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我被粗魯地推進狹小的監牢摔倒,臉頰擦到了硬邦邦的泥土地麵。


    “等一下!你幹什麽啦!動作溫柔一點行不行啊!”


    瑪爾榭大聲抗議。


    “閉嘴!你如果有話想說,那老子陪你到那邊兩個人好好聊聊如何?”


    把我們四人關進牢籠裏的看守兵用軍刀的刀尖抵住瑪爾榭的臉頰。


    瑪爾榭忿忿不平地用眼神迴敬。


    “唷,挺囂張的表情嘛。老子看上你了,嘿嘿。”


    獐頭鼠目的看守兵發出猥瑣的笑聲,抓住瑪爾榭的手臂。


    “住手!”


    我出聲喝止,用身體衝撞他。


    身著輕型革鎧的看守兵被我撞得失去平衡,撞上了石壁。


    “你這臭小子!敢惹毛本少爺!”


    看守兵麵紅耳赤地破口大罵。


    當他高舉軍刀準備砍下的時候,牢籠外傳來了靴子的腳步聲。


    “在吵鬧什麽?”


    現身在鐵欄杆另一頭的,是一名裹著黑鬥篷的男子——卡爾馬。


    “是因為這小子不聽話的關係!”


    “閉嘴,還不快退下。”


    “是、是的!”


    看守兵就像兩腳僵住了一樣站得直挺挺的,然後驚慌失措地離開了牢房。


    關上鐵柵欄的門並且上鎖之後,看守兵直接留在牢房旁邊站崗。


    “我的那些同誌呢?”


    庫勒絲朝著卡爾馬大吼。


    “他們在接受審判後,將被帶去‘神之血’的采掘設施強製勞動。”


    “強製勞動?哪門子的爛審判!反正一定是審好玩的!”


    瞧我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卡爾馬像是當我傻瓜似地笑了出來。


    “判這點程度的刑罰,對反叛罪來說算輕了。我想他們反倒該向皇帝道謝才對吧——放心,你們是不會被處以強製勞動的,唆使反叛的中心人物必須處死。”


    處死……雖然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可是一旦被當麵如此清楚宣布,我還是不免啞然失聲。


    一股不舒服的黏性在口中彌漫了開來。


    “慢、慢者,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三個人都是偶然被牽扯進來的而已,他們沒有反叛的意圖,請你釋放他們吧。”


    然而卡爾馬卻是對庫勒絲的說詞嗤之以鼻。


    “不要跟我裝蒜了,是吧?‘死亡公主’。”


    被卡爾馬點破身分,原本低頭不語的柚葉渾身僵直了。


    “死亡公主,今後你就是屬於皇帝的東西了。”


    “……封住本宮力量的就是你吧?那不像常人的招式。你的真麵目……到底是什麽東西?”


    柚葉瞪著對方,以低沉到讓人驚恐的聲音說道。


    ……什麽東西?不是什麽人物?


    怎麽說得好像他根本不是個人類似的?


    卡爾馬沒有答腔,隻是靜靜盯著柚葉好一會兒時間。


    這時,另一個黑鬥篷趕來牢中,在卡爾馬耳邊竊竊私語。


    “……有一部分市民聽到合並宣言,似乎開始群起抗爭的樣子。隻不過才三兩下就被鎮壓下來了呢。”


    “廢話!沒有人會認同那種單方麵的合並的!”


    “那樣的思想充其量隻能維持到女王被處刑前為止——我要迴水晶塔了,你務必看緊牢房。”


    “了、了解!”


    卡爾馬向看守兵下達指示後,視線投向了在身旁待命的黑鬥篷部下。


    “你也跟著一起站崗。”


    黑鬥篷一語不發,連個點頭的動作也沒有,直接來到看守兵對麵的牢房旁站定。


    就這樣,卡爾馬又踩著靴子發出叩叩的腳步聲離開了。


    看守兵和黑鬥篷背對著我們站在鐵欄杆前。


    可惡,偏偏棘手的對象留下來了。如果隻有那個看守兵留守的話,或許還能想辦法脫困的說。


    我就地坐下後,瑪爾榭不安地垮下了肩膀。


    “不曉得我們之後會怎麽樣呢,真的會被處死嗎?”


    “……對不起哪。如果本宮能發揮力量的話,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柚葉坐在地上低頭說道。


    “柚葉,別說那種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的話啦——話說,你剛剛提到的封印公主力量是怎麽迴事?”


    “還記得他在穗花姐姐的歡迎宴會上曾貼近本宮的事嗎?那個時候,他使用了不知名的力量動手腳,讓本宮的身體變成無法接受seed的狀態。本宮猜想,他們就是用同樣的手法封印光明公主的力量的。”


    “然後,等到光明公主落入皇帝的支配之後再解除封印。是這樣嗎?”


    恐怕皇帝心中打的盤算,就是以同樣的方式來支配柚葉的力量吧。


    在他得逞前,我們一定得想辦法逃開這裏……


    可是我們雙手被捆綁住,牢房前麵還有看守兵和黑鬥篷在站崗,感覺連老鼠也找不到機會爬出去。更何況武器道具全都被奪走了,該怎麽做我們才能成功脫逃?


    外頭還是白天的明亮天色,但處刑的時間一分一秒地不斷逼近。


    “那是什麽?”


    看守兵赫然發出目瞪口呆的聲音。


    我迴頭一看,有一隻鳥在牢房前麵來迴踱步。原來是一隻滿身白羽毛、頂著紅色雞冠的公雞。可是,它的下半身卻長滿了茶色的鱗片,而且形似蜥蜴的後腳與尾巴。這隻奇妙的生物就用雞腳和蜥蜴腳加起來四條腿在走路。


    那是傳說中的雞頭蛇身獸·葛卡特萊斯……?


    “咕咕!”


    葛卡特萊斯遽然發出尖刺的啼聲,撲向看守兵。


    看守兵彎腰閃開攻擊,但葛卡特萊斯在迎麵撞上鐵欄杆前改變方向,一邊激烈地拍動翅膀一邊繞圈跳動。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那叫聲不是普通的刺耳,現在沒辦法用雙手捂住耳朵真的很痛苦哪。


    “吵、吵死了!我要把你抓來做烤雞!”


    看守兵拔出軍刀追著它跑,葛卡特萊斯繞著圈圈逃命,然後縱身一跳,從不受騷動影響站著不動的黑鬥篷頭頂跳了過去。


    來不及煞車的看守兵舉著軍刀直朝黑鬥篷衝去。


    “嗚啊!還、還不快閃開!”


    但黑鬥篷卻無動於衷依然直立不動。


    兩人發出骨頭撞擊在一起的沉悶聲響一頭撞個正著,看守兵和黑鬥篷紛紛倒下,卷起了塵煙。


    那個黑鬥篷想不到還挺死腦筋的耶,難道他隻曉得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這時,有隻小動物趁著漫天的塵煙,從鐵欄杆的隙縫鑽進了牢房。


    我不可置信地凝視那個踩著碎步跑來的身影。


    跑進牢房裏的——正是芙紐。


    “芙紐……!”


    瑪爾榭輕輕地喚了一聲,調整坐姿擋住芙紐的身影。


    芙紐用嘴巴銜著一個粉紅色的物體,把它拖了進來。


    原來,那是瑪爾榭被羅古盧士兵奪走的符紋包。


    瑪爾榭用被綁在背後的雙手在符紋包裏摸索。


    “好厲害喔!我們的隨身物品全都在裏麵!”


    “會是誰做這種事的?這麽重,芙紐又不可能拿得動……”


    “這次一定要成功,呸鏮呸鏮~!超高性能全自動清掃機特別版~!”


    瑪爾榭壓低音量說道,靈巧地用被捆綁住的手拿出了符紋繪製清掃機。


    “還有特別版這種東西喔,你可不可以停止使用那個狀聲詞了。”


    “那是一種感覺好嗎,感覺!”


    瑪爾


    榭用綁在背後的手觸碰清掃機,按下了開關。清掃機發出嗡嗡的聲響在地上跑來跑去,不過一眨眼工夫,就在地麵畫出了由象征大地的符號組成的符紋。


    這時,黑鬥篷把昏迷的看守兵推開到旁邊,準備爬起身。


    那張臉筆直地望向了牢房內。


    “去吧——!”


    瑪爾榭拉開喉嚨大叫的同時,描繪在地上的符紋綻放出紅色的光輝,巨大的泥塊手臂從中現形了。


    泥塊的巨掌一口氣向前推,利用岩石般的硬度推垮鐵欄杆,並且把恰巧起身的黑鬥篷壓在對麵的牆上。


    被壓製住的黑鬥篷盡管掙紮著四肢試圖脫逃,但土靈的手臂仍文風不動。


    “成功了!帥啊!”


    雖然雙手被捆綁住,心情上我還是擺了個勝利的手勢。


    “沒時間再磨蹭下去了!隨即會有士兵趕來的!”


