾層的諜報網絡才對吧?」


    「這次派出的是最優秀的一組人馬啊。」


    「所以才會連你也跟著來此出差嗎?」


    「我沒自賣自誇的意思。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我再三提交有關你們的報告上去,蘭利總部那幫家夥才硬拉我出麵參加這個鬼計畫。可惡……就因為我認真工作,反而抽到一手爛簽,所以我才恨透了跟海胴有關的人物啊。」


    「就跟你說了,我們跟海胴一點關係也沒有啦。」


    「無論誰再怎麽說,你們都是海胴的接班人啦,混帳東西。」


    「……」


    或許是領悟到再爭論下去也沒用吧,莉音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那分明就是自作自受嘛。明明都已經勸你別跟我們扯上關係的說。」


    「我原本打算親手送你們歸西,結果反而被卷入風波之中,這還真是酷斃了。我乾脆以小醜的角色去好萊塢出道算了,你們這群混帳東西!」


    「是是是,情緒這麽激動隻會白費體力喔。」


    莉音聳聳肩頭,默默地繼續邁步前進。


    我們維持著每走一小時便休息七分鍾的節奏,淡淡地繼續往前走。


    莉音有時會身手靈活地爬上樹梢,確認行進方向的狀況。起初我雖覺得這樣很危險而製止過她,但莉音卻說,這是在遠離都會人群的深山林中行軍之際,絕對不可或缺的行動。即便跟一般人同樣有在鍛練體魄的我,大概也爬不到樹幹三分之一的高度,也沒有足以進行這類攀登運動的體力。這讓我再次深刻體認到莉音是一名具備超常體能的高手。


    但話說迴來,一步接著一步踏出的雙腳極為沉重。而沙織及拉爾夫應該都比我感到更加吃不消吧。


    睡意及疲憊感真的很難受,再加上寒風刺骨。不過或許在走路的這段期間會覺得比


    較好過一些吧。


    在朝霧的籠罩下,七分鍾的休息時間再度到來。我們發現一根傾倒的樹幹,一同坐在上麵小憩片刻。


    莉音從背包裏取出餅乾及可樂。


    「這是最後一份餅乾,另外可樂也是。」


    莉音伶俐地將剩下的餅乾分成數等份。


    拉爾夫一拿到手,隨即狼吞虎職地把餅乾塞進嘴裏。


    沙織則發現好像少了莉音那一份,便開口詢問。


    「莉音,你沒留自己的份嗎?」


    「我吃這個就好。」


    莉音摘起一把旁邊的草。


    「那、那是雜草對吧?」


    「這叫蕁麻,是可以吃的唷。雖然吃起來味道刺刺麻麻的,不過卻富含維他命與礦物質喔。」


    莉音撕下蕁麻葉,開始食用。


    「莉音,我的分一半給你吧。」


    「不行,乖乖聽話吃掉吧。否則會害自己沒體力走路。不必擔心我,我早就吃習慣了。 唔,沙織、巳繼,你們都別客氣,盡管吃掉就是了。」


    被莉音這樣催促,我與沙織細細咀嚼地品嚐了這最後一小份餅乾。


    「況且路途還很遙遠。如果幸運能抓到動物或魚也就算了,不然接下來就連你們也必須跟著我一同吃草和香菇喔。」


    莉音拿出收在背包裏的收音機,調整好電台頻率後,隨即聽見新聞播報聲。由於那是恆太迴答記者采訪的聲音,我們頓時大感意外地專心聆聽。


    「革命社出資讚助的俄羅斯火箭公司,竟在昨天突然被勒令停止所有事業活動。董事會成員被逮捕,遭受不當待遇……」


    聲調產生轉變的恆太,情緒激動地放聲大吼:


    「俄國惹火我了!我們國際商業銀行在此正式向俄國宣戰!」


    「恆太……」


    莉音嘀咕了一聲。


    收音機傳出記者大為震驚的詢問聲:


    「請、請問您這句宣戰所指究竟為何呢?銀行應該不可能……挑起戰爭才對吧?」


    「並非隻有使用武器才能稱作戰爭。我的意思是說,我要采取更加可怕的攻擊手段。我會賣掉本銀行手頭上所有俄國債券,也會大量出售盧布。本銀行將傾盡全力拋售所有俄國相關資產。全世界的所有人類,跟上本大爺的腳步吧,千萬別給我落後!」


