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天的氣候還很溫暖,但街上來往的行人已經全都換上了秋裝。
路邊那些設在鋪著磚瓦的寬敞街道上的店頭並排著當季的水果,有蘋果、葡萄、梨子、早熟的柑橘與莓果類等。就連早已過了生長季節的桃子也有罐頭販賣,與曬成幹的梅子一起擺放在攤位上。
一輛由聖沙庫拉斯教會駛出的黑色馬車在這條街道上奔馳著。
「哎呀,剛剛的馬車是?」
「克勞隊長,上午的巡邏辛苦了。」
仿佛與馬車交替一般,一名騎著白馬的近衛兵也正好迴到了教會。他是負責守衛帝都的近衛隊成員,擔任騎兵隊長一職的克勞。
教會的守衛敬禮後上前迎接克勞。
「搭乘剛才那輛馬車的好像是比茲馬思爵士?」
克勞邊對守衛詢問邊下了馬匹,將目光轉向街道。
「啊……那個啊?」
守衛也轉向同一個方向迴答:
「好像是因為西亞爾提斯政局不安,爵士身為國家元首不能一直留滯在帝都,所以就急著趕迴去了。」
「政局不安嗎?雖說是他自作自受,但畢竟損失了五十萬軍隊啊……」
克勞聽了守衛的話如此歎息道。
「雖然比茲馬思爵士不僅剛愎自用,偷偷握有大軍這方麵也頗有問題……可是西亞爾提斯的人民在得知失去了五十萬人軍後,完全陷入歇斯底裏的狀態中。比茲馬思爵士這趟返國,不知道情況究竟會變得怎樣……」
他喃喃說道,牽著馬就要定向馬廄。
「克勞隊長,您待會兒也要到雷吉娜小姐那裏去嗎?」
「我是有這個打算沒錯,自從假簽事件發生之後已經過了十天,我很掛意梅貝兒他們的行蹤。」
聽到守衛的問題,克勞稍微停下腳步迴頭應道。
「製造假簽與通緝令的犯人果然是他嗎?」
「雖然本人否認,不過除他之外就想不到別的人選了。唉……就算承認,公爵大人身兼貴族特權與議員特權,根本就不會受到任何懲罰。梅貝兒可是被一個不得了的敵人給懷恨在心了呢。」
克勞說完後便牽著馬邁步往前走,守衛目送他的身影離去。
「真是棘手啊。」
守衛喃喃說完後大大聳了聳肩,接著眺望了街道一會兒,再度走進大門旁的守衛崗哨內。
好了,正在帝都產生小小波動的時刻,梅貝兒她——
「這個能當作止痛藥,那個則是能幫助排泄的藥草……」
……正將收集來的大量藥草拿到路過城鎮的藥材批發店兜售。
替梅貝兒介紹店家的卡美莉耶拉,待在化妝品賣場與女藥劑師開心地聊著。看來她似乎經常光顧這問藥材批發店。
這間藥材批發店不隻有藥品,還順便賣起了化妝品。因為一部分的藥品也能當作化妝品使用,所以才會形成這樣的搭配組合。
梅貝兒把正在聊天的卡美莉耶拉留在店頭,走到後麵的房間兜售藥草。
「嗯,你收集得還真多呢,而且藥草看來有經過仔細的幹燥處理。」
和她談生意的是藥材批發店的小老板,這名小老板身材高大,氣質給人一種文靜的印象。他用看來比身體還要大的手摸了摸藥草,一麵評估著價值。
「如果沒有好好幹燥的話,重量就得打個兩折對吧,所以我有仔細幹燥過。為了不破壞藥草的成分,我都是趁晚上的時候陰幹的,一直到水氣消失為止可是整整花了五天的時間呢。」
「哈哈哈……五天就能陰幹還算是快的了,不過現在這個季節空氣較為幹燥,隻要好好掛在迎風處,就會幹得快一些。」
小老板一邊這麽說,一邊用手指劃過莖部,他將葉片背麵翻過來仔細確認品質有沒有問題。
「的確是用陰幹的沒錯,這種藥草如果是用太陽曬幹,在莖的部分便會出現白斑。所以就算隻有一點點,有沒有曬過太陽可是一目了然的。」
「咦,原來是這樣子啊,不過冒出斑點是代表藥草變質了嗎?」
「正是如此,這藥草有種一照到陽光,莖部就會分泌汁液的特性。那種汁液雖然可以當藥來使用,可是曬到太陽產生變質、白化後,就會遭到破壞。因此藥草上麵一旦出現了斑點,便失去當成藥用的價值。」
小老板在談論這些的同時,也逐一確認著藥草。
「因為是卡美莉耶拉小姐介紹你過來的,我原本打算將審核條件稍微放寬一點……不過看來你對照料藥草的方法很有心得,這裏備齊了相當不錯的貨色。」
小老板檢查完畢後,說出了這樣的讚美。
「因為止痛藥的存貨不多,你真的是幫了個大忙。接下來天氣就要轉涼了,正是對止咳藥草需求量增加的時候,這兩種我就以高價收購吧,思……這個價錢你覺得如何?」
小老板在紙上寫下幾個數字,然後讓梅貝兒看看總計後的金額。
「好耶,這樣很好,止咳藥真的那麽值錢嗎?」
「這是當然了,因為需要的人很多,但能夠人手的數量卻是有限的啊。不過真虧你有辦法收集到那麽多的藥草,我聽說這種止咳藥草通常是很難找到的。」
「嘿嘿,因為我有在留意那些可能會生長的地點……」
梅貝兒如此迴答後吐了吐舌頭,小老板將購買藥草的錢放在她的麵前。
「那分在這一堆的藥草呢?」
梅貝兒一邊算錢,一邊指著還沒有決定交易價格的藥草。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這些藥草。對於所學不足,我感到非常抱歉,所以我沒辦法和你交易這些藥。」
「不認識?這是治療發炎的藥草、這種能當作腸胃不適的藥……」
「就算你這樣說明,但畢竟藥品與人類的健康息息相關,我隻能負責店裏可以保證的商品,我們做生意的可是信用第一啊,如果店員端出東西來然後告訴你『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麽藥,可是好像有效』,你敢喝嗎?」
「這個……我倒是沒有想那麽多。」
梅貝兒接受了小老板的說明,苦笑著說道。
「梅貝兒,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嗎?」
這時,卡美莉耶拉正好到房間這邊來探頭。
「她讓我買到了品質非常好的商品喔。」
先迴答的人是小老板,他用一大張紙包起了收購的藥草。
「對了……」
正在整理藥草的小老板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將目光轉向梅貝兒。
「你這頭粉紅色金發還真是漂亮啊。」
他對梅貝兒說道。
「我記得粉紅色金發好像有發生過什麽事……是什麽來著?」
「咦……」
小老板的發言讓梅貝兒瞬間慌亂了起來。
「嗯,不過既然想不起來,就代表不太重要吧。」
接著他又喃喃自語地作出結論,梅貝兒總算鬆了一口氣。
小老板在她麵前抱著紙包站起身。
「對了,難得有這機會,我給兩位一樣好東西吧。請梢等一下。」
他邊說著邊踱出了房間向賣場走去,把紙包交給了女藥劑師。
「這是試用品,可以的話請拿去用吧。」
小老板遞給隨後走出房間的兩人一樣用紙卷起的棒狀物。
「這個是什麽東西?」
「這是唇膏。一般是取軟膏塗在嘴唇上,不過我從小孩子畫畫用的蠟筆得到靈感,試著將它作成了棒狀,這裏到了秋天這個季節空氣往往變得很幹燥,我想這樣商品應該很適合賣給擔心嘴唇幹澀的女性吧。」
卡美莉耶
拉一臉感到很稀奇地看著試用品,小老板自豪地對著她說明著。
「那這東西要怎麽使用呢?」
「請稍微撕破包裝紙,用露出的部分塗抹嘴唇即可。」
「撕破包裝紙……啊,這個真方便,不會弄髒手指。」
卡美莉耶拉馬上照著他的說明試用唇膏,並因為新產品的便利性而歡唿出聲。
使用軟膏時因為得將手指伸進藥裏,往往會弄髒指尖。但試用品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這端如果減少了,隻要將紙稍微往下撕一點就能繼續使用,很方便吧?」
「真的好方便喔,我也想要這樣的口紅。」
「喔喔,卡美莉耶拉小姐,你這個點子我就收下啦!!」
卡美莉耶拉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小老板雀躍地歡唿著。
「小老板,你要到哪裏去啊?」
「當然是要去開發新產品啊,開發新產品羅!」
小老板一得到靈感便馬上衝進位於店麵隔壁的調劑室。看樣子,他們都是在那裏開發新產品的吧,新產品的點子似乎點燃了他的商人之魂。
「不好意思,我們小老板隻要一有好點子,立刻就會忙到廢寢忘食……」
留在店裏的藥劑師對著被他拋下的兩人道歉。
不過,梅貝兒好像對所謂的開發新產品頗感興趣,隻見她透過玻璃熱衷地注視著調劑室。
「梅貝兒,在這邊待太久也有點失禮,我們迴去吧。」
因為卡美莉耶拉在一旁催促,她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店鋪。
「啊……我想起來了,那頭粉紅色金發是……」
兩人離開藥材批發店之後,小老板從調劑室裏探出頭來。
「咦……卡美莉耶拉小姐和另一位小姐呢?」
「她們已經迴去了。」
女藥劑師歪著頭迴答環顧了一下店內的小老板。
「小老板,怎麽了嗎?」
「是剛剛那位有頭粉紅色金發的小姐啦。你看,她就是那張通緝令上麵寫的曾踏上救世之旅的聖女大人,剛才卡美莉耶拉小姐不也叫她『梅貝兒』嗎?」
「啊……我完全沒有注意到。」
放在店裏角落的告示板上貼著一張通緝令,上麵寫著懸賞梅貝兒與納芭爾的告示。
「要通報官方嗎?」
「唔……還是算了吧。」
小老板搖搖頭迴答藥劑師的詢問。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是那位小姐拯救了帝國,讓大家免除龍之病的災難的,我們可不能恩將仇報。」
他說完輕輕歎了口氣。
「我真是失敗啊,那些藥草應該是用來賺取逃亡的旅費吧。如果我能早點察覺,就會以更高的價位向她收購了……」
小老板遺憾地輕聲低語,又迴到了開發工作上。
這時候,梅貝兒一行人——
「今天之內要移動到阿提爾河前方的裏博帕特港去,這樣一來明天就能渡河、進入東亞爾提斯的首都桑爾米涅了。」
商隊從旅途中的城鎮啟程,沿著海岸線朝向南方的街道不停前進著。
「莉迪雅,以這個速度來看,你認為騾馬可以撐到下個城鎮嗎?」
「這種程度應該沒問題的。」
馬車正以梢快的速度前進。
「露比諾,拉托斯大洋很大對吧?」
「哇,好大……」
坐在駕駛座後方的梅貝兒與露比諾,正由車篷內探出頭看著外麵景色。
鋪著石板的街道通到丘陵的上方,一片草地在丘陵左側能夠望見大海的山坡上層開,青草在不遠處消失,換成了雪白的沙灘延續下去。
「露比諾,你看另外一邊,在鬆林中間有空隙喔,這邊的水田也好寬廣。」
「哇,好綠……」
街道對麵有一片鬆林,每當樹林中間露出空隙,就能看到整麵青綠的水田在眼前擴散開來。這一帶的水田一年可以兩獲,距離第二期的稻子收成期還有一個月以上的時間。
「不過,這一帶到了秋天,空氣真的變得很幹燥耶。」
「如果下車躺在那邊的草叢裏,就會感覺這個季節的空氣既幹爽又舒服。不過搭乘馬車吹風時,對身體就有點不好了,來,露比諾,過來喝杯茶吧。」
梅卡特爾夫人說著從保溫瓶裏倒出茶水到小杯子中,遞給露比諾。
「廣大的海洋就在旁邊,對麵又有寬廣的水田……應該說,亞爾提斯大濕地在帝國裏畢竟也是規模最大的濕潤地區。明明就受到那麽多的水氣包圍,為什麽空氣還會如此幹燥呢?」
「哈哈哈……就算你這麽問我,我也迴答不出來啊。」
梅貝兒的問題讓梅卡特爾夫人豪爽地爆笑出聲。在她的背後,露比諾正以雙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茶。
梅貝兒與露比諾所待的駕駛座後方是孩子們的讀書房,裏頭放著四張桌子。共有五個小孩跟著商隊一起旅行,由於除了露比諾以外的其餘四人都還在學齡階段,因此便讓他們在這裏念書。
梅貝兒在馬車移動期間,也會在這裏教導孩子們功課。不過,現在是休息時間。孩子們有的趴在桌麵上睡覺,有的則是躺在車篷裏的墊子上休息。
梅卡特爾夫人迴頭看著東倒西歪的孩子們……
「各位,我們明天就會到達桑爾米涅羅,作業趕得及嗎?」
……忍不住這樣問道。
「沒問題啦,因為聖女姊姊很會數啊……」
「我也沒問題,隻剩下五頁社會而已,在今天之內就能做完……」
「我也是,應該能寫得完吧,隻要梅貝兒小姐在說明時沒有脫稿,一再談起別的有趣話題就……」
正在休息的孩子們這麽迴答。
因為孩子們與商隊一起旅行,所以他們是藉由通訊教育來接受義務教育的。通訊教育是由索爾提斯教會負責經營的,主要是將教會當作無法通學的孩子們的就學窗口,讓他們到教會去領取教科書與作業,然後在期限內交出完成的作業,再接受刪改指導。
當然,那些和父母一起旅行的孩子也能利用通訊教育的服務來念書。在這種情況下,就能夠指定孩子們交作業的時候,要在哪一個教會接受刪改指導。
順帶一提,這支商隊裏的小孩,是安排在經過帝都沙庫拉斯時交出上一份作業,然後在接下來經過桑爾米涅時接受指導。
「梅貝兒,謝謝你幫忙看著孩子們做功課。」
梅卡特爾夫人將目光從孩子們身上轉向梅貝兒,對著她道謝。
「我頂多也隻能教教國語、算數還有社會而已。還好有你幫忙教數學圖形與自然,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哪裏,我也承蒙各位的收留而一起旅行啊。」
梅卡特爾夫人的話讓梅貝兒感到很惶恐,於是便客氣地這麽迴答。
「其實不隻是孩子們的功課,我最該向你道謝的,應該是露比諾的事吧。」
「露比諾的事?」
夫人接下來的發言令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迴問。
「她最近的樣子看來不是變得好多了嗎?我從卡美莉耶拉那裏聽說了,你想治好露比諾的病是嗎?」
「啊……關於那件事嗎……」
梅貝兒總算理解夫人究竟想要說什麽了。
「呃……如果因此而讓你有所期待的話……實在很抱歉。過去我那名宮廷廚師前輩以料理治好了與露比諾症狀類似的疾病,這件事雖然是事實,可是我到現在仍然想不起來,前輩在那時候到底是以什麽料理來為病人做治療的……」
「哎呀呀……」
她的話令梅卡特爾夫人發出了這樣的感歎聲。
「所以,包含道歉的心情在內,直到我迴想起來之前,我隻是想要盡可能地讓露比諾吃到各種美味的料理……因為她的指尖一向都很冰冷,所以我先用能提高體溫的藥草,以及增強體力的滋補藥草……」
「哈哈哈……梅貝兒,你用不著那麽介意啦。」
夫人輕笑著將話題帶過,隨即吐了一口氣歎道:
「連一流的醫生都對露比諾的病情束手無策,如果我就這麽單方麵地認為你背叛了我的期待,還因此而對你懷恨在心,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況且對我來說,光是看到露比諾開心的笑容就很幸福啦,在和你們一起旅行之前,我本來已經放棄的說。」
夫人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溫柔地撫摸露比諾的頭。
「這果然是聖女大人帶來的奇跡嗎?」
