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午休。
拓真來到校園一處陽光普照的地方,把花壇外圍的石墩充當長凳坐在上頭。
早先還有一群眼尖的鴿子飛下來在草坪上四處遊蕩找尋飼料,可能是發現沒東西可吃,現在一隻也不剩地全跑光了。
最近很難得地,思想有變得比較正麵積極的趨勢。
會星讓理央用野蠻的手段賦予了勇氣的關係嗎?還是另有其它原因——
盡管總覺得還有發生過其它關鍵性的事情——但拓真始終想不出個究竟。
不知何故,內心有一股莫名感到不合理而產生的憤怒洶湧地翻騰著。不過也因此充滿了幹勁。
現在都是以正麵的態度思考該怎麽跟美奈和好。
此時赫然想到——
拓真掏出一直塞在口袋忘記拿出來的說明書。
『您好,好久不見。』
啊,我才要跟您問聲好。
雙方就像陌生人打照麵一樣互相鞠躬哈腰。
本來拓真還以為這麽久沒翻開說明書,大概難逃被它尖嘴薄舌地挖苦一段同樣漫長的時間。具體而言,就是幾天沒理它就會被酸上個幾天。
『好啦反正有一半隻能怪我就是了。』
『是我的問題。』
『哎呀您好像都不在意呢。』
『拜托您說點話嘛。明明白白地發出聲音、動動腦思考。我什麽都聽不見耶,』
啊啊,嗯,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在想該怎樣才能跟美奈和好。
『很積極正向的思考呢,這是件好事。』
竟然被誇獎了,天要下紅雨了吧?我被這本毒舌機能的說明書誇獎的次數用數的也數得出來。
『別看我這樣我還挺常誇獎您的耶,這就是所謂的悔恨的迴憶總是比快樂的迴憶印象還要深刻的理論吧。總之那不重要——言歸正傳,關於您和美奈大人和好的問題,雖然這幾天我想破了腦袋,果然還是卡在搞不懂美奈大人生氣原因的症結而無法突破呢。』
我想也是。
『隻會表達同意有什麽用?空有健全的四肢可以自由行動,卻一點行動力也沒有的鱉三使用者大人。』
除了說明以外一點屁用也沒有卻說明不出個鳥蛋來,一點也派不上用場的說明書沒資格這麽寫我啦!
『也對。』
唉……拓真歎了口氣。
即便互嗆起來也是有氣無力,拿不出乎時的威風。
空有一身的幹勁卻徒勞無功,倒頭來隻是在原地兜了半天的圈子。一碰到「搞不懂美奈為啥會生氣」這個症結點,思考便戛然而止。
咕嚕嚕——這迴換肚子咕咕叫了。
這麽說來肚子也餓了。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拓真自然是一口也沒吃。
已經好久沒有提起食欲了。
『有食欲是重新振作起來的證明,是件好事。』
你會不會太溫柔了?坦白說你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耶。
『現在對您溫柔的話您肯定會摔個狗吃屎。我是在自言自語。我建議您勉強自己多少吃一點東西比較好喔。』
對了,今天是星期幾——拓真突然被拉進了迴憶的漩渦裏。
一星期的這天是輪到美奈做便當的日子。在兩人開始交往前、變成男女朋友前——如今迴想起來,那是一段幸福的青梅竹馬時代——依照輪流的方式每天各準備兩份便當。純粹隻是一種怕麻煩的生活智慧表現,當中完全沒有別人所揶揄的那種複雜意思,也沒有任何感慨,隻管狼吞虎咽地填飽肚子。
美奈當初所做的便當和最近——一個禮拜前的豪華度相比,可以說非常普通,內容有肉、有白飯、有蔬菜,是一點特色也沒有、水平一般的便當。
可是現在迴味起來——
「還真是好吃說。」
普通的炸雞、普通的馬鈴薯色拉,雖然都是很普通常見的東西,可是每一道都是經由美奈之手做出來的料理。
一旦開始迴味,肚子就愈來愈餓。
美奈現在應該還是不肯幫忙做便當來吧?