    動用軍事兵器正麵交鋒的戰爭,根本不可能打贏俄國。俄國擁有強大的軍隊及情報機關。世界雖大,但對上俄國能夠取得壓倒性勝利的,頂多也隻有美國而已吧。但正如恆太所言,倘若將俄國債權及盧布鎖定為作戰目標的話,那事情就另當別論了。國際商業銀行若是竭盡全力進行拋售,盧布的價值勢必下跌,對俄國經濟造成一定程度的打擊──恆太企圖發動足以撼動一國基礎根源的戰爭。


    「您打算讓盧布行情暴跌嗎?可、可是發表這種宣言並進行拋售,簡直就是前所未聞的行動。俄國政府、國際金融機構,以及全世界的輿論都不可能保持沉默……」


    「不會保持沉默又怎樣?他們打算搬出何種權限來指使本大爺呢?」


    「國際商業銀行如今已成為一個對全世界負有重責大任的金融機構!總裁這番發言豈不是太過不負責任了嗎!?」


    在場好像有另一名記者扯開嗓門大吼。


    「哦……小嘍囉們開始虛張聲勢了是吧?你們口中的不負責任是什麽意思?」


    聽見恆太如此迴應,記者們異口同聲地開始指責恆太。


    「金融機構居然企圖帶頭混亂一國經濟,豈有此理!」


    「要采取行動的話,就該獨自一人默默出手才對!總裁這種以言詞煽動並引誘他人跟著拋 售的手段實在太過卑鄙!」


    「反正國際商業銀行隻是打著抓準時機,想以好價碼賣空所有俄國相關資產吧!?」


    記者們持續開罵。


    恆太卻始終不為所動。


    「繼續叫囂啊,你們這群媒體。這是針對企圖騙取俄羅斯火箭公司研發成果的俄國政府所展開的報複行動。無論麵對任何國家的陰謀策略,國際商業銀行絕不會忍氣吞聲。不過就是一個俄國,本大爺將會親手加以摧毀。你們就等著見識春日恆太真正的可怕之處吧!」


    現場持續氣勢洶洶的討論。


    恆太用如此粗暴的語氣對媒體記者說話,可說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雖然利用大眾媒體進行情報操作戰的次數十分多,但恆太不曾對媒體記者展現出強硬的對決姿態,這代表恆太也很認真在應戰。雖然我們在疲勞與睡意雙重夾擊之下,腳步蹣跚不穩地熬夜趕了一整晚的路,不過因為聽見恆太的聲音,有種彷佛重新打起精神的感覺。


    莉音關掉廣播,站了起來。


    「經過了七分鍾,休息結束。雖然很想再聽一下廣播,但維持行進節奏比較重要。好啦,我們走吧。」


    我們打起精神,在朝霧中朝國境開始行進。


    我們默默地持續步行。


    太陽雖高掛天際,卻無法讓我們感受到一絲溫暖,因為俄國的太陽就位在地平線旁邊。話雖如此,光是身體還能動就該偷笑了。


    拉爾夫發出好像就快氣絕身亡似的虛弱聲音。


    「我口渴了……可樂已經沒了嗎?」


    「最後喝光可樂的明明就是你。你可是喝掉最多可樂的人耶?」


    莉音邊走邊以責備般的語調作出迴應。


    「我快死了啦。與其扛著我的遺體趕路,倒不如讓我補充水分比較好喔?」


    「想也知道我們鐵定會丟下你的屍體不管嘛。」


    「好個沒血沒淚的混帳東西……怎麽可以放任我被狼群吃掉?」


    「……這兩個青少年都沒說半句怨言了,你也太沒出息了吧。你也曾當過兵不是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況且我也沒受過這種野外求生訓練。」