握著韁繩的梅卡特爾先生也在此時加入對話。「什麽奇跡……」聽了他的話,梅貝兒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但是梅卡特爾先生卻沒注意到她的心情。
「梅貝兒小姐是聖修女沒錯吧,那麽擁有足以帶來奇跡的力量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仍然以手握著韁繩駕馭騾馬,這麽對梅貝兒說道。
大多數的人一聽到聖女,腦海中就會浮現被神遴選出來、能夠帶來奇跡的人物形象。由於梅貝兒是聖女,因此梅卡特爾先生似乎期待著她能夠發揮那樣的力量。
「我想我並沒有什麽能夠帶來奇跡的力量。如果是被卷入不幸中的能力,我倒是很有自信。」
「被卷入不幸中……聖女大人真是愛說笑啊……」
梅貝兒的一句話讓梅卡特爾先生露出了苦笑。
「如果不是奇跡,那就是美味的料理能夠讓人打起精神了?」
梅卡特爾先生一邊說著一邊放慢了騾馬的速度。道路已經轉為徐緩的下坡路段,為了安全起見他減緩了速度。
「這表示雖然我的料理無法讓露比諾打起精神來,不過隻要擁有像梅貝兒小姐那樣的實力,就能讓她恢複精神是嗎?哎呀,看來我得更加磨練廚藝才行了。」
「呃,你這麽解釋我同樣感到很為難……」
梅貝兒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才好。她並不是出於謙遜而感到為難,好像是因為對方對於科學上的錯誤解釋讓她覺得很困擾。
露比諾目不轉睛地仰望著梅貝兒的臉龐,在她的小手裏麵握著的茶杯中,還剩下半杯的茶。
「這麽說來……」
梅貝兒喃喃說著,轉向了車篷後方。
納芭爾此時靠著車篷的護欄坐著,正專心地看著書。而在他那往前伸出的兩隻腿上麵,還擺著一個小小的算盤。
「老板娘,納芭爾他……」
「啊,隊長呀?他目前正在狂學記帳學呢。」
梅卡特爾夫人帶著笑容迴答以手指著後方的梅貝兒。
「我知道,可是看納芭爾那麽用功地學習記帳,總覺得好像不太適合……」
「是嗎?我倒認為這門學問還滿適合隊長的性格喔。」
夫人如此迴答,然後從露比諾的手裏接過了空杯子。
「適合納芭爾的性格?因為他有個一本正經的石頭腦袋嗎?」
「哈哈哈……我是指他不隻個性誠實又忠於自己的任務,而且還很有毅力。」
梅卡特爾夫人露出了一個苦笑,這麽糾正著梅貝兒的話:
「我從昨天開始就試著讓他幫忙登記帳簿。因為他學得很快,教起來實在很有成就感,我也覺得非常開心呢。」
「咦,你說納芭爾他……」
也許是察覺到如此嘟噥著的梅貝兒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吧,納芭爾微微抬起頭,瞥了她一眼。
兩人目光相對之後,梅貝兒便起身往納芭爾走去。
「納芭爾,你在努力學習記帳嗎?」
「嗯。」
納芭爾一臉心不在焉地迴答。梅貝兒走到納芭爾身旁輕輕地坐了下來。
「學這個有趣嗎?」
「一旦懂了之後,出乎意料地……」
納芭爾這麽說著,唰唰唰地翻著書本。接下來大概是要解答書裏提出的問題吧,隻見他開始以手指撥打起膝蓋上的小算盤。
「你用算盤啊?老板娘是使用計算機……」
「我比較適合用這個。」
「呃……」
由於實在搭不上他的話題,梅貝兒露出了一臉為難的表情。
「我也來看看書好了。」
她喃喃說著,由紙袋裏拿出一本厚重的書籍來。納芭爾與梅貝兒的行李就擺在車篷後方,平常她教導孩子們做功課時,納芭爾都是負責在這裏看管行李的。
納芭爾一注意到梅貝兒從行李中拿出那本書,便轉向她問道:
「梅貝兒,那本書……難道是你在剛剛那個鎮上買的?」
「嗯,對呀。」
梅貝兒迴答後嫣然一笑,接著將書本封麵轉向納芭爾。
「這是『營養學大事典』。雖然稍微貴了一點,不過今天的藥草賣到了很不錯的價錢,所以我就發狠買下來羅,我從以前就一直很想看看這本書了。」
「真是的……」
納芭爾聽到她的話,歎了口氣將手貼在額頭上。
「沒想到真的被老板娘料中了。」
「被老板娘料中……什麽意思啊?」
「因為梅貝兒的腦筋很好,所以能夠靠知識來賺錢。但是,卻會因為認為隨時隨地都能賺得到,而在不知不覺問養成亂花錢的習慣,一不小心就得麵臨欠債地獄了。」
「嗚……我應該沒有不知節製到落入欠債地獄的地步吧……」
梅貝兒話說到一半就鼓起腮幫子,看來一副很尷尬的表情。納芭爾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不禁麵露驚訝神色。
「梅貝兒,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今天買這本書的價格,和賣掉藥草後所賺到的錢,哪一個數字比較大?」
「嗯啊……」
梅貝兒並沒有直接迴答納芭爾的問題。她將目光由納芭爾身上移開,開始很不自然地在空中遊移著。
「原來如此,書比較貴是嗎?」
「可是,今天的事隻是碰巧而已啦,如果考慮到之前賣出的藥草……」
納芭爾的一句話,讓梅貝兒連忙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起來。
「你真的和老板娘預料的一樣,既不知節製又愛亂花錢呢。」
納芭爾一臉傻眼的喃喃說道,梅貝兒的臉蛋瞬間變得通紅。
「我、我才沒有不知節製呢,我很清楚手邊有多少錢啦。」
說完,她鬧別扭地鼓起了臉頰。
其實,梅貝兒的確是不太熟悉金錢的使用方式。即使偶爾會以宮廷廚師的身分出外購買食材,但由於一直都是在修道院裏生活的緣故,她也幾乎不曾有過能夠自由運用的金錢。
「真是的,就像老板娘說的一樣,如果沒有人一直在你身邊注意金錢的收支,我看你遲早有一天會缺錢的。」
「一直在我身邊的人?」
梅貝兒聽到納芭爾的抱怨之後表情立刻為之一變。
「啊……難道納芭爾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開始學記帳的?是為了我?」
「我純粹是因為有興趣才想要學學看的。你啊……最後那句『為了我』,到底是怎麽冒出來的啊……」
他對雙眼突然閃閃發光的梅貝兒這麽吐槽道。梅貝兒一察覺到自己說了多餘的話,便「啊哈哈……」地試圖以笑聲蒙混過去,納芭爾則是動也不動地盯著梅貝兒心虛的臉龐看著。
「看樣子,從今天開始,還是得為我們記帳比較保險。」
他深切地感受到管理帳務的必要性。
「啊哈哈……一笑起來,才發覺自己的嘴唇滿幹的耶。」
梅貝兒好不容易停下了幹巴巴的笑聲,她以手指輕撫下唇,指尖傳來既乾且粗糙的觸感。為了保養幹燥的嘴唇,梅貝兒從口袋裏摸出了那支棒狀的護唇膏。
「梅貝兒,那是什麽東西啊?」
納芭爾看到她拿護唇膏塗在嘴唇上,帶著一抹好奇心問道。
「這是護唇膏啦。」
「難道這也是你買的?」
「這個隻是試用品而已啦。是剛才在鎮上時,那個藥材批發店老板送給我的,它不必像軟膏那樣把手指伸進去,可以直接塗在嘴唇上,很方便喔。」
「喔,,還有這樣的玩意兒啊?」
納芭爾一臉很感興趣地看著梅貝兒塗著護唇膏。
「納芭爾也要使用看看嗎?你的嘴唇很幹耶。」
梅貝兒說完對納芭爾笑了笑。
「會嗎?我是不在意啦。」
「可是我會在意呀,要我幫你塗嗎?」
梅貝兒以惡作劇的口吻說著,伸手就要往納芭爾的嘴上塗護唇膏。
「算了吧,男人不該在臉上東抹西搽的,成何體統。」
「這個又不是化妝品,隻是整理儀容而已啊。」
「是……是這樣嗎?」
納芭爾邊思考,邊對拿著護唇膏逼近的梅貝兒問道。
「所以讓我幫你塗吧~~」
「喂,梅貝兒……」
他以鬱悶的眼神望著那支護唇膏,不過——
「知道了、知道了。」
終究還是輸給了梅貝兒的主張。
「我擦就是了,可是我自己來就好,借我,」
他歎了口氣,從梅貝兒的手中接過護唇膏。、
「這個東西是要怎麽塗啊?」
「沒錯沒錯……像這樣拿護唇膏在你的嘴唇上抹一抹,然後再將上下唇閉緊互相摩擦一下。」
梅貝兒雖然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但還是教納芭爾如何使用護唇膏。納芭爾照著她所教導的方式塗著唇膏,隻見他將兩片唇辦抿在一起後再把護唇膏伸過去。梅貝兒看到納芭爾的表情後,差一點就爆笑出聲。
「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耶。」
「是因為男生不習慣擦這個啦,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梅貝兒說到這裏,表情突然僵住了。
「感覺蠻惡心的,男人果然還是不適合塗東西。」
嘴唇上傳來的異樣感覺讓納芭爾露出一臉不快的表情,梅貝兒望著他的臉龐,雙頰慢慢地紅了起來。
「來,還給你,謝啦。」
納芭爾說著將護唇膏還給了梅貝兒。
(這、這個……)
梅貝兒手拿著護唇膏,整個人依然僵立著不動。
(哇啊,……這算是間接接吻……對吧……)
她之所以會僵住,便是因為突然察覺到了這個狀況。在把護唇膏遞給納芭爾時,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納芭爾他……沒有注意到嗎?)
納芭爾在塗完護唇膏之後,已經重新迴去學習記帳了。他一邊看著攤開的書本,一邊啪啪地撥打著算盤的珠子,梅貝兒在一旁望著他……
(啊啊,這種感覺該說是沒由來的火大、不甘心?還是可惜呢……)
……然後忍不住一個人悶著頭懊惱了起來。
(不過……)
梅貝兒看著護唇膏的前端,臉上不禁又綻放出一抹笑容。
「啊……」
這時候,馬車突然彈跳了一下,似乎是車輪輾過了路上的小石子。
這一陣彈跳,讓梅貝兒手裏的護唇膏飛了出去。
「啊,等一下!!不、不行啦☆」
梅貝兒手忙腳亂地想要接住被拋往空中的護唇膏,然而這裏可是立足點不安定的馬車車篷內。她雖然打算要接住,不過,護唇膏在碰到了指尖之後竟又朝著出乎意料的方向彈出去。
「啊啊啊~~~~~~~」
梅貝兒為了接住那支護唇膏拚命朝著馬車外伸出手,卻硬是差了幾公分沒能接到。護唇膏就這麽掉落在石板路麵上,被後方那輛拉動馬車的騾馬給一腳踩得粉碎。
「你怎麽了,梅貝兒?」
「護、護唇膏……掉下去了……」
梅貝兒眼眶含請地迴答納芭爾的詢問。
「要我幫你撿嗎?」
「不用了,早已經被騾馬給踩得稀芭爛了……」
梅貝兒頹然垂下肩膀,低著頭搖了搖,接著她又微微抬起頭來……
「對了,納芭爾,剛剛擦護唇膏的時候……」
似乎想要問納芭爾什麽。
「還……還是算了。」
梅貝兒沒將問題問完,在車篷角落縮成了一團。
隻要看一眼納芭爾的表情就能明白,他完全沒注意到兩人剛才已經間接接吻的事實,而且他日後八成也一樣不會想到吧。看著納芭爾那副模樣,梅貝兒突然覺得很可笑,竟然隻有自己意識到這件事。
「嗚嗚~~我這個笨蛋,……」
由梅貝兒口中發出不知是在訴苦還是憤怒的聲音。
納芭爾雖然露出有點擔心的表情,但大概是認為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會比較好吧,因此他隻是輕聲歎了口氣,再度將注意力轉迴到對記帳的學習上。梅貝兒瞥了他一眼,帶著怨恨的表情鬧起了別扭。
「媽媽,大姊姊她是怎麽了?」
露比諾從駕駛座上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要求母親為她作說明。
「他們正在揮灑青春啊。」
梅卡特爾夫人這麽迴答後,發出了「嗬嗬嗬」的溫柔笑聲。
「啊,都已經入夜了竟然還沒有抵達,一到秋天,太陽還真早下山呢。」
梅卡特爾夫人喃喃說著,坐在駕駛座上望著遠處的南方能看到的城鎮燈火。
商隊才在街道上前進到半途中,就已經被夜晚的黑暗所吞沒。而商隊預計要停駐的地方,還得再翻越最後一個山丘才能抵達。從這裏往街道前方望去可以看見鎮上的微弱燈光,那亮光是由沿著阿提爾河沿岸興建的港都傳來的。
話雖如此,但這條街道上卻連一盞路燈也沒有,繼續讓騾馬在黑暗中奔馳是很危險的事。因此商隊停在街道旁將馬車聚集在一起,打算在這裏待到天亮再說。
「利迪雅,今天的晚餐我要用掉兩大罐的香腸罐頭喔。」
準備做晚餐的梅卡特爾先生,將待會要用的罐頭拿來給妻子看。
「這是春天時從桑爾米涅進的那批貨吧,還有剩的嗎?」
「好像是,不快點把存貨處理掉可不行。」
夫人在筆記上記下罐頭,同意可以使用,梅卡特爾先生看到她的動作之後,便拿著罐頭離開了。
「就連作菜時所使用的材料,也必需征求許可嗎?」
納芭爾看到這一幕,對夫人問道。
「因為那些罐頭本來是當作商品進貨的,所以隊長把這一筆也記錄在帳簿上吧。」
夫人說著開始準備帳簿。
「連那個也要記在帳上嗎?」
「沒錯,隊長,一開始要先從基礎傳票做起喔。」
夫人在桌上攤開了帳簿,她站在桌子旁邊,讓納芭爾坐在椅子上。
「可是,不是有牽涉到金錢的收支才需要寫基礎傳票嗎?」
「所謂金錢的收支,不單隻是實際上的金錢流動。除了商品的買賣
,其餘像是銷毀掉無法販賣的商品啦、像剛剛的罐頭那樣拿來自用的啦,這些變動也全部都要一一地作記錄才行。」
「就算你說全部,我也不知道所謂全部到底是包含哪些項目……」
「啊……有關這部分你隻要慢慢記起來就好。」
納芭爾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已經準備好那些卡片式傳票了。他在傳票的金額欄裏填上夫人剛剛記下的數目,摘要欄部分則是寫著『兩瓶罐頭』。
「這不算賣出吧。那麽要當作銷毀嗎?」
「自用的東西寫『自家消費』就行了。還有別忘了替傳票加上編號喔。不管是連號還是什麽都可以,這在日後查帳時會很需要的。」
「我知道了,還是從一開始寫傳票時就養成習慣比較好。」
在夫人的指導下,納芭爾認真地進行帳簿管理。
至於在馬車外——
「露比諾,可以請你幫我摘野草嗎?」
「嗯,我想和大姊姊在一起。」
露比諾正以小碎步跟在拿著籮筐準備出去找野草的梅貝兒背後。
梅貝兒頭上飄浮著魔法之光,將四周給照亮。她伸手撥開草叢,打算摘一些可以拿來作菜的野草。
「這個可以吃嗎?」
露比諾一邊看著梅貝兒,一邊模仿她的樣子找野草。梅貝兒讓小女孩看看自己摘下來的野草葉片,請她去找有同樣形狀葉子的野草,不過——
「一種植物有毒所以不能吃,莖如果變成紫色的話就不要摘唷。」
其實野草不隻是葉片形狀,就連莖部也有所差異,除此之外,還有葉脈的紋路與葉片自莖部長出的方式等等,每個種類都有不同的地方。
聽到梅貝兒說她摘的不對——
「那這個呢?」
露比諾這次摘迴一種小小的野草,梅貝兒即使心裏想著這株草還太小了,仍然是說聲「謝謝」收了下來,這句話讓露比諾臉上綻放一抹開心的笑容。
「大姊姊,這隻蟲蟲在吃東西耶。」
正要去尋找下一株野草的露比諾發現了一隻大螳螂。那隻螳螂站在細長的葉片上,喀嚓喀嚓地從頭部吃著一隻蝗蟲。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隻螳螂,悄悄地伸出手想用指尖去戳它。