    庫勒絲厲聲警告。是啊,我們得趁這大好機會逃走才行……


    可是被壓垮的鐵欄杆看起來不像有能容我們鑽過去的隙縫,何況有土靈的手臂擋著,撤迴的話黑鬥篷又會獲得解放。


    “瑪爾榭!雷恩學長!柚葉!大家沒事吧?”


    耳邊忽然響起耳熟、甚至讓人感覺懷念的聲音。


    一名少女從走廊跑來,站在鐵柵欄的門前,手中捧著一本題為‘世界幻獸大全’的厚重書籍。


    “魯米莎……!剛才那隻雞果然是你召出來的幻獸嗎?你那獨到的選怪品味還健在嘛!”


    “現在就幫你們開門,稍等一下!”


    另一名少女從旁邊探出了臉。她左眼戴著眼罩,是我們在海賊島相識的少女。


    “可菲!你怎麽會在這裏……”


    “招唿留待稍候再打!——喂,動作快點啦!”


    在可菲的催促下,一名頂著縱向螺旋狀鬈發、鼻梁上掛了副倒三角形紅色眼鏡的少女現身了……


    “不會吧,連拉契爾都來了?”


    “我來你有什麽不滿嗎?”


    拉契爾嘟著嘴把類似鐵線的東西插進了牢房的鑰匙孔。


    “靠那種玩意兒打得開門嗎?”


    (插圖)


    “交給我就對了。羅古盧軍的鑰匙樣式千遍一律,我馬上就能打開。別看我這樣,以前我可解開過不少鎖呢。”


    “好了不起喔,詐欺師就是不一樣。”


    “……我希望你至少能稱唿我為前詐欺師。”


    不過才短短數秒時間,牢房的鎖便“喀喳”一聲打開了。


    我們四人和芙紐跑到牢房外頭。


    拉契爾依序幫我們解開捆住手臂的鎖鏈鑰匙。


    “好險你們平安無事……”


    魯米莎或許是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吧,她眼角噙著淚珠抱住了瑪爾榭。


    走廊轉角的另一側傳來了一群人的腳步聲,是羅古盧的士兵嗎?


    “看,符紋包裏麵也有你的符紋劍耶!還有庫勒絲小姐的短劍!”


    瑪爾榭貌似欣喜地大聲說道,把武器交還給我們。


    “太好了!這下幫了大忙!……話說,這些東西是誰放進去的啊?”


    “嘿嘿,是咱看這些東西被放置在倉庫,所以偷偷幫你們拿迴來了。”


    可菲得意地表示。


    “前海賊果真不是蓋的!所以說,是你把東西交給芙紐送來給我們的囉。”


    “嗚咪!”


    芙紐趴在瑪爾榭肩上貌似開心地叫了一聲。


    庫勒絲手拿兩把短劍站在我們的前方。


    “我帶頭先行,雷恩,你負責護衛女生們。”


    “好,我知道了。”


    “咱也來幫你!”


    可菲反持短刀擺出架勢。


    不善正麵交鋒的瑪爾榭、魯米莎、拉契爾,以及力量被封印的柚葉。我和可菲以她們四人為中心防守,以嚴加提防四周的態勢前進。


    “有人逃獄!把他們抓起來!”


    數名拔出了軍刀的羅古盧士兵,站在走廊轉角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我來對付他們!”


    庫勒絲提起短劍,蹬地躍起。


    躍上高空的她瞄準羅古盧士兵的中央揮劍砍去。


    分居左右的士兵頓時身體僵直,旋即癱倒在地。


    “他們隻是失去意識而已,待在夢鄉總比看守牢房還爽快吧?”


    輕輕向上撩起頭發,滴汗未流的庫勒絲輕鬆說道。


    “臭、臭女人!”


    在她背後的羅古盧士兵怒目相向地揮刀斬下。


    輕而易舉地向旁閃開揮下的軍刀後,庫勒絲膝蓋向上一頂撞擊對方的手臂。


    手肘被痛擊的士兵手上的軍刀掉落,一邊呻吟一邊抱著自己的手臂蹲了下來。


    或許是自覺沒有勝算,剩餘的羅古盧士兵全都掉頭逃迴走廊盡頭。


    “來,趁現在!快跑!”


    庫勒絲說完拔腿就跑,我們也緊跟其後。


    在轉角轉彎後,盡頭有一扇開著沒關的門。


    穿過門一看,我們來到了戶外。外麵是一整排井然有序、裝置了鐵窗的小型方形建築,那些似乎全是牢房。這裏是囚犯的收容所嗎?


    當我們來到外頭的瞬間,“當當當”的刺耳鍾聲頓時響徹四周。看來是有人跑去敲響警鈴了。


    在左手邊遠處、鍾聲傳來的方向,有一棟麵積遠大於其他牢房的好幾層樓高建築。


    那裏可能是看守兵的兵營,有好幾名士兵從入口的大門跑了出來。


    “找到他們了!一個也不準逃,統統抓起來!”


    接連出現近二十名看守兵,手持寒氣逼人的軍刀朝我們逼近。


    “馬車在這!”


    可菲大聲喊叫,朝看守兵的反方向跑去。


    我們凝聚在一起,穿過兩旁都是牢房建築的收容所夾道。


    “喂,拜托放我們出去……”


    一些囚犯注意到外麵的騷動,紛紛從鐵窗伸出手,向我們求援。


    “庫勒絲,這些人是……?”


    “這裏是政治犯的收容所,他們都是反抗羅古盧而遭到逮捕的人。”


    在前方牢房裏麵甚至還有一名傭兵團的同誌。


    問題是……我們現在實在沒有時間趁看守兵追上來前救出他們。


    “喂,拉契爾,剛才那個開門的道具用十枚金幣的價格賣我好嗎?”


    “啥?你要出那麽高的價我自然是很樂意……”


    “現在馬上賣我!錢我之後再付!”


    我邊跑邊從一頭霧水的拉契爾手中一把接過鐵線。


    我跑到關著同誌的鐵欄杆,飛快地把鐵線丟進去,小心不讓看守兵發現。


    “你不要急,找到適當機會再開門。”


    我小聲地快速交代完畢後,馬上離得遠遠的。


    不久我們跑離收容所,來到了將整塊區域圈圍起來的高大圍牆前。


    可菲在圍牆前麵往左拐了個彎,溜進了建築物的影子裏。


    那裏的圍牆遭到局部的破壞,開了一個足以讓人趴著爬過去的洞口。


    “咱們就從這裏逃走!”


    可菲立刻從洞穴爬出去,接著是拉契爾、魯米莎、瑪爾榭。


    柚葉先是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才爬入牆壁的洞。


    在她們爬洞逃走的期間,我和庫勒絲則是朝著那些進逼而來的看守兵拔劍備戰。


    羅古盧軍的集團就迫在眼前,體格壯碩無比的前鋒士兵發出雄叫,揮舞著大劍直朝我倆砍來。


    ——然,那巨大的身軀卻一轉眼便向麵朝上後倒下,將緊跟在後方的看守兵們壓倒


    在身體下麵。


    “我殿後就行了,你先走!”


    在倒下的士兵跟前揮舞著閃閃發光的短劍,庫勒絲說道。


    “我、我知道了。”


    我撲進建築物的陰影裏麵,匍匐爬過牆壁的洞穴。


    牆壁的外頭是一片林子,茂盛的草叢有我的膝蓋那麽高,地上一排排纖細的草莖就宛如柱子一般。


    有一輛馬車停放在離外牆有一段距離的林子裏,那是一輛車廂為個人包廂的大型旅客用馬車。拉契爾坐在馬夫座上,手握兩匹馬的韁繩。可菲等人早已搭進了車廂內,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瞧著外牆的方向。


    庫勒絲從牆壁的洞穴爬出後,把強奪而來的軍刀插在洞口前。


    “好,我們快走吧!”


    我點頭迴應她,一同撥開草叢奔向馬車。


    在我們後麵,士兵們為了挪開插在地上的軍刀而手忙腳亂。


    等我們全員搭進馬車之後,拉契爾立刻用力揮下鞭子。


    兩匹馬的馬嘶聲響徹了林子,馬車開始在林間穿梭奔馳。


    從車後,可以看見好不容易挪開軍刀從洞口爬出的看守兵,正在我們脫逃的外牆附近心有不甘地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


    馬車在沿著樹林的小徑上奔馳了一段時間,最後從水道上的小橋駛進了城內。左右兩旁是一整排細長的淺褐色民房。


    人潮在人行道上形成了長龍。不分男女老幼,有的人扛著龐大的行李,有的人則把家當放在手推車上,朝我們馬車的方向前進。


    “那個隊伍是怎麽迴事?”