臉上帶著有一點點羞澀的表情,從下麵輕輕提起包巾,然後骨碌碌的眼睛向上轉,問說「拓真,你願意吃我的便當嗎?」這樣。這個小動作非常重要。
闊別一星期翻開的說明書並未特別表示什麽意見,因此拓真便沈溺在無罪的妄想之中了。
好比說,美奈會不會手拿重修舊好的便當從那邊的樹叢突然冒出來呢?如果美夢成真,我會馬上撲上去抱著她熱吻——
這時「喀沙」的一聲。
「咦?」
拓真驚愕地叫了出來。
美奈從那邊的樹叢裏麵冒出來了。
拓真不停眨眨眼睛,看了美奈。又是揉揉眼睛又是搓搓臉,然後還賞了自己的臉頰好幾巴掌,懷疑自己是不是妄想嚴重到出現幻覺。
但美奈依然沒有消失。
手上提著便當的這個部分正符合自己的妄想,照著如我所願的異次元故事劇本堅持我的妄想之道。
說什麽就是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可是美奈確實站在那兒。
「美……奈?」
「什麽都不吃會弄壞身體的喔。」
美奈如此說道。我沒有幻聽,這不是幻覺!
就跟狗的一雙垂耳朵一樣彈跳的頭發,在陽光底下看起來有如透明般的栗色頭發,別在上頭做裝飾的是從小學以來就便用至今的星星發夾。那家夥一直把拓真在廟會買來送給她的玩具般的便宜貨視如珍貴的寶物——
那個美奈露出了滿麵的笑容。
「爹地,快吃下這個打起精神吧。」
美奈微笑了。感覺好像已經有好幾個世紀沒看過了。
「美奈——!」
拓真撲上去給了一個緊緊的擁抱。
管他什麽便當,先吃美奈比較重要。遺憾的是下午還要上課不能打包迴家。
「等——爹、爹地?」
對,先接吻再說。和好的kiss。
濃得化不開來的一吻。
美奈上上下下地擺動雙手表示內心的感動,而且還翻起了白眼——她甚至忘記要遵守接吻時必須閉上眼睛的禮貌,是有那麽感動嗎?啊我也一樣嗎?
因為美奈實在太可愛亂動了,為了讓她安定下來,拓真第一次主動把舌頭伸進去。用舌尖撬開關奈的嘴唇與牙齦,張開下巴,臉一橫,深深地——
一記拳頭送了過來。
放開身體之後,美奈閉上眼睛大叫。
「爹地不可以這樣——!」
「有什麽不可以啊,美奈妳都帶著便當來原諒我了。而且美奈妳跟我是……咦?美奈,妳剛剛喊我爹地?」
「爹地!你硬親我!你帶著邪念親了我!」
美奈用手背抹嘴。
拓真心驚膽顫地翻開說明書一看,答案就寫在上頭——
『是的就如您腦中所料的沒錯。』
「光……妳怎……」
拓真頹喪地當場蹲了下來,雙手抱頭。
說到這個,這也不是光第一次維妙維肖地喬裝成美奈的樣子了。
隻要利用可以改變頭發長度的未來發霧噴劑和未來的化妝道具,加上兩人的五官本來就有神似之處,發揮出來的喬裝功力就連當了青梅竹馬十五年的自己也分不出來。
不難想象光特意喬裝成美奈的理由。她希望鼓勵強烈思戀著美奈的自己。光的念頭向來很單純,連推理都不需要。
『人家是流程圖很單純的孩子嘛!』
雖說她並沒有惡意——
可是也用不著做到喬扮美
奈的地步吧——
最初愈是開心,後來的失落感也愈是巨大。
不可以因為這樣就怨恨光,拓真明白這個道理。明白歸明白,可是——
『雖然我是站在外人的角度觀看,不過最好是那樣子您還沒發現啦。人家途中就喊「爹地」露餡了。』
「爹地硬親我!爹地硬親我!」
「少囉唆給我閉嘴,親一下是有什麽好吵的!再吵我下次就侵犯妳喔!」
「爹地硬親我!硬親我!」
「我要瘋狂侵犯妳。」
拓真一把抓住光,把她的頭發揉成一團亂糟糟的鳥窩。帶著害臊之情,在平時不會開的粗口和平時不會做的粗魯的親昵舉動雙向並行之下,把光當成肉球踩躪。
大概是噴劑脫落的關係,頭發變迴原先的長度。
撐住她那有如棉花糖般彈性十足的臉頰,往上下左右拉扯測試極限。大概是化妝脫落的關係,五官也變迴光原本的長相。
整個人都恢複為光的模樣了。這到底是什麽機關啊?發夾消失得不見蹤影,反倒是注冊商標的緞帶變了迴來。
拓真絲毫不予以喘息地接著讓她的頭蓋骨喀喀作響,從緞帶綁結處的亞空間有道具滑落掉了出來。
一道靈光閃過了拓真的腦海。
就是道具!