「露比諾,不可以把手伸出去唷。」:
露比諾聽到梅貝兒的叮嚀,瞬間停下了動作。螳螂這時候揮起大大的鐮刀,威嚇著她。
「哇啊……」
她吃了一驚,抽迴手指,一屁股跌坐在地麵上。
「露比諾,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嗯……我沒事,哈哈」
露比諾依然坐在地上,她臉朝著梅貝兒一臉開心地笑了起來。
梅貝兒看著她的笑容,先以目光確定她並沒有受傷之後,才鬆了口氣。
「來,我們迴去吧。」
梅貝兒抱起籮筐對露比諾說道,接著轉身往馬車的方向定去。
「嗯,迴去。」
露比諾說完站起身來,從梅貝兒的背後緊緊抱住了她。
「露比諾,你別嚇我呀。」
「哈哈,在一起。」
看來梅貝兒已經完全擄獲露比諾的心了。
梅卡特爾夫人正好從馬車裏探出頭看到這一幕。
「哎呀,露比諾笑了耶。」
她望見自己的孩子牽著梅貝兒的手開心折迴來的樣子,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神色。
「唉……數目又不一樣了。」
夫人察覺到納芭爾在煩惱計算問題,又把頭轉迴馬車裏。
「這次是哪邊算錯了?」
「不,我驗算了三次都沒有錯,從基礎傳票上抄錄過來的內容也是正確的。」
「是嗎?可是如果都沒有錯,那數字應該就會相同才對啊。」
梅卡特爾夫人一邊喃喃說著,一邊翻閱著納芭爾寫的帳簿。
「哎呀?隊長,剛才的『自家消費』你不是還沒有分類嗎?」
「喔,問題就出在那裏嗎?」
納芭爾一得知自己漏掉什麽地方之後,便俐落地改起帳簿。
「嗯,與錯誤的金額完全相同,兩個數字之所以不一樣,果然是哪邊出了問題啊。」
「這是當然的啊,因為帳簿的計算方式是為了盡快找出錯誤而設計的。順帶一提,隻要記住這套計算方式,將來即使有人偷偷挪用公款,也會因為計算對不上而無法隱瞞喔。」
「原來如此,不過,我想如果是懂得這套計算方法的人,就算挪用公款,應該也能設法蒙混過去才對……」
「你是指故意讓最後的收支平衡是嗎?說不定真的有喔。」
納芭爾提出的意見讓夫人輕聲笑了起來。
「可是即使這麽做,隻要讓懂得這套計算方法的人看帳簿,不自然的數字豈非一目了然、無所遁逃?」
「喔喔!所以說,這是為了正義而作的計算羅?」
雖然多少有點誤解,不過納芭爾似乎對帳務管理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使命感。
「這邊算完之後,再來就是本日的總計。帳簿上麵要像寫日記一樣,記下當天的天候與地點喔,可以的話最好連溫度也一起寫上去。這樣子的記錄,在日後絕對會派上用場的。像是天氣與買氣的關係、流行的變化啦等等。」
夫人這樣告訴納芭爾,一副連最終的帳簿都要交給他處理的樣子。
「是嗎……原來記帳也和梅貝兒的植物標本一樣,無論什麽全都要留下記錄,以備將來有一天或許有機會用到。」
「哈哈……就是這樣沒錯。」
梅卡特爾夫人並不知道有關梅貝兒采集植物標本的事,不過,他因為認為納芭爾說的應該沒錯,索性就幹脆將這個話題一語帶過。
『大姊姊,我洗了芋頭。』
就在這時候傳來了一個開朗的聲音,露比諾剛收集野草迴來,現在好像是在幫忙作料理的樣子,梅卡特爾夫人不時從馬車內探出頭朝外麵瞥一眼。
「這真的是聖女大人帶來的奇跡啊。」
她看著露比諾以開朗的表情發出笑聲。
營火上麵架著一個大鍋,裏頭正在煮湯,負責攪拌熱湯的是梅卡特爾先生。
梅貝兒動作俐落地將露比諾洗好的芋頭切成小方塊,接著丟進熱湯中。露比諾大概是想幫忙煮湯吧,隻見她手裏拿著風箱在幫忙揚風。
不過露比諾的風並不是往火焰送去,而是朝著湯鍋的鍋身吹去。夫人看著女兒這種孩子氣的誤會舉動露出了微笑,再度將視線轉迴馬車內。
納芭爾仍是靠在書桌邊,啪啪啪地撥打著算盤的珠子,夫人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
「隊長真的是一本正經又很有毅力,的確比梅貝兒還要適合管理帳務啊。」
……她喃喃地這麽說著,在車廂的護欄上坐下。
於是,今晚就在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度過了……
第二天早上,在東亞爾提斯首都桑爾米涅的教會裏——
「那麽晨間禮拜就到此結束,但願各位今天都能有個美好的一天。」
紅衣老修女站在祭壇上,在一如往常的禮拜時間結束之後,目送市民們離開,她合起雙掌祈禱今天也會是和平的一天。
「安珊修道長。」
有人這麽喊道,接著幾個市民一起走到了祭壇前方。
「城裏又張貼了新的通緝令,這些是我們迴收的……」
「哎呀,琵裏波都議員,真是麻煩你了。」
眾集在祭壇前方的每個市民手上都拿著通緝令,那是納芭爾與梅貝兒兩人的懸賞通緝令。
「可是我不明白耶,為什麽教會要迴收帝國發布的通緝令?」
「哎呀,這些並不是帝國發布的,如果帝國真的發出通緝令,那麽將內容張貼出來便是教會的工作。不可能會有那種明明使用帝國的名義,卻不讓教會知道的通緝令存在呀。」
「嗯,聽你這麽一說,的確是很怪異,這些通緝令到底是誰張貼的呢?」
都議員將通緝令交給老修女,這麽說著皺起了眉頭。
「今天的通緝令是貼在什麽地方?我已經請求治安警察和提魯爾公王的近衛警備隊,即使日後帝都方麵再送這種通緝令到都政府宣傳部,也絕對不要再胡亂張貼出來了……」
「送過來的?那不就像黑函一樣了嗎?賞金獵人們為了那筆懸賞金,已經引發襲擊無關市民的事件了,真是給人添麻煩。」
老修女的話讓都議員臉上浮現驚訝的表情。
「對了,那麽有關這張通緝令上寫的聖修女與近衛隊長是救世聖女與勇者的消息,是真的嗎?因為隻有索羅裏恩斯報報道這個事件,而其他報紙則認為這次事件與通緝令都是索羅裏恩斯報自導自演的,實在讓人難以判斷呢。」
「關於這個問題該如何迴答才好呢?雖然無意隱瞞,不過卻很難迴答呀。」
老修女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留心腳步緩緩走下了祭壇。
「說實在的,我們也不是十分清楚情況。當我向人在帝都的雷吉娜大人確認時,她是有給了我一些答覆……」
「雷吉娜大人……對了,雷吉娜公主現在在沙庫拉斯教會裏。」
都議員聽到老修女的話之後喃喃自語著。不過這名都議員隨即察覺到自己打斷了話題,趕緊以手勢催促老修女繼續往下說。
「有人意圖謀害救世勇者與聖女的確是事實,而他們兩人在得知性命有危險後也已經逃離了帝都,目前下落不明.」
「企圖謀害兩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個嘛……因為帝都方麵到目前為止也還沒有抓到犯人,所以……」
老修女緩緩搖頭,迴答了都議員的疑問說:
「隻是根據雷吉娜大人所說,在兩人逃離帝都的隔天,好像有人在皮司奇那個地方看到了聖女大人的身影,因為皮司奇是渡過費魯維河之後的河濱城鎮,他們或許是朝著南方逃亡也說不定。」
「從帝都往南是嗎……這樣的話,他們說不定會到桑爾米涅來。」
都議員喃喃說著,朝禮拜堂外麵望去。
透過禮拜堂的窗戶能夠看到城鎮的街道,那裏從一大早就鬧哄哄地。許多市民為了通勤或是上學,在街道上往來穿梭著。
「他們兩位是在九月二十九日逃離帝都的,今天是十月九日,都已經是第十一天了。如果是經由運河逃亡的話,或許早已經過本地了?畢竟從帝都到這裏隻要花上三天的時間。」
「雖然也有這個可能性,不過從帝都到桑爾米涅兩地距離將近七百公裏。用走的最快也要二十天,如果是沿途換馬車搭乘,那差不多也該到了吧?」
「若是搭乘由騾馬拖拉的馬車,那麽隻要八天就能到這裏了,不過我想應該不可能吧。」
那幾名與都議員一起前來的男人七嘴八舌討論著。
騾馬的體型雖然比馬略小一點,不過因為體力很好,能夠比馬匹走得更遠。男子之所以一口否定兩人搭乘騾馬的可能性,主要還是因為騾馬非常昂貴,因此一般人並不常用。而騾馬那麽昂貴的理由在於它是母馬與公驢的交配品種,是僅限一代、沒有生殖能力的動物,所以數量也很少。
啊……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那麽安珊修道長,如果他們兩人經過桑爾米涅的話,教會方麵又有什麽打算呢?一
都議員對老修女提出這樣的疑問。
「我們並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動。」
老修女迴答道,和剛才一樣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過,教會裏的成員或許會偷偷地跑去支援他們……一
她露出微笑,算是默認這個對兩人暗中提供支援的行為。
「萬一他們兩位請求教會的庇護呢?」
「這個嘛,到時候……」
老修女語意含糊不清,並沒有迴答都議員的問題。
「不過,聽說逃亡中的聖女大人與雷吉娜大人和芭希拉是好朋友。對我來說,她們兩個就像是我的孫女一樣。我不希望做任何會害她們傷心的事情。」
她接著說出這番話,算是表示了擔憂。
此時,被這名老修女當成孫女看待的兩人——
「比茲馬思爵士還真是個詭計多端的人耶。居然不透過教會,直接就把通緝令送到地方公務員那裏去。」
「因為通緝令是以帝國議會名義發送的,那些公務員自然會認為這是工作而張貼出來羅。」
「這就是問題的症結所在,以帝國議會為名義所發布的通緝令,明明一向都是統一由教會負責的,但那些人卻一收到就乖乖地貼出來,好歹也該懷疑一下呀,」
「他們一定是既不覺得意外,也沒有感到任何疑惑吧……」
她們一邊交談著,一邊與紙帶山搏鬥。
兩人目前正在郵件收受遞送中心電報室的門口前麵,與數名職員一起幫忙分類紙帶。帝國裏所有的情報都是經由電報匯集到這裏來的,她們在傳出電報的紙帶中尋找重要的情報,順便幫忙作分類。
除了電報之外,所有的郵件也會送來這裏,所以隻要待在這裏就能獲得許多情報。
芭希拉瀏覽著紙帶,身上依然穿著藍色修道服,而且因為季節逐漸轉涼,她的製服已經由夏裝換成了冬裝。
「不過還真的都沒有梅貝兒的情報耶。」
「好像連索羅裏恩斯報都完全跟丟了。雖然他們在通緝令的報道上麵打馬虎眼,但搞不好就像其他報紙寫的一樣,有一部分根本是索羅裏恩斯報在自導自演的。」
「雷吉娜,這麽說未免太失禮了啦,」
芭希拉暫時停下整理情報的工作,以帶著苦笑的表情叮嚀她。
就在這時候——
「嗯……這是米拉教會的正修女的報告,她說看到有著一頭粉紅色金發的少女拿著藥草去藥材批發店賣耶。」
雷吉娜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一份電報報告上頭。
「拿著藥草去賣的粉紅色金發少女嗎?會做這種事的粉紅色金發少女,除了梅貝兒以外就沒有……」
芭希拉在旁邊探頭看著雷吉娜念著的紙帶內容。
「和她同行的似乎是旅行商人,這……」
「嗯,梢等一下。我記得在皮司奇目擊到的人也是說……」
芭希拉將目光抽離紙帶,伸手從書架上拿出檔案夾。檔案夾裏麵放著分類過的檔案,尚未整理的報告文件經過大致區分之後便一起夾在這裏麵。
「雷吉娜,皮司奇的目擊情報是在九月三十日傳來的嗎?」
「唔……上麵沒有寫日期,因為是假簽事件發生的隔天……啊,就是九月三十日沒錯。」
雷吉娜這麽迴答後,也停下了正在進行分類的雙手。
「有了,當時好像也是和某地的旅行商人在一起,」
芭希拉找到報告這個消息的紙帶,她拿著黏貼著紙帶的檔案走迴來。
「也就是說梅貝兒與勇者是和旅行商人在一起,並且往南方前進的羅?」
「應該是這樣……沒錯吧?這麽說來,其他還有……」
兩人將黏貼著紙帶的檔案並排在一起,開始根據這個情報進行推理。
「雷吉娜,有什麽新的情報進來嗎?」
這時,克勞一邊問一邊定進了收受遞送中心。
「啊……克勞,你來得正好。」
雷吉娜拿起剛剛找到的紙帶與檔案,走到她平常所待的櫃台旁邊。
「有新的目擊情報出現,他們昨天好像在米拉與旅行商人在一起。」
她說著說著,就將紙帶與檔案拿給克勞看。
晚了一步的芭希拉則是攤開了地圖,轉向克勞的方向。
「米拉教會的正修女報告,昨天看到有著一頭粉紅色金發的少女拿著藥草去藥材批發店賣,當時那名少女好像是和旅行商人在一起。」
「到藥材批發店去賣藥草?這的確很像是梅貝兒會做的事。」
克勞拿起紙帶,將報告內容反覆念了二、三次。
「可是,上麵並沒有寫那名少女是聖修女,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雖然也有這個可能性,不過聖修女的服裝很顯眼對吧?考慮到他們或許在什麽地方換過衣服不是比較自然嗎?」
「啊……說的也是。」
雷吉娜的意見讓克勞露出了釋懷的表情。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目擊情報嗎?」
「截至目前為止,今天找到的隻有這些了。而且,如果和之前送來的情報擺在一起看的話,那個……上個月三十日在皮司奇是第一次被目擊到。然後本月三日,有人在阿爾芭歇亞看到一名旅行商人的售貨女孩與有頭顯眼粉紅色金發的少女……」
芭希拉將可能有關聯的情報整理出來。
「三日在阿爾芭歇亞?這可是相當有力的目擊情報。」
克勞這麽說著,在地圖上標上記號與日期。皮司奇、阿爾芭歇亞、米拉這三個城鎮都是沿著同一條街道興建的。
「如果這個情報正確的話,那梅貝兒小姐與納芭爾不就正朝著南方前進嗎?」
「這個可能性很高。」
地圖雖然標示出兩人的行動,但是……
「上個月三十日在皮司奇、這個月三日在阿爾芭歇亞、昨天八日則是在米拉。他們栘動的速度相當快,會不會是沿途換馬車呢?」
克勞提出這樣的疑問。
「克勞,速度真的有那麽快嗎?」
「嗯,如果利用運河那就另當別論了,但若是靠步行或馬車移動,這可以算是一鼓作氣、全速前進吧。」
克勞一邊作說明,一邊以手指比著沿海岸線而行的街道。
「沒有任何運河與這條街道平行。如果利用水上巴士或水上貨運,就時問上來說並非不可能,但一再迴到街道上有意義嗎?」
「他們是與旅行商人在一起,因此會不會是為了做生意而折迴城鎮?」
「若是這樣,那和沿著街道興建的城鎮比起來,我想更應該在運河沿岸的大城市目擊到她才對。」
「啊……咦……」
雷吉娜聽到克勞的分析之後,歪著頭思索起來。
「先不提這個,由昨天在米拉目擊到梅貝兒的報告來看,照這個速度,他們今天應該會抵達阿提爾河北岸的裏博帕特然後住一晚,等明天再渡河。進入桑爾米涅的時間不是在明天晚上就是後天。不論如何,既然是旅行商人……」
克勞說到這裏,嘴巴抿成了一條線。
「必須確認,現在得立刻趕往桑爾米涅才行。」
「接下來要到桑爾米涅去?」
克勞脫口而出的提議,讓雷吉娜瞪大了雙眼。