    我張望著隊伍不解地問道,庫勒絲露出了有些悔恨的表情。


    “那些人正準備離開王都,甚至不惜拋棄自己的家園……我想他們也是逼不得已才離開自己習慣的城市。”


    馬車趁亂駛進小巷,放慢了行車的速度。石塊地麵高低起伏的凹凸,讓車體搖搖晃晃。


    我在車內的長凳坐下,抱著總算撿迴一條命的念頭鬆了一口氣。


    “魯米莎,是你把可菲跟拉契爾帶來的吧?”


    聽我這麽一問,魯米莎點點頭看了可菲一眼。


    “我跟可菲談起雷恩學長你們的行動之後,她就堅持要來幫忙……”


    “之前你們有恩於咱們島上,這個恩情咱說啥都想迴報,所以咱就請拉契爾出船來到了王都。”


    “我才一點都不想來呢,雖說可以交給皮耶若和蒙布蘭看店就好……不過,生意人可是一刻都不得閑的耶。”


    在沒有關上的車廂門前,馬夫座上的拉契爾發著滿腹的牢騷。她八成是被可菲不由分說地押著脖子強行帶來的吧,這樣真的有她的風格,讓人不感到意外。


    “問題是,你們怎麽知道我們被抓走了?”


    “我們在昨天的遊行有發現雷恩學長你們。”


    “魯米莎,原來你們昨天有參觀皇帝的遊行喔。”


    “可惜人潮太洶湧了,我們沒能找你們說話,一下子就跟丟了……然後我們三人一起思考該怎麽找出你們。等到今天,突然聽到皇帝宣布說要和菲亞娜合並,偏偏又找不到雷恩學長你們,正當我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


    魯米莎這迴望向瑪爾榭膝上的芙紐。


    “原來是芙紐去通知魯米莎她們的啊。好厲害,竟然知道我們在哪裏。”


    “它們的嗅覺可是異常發達呢。在島上,無論咱們把糧食藏得多隱密,它們也能馬上嗅出位置吃得到處都是喔。”


    可菲看著芙紐麵露有些受不了的表情說道。


    “所以說,它光憑鼻子聞一聞就找到我們的所在地了喔?”


    “嗚咪!”


    芙紐得意揚揚地叫了一聲。


    如今迴想起來,當初在遊行騷動之後我和柚葉、瑪爾榭走散時,也是它找出我所身處的地點……


    “芙紐,幸虧有你救了我們。”


    瑪爾榭溫柔地撫摸著芙紐的背部。


    “也不枉本宮訓練它學習特技了,本宮就破例誇獎它一番好了。”


    柚葉滿臉得意地點頭。


    “……你什麽時候訓練它學習特技了。應該說,想道謝就光明正大地道謝不就得了。”


    真是的,這家夥怎麽這麽不坦率。


    “哦、哦哦……”


    我聽到有人發出抖音轉頭一看,庫勒絲正抖著雙手緊盯芙紐不放。


    “原來你不光是長得可愛,甚至還有那麽優秀的能力啊……如何?有沒有意思和我一起在傭兵團並肩作戰呢?”


    “嗚咪……”


    芙紐困擾似地垂垮了耳朵。


    “如果你願意加入,我答應這一整年甜食隨便你吃到飽喔!”


    “咪?嗚咪!”


    “喔喔,這樣啊!你願意加入囉!”


    庫勒絲笑容滿麵,作勢用雙手擁抱芙紐……


    最後卻擰了芙紐兩邊的臉頰。


    “嗚喵!”


    芙紐忍不住逃進了瑪爾榭的旅行袋裏麵。


    庫勒絲意誌消沉地垂下了脖子。


    ……看來芙紐是不可能為傭兵團效力了。


    “麵前的問題是,接下來我們該前往何處呢?”


    馬夫座上的拉契爾詢問。


    “我要前往水晶塔。當務之急是打倒皇帝,救出莉米雅女王。”


    庫勒絲麵對拉契爾迴答道。


    “我也要去水晶塔。今天的作戰消息已經走漏了,薩伊克斯和穗花都有危險。”


    “但是……那個光明公主該怎麽辦?”


    瑪爾榭從窗戶仰望天空。


    在皇帝的控製之下,發出讓人不寒而栗光芒的巨鳥,正振翅盤旋於王都的上空。那個身影一如在威嚇城裏的市民般,但同時也看似身體受到支配而深感痛苦的樣子。


    在公主的麵前,人類根本是無力的存在,也隻能以公主的力量相抗衡。


    問題是,現在柚葉的力量被封印住了。


    “我們唯一的對抗手段……也隻剩找出穗花,拔掉她的楔子這招了吧。”


    “光明公主實力可是很強的。她是眾公主姐妹的次女,光明光主所擁有的力量遠勝穗花姐姐和水之公主……還記得一千五百年前,本宮在殺死那些暴走的公主時,讓本宮感到非常棘手的也是光明公主。”


    “……就連穗花的力量也不敵嗎?”


    現在想想,和水之公主交手的時候,穗花光是要攔截海嘯攻擊就焦頭爛額的了。


    “既然如此,讓兩名公主協力作戰如何?”


    一直旁聽的可菲探出身子提議。


    “兩名公主?從哪裏生出另一個啊?”


    “咱們有把水之公主的棺木搬到投宿的旅館裏了。”


    “不會吧,你們從海賊島把棺木搬過來了?”


    “現在島上的同伴在幫忙把風。雷恩,你有攜帶水之公主的戒指嗎?”


    我從上衣的口袋拿出了水之公主的戒指。這是可菲托付給我的,能讓水之公主覺醒的戒指。如果能讓水之公主覺醒,肯定能成為我方很大的戰力。


    公主覺醒後,隻要透過和她們棺木裏麵相連結的‘閘門’拔出封印的楔子,她們便會現出真實的姿態。


    “問題是由於水之公主被本宮賦予了死亡,現在正陷入沉睡,單隻注入seed是無法輕鬆喚醒她的。”


    “可是柚葉,穗花不就是被成功喚醒的例子嗎?我記得隻要能在注入seed的同時向沉睡的公主喊話,就能使她蘇醒……所以,柚葉你這次再跟水之公主喊話,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不是嗎?”


    “唔呣,本宮當初跟穗花姐姐感情是不錯,不過跟水之公主就……


    該怎麽說呢,本宮不太知道怎麽跟她相處……沒什麽自信能讓她聽見我的喊話。”


    “你們是姐妹耶,好好相處嘛?”


    “呣……”


    柚葉鼓起腮幫子沉吟。


    “可菲,說不定你比本宮還適合扮演喚醒水之公主的角色。”


    “咱辦得到這麽重大的任務嗎?”


    “你在島上不是長年用靈魂和水之公主的棺木交心嗎?況且你也具有seed的力量。既然如此,隻要你握有水之戒指,或許就能喚醒她。”


    “……好、好吧,咱就試試看好了。”


    可菲麵露些許緊張的表情點頭答應。


    “那我先把水之戒指交給可菲吧。拉契爾,朝旅館出發吧!”


    我把戒指交出去,並朝馬夫座呐喊。


    “磅!”馬車的後方忽然響起爆裂的聲音,車輪附近的石子彈了開來。


    “有追兵!”


    拉契爾臉色慌張地大叫。


    往後方一看,有一輛大型馬車以飛快的速度在狹隘的石塊地麵上奔馳,朝我們逼近中。


    表麵釘了鋼針的鐵車廂,是羅古盧軍的馬車嗎?


    士兵分別從左右兩邊的窗戶探出身子,持著長火槍瞄準這裏。


    兩個槍口再次冒出火花。其中一發命中車廂的一角,木片彈飛到了空中。


    拉契爾揮鞭策馬,我方的馬車一口氣加速。


    馬車一邊以最大的馬力在巷子衝刺,一邊左右大幅甩尾蛇行。零星的槍聲接連響起,馬車兩旁不斷有石子彈飛。


    “畜生,繼續這樣下去他們遲早也會歪打正著的!”


    “我、我該怎麽辦才好?”


    拉契爾一邊拚命揮鞭策馬,同時發出類似悲咄的慘叫。


    我將視線轉向前方,拚命地來迴張望搜尋。難道都沒有能讓我們逃進去的地點嗎……


    就在這時,在一整排屋頂的後麵,有一座格外荒涼呈現半垮狀態的宅邸映入我的眼簾。


    一塊遍地有如廢墟般的建築的區域,那裏是……


    “拉契爾!就是那個地方!把馬車駛進那個廢墟之中!”


    馬車在槍林彈雨中飛奔駛離巷子,衝到了左右橫貫的水道的前方。


    水道的後方就是遍地荒涼的廢墟,剝落的瓦礫掉得滿地都是。


    “太亂來了!這麽大的馬車分明是鬣狗的上好獵物啊!”


    庫勒絲高分貝阻止。那裏正是連羅古盧軍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場所——貧民窟。


    “拉契爾你聽清楚了,進去之後絕對不可以半途停下馬車喔!一路保持這個速度,全速通過!”