    拉爾夫氣喘籲籲地說道。隻見身材魁梧的他彎腰駝背,連走路的姿勢都顯得十分虛弱。


    莉音撿起一顆大小跟拇指差不多的圓形石子,拍掉表麵的沙土,遞給拉爾夫。


    「這是什麽啊?」


    拉爾夫百思不解地眨了眨雙眼。


    「把這顆石頭含在嘴裏吧。能刺激口腔分泌唾液,讓你多少感到好過一些。」


    「我才不要!」


    拉爾夫順手丟開小石子。


    莉音不禁歎了口氣。


    「那就忍耐到發現河川再說吧。不然在途中若能幸運抓到野生動物的話,我再喂你喝生血止渴囉。」


    「唔喔……那樣我也不要。」


    「營養相當豐富耶。」


    「討厭的東西就是討厭啦。如果是生血的話,我寧願不喝渴死算了。」


    「真是夠了……真像個小孩子……那就乖乖趕路啦……cia未免也太弱不禁風了吧……」


    「囉嗦啊。動腦思考才是我的工作內容啦!可惡……等迴去之後,我一定要好好恐嚇蘭利總部那幫混帳東西,要求他們給我放長假和特別的獎賞津貼。」


    「隻要跟你扯上關係,似乎所有人都會變成混帳東西呢。」


    「天底下到處都是混帳東西。腦殘的混帳東西、貪心的混帳東西、滿嘴謊言的混帳東西、冷酷無情的混帳東西……不管往左或往右看,這世界上都隻充斥著混帳東西。順帶一提,海胴是個宇宙超級無敵的混帳東西。」


    「是是是,你精神還挺飽滿的嘛。講話隻會害自己感到愈來愈口乾舌燥喔。」


    莉音懶得再繼續陪他吵下去。然而拉爾夫卻列舉出各式各樣的混帳東西,喃喃自語地繼續往前走。


    負責帶隊的莉音突然止步不前,開始


    挪動目光掃視周遭環境。現在還不到休息時間。我們總不能超越莉音徑自前進,因此也跟著停下腳步。


    「……這附近有河流。能在今天之內發現河川,真是謝天謝地……雖然目前才下午三點,但我們都已經趕了一整晚的夜路,今天就留在這一帶休息好了。」


    「哪裏有河流啊?」


    我環視周遭開口詢問。


    「有水聲啊。集中精神聆聽看看。」


    「……聽不出來。」


    「在那邊,我們再走一小段路吧。」


    莉音指著稍稍偏離我們原先行進方向的方位,再次邁開步伐。我們也隨後跟上。走了將近五分鍾的路程,便聽見潺潺的流水聲傳入耳中。


    「是、是河水的聲音……」


    簡短嘀咕了一聲的拉爾夫,整個人搖搖晃晃地拔腿狂奔。


    莉音連忙追了上去。


    「等、等一下!拉爾夫!」


    跨越一座微微隆起的小土丘之後,河川隨即映入眼中。那是一條光靠雙腳就能走到對岸的淺淺河流。河水相當澄澈透明。


    「不可以!現在一口氣喝下大量河水會鬧出人命啊!」


    拉爾夫完全不聽莉音的製止,一股腦地將臉埋入水中。


    「巳繼、沙織,快點攔住他!」


    我們放掉自己手上的河水,硬是把拉爾夫拉迴岸邊。隻見拉爾夫猛咳個不停,一臉不高興地癱坐在地上。


    「為什麽不聽我的勸告!?你這樣做很有可能會害自己喪命耶?要喝就放慢速度,用舔的方式喝啦!」


    「吵死了,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負責。要你管喔!」


    拉爾夫一邊反嗆,一邊再次踉踉蹌蹌地走近河邊,不過這次他就乖乖改用啜飲的方式開始飲用河水。看來他似乎還保有聽從別人建議的一絲理智。


    我們也將臉埋入河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河水。這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喝到如此甘甜的水。


    「慢慢地、慢慢地喝。空腹時若一口氣喝下大量冷水,很有可能會導致體溫驟降,進而引發休克症狀。」


    莉音站在背後提醒我們,她大概很擔心我們出狀況吧。


    在眾人都享受完甜美河水之後,疲憊不堪的我們一同坐在岸邊休息。


    「熬夜走了一整晚的路,大家都累壞了吧?今天就在此紮營吧。待會在那邊的大樹底下搭一座帳棚吧,因為要容納四個人,所以得做得大一點才行。」


    莉音指著岸邊最大的一棵樹說道。


    真有辦法搭建出帳篷嗎?我試著開口詢問。


    「要怎麽搭建帳篷啊?」


    「首先盡可能找粗大一點的灌木,靠在大樹幹上固定好,再拿其他樹枝架在左右兩側構成帳棚的骨幹。接下來用枯乾的樹枝鋪在骨幹上,最上麵再鋪一層樹葉。這樣就能做出一座可以維持好幾天,兼具防風防雨及禦寒效果的臨時帳篷囉。」


    「原來如此……那我四處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灌木。沙織,枯枝就麻煩你負責收集囉。」