「利用運河,今天出發的話,後天晚上或大後天早晨就能抵達桑爾米涅的教會。」
「這樣不是會晚了一天嗎?」
「不,如果是旅行商人,不可能會不停留在這樣的大城市裏做生意的。如此一來,不就是追上他們的絕佳良機嗎?當然不能錯過啊。」
雷吉娜與芭希拉聽了克勞的強力主張後,彼此對望著。
「要去追他們兩個,把人帶迴來嗎?」
「我之所以追過去不是為了帶迴他們,而是想告訴他們假簽的消息,好解開誤會。至於要不要迴來,就由他們自己來決定吧。畢竟,這件事可是攸關到他們兩人的性命安危啊。」
「說得也是,這或許是最初也是最後一個告訴他們真相的機會了……」
雷吉娜理解了克勞的想法之後,將目光轉向芭希拉。
「芭希拉,我認為這迴應該由你去。」
「咦咦……我嗎?」
她的話令芭希拉瞪大了眼睛。
「克勞一向缺乏說服力,而且我也沒有自信能讓他們兩個相信我。」
「雷吉娜,你說我缺乏說服力,這是什麽……」
克勞對雷吉娜的發言表達不滿,但雷吉娜無視於他的抱怨。
「不過如果是芭希拉的話,梅貝兒就會相信了吧,因為我們都知道芭希拉是絕對沒有辦法有心機的。」
「唉……心機……是嗎,」
她繼續說下去,這次換成芭希拉露出不服氣的表情了。
「而且因為降格的手續處理起來比較慢,芭希拉現在的身分也還是正修女對吧……比起身為見習修女的我,你外出的限製會比較少。綜合這些原因,芭希拉肯定是最適合的人選吧?克勞,護衛芭希拉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除了我還有誰能擔當這個職責呢?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克勞一口答應了雷吉娜的提議。
「等你們兩個離開之後,後麵的殘局就交由我來收拾吧。我會通知近衛隊克勞去外地的事,也得告訴大司教大人這件事才行。因為是事後報告,大司教大人那邊或許會要你們暫緩……有關這方麵的聯絡我會連同可能需要的情報,一起送到你們應該會經過的教會去。再來是……」
雷吉娜一邊扳著手指,一邊考慮著各項必須去做的事。
「對了,完全沒有關於勇者的情報耶。」
她突然進出了這句話來。
「這代表梅貝兒小姐的美麗太引人注目啦。」
克勞帶著笑容迴答。
「再來就沒有了,那邊的事就交給你們羅?」
雷吉娜停下了彎到一半的手指,看來好像是在整理腦袋裏麵的資料。
收到她這句話——
「那我們這就出發吧,友人啊!」
克勞已經跑到建築物外麵去等芭希拉了。
「快點去吧。」
「知道了,雷吉娜,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芭希拉如此對雷吉娜說道,低頭深深行了個禮,然後——
「克勞先生,讓你久等了,」
她跟在克勞的背後,朝著桑爾米涅出發了。
好了,這時候,與梅貝兒他們一起旅行的梅卡特爾商會旅行商隊——
「熱度一直都沒有降下來呢。」
因為露比諾早上突然發起了高燒,馬車此時依然停駐在街道的旁邊。
不過,停在路旁的馬車隻有五輛而已,平常總是行駛在最後麵的馬車似乎外出到哪裏去了。
在梅卡特爾夫婦帶頭的那輛馬車車篷內有個小孩房問,裏麵擺了一張小床,床上鋪了棉被,露比諾就躺在上麵。
「老板娘,藥草已經摘迴來了,我立刻就去製作退燒藥。」
「麻煩你了,梅貝兒。這種時候能有你在,還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梅卡特爾夫人對摘藥草迴來的梅貝兒道謝。
「哪哩,我也受到大家很多的照顧啊。」
梅貝兒如此迴答著,然後從隨身行李中拿出了平底鍋等調理器具。
「對了,好像少了一輛馬車……」
「你是說利狄爾的馬車嗎?利狄爾父女倆幫忙到鎮上去請醫生過來。」
「卡美莉耶拉小姐到城裏去啦……」
梅貝兒一邊將藥草放在砧板上剁碎,一邊喃喃地說著,接著——
「咦……父女……那位管家先生和卡美莉耶拉小姐是父女嗎?」
她一臉吃驚地轉向夫人。
「哎呀,你沒有注意到嗎?像她那種年紀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會孤身一個人待在商隊裏呢?算了……如果有特別的理由當然就另當別論啦。」
「唔,也是啦,經你這麽一說……」
梅貝兒聽了夫人的迴答,擺出一副好像以菜刀搗住嘴角的動作。夫人瞥了她一眼,拿起敷在露比諾額頭上的毛巾,到洗手台去重新打濕。
「那麽醫生大概什麽時候會到呢?」
「這個嘛……快的話大概一個小時吧。」
「一個小時……是嗎?」
梅貝兒重覆著這個答案,接著又迴到藥草的準備作業上。雖然說是準備,但其實也隻是將收集來的藥草根切碎,再放進平底鍋裏而已……
「如果醫生那麽快就會過來,那我或許還是別用退燒藥比較好。」
「是這樣嗎?」
夫人將濕毛巾放在露比諾的額頭上,將臉轉向了梅貝兒。
「醫生說不定會帶什麽好藥過來,之前我曾經同時喝下了幾種不同的藥,結果合並之後產生的副作用很可怕,而且我現在用藥草讓她退燒,說不定會害診斷出差錯……如果醫生得花上兩個小時才能過來,那我就讓露比諾喝藥。」
「喔……還有這方麵的考量啊,雖然我說醫生一個小時左右會趕過來,但其實也不是很確定,真難決定到底要不要讓露比諾吃藥呢。」
露比諾微微睜開了眼睛,望著正在對話的兩人。夫人一察覺到女兒的視線便露出微笑,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
「利迪雅,利狄爾的馬車迴來了。」
這時,梅卡特爾先生通知妻子。
「咦……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啊。」
「和他們一起搭車的,不就是城裏的醫生嗎?」
商隊就停駐在山丘上,那是個可以俯瞰城市的地點,由兩頭騾馬拉著的馬車正迎麵朝著坡道爬上來。身穿管家風格服裝的利狄爾先生手握韁繩坐在駕駛座上,坐在他旁邊的是一位抱著個黑色大皮包的中年男子,在駕駛座的後方則可以看到卡美莉耶拉的身影。
「老板娘,我把醫生請過來了。」
馬車折迴營地,並排停靠在梅卡特爾夫婦的馬車旁。在位置的配合之下,中年醫生直接從自己坐的位置移動到另一輛馬車的駕駛座上。
「打擾了,我聽說有個小孩發高燒……」
「醫生,拜托你了,就是這孩子。」
梅卡特爾夫人出來迎接醫生,她將醫生帶到露比諾的身邊。
「嗯……臉還直一紅啊。」
醫生坐在小床邊的椅子上,立刻開始為露比諾診斷病情。
他首先檢視臉色,然後拉開下眼瞼觀察眼睛的顏色。接著在確認過舌頭的顏色之後,用手指壓著露比諾的頸動脈輕輕觸診。
「可以拉開衣服的衣襟嗎?」
醫生說著從黑色大皮包裏拿出了聽診器,梅卡特爾夫人在他拿器具時掀開了棉被,解開露比諾衣服上的鈕扣。
「稍微忍耐一下,來……大大吸一口氣。」
露比諾照著醫生的吩咐微微張開嘴芭吸了口氣,等到她聳起肩膀時——
「然後再慢慢地吐出來。」
……醫生說出下一個指令。
「這樣子就可以了,請注意別讓棉被將她蒙得太熱,另外,衣服一被汗水濡濕就要立刻更換……」
醫生將聽診器從耳朵上取下,收進了皮包裏。夫人也在這段期間,動作迅速地替露比諾扣上前襟的鈕扣。
「請問……露比諾的情況怎麽樣?」
「依我的診斷看來,應該是輕微的脫水與疲勞……」
醫生話說到一半,便察覺到夫人麵露驚訝神色。
「太太,你們有這孩子過去的病曆嗎?」
於是開口問起了露比諾過去的病史。
「病曆是嗎……這是那孩子的診療簿。」
大概是為了方便女兒隨時都能夠看病而特地準備的吧,隻見夫人從床邊拿出了診療記錄交給醫生。
「這孩子一直以來都是體弱多病,反反覆覆地進出醫院多次。我聽說她得的是現代醫學治不好的重症,為了想和她多相處一些時光,才將她從醫院裏帶出來……」
接著,梅卡特爾夫人訴說起自己真切的情感。
「重症……這個……」
醫生邊看著診療記錄,邊皺起眉頭小聲嘟嚷著。
「我還想說她最近變得比較有精神,難道已經快到極限了嗎?」
「什麽極限……我實在很難判斷……應該說……像這樣的……」
聽到夫人的問題,醫生以更沉重的聲音沉吟著。
「……嗯?這個味道是……」
這時,醫生突然發現到平底鍋上正在煎著什麽東西,梅貝兒還在車篷裏的一角繼續準備著藥草。
「你現在在製作的是退燒藥嗎?」
「啊……是的,這是我為了保險起見而做的,是不是別用這個藥比較好?」
梅貝兒一邊留心草根煎的狀況,一邊開口詢問醫生。
「喔……這不是葛莫力草的根嗎?我帶來的藥劑,藥效對這孩子來說太強了,像這樣的藥草效果正好。」
「是嗎?太好了……」
梅貝兒這麽迴答醫生,繼續進行著手上的準備作業。
「把草根的濕氣煎幹後就別再加熱了,然後泡成淡淡的藥湯,讓她一點一點暍下去就好.這樣一來,要不了多久的時間她應該就會退燒了。」
醫生對梅貝兒提出簡單的叮嚀。
「好了,夫人。」
他再度轉身麵向梅卡特爾夫人,一邊說一邊將診療記錄交還給她。
「這支商隊接下來預定要前往什麽地方呢?」
「依照預定,我們會在今天渡過阿提爾河,於入夜之前抵達桑爾米涅。」
「喔,桑爾米涅是嗎?」
醫生聽夫人說著,從皮包裏拿出了新的診療簿與筆記用具。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帶她到桑爾米涅的大醫院去一趟會比較好。」
醫生一邊振筆疾書,一邊這麽提議道。
「這孩子的狀況已經這麽糟了嗎?」
「這個……我無法作判斷。所以我寫了一封介紹信給你,請帶著這孩子到大醫院去接受更精密的檢查。」
醫生將寫好的文件裝進信封裏,交給一臉擔心的夫人。他剛剛寫的似乎就是介紹信。
「精密檢查……?在裏博帕特的醫院難道不行嗎?」
「很遺憾的,裏博帕特並沒有能夠進行精密檢查的醫院,不管到哪裏診療,我想應該都會作出和我同樣的判斷。」
醫生說完之後,輕輕地把手放在露比諾的頭上。
「因為就我觀察到的,這孩子雖然在發燒,但我並不認為她有生病。因此送她到能夠做精密檢查的醫院好好診療會比較好。」
「是嗎……那我們就這麽辦吧。」
夫人目光落在介紹信上,用力地咬緊下唇。
梅貝兒在後麵已經把藥準備好了,她將草根泡成了藥湯喂露比諾喝。
「各位,我們馬上出發,盡可能搭早班的船過河,預計在今天之內就要抵達桑爾米涅!」
夫人從馬車上探出頭,大聲通
知待在外麵的商人們要啟程了,那些下了馬車的商人直到出發的信號傳來之前,都還坐在街道旁的草叢裏放鬆身體。
「好,出發啦.」
「別忘了東西,快點收拾行李!」
甚至還有商人在草地上攤開了墊布,坐在上頭喝茶。那些商人一聽到指令便俐落地卷起墊布,扔到馬車上堆起來。
「那麽,麻煩剛剛載醫生過來的馬車再將醫生送迴去。診療費先由馬車的主人支付。可以嗎,利狄爾先生?」
「是的,包在我身上,老板娘。」
利狄爾父女的馬車仍像剛剛迴來時一樣停在梅卡特爾夫婦的馬車旁。利狄爾先生此時坐在駕駛座上握著韁繩,他舉起一隻手迴應夫人。
「那我們這就出發,利狄爾先生,如果你們搭的船班晚了,到時候大夥兒就在桑爾米涅教會前的廣場會合,可以吧?」
梅卡特爾夫人目送醫生改搭利狄爾父女的馬車,她在留下這番話之後便發出啟程的信號。五輛馬車同時一起開動。
「來,爸爸,我們送醫生迴去後,也趕緊渡河吧。」
「我知道,馬車要掉頭了,你可要小心點。」
說完後,利狄爾父女的馬車先是朝著反方向開動,接著騾馬大幅度繞了個圈讓馬車轉向。這輛馬車在比其他馬車多花了一些時間之後也走上街道,朝著港都的方向前進。
「下一班船隻能夠容納兩輛馬車?那麽請先給我兩輛馬車的船票。剩下那三輛就等下一班船來載吧」
商隊一抵達港口,立刻到購票處辦理搭乘交通船的手續。但是那艘即將出港的船卻隻剩下搭載兩輛馬車的空間。
梅卡特爾夫人買好船票之後折迴商隊。
「麻煩大家聽我說明一下,商隊要在這裏再分成兩個小隊。因為最快的一班船隻能載兩輛馬車,所以由我們和多莉芙妮的馬車先上船,剩下的馬車就等下一班船吧。」
她把船票分給每一個人,告訴商隊的商人們接下來的移動方針。
「然後,如果在搭載乘客方麵的空間還足夠的話,就讓那些孩子們先上船,梅貝兒與隊長也和我們一起先走吧。」
「好的,我明白了。」
夫人一決定好方針,梅貝兒便得跟著展開行動。唉,既然行李放在梅卡特爾夫婦的馬車上,跟著他們走對梅貝兒來說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但夫人最擔心的應該還是退燒藥的問題吧。
與梅貝兒並肩而行的納芭爾,也舉起一隻手表明自己已經了解狀況。
「渡河以後,我們的馬車會直接到醫院去。至於孩子們就搭多莉芙妮的馬車到桑爾米涅的教堂去,將下一次的教材拿迴來。」
「咦咦咦,……」
夫人的指示令最年長的男孩安達莫發出不滿的聲音。
「媽媽,我的作業還沒有做完耶。」
「那你就趁現在趕緊做完吧,昨天是誰跟我說沒問題的啊?」
「咦咦……我有說過那種話嗎?」
安達莫一見母親追究,便擺出一臉裝傻的表情走開。
幾名男子在相隔有段距離的地方看著這支商隊。那群男子共有八人,每一個的腰間都係著長劍,給人十分粗暴的印象。
「喂,那個售貨女孩跟旁邊的保鏢,不就是通緝令上要懸賞的人嗎?」
一個滿臉落腮胡活像頭獅子的男子,征詢著其他同伴的意見。
「那兩個不過是商隊的售貨女孩和保鏢而已吧?」
「你們再仔細看清楚,有哪個售貨女孩會拿法杖啊?」
「啊……聽你這麽一說,的確是很奇怪。」
那群男子遠遠看著兩人後,小聲地交換著意見。
在他們所站之處的旁邊,豎著一麵城裏用來宣傳政令用的告示板,獅頭男撕下了告示板上的通緝令。
「聖女是有著一頭粉紅色金發的魔導師……我看八成就是她了吧?」
接著念出了上麵描寫的特征。
「劍上是在去年帝國劍術大會上獲得冠軍的高手,兩個人的賞金加起來有四百枚金幣,這可是破例的價碼耶。」
看樣子,兩人的懸賞金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
「喂,那些家夥接下來要乘船耶。」
「這正是大好機會,他們是跟我們搭同一艘船嗎?」
「隻要船一離岸,他們就無處可逃啦,要埋伏嗎?」
「當然要,不過那兩個家夥手上的法杖和劍看起來相當高檔耶,該不會很難對付吧?」
幾名男子一邊商量著,一邊排在等待搭船的隊伍中。
「武器的價值沒有任何的意義,別在意。」
「沒錯,重要的是實力。而且我們這邊八個,他們也才兩個人,穩贏的啦。」
「說得也是,聽好了,可別跟丟啦。」
獅頭男邊說邊讓剪票員查看船票,剪票員檢查完畢在票上剪了個洞。
馬車從別的入口上船,梅卡特爾夫人站在馬車駕駛座上……
「那我們先走一步了,晚一點在教會前的廣場會合吧。」
……正在與等候下一班船的商人們告別。
等馬車終於都上了船之後,隨著銅鑼聲響起,銜接的吊橋也往上收起。緊接著,船隻係在岩壁上的所有繩索也全部解開,交通船以警笛與銅鑼盛大的連擊聲為信號,緩緩駛離了岸邊。