    “我、我、我知道了啦!”


    馬車加足馬力卷起漫天的灰塵渡過橋梁,直闖貧民窟的大道。


    我迴頭一看,羅古盧軍像是放棄追擊似地在橋梁前停下了馬車。


    “很好,這麽一來他們就無法繼續追了!”


    理所當然地,有另一個危機籠罩了四周。


    人稱鬣狗的那一群人,從所有建築物的窗戶目不轉睛地死盯著高價的馬車不放。


    或許是馬車太過招搖的關係,擠在馬路兩側的人潮比之前我們用走的那次還多。


    萬一馬車發生什麽狀況停下來,他們肯定馬上就會蜂擁而至吧。


    瑪爾榭和魯米莎害怕得摟著彼此的肩膀,遠離窗邊躲了起來。


    隻不過,這輛馬車是以全速行駛,應該不用怕會被他們追上吧。隻要別半途停車,就不會有危險。


    ……然而看來似乎是我放心得太早了。


    “雷、雷恩!你看那個!”


    發現異狀的瑪爾榭指著屋頂大叫。


    在高高的三角形屋頂上,有某個東西一邊快跑一邊緊跟在馬車的旁邊,並且以輕盈的身手不斷從這一個屋頂跳到另一個屋頂。


    “是黑鬥篷嗎!”


    該名人物背後拖著隨風飄揚的鬥篷,以超乎人類想像的速度從上方睥睨著馬車。


    而且不隻一人。三人、四人……好幾個黑鬥篷飛越左右兩邊的屋頂鎖定我們圍攏而來。


    其中一人朝著馬車高高躍起。


    車廂的天花板“咚”地響起撞擊聲。可惡,竟然跳到車頂上去了。


    下一個瞬間,黑鬥篷便在天花板開了一個洞把手伸進車內。


    裝備在手上的三根銳利鐵爪發出了銀光。


    “嗚呶……”


    柚葉鐵青著臉注視刺穿到眼前的鉤爪。


    ……對方的目標是柚葉?


    “快趴下!”


    我抱住柚葉的頭,把她的身體按倒在地板上。


    才剛趴下,另一副鉤爪就刺破了天花板,在柚葉前一秒所身處的位置亂抓一通。


    “我去把他擊落!”


    庫勒絲說罷從馬夫座的門離開車廂,跳上了車頂。


    從天花板的破洞可以看見庫勒絲拔短劍揮出電光石火一擊的身影。


    挨了一劍的黑鬥篷摔下馬車,在地麵上彈跳向後滾去。


    緊接著又有黑鬥篷撲向馬車,庫勒絲這迴直接將對方在半空中擊落。


    但另一名藉這個機會站上了車頂,正麵和庫勒絲對峙。


    趁庫勒絲忙著招架鉤爪的攻勢分身乏數,第四個黑鬥篷躍上了車頭,不斷用鉤爪刺擊天花板。碎裂的木片四處飛濺,天花板的破洞變得愈來愈大。


    黑鬥篷從車頂定睛俯視車廂內部。


    就在我拔出符紋劍的同時,黑鬥篷跳入了車內。


    “噫!”


    魯米莎發出僵硬的慘叫聲,瑪爾榭就像要用自己的肉身保護她一樣抱住了她的頭。


    黑鬥篷直朝著柚葉刺出鉤爪猛擊。


    “休想得逞!”


    我挺身站到柚葉麵前,用符紋劍擋下了鉤爪。


    黑鬥篷以另一隻手抓住我的肩膀,像是把礙事的東西撥開一樣把我拋飛到了一旁。


    我的身體猛力撞上後方的門,力道之大震開了門鎖,車門“磅”的一聲徹底打了開來。


    “嗚:,i”


    我雙腳使力在車尾站穩,並且牢握搖搖晃晃的車門的把手。


    以這麽不安定的姿勢……是沒辦法從對方的攻擊中全身而退的……


    不過就在黑鬥篷展開攻擊的瞬間,進逼到背後的可菲心一橫把短刀刺進了他的側腹。經可菲這麽一推,黑鬥篷的身體一個踉蹌往旁邊倒下,掠過我的身旁往馬車外麵滾落。


    黑鬥篷盡管都快摔出車外了還是不死心地扭起身子,試圖用鉤爪在我腳上劃上一刀。不過他並沒有得逞,鉤爪隻粉碎了我腳邊的那塊地板。黑鬥篷就這麽滾落到遙遠的後方。


    “糟……”


    地板破得一塌糊塗,我的腳因此失去了立足點。


    全身突然浮在半空中,我鬆手放開了勉強抓住的門把。


    “雷恩!”


    柚葉撲上前來,摟住我的身體試圖將我扶穩。


    但摔落的勁道卻是攔也攔不住。


    “嗚!”


    我從馬車摔下來背部撞到地麵,而且柚葉的體重還壓在我的胸口上。


    即使全身關節隱隱作痛,我還是強忍著挺起了身子。


    往前方一看,馬車停在遠處,瑪爾榭一副努力想伸長手的樣子。


    “笨、笨蛋!不是告訴你不準停車嗎!快點開走!”


    說時遲那時快,人稱鬣狗的居民從道路的兩旁傾巢而出,像是在地上爬行似地往馬車靠近。那個數目多達了數十人。


    鬣狗一個接一個接連不停地從廢墟爬出,不禁讓人好奇他們原先究竟埋伏在哪。


    “等我!我現在就去救


    你們!”


    庫勒絲在馬車車頂上大叫。


    “不要過來!庫勒絲你好好保護大家!我們兩個沒事的!”


    居民打頭陣的隊伍已經逼近到馬車的兩旁。要是在這個時候下車,即便罷庫勒絲也難保不會遭到他們夾擊。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攀上車輪前,拉車的馬兒激動地發出嘶鳴,車子向前駛動了。


    沒錯,開走就對了。盡管鬣狗繼續死纏爛打,但他們終究追不上全速奔馳的馬車。


    “柚葉,你站得起來嗎?”


    我伸出手想幫忙攙扶,但柚葉一個人獨力站了起來。


    “那當然,用不著借助你的援手,本宮也能自己站起來。”


    “你幹嘛這麽愛逞強啊。”


    “那是本宮的台詞吧。要不是本宮有緊跟著你……行動那麽冒失實在教人看不下去。”


    “你可不要再逞強了喔,現在的你……”


    又發揮不了力量——我把本來想說的話給吞迴了肚子裏去。


    “本宮可是公主。即便力量遭到封印……本宮也不會因此拋棄應有的立場的。”


    柚葉的聲音固然鏗鏘有力,但又隱約夾雜著一絲軟弱的感覺。


    “……說得也是,碰上危機時就看你的囉。”


    聽我這麽說,柚葉迴我堅定的眼神,用力點了一下頭。


    “唔呣。有本宮跟著你,你就當有座泰山靠著你,盡管放心吧。”


    “泰山靠著我是能幹嘛啦,你應該說有座泰山給我靠才對吧!”


    “呣……所以說,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是好?”


    我觀望四周。那些居民現在還在追逐馬車,不過他們應該是沒有機會追上早已跑得老遠的馬車了。


    如果我們繼續在這裏溜躂,恐怕下一個被追殺的目標就輪到我們了。


    “總之先躲起來再說吧——往這裏走。”


    我牽起柚葉的手,跑到左側的廢墟。


    那是一棟堆疊石材搭建而成的四層樓大型樓房,牆壁的一部分已經毀損,上頭開了一個大洞。我們提起警戒從破洞進入。我抽出符紋劍一點一滴地慢慢注入seed,利用劍的亮光照亮幽暗的內部。


    居民們大概傾巢而出全去追逐馬車了吧,裏頭空無一人。內部是一個石柱林立的廳常,天花板殘破不堪,落下來的碎片成了一座座瓦礫的小山。室內的空氣陰濕,並且夾雜若一股黴味,四周彌漫著一股不曉得什麽東西爛掉的刺鼻腐臭。


    “這種鬼地方竟然能住人……”


    “荒廢成這樣,雷恩家看起來稍微比較整齊點了……”


    柚葉雙手抓住我的左手臂,緊跟在我的身後。


    “稍微比較整齊點是怎樣……總之你抓好囉,不要跟丟了。”


    我們一路謹慎地往前進。打開廳堂內部一扇摺葉故障的木門後,眼前是一條往右側延伸的細長走廊,可以看見最裏麵有通往二樓的樓梯。


    “……看來也隻能繼續往前走了。”


    我們必須小心翼翼不讓居民發現,同時一邊尋找離開貧民窟的路。


    不曉得有沒辦法用從樓上爬窗戶的方式,在樓房之間移動。


    當我們倆爬上樓梯,準備踏上二樓走廊的時候……


    有將近十名的人一語不發地盯著我們,仿佛要阻止我們繼續往前進一樣。


    他們身穿破布般的衣服,晃著一頭雜亂無章的頭發,赤腳站在我們眼前。


    “給……我……那把劍……給我……”


    站在正麵的其中一人發出沙啞的聲音,步履蹣跚地朝我們靠近。


    “居然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我們一邊在樓梯倒退一邊轉頭往後看,有幾個貌似剛從外頭迴來的居民四肢著地,以野獸般的眼神抬頭向上看。


    “……嗚……啊啊……”


    那些居民用聽不清楚的聲音發出悶哼,吃力地匐匍爬上樓梯。


    “不、不要靠過來!”