    「嗯,知道了。」


    「拉爾夫,你去幫忙巳繼吧。」


    拉爾夫乖乖聽從莉音的指示。


    「我知道啦。」


    「我會先起好火堆,然後在這附近收集食物。另外,萬一你們有發現野兔或鬆鼠的話,記得靜靜通知我一聲。」


    莉音撿起乾燥的大樹枝,靈巧地運用萬能小刀刨出一道溝痕。接著收集好樹葉與火堆用的小樹枝之後,便用小樹枝開始磨擦溝痕。才剛看見溝痕飄出一縷白煙,隨後立即竄出火光,莉音再將火苗移到收集好的樹葉及樹枝上。雖然看似輕而易舉,但實際上卻需要非常嫻熟的技巧。我就算再怎麽模仿也辦不到吧,完全不覺得自己有辦法獨力生火。一看見火光,不知為何就感到放心許多。


    我們一邊側眼看著莉音生火,一邊依照指示開始搭建帳篷。


    我與拉爾夫搬運折斷的灌木,斜靠在莉音指定的大樹突起處。接著四處尋找體積小一號的樹枝。我們雖將找迴來的樹枝跟灌木擺在一起,卻沒有能用來固定這些樹枝的繩子。於是莉音抽出小刀在灌木表麵挖了好幾個突起代替繩索,我與拉爾夫便利用突起處來加以固定,避免樹枝輕易滑落。


    接著沙織把收集來的枯枝及樹葉當成屋頂一樣覆蓋上去。雖是臨時打造,但應該能成為一座起碼可擋下一夜風雨的寄宿之處。


    「河邊到處長滿水苔,麻煩你們收集水苔鋪滿帳篷內,然後在上麵鋪上一層枯草。這並不是為了做出可以代替床鋪的東西,而是為了確保我們的生命安全。因為在睡覺的時候,地麵比空氣更容易奪走我們的體溫。如果就此席地而睡的話,將會讓自己的內髒遭受寒氣的重創。」


    我們按照莉音的吩咐,開始收集水苔及樹葉,趕緊帶進帳棚內鋪設。雖比不上軟綿綿的床鋪,但感覺似乎還不錯。


    完成作業後,我們以火堆為中心集合起來。莉音所準備的火堆被防風用的石塊團團圍住,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小小的營火。當我們大家坐到火堆旁邊時,莉音隨即打開背包說道:


    「來吃晚餐吧。不過隻有香菇、鬆果、雪鬆果和草可以吃就是了。很可惜沒能抓到魚,而我手邊雖然有昆蟲的幼蟲,但你們應該不敢吃吧?」


    背包裏裝滿了香菇及鬆果。


    「我已經事先用小刀削了好幾雙筷子。你們就用筷子夾香菇放在火堆上烤熟再吃吧。雖然沒什麽味道,但就先忍耐一下吧。鬆果和雪鬆果則直接咬碎吃就好。」


    我們用莉音遞出的筷子伸進背包裏夾起香菇,烤熟之後品嚐。鬆果及雪鬆果則是直接丟進嘴裏咀嚼。盡管平淡無味,卻能感受到一股重獲飽足的鮮美滋味。


    「味道還不賴啊。我喜歡這種淡淡的滋味,吃起來絕不成問題。」


    「要是有調味料及鍋子,我就能煮出一道美味可口的火鍋了……啊,另外也別忘記吃背包裏頭的草喔。」


    拉爾夫臉上浮現出相當明顯的厭惡神情。


    「我討厭吃草。」


    「如果隻是短短幾天的話,讓你挑食也沒關係。但沒人知道我們這次要走幾天才會抵達目的地喔?為了保持均衡營養,就算你討厭也得吞下去。」


    我聽莉音的建議,從背包裏抓出一把草開始品嚐。


    「好難吃……」


    「乾巴巴的,一點也不好吃。可以用火烤過之後再吃嗎?」


    沙織也皺起眉頭說道。


    「可以啊。欸,拉爾夫也快吃吧。」


    「……」


    「他們都吃了,你為什麽偏偏吃不下去呢?你是大人沒錯吧?是cia沒錯吧?」


    「這跟cia沒有任何關係!去你的……我就吃啦!吃下去就是了!」


    拉爾夫緩緩抓起身旁的一把野草塞進嘴裏。大嚼特嚼地吃了起來。


    「那個是龍葵,是如假包換的毒草喔。」


    「呸!混帳東西!你早說好不好啊!」


    拉爾夫吐掉嘴裏的草。


    「嗚哇,髒死了!是你擅自摘起來吃的好不好!要吃就吃我挑選過的這些草啦!」


    莉音指著背包,催促他趕快動手。


    拉爾夫抬腳猛跺自己吐掉的草渣,接著伸手探入背包,抓起莉音摘的草開始吃了起來。


    之後我們一邊閑話家常一邊享用晚餐。過沒多久,莉音打開了另一個新的話匣子。


    「拉爾夫,你為什麽會加入cia?總覺得你對組織似乎相當不滿耶。」


    「別看我這樣,以前我也曾抱持著青澀的正義感啊。想說如果加入cia的話,搞不好就有辦法改變全世界。怎樣,聽起來很可笑對吧?」


    「


    我不會嘲笑你就是了。」


    「但我知道愈多,就愈瞭解到這個世界當真無可救藥。到處都充斥著混帳東西。後來,我就覺得無所謂了,隻要能領到薪水就很開心了。」


    「海胴也是其中一個混帳東西是吧……」


    「那家夥原本是在我管理底下的諜報人員。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他那般熱衷於賺錢,卻又對錢財絲毫不感興趣的人。我覺得他是個很了不起的男子漢,也曾對那混帳東西產生過友情。甚至還有過隻要跟他聯手,或許就真有辦法打造一個新世界的念頭。結果那混帳東西……居然背叛了我……」


    「你一定大受打擊吧。」


    「混帳東西!我會受到什麽鬼打擊才怪咧!我反而感到輕鬆許多好嗎!」


    撂下這句話的拉爾夫拾起地麵上的小樹枝,順手丟進眼前的火堆。


    「……那個混帳東西舍棄友情,選擇報效自己的國家。換作是我的話,會拋下美國、選擇友情就是了。這世界上連個像樣的國家也沒有。國家什麽的通通去吃大便吧!」


    「明明身為一介公仆,卻敢如此斷言的拉爾夫,其實還滿帥氣的嘛。」


    莉音笑咪咪地看著拉爾夫。


    「哼,這代表我也已經長大成人。海胴就隻是個小鬼……一個臭小鬼罷了。」


    「所以是在長大之後,才造就你現在這種乖僻的個性是吧。」


    「哼,是這樣沒錯啦,混帳東西。精神正常的人有辦法應付這種鳥事才怪。」


    正經心態確實無法應付像我們目前所麵對的這種狀況。


    或許是討厭籠罩著現場的沉悶氣氛吧,拉爾夫粗魯地抓起擺在一旁的收音機,按下開關。


    收音機頓時發出「沙沙──」的雜訊聲。拉爾夫邊咂舌邊調整收訊頻率,轉到新聞報導的電台頻道。


    電台播出的是國際商業銀行的新聞。我們通通豎起耳朵專心聆聽。


    「受到國際商業銀行總裁˙春日先生的發言影響,盧布行情一路往下狂跌。俄國政府背負著以歐元計價的钜額債務,接下來的動向備受觀注。但身為俄國主要出口商品的石油,目前則上揚至一桶原油為一百二十六美元的高水準價碼,形成一股防止盧布下跌的力量。有專家指出,國際商業銀行拋售盧布的影響其實相當有限。」


    俄國的主要出口商品為石油,目前在國際市場上的交易價格居高不下。而這與國際市場對俄國貨幣──盧布的信用息息相關,同時也代表隻要有石油這項商品,盧布就不會如此輕易走跌。基莉亞和伊凡雖然都曾感歎地說過「俄國隻有石油」這句話,但反過來也可以說「俄國即石油」。石油價格與盧布行情會產生互動效應。因此石油價格既然走高,就代表盧布行情也不會輕易下跌。


    恆太不可一世的高傲嗓音,取代淡淡地念著新聞稿內容的主播聲,傳入我們耳中。


    「本人在此要求俄國政府,現在立刻撤銷俄羅斯火箭公司所蒙受的不當待遇。以及釋放所有遭到逮捕的董事會成員,並公開向受到不當待遇的董事會成員道歉。」


    看樣子恆太似乎也正以他自己的方式,認真地為了我們而戰。恆太繼續說道:


    「另外本人再透露一則最高機密情報給全世界的投資客們。根據本行智囊團的分析結果指出,本行持續拋售的盧布行情將於下周再下跌五%。諸位聽清楚了,俄國就是該賣!跟隨本大爺的腳步而行吧!」


    所謂的智囊團,一定就是指恆太那顆腦袋。恆太必然也很清楚既然石油價格居高不下,想讓盧布行情暴跌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但恆太仍舊試圖透過打擊俄國經濟的方式,支援遠在異鄉蒙難的我們。真的十分感謝他這份心意。