路邊那些設在鋪著磚瓦的寬敞街道上的店頭並排著當季的水果,有蘋果、葡萄、梨子、早熟的柑橘與莓果類等。就連早已過了生長季節的桃子也有罐頭販賣,與曬成幹的梅子一起擺放在攤位上。
一輛由聖沙庫拉斯教會駛出的黑色馬車在這條街道上奔馳著。
「哎呀,剛剛的馬車是?」
「克勞隊長,上午的巡邏辛苦了。」
仿佛與馬車交替一般,一名騎著白馬的近衛兵也正好迴到了教會。他是負責守衛帝都的近衛隊成員,擔任騎兵隊長一職的克勞。
教會的守衛敬禮後上前迎接克勞。
「搭乘剛才那輛馬車的好像是比茲馬思爵士?」
克勞邊對守衛詢問邊下了馬匹,將目光轉向街道。
「啊……那個啊?」
守衛也轉向同一個方向迴答:
「好像是因為西亞爾提斯政局不安,爵士身為國家元首不能一直留滯在帝都,所以就急著趕迴去了。」
「政局不安嗎?雖說是他自作自受,但畢竟損失了五十萬軍隊啊……」
克勞聽了守衛的話如此歎息道。
「雖然比茲馬思爵士不僅剛愎自用,偷偷握有大軍這方麵也頗有問題……可是西亞爾提斯的人民在得知失去了五十萬人軍後,完全陷入歇斯底裏的狀態中。比茲馬思爵士這趟返國,不知道情況究竟會變得怎樣……」
他喃喃說道,牽著馬就要定向馬廄。
「克勞隊長,您待會兒也要到雷吉娜小姐那裏去嗎?」
「我是有這個打算沒錯,自從假簽事件發生之後已經過了十天,我很掛意梅貝兒他們的行蹤。」
聽到守衛的問題,克勞稍微停下腳步迴頭應道。
「製造假簽與通緝令的犯人果然是他嗎?」
「雖然本人否認,不過除他之外就想不到別的人選了。唉……就算承認,公爵大人身兼貴族特權與議員特權,根本就不會受到任何懲罰。梅貝兒可是被一個不得了的敵人給懷恨在心了呢。」
克勞說完後便牽著馬邁步往前走,守衛目送他的身影離去。
「真是棘手啊。」
守衛喃喃說完後大大聳了聳肩,接著眺望了街道一會兒,再度走進大門旁的守衛崗哨內。
好了,正在帝都產生小小波動的時刻,梅貝兒她——
「這個能當作止痛藥,那個則是能幫助排泄的藥草……」
……正將收集來的大量藥草拿到路過城鎮的藥材批發店兜售。
替梅貝兒介紹店家的卡美莉耶拉,待在化妝品賣場與女藥劑師開心地聊著。看來她似乎經常光顧這問藥材批發店。
這間藥材批發店不隻有藥品,還順便賣起了化妝品。因為一部分的藥品也能當作化妝品使用,所以才會形成這樣的搭配組合。
梅貝兒把正在聊天的卡美莉耶拉留在店頭,走到後麵的房間兜售藥草。
「嗯,你收集得還真多呢,而且藥草看來有經過仔細的幹燥處理。」
和她談生意的是藥材批發店的小老板,這名小老板身材高大,氣質給人一種文靜的印象。他用看來比身體還要大的手摸了摸藥草,一麵評估著價值。
「如果沒有好好幹燥的話,重量就得打個兩折對吧,所以我有仔細幹燥過。為了不破壞藥草的成分,我都是趁晚上的時候陰幹的,一直到水氣消失為止可是整整花了五天的時間呢。」
「哈哈哈……五天就能陰幹還算是快的了,不過現在這個季節空氣較為幹燥,隻要好好掛在迎風處,就會幹得快一些。」
小老板一邊這麽說,一邊用手指劃過莖部,他將葉片背麵翻過來仔細確認品質有沒有問題。
「的確是用陰幹的沒錯,這種藥草如果是用太陽曬幹,在莖的部分便會出現白斑。所以就算隻有一點點,有沒有曬過太陽可是一目了然的。」
「咦,原來是這樣子啊,不過冒出斑點是代表藥草變質了嗎?」
「正是如此,這藥草有種一照到陽光,莖部就會分泌汁液的特性。那種汁液雖然可以當藥來使用,可是曬到太陽產生變質、白化後,就會遭到破壞。因此藥草上麵一旦出現了斑點,便失去當成藥用的價值。」
小老板在談論這些的同時,也逐一確認著藥草。
「因為是卡美莉耶拉小姐介紹你過來的,我原本打算將審核條件稍微放寬一點……不過看來你對照料藥草的方法很有心得,這裏備齊了相當不錯的貨色。」
小老板檢查完畢後,說出了這樣的讚美。
「因為止痛藥的存貨不多,你真的是幫了個大忙。接下來天氣就要轉涼了,正是對止咳藥草需求量增加的時候,這兩種我就以高價收購吧,思……這個價錢你覺得如何?」
小老板在紙上寫下幾個數字,然後讓梅貝兒看看總計後的金額。
「好耶,這樣很好,止咳藥真的那麽值錢嗎?」
「這是當然了,因為需要的人很多,但能夠人手的數量卻是有限的啊。不過真虧你有辦法收集到那麽多的藥草,我聽說這種止咳藥草通常是很難找到的。」
「嘿嘿,因為我有在留意那些可能會生長的地點……」
梅貝兒如此迴答後吐了吐舌頭,小老板將購買藥草的錢放在她的麵前。
「那分在這一堆的藥草呢?」
梅貝兒一邊算錢,一邊指著還沒有決定交易價格的藥草。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這些藥草。對於所學不足,我感到非常抱歉,所以我沒辦法和你交易這些藥。」
「不認識?這是治療發炎的藥草、這種能當作腸胃不適的藥……」
「就算你這樣說明,但畢竟藥品與人類的健康息息相關,我隻能負責店裏可以保證的商品,我們做生意的可是信用第一啊,如果店員端出東西來然後告訴你『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麽藥,可是好像有效』,你敢喝嗎?」
「這個……我倒是沒有想那麽多。」
梅貝兒接受了小老板的說明,苦笑著說道。
「梅貝兒,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嗎?」
這時,卡美莉耶拉正好到房間這邊來探頭。
「她讓我買到了品質非常好的商品喔。」
先迴答的人是小老板,他用一大張紙包起了收購的藥草。
「對了……」
正在整理藥草的小老板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將目光轉向梅貝兒。
「你這頭粉紅色金發還真是漂亮啊。」
他對梅貝兒說道。
「我記得粉紅色金發好像有發生過什麽事……是什麽來著?」
「咦……」
小老板的發言讓梅貝兒瞬間慌亂了起來。
「嗯,不過既然想不起來,就代表不太重要吧。」
接著他又喃喃自語地作出結論,梅貝兒總算鬆了一口氣。
小老板在她麵前抱著紙包站起身。
「對了,難得有這機會,我給兩位一樣好東西吧。請梢等一下。」
他邊說著邊踱出了房間向賣場走去,把紙包交給了女藥劑師。
「這是試用品,可以的話請拿去用吧。」
小老板遞給隨後走出房間的兩人一樣用紙卷起的棒狀物。
「這個是什麽東西?」
「這是唇膏。一般是取軟膏塗在嘴唇上,不過我從小孩子畫畫用的蠟筆得到靈感,試著將它作成了棒狀,這裏到了秋天這個季節空氣往往變得很幹燥,我想這樣商品應該很適合賣給擔心嘴唇幹澀的女性吧。」
卡美莉耶
拉一臉感到很稀奇地看著試用品,小老板自豪地對著她說明著。
「那這東西要怎麽使用呢?」
「請稍微撕破包裝紙,用露出的部分塗抹嘴唇即可。」
「撕破包裝紙……啊,這個真方便,不會弄髒手指。」
卡美莉耶拉馬上照著他的說明試用唇膏,並因為新產品的便利性而歡唿出聲。
使用軟膏時因為得將手指伸進藥裏,往往會弄髒指尖。但試用品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這端如果減少了,隻要將紙稍微往下撕一點就能繼續使用,很方便吧?」
「真的好方便喔,我也想要這樣的口紅。」
「喔喔,卡美莉耶拉小姐,你這個點子我就收下啦!!」
卡美莉耶拉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小老板雀躍地歡唿著。
「小老板,你要到哪裏去啊?」
「當然是要去開發新產品啊,開發新產品羅!」
小老板一得到靈感便馬上衝進位於店麵隔壁的調劑室。看樣子,他們都是在那裏開發新產品的吧,新產品的點子似乎點燃了他的商人之魂。
「不好意思,我們小老板隻要一有好點子,立刻就會忙到廢寢忘食……」
留在店裏的藥劑師對著被他拋下的兩人道歉。
不過,梅貝兒好像對所謂的開發新產品頗感興趣,隻見她透過玻璃熱衷地注視著調劑室。
「梅貝兒,在這邊待太久也有點失禮,我們迴去吧。」
因為卡美莉耶拉在一旁催促,她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店鋪。
「啊……我想起來了,那頭粉紅色金發是……」
兩人離開藥材批發店之後,小老板從調劑室裏探出頭來。
「咦……卡美莉耶拉小姐和另一位小姐呢?」
「她們已經迴去了。」
女藥劑師歪著頭迴答環顧了一下店內的小老板。
「小老板,怎麽了嗎?」
「是剛剛那位有頭粉紅色金發的小姐啦。你看,她就是那張通緝令上麵寫的曾踏上救世之旅的聖女大人,剛才卡美莉耶拉小姐不也叫她『梅貝兒』嗎?」
「啊……我完全沒有注意到。」
放在店裏角落的告示板上貼著一張通緝令,上麵寫著懸賞梅貝兒與納芭爾的告示。
「要通報官方嗎?」
「唔……還是算了吧。」
小老板搖搖頭迴答藥劑師的詢問。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是那位小姐拯救了帝國,讓大家免除龍之病的災難的,我們可不能恩將仇報。」
他說完輕輕歎了口氣。
「我真是失敗啊,那些藥草應該是用來賺取逃亡的旅費吧。如果我能早點察覺,就會以更高的價位向她收購了……」
小老板遺憾地輕聲低語,又迴到了開發工作上。
這時候,梅貝兒一行人——
「今天之內要移動到阿提爾河前方的裏博帕特港去,這樣一來明天就能渡河、進入東亞爾提斯的首都桑爾米涅了。」
商隊從旅途中的城鎮啟程,沿著海岸線朝向南方的街道不停前進著。
「莉迪雅,以這個速度來看,你認為騾馬可以撐到下個城鎮嗎?」
「這種程度應該沒問題的。」
馬車正以梢快的速度前進。
「露比諾,拉托斯大洋很大對吧?」
「哇,好大……」
坐在駕駛座後方的梅貝兒與露比諾,正由車篷內探出頭看著外麵景色。
鋪著石板的街道通到丘陵的上方,一片草地在丘陵左側能夠望見大海的山坡上層開,青草在不遠處消失,換成了雪白的沙灘延續下去。
「露比諾,你看另外一邊,在鬆林中間有空隙喔,這邊的水田也好寬廣。」
「哇,好綠……」
街道對麵有一片鬆林,每當樹林中間露出空隙,就能看到整麵青綠的水田在眼前擴散開來。這一帶的水田一年可以兩獲,距離第二期的稻子收成期還有一個月以上的時間。
「不過,這一帶到了秋天,空氣真的變得很幹燥耶。」
「如果下車躺在那邊的草叢裏,就會感覺這個季節的空氣既幹爽又舒服。不過搭乘馬車吹風時,對身體就有點不好了,來,露比諾,過來喝杯茶吧。」
梅卡特爾夫人說著從保溫瓶裏倒出茶水到小杯子中,遞給露比諾。
「廣大的海洋就在旁邊,對麵又有寬廣的水田……應該說,亞爾提斯大濕地在帝國裏畢竟也是規模最大的濕潤地區。明明就受到那麽多的水氣包圍,為什麽空氣還會如此幹燥呢?」
「哈哈哈……就算你這麽問我,我也迴答不出來啊。」
梅貝兒的問題讓梅卡特爾夫人豪爽地爆笑出聲。在她的背後,露比諾正以雙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茶。
梅貝兒與露比諾所待的駕駛座後方是孩子們的讀書房,裏頭放著四張桌子。共有五個小孩跟著商隊一起旅行,由於除了露比諾以外的其餘四人都還在學齡階段,因此便讓他們在這裏念書。
梅貝兒在馬車移動期間,也會在這裏教導孩子們功課。不過,現在是休息時間。孩子們有的趴在桌麵上睡覺,有的則是躺在車篷裏的墊子上休息。
梅卡特爾夫人迴頭看著東倒西歪的孩子們……
「各位,我們明天就會到達桑爾米涅羅,作業趕得及嗎?」
……忍不住這樣問道。
「沒問題啦,因為聖女姊姊很會數啊……」
「我也沒問題,隻剩下五頁社會而已,在今天之內就能做完……」
「我也是,應該能寫得完吧,隻要梅貝兒小姐在說明時沒有脫稿,一再談起別的有趣話題就……」
正在休息的孩子們這麽迴答。
因為孩子們與商隊一起旅行,所以他們是藉由通訊教育來接受義務教育的。通訊教育是由索爾提斯教會負責經營的,主要是將教會當作無法通學的孩子們的就學窗口,讓他們到教會去領取教科書與作業,然後在期限內交出完成的作業,再接受刪改指導。
當然,那些和父母一起旅行的孩子也能利用通訊教育的服務來念書。在這種情況下,就能夠指定孩子們交作業的時候,要在哪一個教會接受刪改指導。
順帶一提,這支商隊裏的小孩,是安排在經過帝都沙庫拉斯時交出上一份作業,然後在接下來經過桑爾米涅時接受指導。
「梅貝兒,謝謝你幫忙看著孩子們做功課。」
梅卡特爾夫人將目光從孩子們身上轉向梅貝兒,對著她道謝。
「我頂多也隻能教教國語、算數還有社會而已。還好有你幫忙教數學圖形與自然,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哪裏,我也承蒙各位的收留而一起旅行啊。」
梅卡特爾夫人的話讓梅貝兒感到很惶恐,於是便客氣地這麽迴答。
「其實不隻是孩子們的功課,我最該向你道謝的,應該是露比諾的事吧。」
「露比諾的事?」
夫人接下來的發言令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迴問。
「她最近的樣子看來不是變得好多了嗎?我從卡美莉耶拉那裏聽說了,你想治好露比諾的病是嗎?」
「啊……關於那件事嗎……」
梅貝兒總算理解夫人究竟想要說什麽了。
「呃……如果因此而讓你有所期待的話……實在很抱歉。過去我那名宮廷廚師前輩以料理治好了與露比諾症狀類似的疾病,這件事雖然是事實,可是我到現在仍然想不起來,前輩在那時候到底是以什麽料理來為病人做治療的……」
「哎呀呀……」
她的話令梅卡特爾夫人發出了這樣的感歎聲。
「所以,包含道歉的心情在內,直到我迴想起來之前,我隻是想要盡可能地讓露比諾吃到各種美味的料理……因為她的指尖一向都很冰冷,所以我先用能提高體溫的藥草,以及增強體力的滋補藥草……」
「哈哈哈……梅貝兒,你用不著那麽介意啦。」
夫人輕笑著將話題帶過,隨即吐了一口氣歎道:
「連一流的醫生都對露比諾的病情束手無策,如果我就這麽單方麵地認為你背叛了我的期待,還因此而對你懷恨在心,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況且對我來說,光是看到露比諾開心的笑容就很幸福啦,在和你們一起旅行之前,我本來已經放棄的說。」
夫人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溫柔地撫摸露比諾的頭。
「這果然是聖女大人帶來的奇跡嗎?」
握著韁繩的梅卡特爾先生也在此時加入對話。「什麽奇跡……」聽了他的話,梅貝兒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但是梅卡特爾先生卻沒注意到她的心情。