    我們成了被包夾的三明治,用力狂揮符紋劍以示威嚇。


    居民們或許是被劍劃出的光線軌跡給嚇到了,稍稍退開了幾步。


    可是他們隨即又悄悄貼近。


    眼睛射出的兇光,感覺仿佛隻要我們露出任何不起眼的破綻,他們立刻就會撲上來似的。


    “該、該怎麽辦,雷恩?”


    柚葉攀著我的背說道。


    問我該怎麽辦……都到了這個時候,隻也能揮劍砍殺、用武力強行突破了吧。


    我握劍的手汗流不止。雖說我們陷入被包圍的危機,可是真的要砍手無寸鐵、甚至看起來無力戰鬥的人嗎……?而且這樣的人多到數不清。


    我交互衡量二樓和一樓的走廊。被人群掩沒的一樓隻能放棄了。二樓人數偏少,或許還有機會可以突破。


    我下定決心提起了劍。


    “——柚葉,我要衝囉,跟緊了。”


    說完,我把seed注入符紋劍,使其亮度大增。


    居民們頓時緊張得擺出戒備的姿勢。


    “去了喔喔喔喔喔!”


    我大聲吼叫,高高地舉起符紋劍,然後……


    ……使勁朝二樓走廊的深處丟去。


    符紋劍飛越居民們的頭頂,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滾到一旁的牆邊停住。二樓的居民一同向發光的符紋劍湧去。


    “就是現在!”


    我牽起柚葉的手臂拔腿就跑。


    一場符紋劍的爭奪戰旋即在群聚的居民間如火如荼地展開。


    我們倆就趁著他們分心奪劍的時候從旁邊跑過。


    “很好,能來到這裏要逃走絕對沒問題……!”


    才甩開居民的集團,我們的身後便接連響起了沉悶的衝撞聲。


    “怎、怎麽了……?”


    我忍不住迴頭一瞧。原本圍著搶劍的居民們被擊飛到左右兩邊的牆壁,無力地倒在地上呻吟著。


    把那些居民擊飛的人就站在昏暗的走廊上。


    “……真是糾纏不清的家夥。”


    一名站姿悠然的黑鬥篷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我們,隨手把那個髒兮兮、胸口被自己揪住的人給拋了出去。


    黑鬥篷絲毫沒有注意到掉在腳邊的符紋劍,一腳踩了下去。


    我已經失去戰鬥的武器。隻能用跑的逃之天天了。


    “嗚嗚……嗚……”


    其中一名倒地的居民一邊呻吟一邊爬行,一心隻想奪得符紋劍。他用雙手抓住黑鬥篷踩著符紋劍的腳,嚐試想要移開。


    黑鬥篷向上一踢,把他擊飛到牆上。但居民不死心,繼續朝劍伸出無力的手,可以把那個動作解讀為攻擊吧。黑鬥篷抬起右手,鉤爪的尖端筆直地瞄準了居民的臉孔。


    等到我迴過神時,自己已經衝出去了。


    黑鬥篷的手臂向下揮出——


    “住手——!”


    我用整個身體衝撞黑鬥篷,牢牢抓住對方的右手使其動彈不得,鉤爪的尖端停在半空中頻頻抖動。


    忽然一記沉悶的聲音響起,黑鬥篷踹擊了我的腹部。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才忍住痛楚和仿佛從肚子擠出般的作嘔感,然而腳步卻不聽使喚楚點往後倒下。


    “雷恩!撐住啊!”


    柚葉從背後抱住了我。


    可是她的力量不足以扶穩,我的身體慢慢往下滑落,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符紋劍就掉在我眼前的地上,但我的手沒辦法伸長到那裏去。


    黑鬥篷站在我的正麵,依然露出麵無表情的一張臉俯視我和柚葉,舉起雙手兩副鉤爪直指著我們倆。


    鉤爪閃出一道冷光,撕裂空氣的


    聲音傳進了耳裏——我還以為是這樣子。


    隨著一記刺耳的風聲,黑鬥篷的胸口有某個東西發出了藍光,下一秒,黑鬥篷的身體一個彈起,被遠遠地擊飛到後方。


    “發生了什麽事……?”


    我茫然地凝望倒在走廊的黑鬥篷。


    但黑鬥篷旋即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


    我擠出全身的力量爬起身,拾起符紋劍。


    隻不過……可惡,我的肚子還是一陣抽痛,使不上力。


    黑鬥篷用力一蹬,有如一陣黑旋風般朝我以來。


    就在那個瞬間,黑鬥篷再次被藍光彈飛,身體從後方的樓梯一路滾落。


    ——那是風之符紋?一種讓水之符紋和火之符紋相交,藉以操作空氣的技巧。


    我跑到樓梯旁看樓下的情況,一樓的居民們畏畏縮縮地注視著從二樓摔下來的黑鬥篷,他以鉤爪恐嚇四周的居民,一邊從地上爬起。


    黑鬥篷朝正上方仰頭,鎖定我為攻擊目標。


    我抖著手提起符紋劍。


    然而,就在黑鬥篷的注意力被我吸引,因而缺乏防備的時候︴


    一樓的居民沒有錯過那個破綻,群起攻之地撲向了他。不過才一轉眼,黑鬥篷的身影就被人群吞沒消失不見。


    瞬間全身被剝個精光的黑鬥篷,就這麽再也沒有爬起來了。


    我看完全程,像是脫力了一樣跪在地上。


    話說迴來,把黑鬥篷擊飛的那一招。用它救了我一命的到底是誰……?


    我迴頭看二樓的走廊,有一個男子站在那裏。


    健壯的身材與嚴酷的眼神。盡管身上穿著髒兮兮的無袖背心,但是和這裏的居民相比已算衣冠楚楚。


    而且他的手上……還握著一把符紋劍。


    “因為有來路不明的家夥和馬車一起闖來,我才好奇地下樓一探究竟。”


    向我們伸出援手的符紋師男子,將我們領進了他的房間。


    這裏是四樓,也是這棟樓房的最頂層。這間男子宣稱是自己居住的房間十分寬敞,感覺容納十個人也不成問題。房間的牆壁是灰色有些肮髒,紙屑和打破的餐具等垃圾則散落一地。盡管如此,房間內部還算是整齊,讓人無法相信這裏跟樓下的廢墟是屬於同一棟建築物。


    櫥櫃和餐桌等家具盡管塗裝都已斑剝,不過看起來都還很牢固耐用,而且房門也能正常開關,上頭還掛著兩副又大又牢靠的門鎖。


    “唔呣,看起來跟雷恩的房間不分軒輊哪。”


    “哪是,我的房間分明比較幹淨一點吧。”


    總而言之,這樣的環境毫無疑問是有人在生活的地方。


    符紋師男子開始說明自己的際遇給我們倆聽。


    “我本來在城裏以符紋師為職,可是後來符紋被羅古盧禁止了,我沒理會禁令,結果就是遭到了他們的逮捕。後來,我被帶到采掘設施,像個奴隸一樣每天做牛做馬。我在那裏也屢屢和監視的士兵發生衝突,有一天,他們跟我說我有新家了。也就是這塊區域。”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總覺得環境比樓下整潔太多了……”


    “在這貧民窟,愈是上層居住環境愈是良好。完全是上為天國,下為地獄的寫照。”


    男子站在窗邊低頭看著外麵的大馬路說道。


    馬路上有兩個黑鬥篷四處徘徊遊蕩,在尋找我倆的蹤影。


    可能是親身體驗過黑鬥篷的實力,居民們也保持距離不敢貿然靠近他們。


    “可是,硬要二選一的話,其他人應該也會想住在天國吧?”


    “我來告訴你,被流放到這個貧民窟的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吧?我身為符紋師,能利用符紋的力量戰鬥,所以我就用力量鬥倒其他的家夥爬上這個位置。那些軟弱無力的家夥必須慢慢收集金錢與食糧貢獻給我。”


    或許是想炫耀自己的力量,男子露出了一抹冷笑。


    “相對的,我把這棟樓房當作自己的地盤,確保那些住在這裏的鬣狗能有棲身之處——光看下麵那些鬣狗,應該不難理解吧。即便是在這種貧民窟,照樣有強者和弱者、富人與窮人之分的。”


    “問題是你也不是自願住在這種地方的吧?既然有力量,何不試著跟羅古盧抵抗?”