    電台接著播出俄國總統梅德維傑夫的發言。


    「國際商業銀行暨革命社設置於俄國境內的資產已被全數凍結。俄國絕不會向國際商業銀行的不當煽動低頭。我國必會成功阻止盧布的下跌,而追隨春日恆太的投資家們都會蒙受慘重損失。」


    我們在俄國投注的資產當中,規模最為龐大的就是俄羅斯火箭公司。而為了支付飛彈開發事業的關連事業的資金,國際商業銀行也在莫斯科設立了分行。甚至還在俄國境內收購了幾間銀行。盡管就整體而言,算不上是一筆多龐大的資金,但若遭到凍結的話,確實會令人感到頗傷腦筋。重點在於,俄國政府基於政府的意願擅自沒收我方資產一事,實屬不當之舉。


    「恆太也很拚命呢……」


    莉音嘀咕了一聲。


    沙織也點了點頭。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媒體記者大吼大叫。連我都嚇了一跳呢。」


    「明天也得徒步趕路對吧。」


    我邊打嗬欠邊說道。由於整晚沒睡,現在簡直困得要命。


    「如果想碰到民宅的話,隻要沿著這條河川往下遊走就可以了。但我們要朝那邊──也就是烏克蘭的方向前進。如果用相當籠統的說法,差不多就等於東京到北海道的距離吧?路程雖然遙遠,不過還是一起加油吧。」


    此時,收音機傳出主播開始朗讀另一條新聞報導的聲音。


    「喬治亞共和國遊擊部隊趁著俄國國內發生紛亂之際,持續發動侵略俄國領土的行動。目前由發射飛彈突襲國軍防線的喬治亞共和國軍隊略占上風,俄國國境警衛隊則展開了零星的防衛戰。俄國聯邦軍逐漸將戰力集結至莫斯科南方,預料日後將會發動一波激烈反擊。」


    喬治亞共和國擁有飛彈啊……?不對,更應該說,為什麽杠上俄國這個強敵,喬治亞共和國還能展現出如此強悍的戰力……?


    拉爾夫搬出若無其事的語調說道:


    「今天天氣晴朗,我們逃亡的行蹤會被掌握。但隻要往國境的方向邁進,友軍應該就會利用俄國與喬治亞共和國的紛爭,趁機派出救援部隊迎接我們才對。」


    「這場紛爭是美國暗中煽動的嗎?」


    拉爾夫隻是聳了聳肩,並未正麵迴答我的問題。


    早晨,在帳篷內睜開雙眼的我,發現莉音不見了。拉爾夫張大嘴巴,沙織則一臉幸福地發出微弱的唿吸聲。因為四個人在帳棚內擠成一團,所以出乎意料地暖和。再加上為了防範狼群襲擊而放任入口附近的營火燃燒了一整晚,因此自入口鑽進來的寒風也沒冷到身體。要不是有莉音隨行,我們早已饑寒交迫地迷失方向,凍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了。像這種能靠智慧對抗大自然艱辛環境的人,真的很不簡單。


    我為了尋找莉音而鑽出帳篷。莉音究竟跑到哪去了呢?


    樹林中的晨間空氣格外清新。彌漫的霧氣在朝陽反射之下,使周遭一帶顯得閃閃發亮。


    走沒多久,我隨即發現莉音雙手抱著大腿坐在大樹陰影底下。離我大約十公尺遠,隱約可聽見莉音的嘀咕聲傳入耳中。


    「爸爸……」


    我走向莉音,開口向她打招唿。


    「早安,莉音。」


    莉音猛然抬頭看著我。


    「真難得呢,你居然沒有發現我已經到了你身邊。我們的領隊表現得這麽弱不禁風的話,好像會不太妙喔?」


    我半開玩笑地如此說道,彎腰坐在莉音身旁。


    「我們一定要設法救迴一馬叔叔。為此必須盡快趕迴日本,好讓俄國舉白旗投降。」


    「……我真糟糕啊……竟然變得如此膽小。」


    「這不像你的作風哩……但不管你有多少泄氣話,都可以講給我聽喔。」


    莉音將頭靠在我的肩上。


    「被你看到我討人厭的一麵了,真丟臉……」


    (黑白插圖)


    「這一點都不丟臉好不好。我也擔心一馬叔叔擔心得要命,所以我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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