「梅貝兒小姐是聖修女沒錯吧,那麽擁有足以帶來奇跡的力量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仍然以手握著韁繩駕馭騾馬,這麽對梅貝兒說道。
大多數的人一聽到聖女,腦海中就會浮現被神遴選出來、能夠帶來奇跡的人物形象。由於梅貝兒是聖女,因此梅卡特爾先生似乎期待著她能夠發揮那樣的力量。
「我想我並沒有什麽能夠帶來奇跡的力量。如果是被卷入不幸中的能力,我倒是很有自信。」
「被卷入不幸中……聖女大人真是愛說笑啊……」
梅貝兒的一句話讓梅卡特爾先生露出了苦笑。
「如果不是奇跡,那就是美味的料理能夠讓人打起精神了?」
梅卡特爾先生一邊說著一邊放慢了騾馬的速度。道路已經轉為徐緩的下坡路段,為了安全起見他減緩了速度。
「這表示雖然我的料理無法讓露比諾打起精神來,不過隻要擁有像梅貝兒小姐那樣的實力,就能讓她恢複精神是嗎?哎呀,看來我得更加磨練廚藝才行了。」
「呃,你這麽解釋我同樣感到很為難……」
梅貝兒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才好。她並不是出於謙遜而感到為難,好像是因為對方對於科學上的錯誤解釋讓她覺得很困擾。
露比諾目不轉睛地仰望著梅貝兒的臉龐,在她的小手裏麵握著的茶杯中,還剩下半杯的茶。
「這麽說來……」
梅貝兒喃喃說著,轉向了車篷後方。
納芭爾此時靠著車篷的護欄坐著,正專心地看著書。而在他那往前伸出的兩隻腿上麵,還擺著一個小小的算盤。
「老板娘,納芭爾他……」
「啊,隊長呀?他目前正在狂學記帳學呢。」
梅卡特爾夫人帶著笑容迴答以手指著後方的梅貝兒。
「我知道,可是看納芭爾那麽用功地學習記帳,總覺得好像不太適合……」
「是嗎?我倒認為這門學問還滿適合隊長的性格喔。」
夫人如此迴答,然後從露比諾的手裏接過了空杯子。
「適合納芭爾的性格?因為他有個一本正經的石頭腦袋嗎?」
「哈哈哈……我是指他不隻個性誠實又忠於自己的任務,而且還很有毅力。」
梅卡特爾夫人露出了一個苦笑,這麽糾正著梅貝兒的話:
「我從昨天開始就試著讓他幫忙登記帳簿。因為他學得很快,教起來實在很有成就感,我也覺得非常開心呢。」
「咦,你說納芭爾他……」
也許是察覺到如此嘟噥著的梅貝兒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吧,納芭爾微微抬起頭,瞥了她一眼。
兩人目光相對之後,梅貝兒便起身往納芭爾走去。
「納芭爾,你在努力學習記帳嗎?」
「嗯。」
納芭爾一臉心不在焉地迴答。梅貝兒走到納芭爾身旁輕輕地坐了下來。
「學這個有趣嗎?」
「一旦懂了之後,出乎意料地……」
納芭爾這麽說著,唰唰唰地翻著書本。接下來大概是要解答書裏提出的問題吧,隻見他開始以手指撥打起膝蓋上的小算盤。
「你用算盤啊?老板娘是使用計算機……」
「我比較適合用這個。」
「呃……」
由於實在搭不上他的話題,梅貝兒露出了一臉為難的表情。
「我也來看看書好了。」
她喃喃說著,由紙袋裏拿出一本厚重的書籍來。納芭爾與梅貝兒的行李就擺在車篷後方,平常她教導孩子們做功課時,納芭爾都是負責在這裏看管行李的。
納芭爾一注意到梅貝兒從行李中拿出那本書,便轉向她問道:
「梅貝兒,那本書……難道是你在剛剛那個鎮上買的?」
「嗯,對呀。」
梅貝兒迴答後嫣然一笑,接著將書本封麵轉向納芭爾。
「這是『營養學大事典』。雖然稍微貴了一點,不過今天的藥草賣到了很不錯的價錢,所以我就發狠買下來羅,我從以前就一直很想看看這本書了。」
「真是的……」
納芭爾聽到她的話,歎了口氣將手貼在額頭上。
「沒想到真的被老板娘料中了。」
「被老板娘料中……什麽意思啊?」
「因為梅貝兒的腦筋很好,所以能夠靠知識來賺錢。但是,卻會因為認為隨時隨地都能賺得到,而在不知不覺問養成亂花錢的習慣,一不小心就得麵臨欠債地獄了。」
「嗚……我應該沒有不知節製到落入欠債地獄的地步吧……」
梅貝兒話說到一半就鼓起腮幫子,看來一副很尷尬的表情。納芭爾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不禁麵露驚訝神色。
「梅貝兒,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今天買這本書的價格,和賣掉藥草後所賺到的錢,哪一個數字比較大?」
「嗯啊……」
梅貝兒並沒有直接迴答納芭爾的問題。她將目光由納芭爾身上移開,開始很不自然地在空中遊移著。
「原來如此,書比較貴是嗎?」
「可是,今天的事隻是碰巧而已啦,如果考慮到之前賣出的藥草……」
納芭爾的一句話,讓梅貝兒連忙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起來。
「你真的和老板娘預料的一樣,既不知節製又愛亂花錢呢。」
納芭爾一臉傻眼的喃喃說道,梅貝兒的臉蛋瞬間變得通紅。
「我、我才沒有不知節製呢,我很清楚手邊有多少錢啦。」
說完,她鬧別扭地鼓起了臉頰。
其實,梅貝兒的確是不太熟悉金錢的使用方式。即使偶爾會以宮廷廚師的身分出外購買食材,但由於一直都是在修道院裏生活的緣故,她也幾乎不曾有過能夠自由運用的金錢。
「真是的,就像老板娘說的一樣,如果沒有人一直在你身邊注意金錢的收支,我看你遲早有一天會缺錢的。」
「一直在我身邊的人?」
梅貝兒聽到納芭爾的抱怨之後表情立刻為之一變。
「啊……難道納芭爾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開始學記帳的?是為了我?」
「我純粹是因為有興趣才想要學學看的。你啊……最後那句『為了我』,到底是怎麽冒出來的啊……」
他對雙眼突然閃閃發光的梅貝兒這麽吐槽道。梅貝兒一察覺到自己說了多餘的話,便「啊哈哈……」地試圖以笑聲蒙混過去,納芭爾則是動也不動地盯著梅貝兒心虛的臉龐看著。
「看樣子,從今天開始,還是得為我們記帳比較保險。」
他深切地感受到管理帳務的必要性。
「啊哈哈……一笑起來,才發覺自己的嘴唇滿幹的耶。」
梅貝兒好不容易停下了幹巴巴的笑聲,她以手指輕撫下唇,指尖傳來既乾且粗糙的觸感。為了保養幹燥的嘴唇,梅貝兒從口袋裏摸出了那支棒狀的護唇膏。
「梅貝兒,那是什麽東西啊?」
納芭爾看到她拿護唇膏塗在嘴唇上,帶著一抹好奇心問道。
「這是護唇膏啦。」
「難道這也是你買的?」
「這個隻是試用品而已啦。是剛才在鎮上時,那個藥材批發店老板送給我的,它不必像軟膏那樣把手指伸進去,可以直接塗在嘴唇上,很方便喔。」
「喔,,還有這樣的玩意兒啊?」
納芭爾一臉很感興趣地看著梅貝兒塗著護唇膏。
「納芭爾也要使用看看嗎?你的嘴唇很幹耶。」
梅貝兒說完對納芭爾笑了笑。
「會嗎?我是不在意啦。」
「可是我會在意呀,要我幫你塗嗎?」
梅貝兒以惡作劇的口吻說著,伸手就要往納芭爾的嘴上塗護唇膏。
「算了吧,男人不該在臉上東抹西搽的,成何體統。」
「這個又不是化妝品,隻是整理儀容而已啊。」
「是……是這樣嗎?」
納芭爾邊思考,邊對拿著護唇膏逼近的梅貝兒問道。
「所以讓我幫你塗吧~~」
「喂,梅貝兒……」
他以鬱悶的眼神望著那支護唇膏,不過——
「知道了、知道了。」
終究還是輸給了梅貝兒的主張。
「我擦就是了,可是我自己來就好,借我,」
他歎了口氣,從梅貝兒的手中接過護唇膏。、
「這個東西是要怎麽塗啊?」
「沒錯沒錯……像這樣拿護唇膏在你的嘴唇上抹一抹,然後再將上下唇閉緊互相摩擦一下。」
梅貝兒雖然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但還是教納芭爾如何使用護唇膏。納芭爾照著她所教導的方式塗著唇膏,隻見他將兩片唇辦抿在一起後再把護唇膏伸過去。梅貝兒看到納芭爾的表情後,差一點就爆笑出聲。
「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耶。」
「是因為男生不習慣擦這個啦,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梅貝兒說到這裏,表情突然僵住了。
「感覺蠻惡心的,男人果然還是不適合塗東西。」
嘴唇上傳來的異樣感覺讓納芭爾露出一臉不快的表情,梅貝兒望著他的臉龐,雙頰慢慢地紅了起來。
「來,還給你,謝啦。」
納芭爾說著將護唇膏還給了梅貝兒。
(這、這個……)
梅貝兒手拿著護唇膏,整個人依然僵立著不動。
(哇啊,……這算是間接接吻……對吧……)
她之所以會僵住,便是因為突然察覺到了這個狀況。在把護唇膏遞給納芭爾時,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納芭爾他……沒有注意到嗎?)
納芭爾在塗完護唇膏之後,已經重新迴去學習記帳了。他一邊看著攤開的書本,一邊啪啪地撥打著算盤的珠子,梅貝兒在一旁望著他……
(啊啊,這種感覺該說是沒由來的火大、不甘心?還是可惜呢……)
……然後忍不住一個人悶著頭懊惱了起來。
(不過……)
梅貝兒看著護唇膏的前端,臉上不禁又綻放出一抹笑容。
「啊……」
這時候,馬車突然彈跳了一下,似乎是車輪輾過了路上的小石子。
這一陣彈跳,讓梅貝兒手裏的護唇膏飛了出去。
「啊,等一下!!不、不行啦☆」
梅貝兒手忙腳亂地想要接住被拋往空中的護唇膏,然而這裏可是立足點不安定的馬車車篷內。她雖然打算要接住,不過,護唇膏在碰到了指尖之後竟又朝著出乎意料的方向彈出去。
「啊啊啊~~~~~~~」
梅貝兒為了接住那支護唇膏拚命朝著馬車外伸出手,卻硬是差了幾公分沒能接到。護唇膏就這麽掉落在石板路麵上,被後方那輛拉動馬車的騾馬給一腳踩得粉碎。
「你怎麽了,梅貝兒?」
「護、護唇膏……掉下去了……」
梅貝兒眼眶含請地迴答納芭爾的詢問。
「要我幫你撿嗎?」
「不用了,早已經被騾馬給踩得稀芭爛了……」
梅貝兒頹然垂下肩膀,低著頭搖了搖,接著她又微微抬起頭來……
「對了,納芭爾,剛剛擦護唇膏的時候……」
似乎想要問納芭爾什麽。
「還……還是算了。」
梅貝兒沒將問題問完,在車篷角落縮成了一團。
隻要看一眼納芭爾的表情就能明白,他完全沒注意到兩人剛才已經間接接吻的事實,而且他日後八成也一樣不會想到吧。看著納芭爾那副模樣,梅貝兒突然覺得很可笑,竟然隻有自己意識到這件事。
「嗚嗚~~我這個笨蛋,……」
由梅貝兒口中發出不知是在訴苦還是憤怒的聲音。
納芭爾雖然露出有點擔心的表情,但大概是認為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會比較好吧,因此他隻是輕聲歎了口氣,再度將注意力轉迴到對記帳的學習上。梅貝兒瞥了他一眼,帶著怨恨的表情鬧起了別扭。
「媽媽,大姊姊她是怎麽了?」
露比諾從駕駛座上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要求母親為她作說明。
「他們正在揮灑青春啊。」
梅卡特爾夫人這麽迴答後,發出了「嗬嗬嗬」的溫柔笑聲。
「啊,都已經入夜了竟然還沒有抵達,一到秋天,太陽還真早下山呢。」
梅卡特爾夫人喃喃說著,坐在駕駛座上望著遠處的南方能看到的城鎮燈火。
商隊才在街道上前進到半途中,就已經被夜晚的黑暗所吞沒。而商隊預計要停駐的地方,還得再翻越最後一個山丘才能抵達。從這裏往街道前方望去可以看見鎮上的微弱燈光,那亮光是由沿著阿提爾河沿岸興建的港都傳來的。
話雖如此,但這條街道上卻連一盞路燈也沒有,繼續讓騾馬在黑暗中奔馳是很危險的事。因此商隊停在街道旁將馬車聚集在一起,打算在這裏待到天亮再說。
「利迪雅,今天的晚餐我要用掉兩大罐的香腸罐頭喔。」
準備做晚餐的梅卡特爾先生,將待會要用的罐頭拿來給妻子看。
「這是春天時從桑爾米涅進的那批貨吧,還有剩的嗎?」
「好像是,不快點把存貨處理掉可不行。」
夫人在筆記上記下罐頭,同意可以使用,梅卡特爾先生看到她的動作之後,便拿著罐頭離開了。
「就連作菜時所使用的材料,也必需征求許可嗎?」
納芭爾看到這一幕,對夫人問道。
「因為那些罐頭本來是當作商品進貨的,所以隊長把這一筆也記錄在帳簿上吧。」
夫人說著開始準備帳簿。
「連那個也要記在帳上嗎?」
「沒錯,隊長,一開始要先從基礎傳票做起喔。」
夫人在桌上攤開了帳簿,她站在桌子旁邊,讓納芭爾坐在椅子上。
「可是,不是有牽涉到金錢的收支才需要寫基礎傳票嗎?」
「所謂金錢的收支,不單隻是實際上的金錢流動。除了商品的買賣
,其餘像是銷毀掉無法販賣的商品啦、像剛剛的罐頭那樣拿來自用的啦,這些變動也全部都要一一地作記錄才行。」
「就算你說全部,我也不知道所謂全部到底是包含哪些項目……」
「啊……有關這部分你隻要慢慢記起來就好。」
納芭爾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已經準備好那些卡片式傳票了。他在傳票的金額欄裏填上夫人剛剛記下的數目,摘要欄部分則是寫著『兩瓶罐頭』。
「這不算賣出吧。那麽要當作銷毀嗎?」
「自用的東西寫『自家消費』就行了。還有別忘了替傳票加上編號喔。不管是連號還是什麽都可以,這在日後查帳時會很需要的。」
「我知道了,還是從一開始寫傳票時就養成習慣比較好。」
在夫人的指導下,納芭爾認真地進行帳簿管理。
至於在馬車外——
「露比諾,可以請你幫我摘野草嗎?」
「嗯,我想和大姊姊在一起。」
露比諾正以小碎步跟在拿著籮筐準備出去找野草的梅貝兒背後。
梅貝兒頭上飄浮著魔法之光,將四周給照亮。她伸手撥開草叢,打算摘一些可以拿來作菜的野草。
「這個可以吃嗎?」
露比諾一邊看著梅貝兒,一邊模仿她的樣子找野草。梅貝兒讓小女孩看看自己摘下來的野草葉片,請她去找有同樣形狀葉子的野草,不過——
「一種植物有毒所以不能吃,莖如果變成紫色的話就不要摘唷。」
其實野草不隻是葉片形狀,就連莖部也有所差異,除此之外,還有葉脈的紋路與葉片自莖部長出的方式等等,每個種類都有不同的地方。
聽到梅貝兒說她摘的不對——
「那這個呢?」
露比諾這次摘迴一種小小的野草,梅貝兒即使心裏想著這株草還太小了,仍然是說聲「謝謝」收了下來,這句話讓露比諾臉上綻放一抹開心的笑容。
「大姊姊,這隻蟲蟲在吃東西耶。」
正要去尋找下一株野草的露比諾發現了一隻大螳螂。那隻螳螂站在細長的葉片上,喀嚓喀嚓地從頭部吃著一隻蝗蟲。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隻螳螂,悄悄地伸出手想用指尖去戳它。
「露比諾,不可以把手伸出去唷。」:
露比諾聽到梅貝兒的叮嚀,瞬間停下了動作。螳螂這時候揮起大大的鐮刀,威嚇著她。