    “從以前到現在,前仆後繼地跟羅古盧宣戰的人當然多得數不清。如果想見識那些人最後淪落到什麽下場,在這貧民窟生活就對了。多的是把弱者踩在腳底下,隻會在小不拉嘰的地盤逞兇鬥狠,就此一蹶不振的家夥——就跟我一樣。”


    說罷,符紋師男子一如自嘲般笑了。


    “到頭來,這個王都根本沒有所謂的英雄。”


    最後還補充了這麽一句話。


    “不過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們——在此我有另一個不情之請。你能告訴我們平安脫離貧民窟的方法嗎?”


    “用不著那麽心急。最保險的方法就是耐心等那些鬣狗睡死為止。我很想親自帶你們到貧民窟的入口,不巧的是樓房以外都不是我的地盤。”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必須立刻趕到水晶塔才行。”


    “水晶塔?你們去那裏做什麽?”


    “我要去救我的夥伴……還有莉米雅女王。”


    男子頓時愣愣地凝望著我——然後捧腹大笑了起來。


    “嗚哇哈哈!不錯嘛!真有意思的玩笑!光憑一個你這種毛頭小子,是能做什麽!想救女王陛下?你當自己是英雄啊?”


    “這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與其當一個弱者,大家都該盡力當英雄才對吧!就是因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沒有力量戰鬥,才會成為羅古盧的俎上肉,不是嗎?”


    “弱者再怎麽團結依舊改變不了弱的事實,所以這個貧民窟裏,鬣狗終其一生也隻是鬣狗!”


    男子大聲咆哮,用力敲了記牆壁。


    “可是,如果你被樓下的居民同時襲擊的話,也很難全身而退吧?至少心裏會感到恐懼害怕不是嗎?”


    “你說我會恐懼害怕?這個難笑的笑話我可沒辦法聽過就算了。”


    “……不然那東西你要怎麽解釋?”


    我把視線投向房門上頭那兩個感覺格外牢靠的門鎖。


    “…………”


    符紋師男子或許是被踩了痛腳的緣故,怒瞪了我一眼。


    “嘖,你這小鬼還真是惹人厭——我告訴你離開貧民窟的路徑。快點滾離我的視線範圍吧。”


    在符紋師男子的帶路之下,我們來到了位在樓房後院的一間磚瓦小屋。


    小屋裏有一圓井,井中架了一把通往下方的梯子。


    “要走地下水道離開嗎?”


    我一問,符紋師男子點頭迴答。


    “這個水井下麵的地下水道是王都曆史最悠久的水道,時至今日水勢依然十分湍急。狹窄的路麵雖然勉強容許一個人行走,可是隻要失足落水就沒命了。隻要爬上往西走所碰到的第一把梯子,就能到貧民窟的外麵。不過,隻要一迷路,能不能再從裏麵活著走出來,沒人敢打包票——這麽危險的路,你還是堅持要去嗎?”


    我低頭看水井裏麵,井非常深,底部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


    比通往庫勒絲傭兵團的地下水道還要深得太多了。


    雖然我情不自禁地咽下了緊張的口水,可是目前的現狀由不得我猶豫不決。


    所幸我還有光之符紋劍。隻要讓劍發光,代替油燈使用應該不成問題。


    我和柚葉彼此相視點頭,把手搭在梯子上準備爬下水井。


    這時,我們看見門外有兩名黑色鬥篷從樓房的角落現身了。


    “……他們實在是陰魂不散耶。”


    我從梯子上拿開手,握住了符紋劍的握柄。


    “你們快走,我幫你們引開注意力。”


    符紋師男子說道,舉起了劍。


    “那些家夥在追殺你們兩個沒錯吧?繼續待在這裏,難保不會有其他追兵——況且,這裏可是我的地盤。雖然我是無緣當英雄了,至少要保護好自己的地盤。”


    “抱、抱歉,害你也受到牽連,請你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語畢,我又攀著梯子爬進了井裏。


    “哼,我怎麽可能會為了你們這些小鬼賠上自己的老命——再說,他們的鉤爪看來似乎可以賣個好價錢哪。如果能拿到手,想必那些鬣狗也會很高興吧!”


    我一爬進井裏,立刻火速爬下梯子,柚葉馬上接著從上頭爬下。


    下一秒,水井上方傳來了某個東西被猛烈轟飛的打鬥聲。


    愈是往下爬感覺愈是陰暗,打鬥的聲音漸漸模糊的同時,洶湧的水流聲飄進了耳裏。


    半晌,梯子終於到底了,我們來到最底層了嗎?


    轟隆轟隆地像是嚎叫般的水流聲,在空間迴響繚繞。寒氣襲人,水滴噴濺到我的皮膚上。我把腳踩進黑暗中,腳底下是堅硬的石板。我離開梯子,拔出符紋劍注入seed,劍泛著光,朦朧地照亮周圍的景色。


    眼前是黝暗的大型隧道,外緣有一條足以容許一個人通行的路麵,旁邊就是有如汙濁河流般的水道。路麵沒有扶手,腳一踩空很容易就會一頭栽進湍急的水流裏。


    “原來如此……這條路的確非常危險……”


    柚葉隨後爬下了梯子。


    “嗚嗚,好可怕的地方。而且又暗又冷,快點想想辦法啊,子民!”


    “有辦法解決的話,用不著你講,我早做了!反正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吧。”


    記得是往西走,碰到的第一個梯子往上爬。我對方位的判斷已有了概念,照理說,隻要沿著水道的上流前進就不會有錯。


    “那你抓穩,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唔……唔呣。”


    柚葉用力點了下頭站到我的背後,兩手緊握住我空下來的左手。


    “喂,最好是牽手啦!”


    “有、有什麽好害羞的!告訴你,你不要誤會了!本宮是因為怕少根筋的你摔到水裏,才用這種方式扶穩你的。還不曉得拜謝本宮!”


    “你這話邏輯整個莫名其妙。”


    話說……路麵這麽狹窄,也不知道誰會先摔下去就是了。


    我戰戰兢兢地跨出步伐,小心地舉步前進,柚葉跟在我身後配合我的步調。


    兩人都一語不發地向前行,大概是緊張的關係,牽在一起的手都冒汗了。


    “…………?”


    我忽然察覺到一股不穩的氣息,停下了腳步。


    “……雷恩?怎麽了?”


    我迴望背後……我們兩個才剛通過的地方,將符紋劍高高舉起。


    有東西出現在那兒,一個黑鬥篷以黑暗中的黑影之姿站在後頭。


    竟然追到這種地方來了……!不知那個符紋師人還平安嗎?


    可能是跟符紋師交手過的關係,黑鬥篷的左半邊被削掉了,整隻左手也被砍斷消失不見。紅色的血液化作一絲絲的細線從肩口流落。


    可是,那個汨汨流出的半透明紅色液體……並非人類的血液。


    自黑鬥篷身體流出的紅色液體,無疑是‘神之血’。


    除了柚葉她們這些棺木公主以外,我不曉得還有其他體內流著‘神之血’的存在。


    那些家夥果然不是普通人類?他們到底是什麽來曆?


    盡管身受令人不忍卒睹的重傷,黑鬥篷仍然麵露仿佛感覺不到痛楚般的表情好端端站著。


    “柚葉,你退到後麵。”


    我想站上前,但是路麵實在太過狹小,光是要交換兩人的前後位置都有困難。


    黑鬥篷的身體搖晃了起來……化作一道黑色旋風襲向柚蜓。


    黑暗中,僅剩右手所裝備的鉤爪發出了刺眼的光芒。


    “嗚,來不及了!”


    ……下一個瞬間,黑鬥篷卻停住動也不動。


    止住黑鬥篷行動的,正是柚葉。


    她雙手環抱著黑鬥篷的身體用力推擠,打開雙腳使勁踩穩。


    “柚葉……不可以,快放手……”


    柚葉一邊拚命推擠黑鬥篷,一邊微微轉頭麵向我。


    “換作是你……你也會這麽做吧?快趁現在……逃走啊,雷恩。他們的目標……是本宮……”


    “丟下你自己逃走,這種事我怎麽可能做得出來?”


    “不要擔心……本宮是公主……就算死了……靈魂也不會消滅。所以,你自己逃走吧,雷恩……快去救穗花姐姐……”


    柚葉貌似哀痛地眯細了眼睛……她哭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我握劍的手、全身都在顫抖。


    我不曉得這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抑或悔恨。


    “失去力量的公主……隻能用這種方式……幫上你的忙……”


    “問題與你能幫上什麽忙無關!我……我希望的是柚葉你能陪伴在我的身旁啊!我不希望你消失,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等我發現時,身體的顫抖已經停止了。


    我雙手緊握符紋劍……朝著柚葉所在的方向衝了過去。


    “柚葉!把那家夥推開然後蹲下!”