「哇啊……」
她吃了一驚,抽迴手指,一屁股跌坐在地麵上。
「露比諾,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嗯……我沒事,哈哈」
露比諾依然坐在地上,她臉朝著梅貝兒一臉開心地笑了起來。
梅貝兒看著她的笑容,先以目光確定她並沒有受傷之後,才鬆了口氣。
「來,我們迴去吧。」
梅貝兒抱起籮筐對露比諾說道,接著轉身往馬車的方向定去。
「嗯,迴去。」
露比諾說完站起身來,從梅貝兒的背後緊緊抱住了她。
「露比諾,你別嚇我呀。」
「哈哈,在一起。」
看來梅貝兒已經完全擄獲露比諾的心了。
梅卡特爾夫人正好從馬車裏探出頭看到這一幕。
「哎呀,露比諾笑了耶。」
她望見自己的孩子牽著梅貝兒的手開心折迴來的樣子,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神色。
「唉……數目又不一樣了。」
夫人察覺到納芭爾在煩惱計算問題,又把頭轉迴馬車裏。
「這次是哪邊算錯了?」
「不,我驗算了三次都沒有錯,從基礎傳票上抄錄過來的內容也是正確的。」
「是嗎?可是如果都沒有錯,那數字應該就會相同才對啊。」
梅卡特爾夫人一邊喃喃說著,一邊翻閱著納芭爾寫的帳簿。
「哎呀?隊長,剛才的『自家消費』你不是還沒有分類嗎?」
「喔,問題就出在那裏嗎?」
納芭爾一得知自己漏掉什麽地方之後,便俐落地改起帳簿。
「嗯,與錯誤的金額完全相同,兩個數字之所以不一樣,果然是哪邊出了問題啊。」
「這是當然的啊,因為帳簿的計算方式是為了盡快找出錯誤而設計的。順帶一提,隻要記住這套計算方式,將來即使有人偷偷挪用公款,也會因為計算對不上而無法隱瞞喔。」
「原來如此,不過,我想如果是懂得這套計算方法的人,就算挪用公款,應該也能設法蒙混過去才對……」
「你是指故意讓最後的收支平衡是嗎?說不定真的有喔。」
納芭爾提出的意見讓夫人輕聲笑了起來。
「可是即使這麽做,隻要讓懂得這套計算方法的人看帳簿,不自然的數字豈非一目了然、無所遁逃?」
「喔喔!所以說,這是為了正義而作的計算羅?」
雖然多少有點誤解,不過納芭爾似乎對帳務管理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使命感。
「這邊算完之後,再來就是本日的總計。帳簿上麵要像寫日記一樣,記下當天的天候與地點喔,可以的話最好連溫度也一起寫上去。這樣子的記錄,在日後絕對會派上用場的。像是天氣與買氣的關係、流行的變化啦等等。」
夫人這樣告訴納芭爾,一副連最終的帳簿都要交給他處理的樣子。
「是嗎……原來記帳也和梅貝兒的植物標本一樣,無論什麽全都要留下記錄,以備將來有一天或許有機會用到。」
「哈哈……就是這樣沒錯。」
梅卡特爾夫人並不知道有關梅貝兒采集植物標本的事,不過,他因為認為納芭爾說的應該沒錯,索性就幹脆將這個話題一語帶過。
『大姊姊,我洗了芋頭。』
就在這時候傳來了一個開朗的聲音,露比諾剛收集野草迴來,現在好像是在幫忙作料理的樣子,梅卡特爾夫人不時從馬車內探出頭朝外麵瞥一眼。
「這真的是聖女大人帶來的奇跡啊。」
她看著露比諾以開朗的表情發出笑聲。
營火上麵架著一個大鍋,裏頭正在煮湯,負責攪拌熱湯的是梅卡特爾先生。
梅貝兒動作俐落地將露比諾洗好的芋頭切成小方塊,接著丟進熱湯中。露比諾大概是想幫忙煮湯吧,隻見她手裏拿著風箱在幫忙揚風。
不過露比諾的風並不是往火焰送去,而是朝著湯鍋的鍋身吹去。夫人看著女兒這種孩子氣的誤會舉動露出了微笑,再度將視線轉迴馬車內。
納芭爾仍是靠在書桌邊,啪啪啪地撥打著算盤的珠子,夫人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
「隊長真的是一本正經又很有毅力,的確比梅貝兒還要適合管理帳務啊。」
……她喃喃地這麽說著,在車廂的護欄上坐下。
於是,今晚就在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度過了……
第二天早上,在東亞爾提斯首都桑爾米涅的教會裏——
「那麽晨間禮拜就到此結束,但願各位今天都能有個美好的一天。」
紅衣老修女站在祭壇上,在一如往常的禮拜時間結束之後,目送市民們離開,她合起雙掌祈禱今天也會是和平的一天。
「安珊修道長。」
有人這麽喊道,接著幾個市民一起走到了祭壇前方。
「城裏又張貼了新的通緝令,這些是我們迴收的……」
「哎呀,琵裏波都議員,真是麻煩你了。」
眾集在祭壇前方的每個市民手上都拿著通緝令,那是納芭爾與梅貝兒兩人的懸賞通緝令。
「可是我不明白耶,為什麽教會要迴收帝國發布的通緝令?」
「哎呀,這些並不是帝國發布的,如果帝國真的發出通緝令,那麽將內容張貼出來便是教會的工作。不可能會有那種明明使用帝國的名義,卻不讓教會知道的通緝令存在呀。」
「嗯,聽你這麽一說,的確是很怪異,這些通緝令到底是誰張貼的呢?」
都議員將通緝令交給老修女,這麽說著皺起了眉頭。
「今天的通緝令是貼在什麽地方?我已經請求治安警察和提魯爾公王的近衛警備隊,即使日後帝都方麵再送這種通緝令到都政府宣傳部,也絕對不要再胡亂張貼出來了……」
「送過來的?那不就像黑函一樣了嗎?賞金獵人們為了那筆懸賞金,已經引發襲擊無關市民的事件了,真是給人添麻煩。」
老修女的話讓都議員臉上浮現驚訝的表情。
「對了,那麽有關這張通緝令上寫的聖修女與近衛隊長是救世聖女與勇者的消息,是真的嗎?因為隻有索羅裏恩斯報報道這個事件,而其他報紙則認為這次事件與通緝令都是索羅裏恩斯報自導自演的,實在讓人難以判斷呢。」
「關於這個問題該如何迴答才好呢?雖然無意隱瞞,不過卻很難迴答呀。」
老修女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留心腳步緩緩走下了祭壇。
「說實在的,我們也不是十分清楚情況。當我向人在帝都的雷吉娜大人確認時,她是有給了我一些答覆……」
「雷吉娜大人……對了,雷吉娜公主現在在沙庫拉斯教會裏。」
都議員聽到老修女的話之後喃喃自語著。不過這名都議員隨即察覺到自己打斷了話題,趕緊以手勢催促老修女繼續往下說。
「有人意圖謀害救世勇者與聖女的確是事實,而他們兩人在得知性命有危險後也已經逃離了帝都,目前下落不明.」
「企圖謀害兩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個嘛……因為帝都方麵到目前為止也還沒有抓到犯人,所以……」
老修女緩緩搖頭,迴答了都議員的疑問說:
「隻是根據雷吉娜大人所說,在兩人逃離帝都的隔天,好像有人在皮司奇那個地方看到了聖女大人的身影,因為皮司奇是渡過費魯維河之後的河濱城鎮,他們或許是朝著南方逃亡也說不定。」
「從帝都往南是嗎……這樣的話,他們說不定會到桑爾米涅來。」
都議員喃喃說著,朝禮拜堂外麵望去。
透過禮拜堂的窗戶能夠看到城鎮的街道,那裏從一大早就鬧哄哄地。許多市民為了通勤或是上學,在街道上往來穿梭著。
「他們兩位是在九月二十九日逃離帝都的,今天是十月九日,都已經是第十一天了。如果是經由運河逃亡的話,或許早已經過本地了?畢竟從帝都到這裏隻要花上三天的時間。」
「雖然也有這個可能性,不過從帝都到桑爾米涅兩地距離將近七百公裏。用走的最快也要二十天,如果是沿途換馬車搭乘,那差不多也該到了吧?」
「若是搭乘由騾馬拖拉的馬車,那麽隻要八天就能到這裏了,不過我想應該不可能吧。」
那幾名與都議員一起前來的男人七嘴八舌討論著。
騾馬的體型雖然比馬略小一點,不過因為體力很好,能夠比馬匹走得更遠。男子之所以一口否定兩人搭乘騾馬的可能性,主要還是因為騾馬非常昂貴,因此一般人並不常用。而騾馬那麽昂貴的理由在於它是母馬與公驢的交配品種,是僅限一代、沒有生殖能力的動物,所以數量也很少。
啊……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那麽安珊修道長,如果他們兩人經過桑爾米涅的話,教會方麵又有什麽打算呢?一
都議員對老修女提出這樣的疑問。
「我們並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動。」
老修女迴答道,和剛才一樣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過,教會裏的成員或許會偷偷地跑去支援他們……一
她露出微笑,算是默認這個對兩人暗中提供支援的行為。
「萬一他們兩位請求教會的庇護呢?」
「這個嘛,到時候……」
老修女語意含糊不清,並沒有迴答都議員的問題。
「不過,聽說逃亡中的聖女大人與雷吉娜大人和芭希拉是好朋友。對我來說,她們兩個就像是我的孫女一樣。我不希望做任何會害她們傷心的事情。」
她接著說出這番話,算是表示了擔憂。
此時,被這名老修女當成孫女看待的兩人——
「比茲馬思爵士還真是個詭計多端的人耶。居然不透過教會,直接就把通緝令送到地方公務員那裏去。」
「因為通緝令是以帝國議會名義發送的,那些公務員自然會認為這是工作而張貼出來羅。」
「這就是問題的症結所在,以帝國議會為名義所發布的通緝令,明明一向都是統一由教會負責的,但那些人卻一收到就乖乖地貼出來,好歹也該懷疑一下呀,」
「他們一定是既不覺得意外,也沒有感到任何疑惑吧……」
她們一邊交談著,一邊與紙帶山搏鬥。
兩人目前正在郵件收受遞送中心電報室的門口前麵,與數名職員一起幫忙分類紙帶。帝國裏所有的情報都是經由電報匯集到這裏來的,她們在傳出電報的紙帶中尋找重要的情報,順便幫忙作分類。
除了電報之外,所有的郵件也會送來這裏,所以隻要待在這裏就能獲得許多情報。
芭希拉瀏覽著紙帶,身上依然穿著藍色修道服,而且因為季節逐漸轉涼,她的製服已經由夏裝換成了冬裝。
「不過還真的都沒有梅貝兒的情報耶。」
「好像連索羅裏恩斯報都完全跟丟了。雖然他們在通緝令的報道上麵打馬虎眼,但搞不好就像其他報紙寫的一樣,有一部分根本是索羅裏恩斯報在自導自演的。」
「雷吉娜,這麽說未免太失禮了啦,」
芭希拉暫時停下整理情報的工作,以帶著苦笑的表情叮嚀她。
就在這時候——
「嗯……這是米拉教會的正修女的報告,她說看到有著一頭粉紅色金發的少女拿著藥草去藥材批發店賣耶。」
雷吉娜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一份電報報告上頭。
「拿著藥草去賣的粉紅色金發少女嗎?會做這種事的粉紅色金發少女,除了梅貝兒以外就沒有……」
芭希拉在旁邊探頭看著雷吉娜念著的紙帶內容。
「和她同行的似乎是旅行商人,這……」
「嗯,梢等一下。我記得在皮司奇目擊到的人也是說……」
芭希拉將目光抽離紙帶,伸手從書架上拿出檔案夾。檔案夾裏麵放著分類過的檔案,尚未整理的報告文件經過大致區分之後便一起夾在這裏麵。
「雷吉娜,皮司奇的目擊情報是在九月三十日傳來的嗎?」
「唔……上麵沒有寫日期,因為是假簽事件發生的隔天……啊,就是九月三十日沒錯。」
雷吉娜這麽迴答後,也停下了正在進行分類的雙手。
「有了,當時好像也是和某地的旅行商人在一起,」
芭希拉找到報告這個消息的紙帶,她拿著黏貼著紙帶的檔案走迴來。
「也就是說梅貝兒與勇者是和旅行商人在一起,並且往南方前進的羅?」
「應該是這樣……沒錯吧?這麽說來,其他還有……」
兩人將黏貼著紙帶的檔案並排在一起,開始根據這個情報進行推理。
「雷吉娜,有什麽新的情報進來嗎?」
這時,克勞一邊問一邊定進了收受遞送中心。
「啊……克勞,你來得正好。」
雷吉娜拿起剛剛找到的紙帶與檔案,走到她平常所待的櫃台旁邊。
「有新的目擊情報出現,他們昨天好像在米拉與旅行商人在一起。」
她說著說著,就將紙帶與檔案拿給克勞看。
晚了一步的芭希拉則是攤開了地圖,轉向克勞的方向。
「米拉教會的正修女報告,昨天看到有著一頭粉紅色金發的少女拿著藥草去藥材批發店賣,當時那名少女好像是和旅行商人在一起。」
「到藥材批發店去賣藥草?這的確很像是梅貝兒會做的事。」
克勞拿起紙帶,將報告內容反覆念了二、三次。
「可是,上麵並沒有寫那名少女是聖修女,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雖然也有這個可能性,不過聖修女的服裝很顯眼對吧?考慮到他們或許在什麽地方換過衣服不是比較自然嗎?」
「啊……說的也是。」
雷吉娜的意見讓克勞露出了釋懷的表情。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目擊情報嗎?」
「截至目前為止,今天找到的隻有這些了。而且,如果和之前送來的情報擺在一起看的話,那個……上個月三十日在皮司奇是第一次被目擊到。然後本月三日,有人在阿爾芭歇亞看到一名旅行商人的售貨女孩與有頭顯眼粉紅色金發的少女……」
芭希拉將可能有關聯的情報整理出來。
「三日在阿爾芭歇亞?這可是相當有力的目擊情報。」
克勞這麽說著,在地圖上標上記號與日期。皮司奇、阿爾芭歇亞、米拉這三個城鎮都是沿著同一條街道興建的。
「如果這個情報正確的話,那梅貝兒小姐與納芭爾不就正朝著南方前進嗎?」
「這個可能性很高。」
地圖雖然標示出兩人的行動,但是……
「上個月三十日在皮司奇、這個月三日在阿爾芭歇亞、昨天八日則是在米拉。他們栘動的速度相當快,會不會是沿途換馬車呢?」
克勞提出這樣的疑問。
「克勞,速度真的有那麽快嗎?」
「嗯,如果利用運河那就另當別論了,但若是靠步行或馬車移動,這可以算是一鼓作氣、全速前進吧。」
克勞一邊作說明,一邊以手指比著沿海岸線而行的街道。
「沒有任何運河與這條街道平行。如果利用水上巴士或水上貨運,就時問上來說並非不可能,但一再迴到街道上有意義嗎?」
「他們是與旅行商人在一起,因此會不會是為了做生意而折迴城鎮?」
「若是這樣,那和沿著街道興建的城鎮比起來,我想更應該在運河沿岸的大城市目擊到她才對。」
「啊……咦……」
雷吉娜聽到克勞的分析之後,歪著頭思索起來。
「先不提這個,由昨天在米拉目擊到梅貝兒的報告來看,照這個速度,他們今天應該會抵達阿提爾河北岸的裏博帕特然後住一晚,等明天再渡河。進入桑爾米涅的時間不是在明天晚上就是後天。不論如何,既然是旅行商人……」
克勞說到這裏,嘴巴抿成了一條線。
「必須確認,現在得立刻趕往桑爾米涅才行。」
「接下來要到桑爾米涅去?」
克勞脫口而出的提議,讓雷吉娜瞪大了雙眼。
「利用運河,今天出發的話,後天晚上或大後天早晨就能抵達桑爾米涅的教會。」
「這樣不是會晚了一天嗎?」
「不,如果是旅行商人,不可能會不停留在這樣的大城市裏做生意的。如此一來,不就是追上他們的絕佳良機嗎?當然不能錯過啊。」
雷吉娜與芭希拉聽了克勞的強力主張後,彼此對望著。
「要去追他們兩個,把人帶迴來嗎?」
「我之所以追過去不是為了帶迴他們,而是想告訴他們假簽的消息,好解開誤會。至於要不要迴來,就由他們自己來決定吧。畢竟,這件事可是攸關到他們兩人的性命安危啊。」
「說得也是,這或許是最初也是最後一個告訴他們真相的機會了……」
雷吉娜理解了克勞的想法之後,將目光轉向芭希拉。
「芭希拉,我認為這迴應該由你去。」
「咦咦……我嗎?」
她的話令芭希拉瞪大了眼睛。
「克勞一向缺乏說服力,而且我也沒有自信能讓他們兩個相信我。」
「雷吉娜,你說我缺乏說服力,這是什麽……」
克勞對雷吉娜的發言表達不滿,但雷吉娜無視於他的抱怨。
「不過如果是芭希拉的話,梅貝兒就會相信了吧,因為我們都知道芭希拉是絕對沒有辦法有心機的。」
「唉……心機……是嗎,」
她繼續說下去,這次換成芭希拉露出不服氣的表情了。
「而且因為降格的手續處理起來比較慢,芭希拉現在的身分也還是正修女對吧……比起身為見習修女的我,你外出的限製會比較少。綜合這些原因,芭希拉肯定是最適合的人選吧?克勞,護衛芭希拉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除了我還有誰能擔當這個職責呢?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克勞一口答應了雷吉娜的提議。
「等你們兩個離開之後,後麵的殘局就交由我來收拾吧。我會通知近衛隊克勞去外地的事,也得告訴大司教大人這件事才行。因為是事後報告,大司教大人那邊或許會要你們暫緩……有關這方麵的聯絡我會連同可能需要的情報,一起送到你們應該會經過的教會去。再來是……」
雷吉娜一邊扳著手指,一邊考慮著各項必須去做的事。
「對了,完全沒有關於勇者的情報耶。」
她突然進出了這句話來。
「這代表梅貝兒小姐的美麗太引人注目啦。」
克勞帶著笑容迴答。
「再來就沒有了,那邊的事就交給你們羅?」
雷吉娜停下了彎到一半的手指,看來好像是在整理腦袋裏麵的資料。
收到她這句話——
「那我們這就出發吧,友人啊!」
克勞已經跑到建築物外麵去等芭希拉了。
「快點去吧。」
「知道了,雷吉娜,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芭希拉如此對雷吉娜說道,低頭深深行了個禮,然後——
「克勞先生,讓你久等了,」
她跟在克勞的背後,朝著桑爾米涅出發了。
好了,這時候,與梅貝兒他們一起旅行的梅卡特爾商會旅行商隊——
「熱度一直都沒有降下來呢。」
因為露比諾早上突然發起了高燒,馬車此時依然停駐在街道的旁邊。
不過,停在路旁的馬車隻有五輛而已,平常總是行駛在最後麵的馬車似乎外出到哪裏去了。
在梅卡特爾夫婦帶頭的那輛馬車車篷內有個小孩房問,裏麵擺了一張小床,床上鋪了棉被,露比諾就躺在上麵。
「老板娘,藥草已經摘迴來了,我立刻就去製作退燒藥。」
「麻煩你了,梅貝兒。這種時候能有你在,還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梅卡特爾夫人對摘藥草迴來的梅貝兒道謝。
「哪哩,我也受到大家很多的照顧啊。」
梅貝兒如此迴答著,然後從隨身行李中拿出了平底鍋等調理器具。
「對了,好像少了一輛馬車……」
「你是說利狄爾的馬車嗎?利狄爾父女倆幫忙到鎮上去請醫生過來。」
「卡美莉耶拉小姐到城裏去啦……」
梅貝兒一邊將藥草放在砧板上剁碎,一邊喃喃地說著,接著——
「咦……父女……那位管家先生和卡美莉耶拉小姐是父女嗎?」
她一臉吃驚地轉向夫人。
「哎呀,你沒有注意到嗎?像她那種年紀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會孤身一個人待在商隊裏呢?算了……如果有特別的理由當然就另當別論啦。」
「唔,也是啦,經你這麽一說……」
梅貝兒聽了夫人的迴答,擺出一副好像以菜刀搗住嘴角的動作。夫人瞥了她一眼,拿起敷在露比諾額頭上的毛巾,到洗手台去重新打濕。
「那麽醫生大概什麽時候會到呢?」
「這個嘛……快的話大概一個小時吧。」
「一個小時……是嗎?」
梅貝兒重覆著這個答案,接著又迴到藥草的準備作業上。雖然說是準備,但其實也隻是將收集來的藥草根切碎,再放進平底鍋裏而已……
「如果醫生那麽快就會過來,那我或許還是別用退燒藥比較好。」
「是這樣嗎?」
夫人將濕毛巾放在露比諾的額頭上,將臉轉向了梅貝兒。
「醫生說不定會帶什麽好藥過來,之前我曾經同時喝下了幾種不同的藥,結果合並之後產生的副作用很可怕,而且我現在用藥草讓她退燒,說不定會害診斷出差錯……如果醫生得花上兩個小時才能過來,那我就讓露比諾喝藥。」
「喔……還有這方麵的考量啊,雖然我說醫生一個小時左右會趕過來,但其實也不是很確定,真難決定到底要不要讓露比諾吃藥呢。」
露比諾微微睜開了眼睛,望著正在對話的兩人。夫人一察覺到女兒的視線便露出微笑,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
「利迪雅,利狄爾的馬車迴來了。」
這時,梅卡特爾先生通知妻子。
「咦……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啊。」
「和他們一起搭車的,不就是城裏的醫生嗎?」
商隊就停駐在山丘上,那是個可以俯瞰城市的地點,由兩頭騾馬拉著的馬車正迎麵朝著坡道爬上來。身穿管家風格服裝的利狄爾先生手握韁繩坐在駕駛座上,坐在他旁邊的是一位抱著個黑色大皮包的中年男子,在駕駛座的後方則可以看到卡美莉耶拉的身影。
「老板娘,我把醫生請過來了。」
馬車折迴營地,並排停靠在梅卡特爾夫婦的馬車旁。在位置的配合之下,中年醫生直接從自己坐的位置移動到另一輛馬車的駕駛座上。
「打擾了,我聽說有個小孩發高燒……」
「醫生,拜托你了,就是這孩子。」
梅卡特爾夫人出來迎接醫生,她將醫生帶到露比諾的身邊。
「嗯……臉還直一紅啊。」
醫生坐在小床邊的椅子上,立刻開始為露比諾診斷病情。
他首先檢視臉色,然後拉開下眼瞼觀察眼睛的顏色。接著在確認過舌頭的顏色之後,用手指壓著露比諾的頸動脈輕輕觸診。
「可以拉開衣服的衣襟嗎?」
醫生說著從黑色大皮包裏拿出了聽診器,梅卡特爾夫人在他拿器具時掀開了棉被,解開露比諾衣服上的鈕扣。
「稍微忍耐一下,來……大大吸一口氣。」
露比諾照著醫生的吩咐微微張開嘴芭吸了口氣,等到她聳起肩膀時——
「然後再慢慢地吐出來。」
……醫生說出下一個指令。
「這樣子就可以了,請注意別讓棉被將她蒙得太熱,另外,衣服一被汗水濡濕就要立刻更換……」
醫生將聽診器從耳朵上取下,收進了皮包裏。夫人也在這段期間,動作迅速地替露比諾扣上前襟的鈕扣。
「請問……露比諾的情況怎麽樣?」
「依我的診斷看來,應該是輕微的脫水與疲勞……」
醫生話說到一半,便察覺到夫人麵露驚訝神色。
「太太,你們有這孩子過去的病曆嗎?」
於是開口問起了露比諾過去的病史。
「病曆是嗎……這是那孩子的診療簿。」
大概是為了方便女兒隨時都能夠看病而特地準備的吧,隻見夫人從床邊拿出了診療記錄交給醫生。
「這孩子一直以來都是體弱多病,反反覆覆地進出醫院多次。我聽說她得的是現代醫學治不好的重症,為了想和她多相處一些時光,才將她從醫院裏帶出來……」
接著,梅卡特爾夫人訴說起自己真切的情感。
「重症……這個……」
醫生邊看著診療記錄,邊皺起眉頭小聲嘟嚷著。
「我還想說她最近變得比較有精神,難道已經快到極限了嗎?」
「什麽極限……我實在很難判斷……應該說……像這樣的……」
聽到夫人的問題,醫生以更沉重的聲音沉吟著。
「……嗯?這個味道是……」
這時,醫生突然發現到平底鍋上正在煎著什麽東西,梅貝兒還在車篷裏的一角繼續準備著藥草。
「你現在在製作的是退燒藥嗎?」
「啊……是的,這是我為了保險起見而做的,是不是別用這個藥比較好?」
梅貝兒一邊留心草根煎的狀況,一邊開口詢問醫生。
「喔……這不是葛莫力草的根嗎?我帶來的藥劑,藥效對這孩子來說太強了,像這樣的藥草效果正好。」
「是嗎?太好了……」
梅貝兒這麽迴答醫生,繼續進行著手上的準備作業。
「把草根的濕氣煎幹後就別再加熱了,然後泡成淡淡的藥湯,讓她一點一點暍下去就好.這樣一來,要不了多久的時間她應該就會退燒了。」
醫生對梅貝兒提出簡單的叮嚀。
「好了,夫人。」
他再度轉身麵向梅卡特爾夫人,一邊說一邊將診療記錄交還給她。
「這支商隊接下來預定要前往什麽地方呢?」
「依照預定,我們會在今天渡過阿提爾河,於入夜之前抵達桑爾米涅。」
「喔,桑爾米涅是嗎?」
醫生聽夫人說著,從皮包裏拿出了新的診療簿與筆記用具。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帶她到桑爾米涅的大醫院去一趟會比較好。」
醫生一邊振筆疾書,一邊這麽提議道。
「這孩子的狀況已經這麽糟了嗎?」
「這個……我無法作判斷。所以我寫了一封介紹信給你,請帶著這孩子到大醫院去接受更精密的檢查。」
醫生將寫好的文件裝進信封裏,交給一臉擔心的夫人。他剛剛寫的似乎就是介紹信。
「精密檢查……?在裏博帕特的醫院難道不行嗎?」
「很遺憾的,裏博帕特並沒有能夠進行精密檢查的醫院,不管到哪裏診療,我想應該都會作出和我同樣的判斷。」
醫生說完之後,輕輕地把手放在露比諾的頭上。
「因為就我觀察到的,這孩子雖然在發燒,但我並不認為她有生病。因此送她到能夠做精密檢查的醫院好好診療會比較好。」
「是嗎……那我們就這麽辦吧。」
夫人目光落在介紹信上,用力地咬緊下唇。
梅貝兒在後麵已經把藥準備好了,她將草根泡成了藥湯喂露比諾喝。
「各位,我們馬上出發,盡可能搭早班的船過河,預計在今天之內就要抵達桑爾米涅!」
夫人從馬車上探出頭,大聲通
知待在外麵的商人們要啟程了,那些下了馬車的商人直到出發的信號傳來之前,都還坐在街道旁的草叢裏放鬆身體。
「好,出發啦.」
「別忘了東西,快點收拾行李!」
甚至還有商人在草地上攤開了墊布,坐在上頭喝茶。那些商人一聽到指令便俐落地卷起墊布,扔到馬車上堆起來。
「那麽,麻煩剛剛載醫生過來的馬車再將醫生送迴去。診療費先由馬車的主人支付。可以嗎,利狄爾先生?」
「是的,包在我身上,老板娘。」
利狄爾父女的馬車仍像剛剛迴來時一樣停在梅卡特爾夫婦的馬車旁。利狄爾先生此時坐在駕駛座上握著韁繩,他舉起一隻手迴應夫人。
「那我們這就出發,利狄爾先生,如果你們搭的船班晚了,到時候大夥兒就在桑爾米涅教會前的廣場會合,可以吧?」
梅卡特爾夫人目送醫生改搭利狄爾父女的馬車,她在留下這番話之後便發出啟程的信號。五輛馬車同時一起開動。
「來,爸爸,我們送醫生迴去後,也趕緊渡河吧。」
「我知道,馬車要掉頭了,你可要小心點。」
說完後,利狄爾父女的馬車先是朝著反方向開動,接著騾馬大幅度繞了個圈讓馬車轉向。這輛馬車在比其他馬車多花了一些時間之後也走上街道,朝著港都的方向前進。
「下一班船隻能夠容納兩輛馬車?那麽請先給我兩輛馬車的船票。剩下那三輛就等下一班船來載吧」
商隊一抵達港口,立刻到購票處辦理搭乘交通船的手續。但是那艘即將出港的船卻隻剩下搭載兩輛馬車的空間。
梅卡特爾夫人買好船票之後折迴商隊。
「麻煩大家聽我說明一下,商隊要在這裏再分成兩個小隊。因為最快的一班船隻能載兩輛馬車,所以由我們和多莉芙妮的馬車先上船,剩下的馬車就等下一班船吧。」
她把船票分給每一個人,告訴商隊的商人們接下來的移動方針。
「然後,如果在搭載乘客方麵的空間還足夠的話,就讓那些孩子們先上船,梅貝兒與隊長也和我們一起先走吧。」
「好的,我明白了。」
夫人一決定好方針,梅貝兒便得跟著展開行動。唉,既然行李放在梅卡特爾夫婦的馬車上,跟著他們走對梅貝兒來說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但夫人最擔心的應該還是退燒藥的問題吧。
與梅貝兒並肩而行的納芭爾,也舉起一隻手表明自己已經了解狀況。
「渡河以後,我們的馬車會直接到醫院去。至於孩子們就搭多莉芙妮的馬車到桑爾米涅的教堂去,將下一次的教材拿迴來。」
「咦咦咦,……」
夫人的指示令最年長的男孩安達莫發出不滿的聲音。
「媽媽,我的作業還沒有做完耶。」
「那你就趁現在趕緊做完吧,昨天是誰跟我說沒問題的啊?」
「咦咦……我有說過那種話嗎?」
安達莫一見母親追究,便擺出一臉裝傻的表情走開。
幾名男子在相隔有段距離的地方看著這支商隊。那群男子共有八人,每一個的腰間都係著長劍,給人十分粗暴的印象。
「喂,那個售貨女孩跟旁邊的保鏢,不就是通緝令上要懸賞的人嗎?」
一個滿臉落腮胡活像頭獅子的男子,征詢著其他同伴的意見。
「那兩個不過是商隊的售貨女孩和保鏢而已吧?」
「你們再仔細看清楚,有哪個售貨女孩會拿法杖啊?」
「啊……聽你這麽一說,的確是很奇怪。」
那群男子遠遠看著兩人後,小聲地交換著意見。
在他們所站之處的旁邊,豎著一麵城裏用來宣傳政令用的告示板,獅頭男撕下了告示板上的通緝令。
「聖女是有著一頭粉紅色金發的魔導師……我看八成就是她了吧?」
接著念出了上麵描寫的特征。
「劍上是在去年帝國劍術大會上獲得冠軍的高手,兩個人的賞金加起來有四百枚金幣,這可是破例的價碼耶。」
看樣子,兩人的懸賞金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
「喂,那些家夥接下來要乘船耶。」
「這正是大好機會,他們是跟我們搭同一艘船嗎?」
「隻要船一離岸,他們就無處可逃啦,要埋伏嗎?」
「當然要,不過那兩個家夥手上的法杖和劍看起來相當高檔耶,該不會很難對付吧?」
幾名男子一邊商量著,一邊排在等待搭船的隊伍中。
「武器的價值沒有任何的意義,別在意。」
「沒錯,重要的是實力。而且我們這邊八個,他們也才兩個人,穩贏的啦。」
「說得也是,聽好了,可別跟丟啦。」
獅頭男邊說邊讓剪票員查看船票,剪票員檢查完畢在票上剪了個洞。
馬車從別的入口上船,梅卡特爾夫人站在馬車駕駛座上……
「那我們先走一步了,晚一點在教會前的廣場會合吧。」
……正在與等候下一班船的商人們告別。
等馬車終於都上了船之後,隨著銅鑼聲響起,銜接的吊橋也往上收起。緊接著,船隻係在岩壁上的所有繩索也全部解開,交通船以警笛與銅鑼盛大的連擊聲為信號,緩緩駛離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