    柚葉瞬間露出驚嚇的表情,但她立刻在全身施加體重,推開了黑鬥篷。可能是少了左手,平衡感變差的緣故,黑鬥篷的身子霎時跌了個踉蹌。


    “咿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力高高躍起,越過了蹲下身子的柚葉。


    反手握持的符紋劍直指黑鬥篷。


    我整個人跨坐在黑鬥篷的身上,把他壓倒在地。


    然後二話不說,刺出符紋劍貫穿了他的胸口。


    紅色的‘神之血’一如鮮血般從胸口濺出,隻見他的四肢抽搐不止。胸口的黑色衣服上浮現了一個紅色的符紋,那是一種貌似有脈膊在跳動的血管,甚至會讓人產生不祥預感的符紋……


    我的手就像僵硬了一樣抖個不停,額頭也汗如雨下。


    直到黑鬥篷的身體一動也不動,我才抽出符紋劍,緩緩地站了起來。


    即使再也動不了,那副臉孔依然張大了眼睛,麵無表情地盯著正上方。


    與其說是死掉,倒不如說是不會動了。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啊……?”


    迴頭一瞧,柚葉一副氣力放盡的模樣跪在地上,隻見她眼眶裏噙著淚水。


    我邁步前行,打算迴到她的身旁。


    然而,下一秒我聽到有東西在石頭地上拖動的聲音,瞬間黑鬥篷僵直的腳冷不防踹了我的腿一腳。出入意表的突擊使我身體失去平衡,一隻腳滑出了路麵。


    就像有人拉著我一樣,我全身的體重往一邊傾斜,整個人往湍流墜下。


    當我的身體浮在半空中時,有人牢牢抓住了我的手腕。


    原來是柚葉探出身子用雙手抓著我的手不放。


    黑鬥篷再次停止動作,一動也不動。


    我的身體像鍾擺一樣搖搖晃晃,兩隻腳懸在半空,底下就是猛烈的湍流。


    “柚葉……快放手……會連你也一起掉下來的。”


    柚葉已經呈現整個上半身探出到外頭,隻剩腹部以下勉強靠在路麵上的狀態,四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她撐著。


    “雷恩,你自己不逃,卻隻會叫本宮逃走……你這子民怎麽這麽自私……”


    柚葉漲紅了臉,


    用半哭半笑般的眼神說道。


    耳裏傳來她的身體漸漸被我的重量拖行到路麵外的聲音。


    再這樣下去……兩個人無疑都會一頭栽進水裏。


    “聽好,與其在這裏放開你的手……”


    柚葉的身體一點一滴、一點一滴地確實往下滑落。


    “……本宮寧可跟你一起被衝走。”


    柚葉的身體終於被整個拖出路麵,我們兩人一同被急流給吞噬了。


    全身遭到冰冷水流的拍擊,盡管奮力遊泳卻毫無意義,我們就像被衝走的垃圾一樣。


    我拚命抱住柚葉的身體,把臉探出水麵吸氣。


    水道蜿蜒曲折,身體一再飽受撞擊,我倆就在黑暗中隨波逐流。


    在急流中,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在一處類似小瀑布的地方被衝落。


    下麵是一個寬闊的池塘,水流相較之下算是比較平穩的。我隻手摟著柚葉的身體,拚死踢動兩隻腳以免沉入水底,頭在水麵上斷斷續續地唿吸,尋找可以上岸的場所。凍僵的身體讓行動變得遲鈍,抱著柚葉的那隻手也漸漸使不上力,有好幾次我幾乎失去意識。


    最後,當我長長地伸出手時,掌心碰到了水麵上的堅硬地麵,先是將陷入神智不清、渾身乏力狀態的柚葉抬上地麵後,接著我自己再爬上岸。


    掌心摸到堅硬的觸感,是符紋劍的劍柄。我將其牢牢握緊,注入seed,又冷又濕的劍便綻放光輝,形成光源照亮四周……這把劍的用途也真是變化多端啊。


    光源範圍以外的地方全是一片黑暗,似乎是個不知名的遼闊空間。


    我左右張望,被我抬到旁邊的柚葉正麵朝上倒在地上。


    “柚葉!振作一點啊!你沒事吧?”


    “嗚嗚……嗯。本宮已經喝不下了……嗚……”


    看似在痛苦呻吟的柚葉,猛然睜開了眼睛。她坐起上半身,將肚裏的水給嘔吐了出來。


    “是幻……幻覺……嗎?剛剛本宮夢到自己肚子飽到都快撐破,卻還是被人強灌一肚子冰紅茶的幻覺耶。甜食本宮已經吃到怕了……”


    ……還真是個充滿口腹之欲的幻覺啊。


    “總之,還好柚葉你看起來沒什麽大礙——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我從地上站起來,重新審視四周環境。


    在視線範圍所及的石頭地板之外,隻知道是一個籠罩在黑暗之中的遼闊空間,剩下的就不曉得了。


    “我看能不能光線再變待更亮一點。”


    我閉上眼睛,試著傳輸更多的seed給光之符紋劍。


    劍的亮度提高……泛出強烈的光芒,把周圍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亮度這麽強,別說是反而看不清楚,還把眼睛給刺痛了,調整亮度怎麽這麽難啊。


    “——總之,我們也隻能走一走探探究竟了。”


    我舉起調迴亮度的符紋劍,舉步直直朝水麵的另一側走去。身上的衣服濕得貼住了我的身體,濕答答的鞋子“啾、啾”地發出了低沉的腳步聲。


    “這裏該不會是庫勒絲提過的‘聖域’吧?”


    聽到柚葉的猜測,我無意間停下了腳步。


    “這麽說來,她確實是在帶我們走水道的時候有提起過。好像是地下深處有一個人稱‘聖域’的場所,然後古代的財寶沉睡在其中之類的。”


    我們重新邁步前進了一小段路後,我的腳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一個很大的球狀物體。


    “有東西掉在地上……石頭?”


    我彎下身子,用光照那顆圓石。


    “……咦,這是骷髏頭……?”


    下巴以上的頭蓋骨掉在地上,空洞的雙眼正朝著我們。


    “是人類的屍體哪,有可能是被淹死的人吧。”


    或許是年代久遠,骷髏頭變成了淡褐色,有一半瀕臨破碎的狀態。


    我把光源往前方一移,隻見滿地都是疑似軀幹的支離破碎的人骨。


    “喂、喂,柚葉……你看……”


    再往更前方一瞧,可見多達數人、不對,是好幾十人的遺體散落了一整地。


    我們走在滿地的人骨之中,到處巡視。除了大人的遺骨以外,也不乏有疑似小孩的小型人骨。身上還穿著衣服的人骨也不在少數,隻不過那些衣服全變成了褐色,勉強隻能認得出原形是布,大部分都燒得破破爛爛的。


    這裏不光隻有遺體,往前進的途中,我們還發現到處都是疑似櫃子或其他家具毀損所留下來的木片以及餐具的碎片,這些明顯是曾經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


    “感覺不太像是被水衝來這裏的耶……嗯,那具屍體是不是抱著什麽東西?”


    有一具相形之下損傷比較少的屍體懷裏捧著一本書。


    我輕輕拿起來翻開一瞧。那是紙張幹燥得硬巴巴的一本書,裏頭的內容是手寫的文章。


    “天空……?光……?……寫什麽啊,看不懂。”


    雖然跟我們使用的語言有些類似,可是結構相差甚多。我充其量隻能勉強能讀懂一些單字,整篇文章的意義對我來說簡直是無字天書。


    “這是一篇古文,上頭的文字是本宮的時代——也就是一千五百年前公主統治的時代所使用的語言。”


    “……咦,所以說這些人已經死了一千五百多年了嗎?”


    柚葉捧著書開始翻頁讀起了內容。


    “這應該是本日記。這些死者呢——他們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公主們失控將世界推向毀滅之途時,為了逃離災厄,才躲在這裏生活的樣子。”


    “你說什麽?那他們會死在這裏是因為……”


    “當年失控的光明公主招來流星,也因此掀起一陣焚風……聖域固然有堅固的牆壁保護,可是裏頭的人還是承受不住熱氣與衝擊而死了。”


    “招來流星……?柚葉和那個光明公主也交手過吧。”


    “你記得很清楚嘛——這座王都不是四麵環山嗎?那些山脈就是當初光明公主招來流星造成的衝擊所形成的。隻是本宮也沒想到,往後居然會在這裏建立起這樣的一座城市來哪。”


    柚葉說完便合上書本,放迴了原位。


    “如果本宮可以盡早阻止光明公主的話,他們也不會……”


    我輕輕把手放在自責地垂低了頭的柚葉的肩上。


    如果不是有柚葉,我們的世界還存不存在都還是個未知數呢。


    “……嗚……哈啾!”


    ……就在這傷感的時刻,柚葉打了個噴嚏,我忍不住差點噴笑。


    “有什麽好笑的?本宮到現在還是全身濕透的耶!還不快想辦法,你這沒用的子民!”


    “好、好啦,一直穿著濕衣服連我也會感冒的,如果能生火就好了……”


    說完,我伸手在腰帶的小袋裏摸索。從中掏出隨身攜帶用的符紋繪製道具,一隻小筆和一罐裝了‘神之血’跟著色用的顏料的小瓶子。


    瓶子的表麵難免也濕透了,不過由於是密封的,所以瓶內依然完好如初。


    “好,去收集一些地上的木片吧。盡可能挑體積大一點的,我要在上麵畫下火焰符紋生火。”


    看著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燃燒的營火,讓身體感受那股溫暖之後,心理總算安定了下來。


    “混、混蛋!誰準你看這裏了色鬼子民!”


    柚葉紅著臉大叫著。


    “……色鬼子民是哪門子的子民啊,我才沒看呢。”


    我和柚葉都脫下濕漉漉的衣服,用掉在地上的幹燥毛毯裹著身體,脫下來的衣服則攤開在營火旁邊等著晾幹。


    換句話說,我們兩個現在都裸體。不過好歹有穿內衣褲


    就是了……


    另一個頭痛的問題是,比較大件的毛毯我們隻找到了一件。


    所以說,現在的狀況就是……我和柚葉兩個人靠在一起比鄰而坐,然後裹在同一條毯子裏。


    “你、你剛才偷摸了我吧!是不是在對本宮的肉體打下流的歪主意!你有這個狗膽,小心本宮把你打扁踢出去!你最好脖子洗幹淨做好覺悟!”


    “我就說我根本沒怎樣嘛!明明就是手肘碰到一下而已啊!”


    “唔……若非突發狀況,貴為公主的本宮是不可能跟你這種卑賤的子民身體靠在一起的,這次可是特例!”


    “我知道啦,不用你說好不好……”


    說罷,我的腦袋忽然像是蒙上一層煙霧般意識變得模糊不清,險些失衡倒下。


    “怎麽?你累了嗎?”


    “可能是因為從早上奔波到現在,還一直注入seed給符紋劍的關係吧……”


    “seed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的。好吧,你就好好休息。你還年輕,隻需小睡片刻,seed就能恢複才是,年輕菜鳥真是教人羨慕哪。”


    “反正我就是菜啦。可是我不能休息,不早點離開這裏,莉米雅女王就有危險了……”


    我拚命使力撐住差點體力不支的上半身,拚了命維持意識。


    “你在這裏就把體力耗盡的話,就甭想救什麽女王了。還有庫勒絲在,用不著擔心。你小歇片刻吧!坐著不會很難睡嗎?躺下來沒關係。”


    如此說道後,柚葉用手壓著我的胸膛使我躺下。


    然後用裹住自己身體的毯子蓋在我的身上。


    柚葉從毯子露出的身體霎時映入我眼簾,我連忙將眼睛別開。


    “柚、柚葉……你不冷嗎?”


    “有營火可以烤身體,你不需要擔心本宮。看,讓火生大一點不就好了嗎?”


    柚葉把手邊的木片丟進火堆後,營火燒得更猛了。


    “你快點睡不要再碎碎念了,本宮來哄你睡覺吧。”


    柚葉用雙手捧起我的頭部,放在她跪坐的膝蓋上。


    “咦?等一下……”


    “這次是特別服務,你別想得寸進尺喔。”


    我心慌地趕忙抬頭往上看。可是,隻要一把視線往上移,就會看見柚葉被火照得一清二楚的身體,所以處於動彈不得的狀態。我隻得躺在她的膝蓋上,任由心髒不斷怦怦跳。


    “……奇怪?柚葉,這個符紋是什麽?”


    (插圖)


    柚葉的大腿上淡淡地浮現了一個紅色的漩渦圖形。


    是描繪在她的棺木上的古代符紋的一部分。怪了,之前有這樣的符紋嗎?


    “那個嗎?那好像是因為本宮的力量被封印才浮現出來的。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本宮會失去人類的外貌,永遠變成一尊棺材吧……”


    “喂、喂,這樣的話……”


    “別擔心,距離那一天還久得很哪,隻要在那之前把自以為帥氣的土包子黑鬥篷收拾掉即可。一旦本宮被封印的力量恢複,且又能接受你的seed的話,自然會迴複正常。”


    “是、是嗎……所以隻要打扁卡爾馬和皇帝就沒事了,是吧?”


    聽柚葉這麽一說我稍微安心些了。雖然不是能輕易打倒的敵人,不過我可不會認輸的。


    後來不知是因為真的太累的緣故,還是因為柚葉的大腿躺起來很柔軟,睡魔馬上向我襲


    來……我的眼皮自然而然地閉上了。


    在連有沒有做夢都不曉得的短暫睡眠過後,我猛然睜開了眼睛。


    柚葉似乎一直讓我躺在她的大腿上,睡到醒來為止。


    “——我睡多久了?”


    “也沒有很久啦,頂多三十分鍾左右。如何,精神清醒多了吧?”


    “是、是嗎……我有感覺腦袋變得輕盈多了,還有肚子好像也餓了說。”


    “可惜這裏沒有吃的哪。”


    “唉,也隻能忍耐了。”


    “怎樣,雷恩?現在你知道睡午覺和吃點心的偉大了吧!”


    “還、還好啦。衣服也差不多快幹了吧?”


    我避免直視到柚葉裸體地坐起身,拿起攤開的衣服。雖然摸起來還是有點濕氣,不過已經可以穿了。


    我左右張望,盤算下一步該如何前進。


    “奇怪?那邊的牆壁是不是畫了什麽東西?”


    多虧柚葉加強了營火的火勢,現在的視線範圍比剛才遼闊多了。被火光反照出的牆壁若隱若現地浮現在另一頭。


    我靠近牆邊舉起光之劍,牆壁上畫滿了無數漩渦狀的圖紋。藤蔓般的線糾結纏繞,規律地相互重疊,並且排列在一起的漩渦上。(吐槽:小子,你找到武功秘籍了(大誤)


    牆壁上紅色的線條所描繪出來的無疑是符紋,好幾條平行線將分散的漩渦串連了起來,明明是歪七扭八的圖案羅列而成,卻給人條理分明的印象。


    那跟我們現代所使用的符紋的形狀截然不同,而跟畫在枯葉等公主的棺本上的種類一樣,屬於古代符紋。


    在符紋的中心有一幅小型的壁畫,似乎是說明符紋的效果之用。


    那是……從星空墜落到城市上空的球體。


    難道這就是柚葉才剛提起過的,光明公主所召來的流星嗎?


    此外,還有一把從地表射出的巨大長槍貫穿了流星。


    在壁畫下麵可以看到一則利用古代文字寫成的短文。


    “柚葉,你看得懂那在寫些什麽嗎?”


    “‘貫穿流星的魔槍·蓋爾波格’——上麵是這麽寫的。”


    “貫穿流星……古代的人是打算擊毀被招來的流星嗎……不過,最後流星終究還是墜落了不是嗎?所以說那把魔槍沒有射出囉?”


    “你看看那邊,有一部分的符紋消失了。”


    我抬頭看柚葉指出的部分,不知是不是被塗掉,符紋缺了一塊。


    “……不對,這應該不是被塗掉的,而是還沒畫完。”


    就算看不懂符紋的意思,身為符紋師的修業者,我還是感覺得出來。


    畫在這麵牆上的巨大符紋是件未完成品。


    有一把生鏽的梯子掉在牆壁前麵。此外,還有一個被打翻而裏頭空無一物的桶子,就像被拋出去般掉在梯子附近。


    “依我看……應該是這裏的人在符紋完成前就死亡了吧,流星在比符紋的完成早先一步墜落。”


    我轉頭環視那些浮現在營火的火光底下,在黑暗中永眠的遺體。


    “柚葉,我本來以為城裏的市民都不願奮鬥,所以才會被羅古盧隨心所欲地使喚——可是事實並不如我想像的那樣。來到這裏後我才弄清楚。原來大家始終沒有放棄奮鬥,從很久以前便一直努力著。”


    然後,我再一次麵對牆壁的符紋。


    “不曉得完成這幅符紋的話會怎樣。”


    “你該不會想讓這符紋發動吧?”


    “我隻是在假設啦,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突破迸個局勢的線索啊。例如聖域重新運作的話,某處會有出口打開之類的——不過我也隻是說說而已,畢竟我又不會畫古代符紋。”


    我沒辦法解讀隱藏在古代符紋裝飾之中的意義,所以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最後留下來的空白處該畫下什麽符紋,更遑論去完成它了。


    活在現代的我,是無法承繼遙遠古人的意誌的。


    “本宮可以教你古代符紋的知識喔。”


    柚葉突然開口表示。


    “……咦?”


    “意思就是說,本宮來幫你特訓,教你看懂、怎麽畫古代符紋好了。”


    “柚葉,你懂古代符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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