光的變裝也是仰賴道具的力量。
未來道具,利用時空郵購從二十年後的未來訂購的諸多道具!
拓真一把抓住了光的腳踝。
「爹地!幹嘛!幹嘛?幹嘛——?」
把她倒吊起來上下搖動。拿出不惜露出小褲褲給人看個精光的氣勢,將倒吊的光縱縱橫橫斜橫斜橫ba地搖動。
道具嘩啦啦地從緞帶落下。
拓真隨手將光丟到一旁,縱身撲到道具上頭。
「哪個!哪個才是道具……哪個是可以讀心的道具!」
『您這德性也算為人父親嗎?』
現在必須讓自己的心化成厲鬼。拓真一邊參照說明書,一邊逐一調查掉下來的道具。
『那隻是寶特瓶的蓋子,白白的超漂亮。』
『那是栗子。』
『那是蟬殼,是非常粗陋的寶物。』
『那是用幹的三號電池。』
光儲放在緞帶裏頭的,幾乎全是些垃圾。那些垃圾就被拓真一個個隨手丟掉。
目標是道具,透過未來科學的力量製造而成的超級便利的道具。
就算看似垃圾基本上照樣要好好確認,哪怕是乍看之下平凡無奇的原子筆,也很有可能是寫下的願望統統都能幫你實現的夢幻原子筆等諸如此類的便利道具。
『那根本是超自然現象了嘛。畢竟道具隻是透過二十年後高度的科技所研發出來的,並非事事萬能。』
拓真垃圾愈丟愈起勁,不久便開始有垃圾以外的東西登場。
『那是「發霧噴劑長發罐」——變裝用道具。』
『那是「絕品調味料」——肚子餓扁時所有料理吃起來都如人間美味。』
『那是「鋼鐵的迷你裙」——不管動作再怎麽劇烈,也能透過動體檢知,視線檢知和形狀變化變化的功能防止內褲走光。女孩子們大放心。男孩子們則不知該高興還是捶心肝。』
『那是「演員大根」——可以習得大根級的犀利演技。』(譯注:大根有諷刺演員演技很不入流之意。)
雖然大概有三十分之一的機率能挖到真正的道具,可是盡是一些之前就曾經看過、或者貌似絲毫派不上用場的東西。
『那是「弱點尾巴」——一旦裝到對方的屁股上便得過一個禮拜才拿得下來,握住它可以便對方弱體化,也能兼作性感帶之用。』
『那是「血流如注巧克力」——矯正好色習性的道具。隻要浮現好色的念頭就會狂流鼻血不止。吃了究竟會失血過多而死呢還是改掉好色習性呢?』
『那是「lup香菇」——吃下去會分身變成兩人。請在約會撞期的時候服用。』
『那是「正太維丹a」——您有沒想過變成小學男生看看呢?』
『那是「變裝眼鏡」——隻是戴上去就哎呀好不可思議,沒有人會發覺你就是你。』
挖出了十個左右的「真正道具」後,拓真筋疲力盡了。
原本在接獲上天的啟示時體內源源不絕地噴發而出的腎上腺素,全都耗費在挖掘光所儲藏的「堆積如山的寶物」了。
『咦,再給我多一點說明的機會嘛!這是身為說明書最幸福的時刻耶~』
我受夠了啦!
『掉在那兒的瓶子如何?「人格交換凝膠」——塗在額頭上和人相撞,就能跟對方交換人格。提供倦怠期的情侶新鮮的玩法。堅利美物理化學研究所提供。』
那種成人指定的道具是能幹什——
「喔喔!」
拓真大叫出聲,整個人撲到了瓶子上。
「——這東西可有用啦!」
拓真雄糾糾地於大地上站定。
手中緊握著瓶子。
打開極有成人用品風格的顏色豔麗的蓋子之後,紫色的凝膠黏糊糊地滿了出來。
『提醒您隻要擦一點點就夠了喔。一次隻需要一毫克。』
拓真用手指沾起凝膠,照說明書所叮嚀的,試著在額頭上擦了一點點。
然後——
「光,快點咬緊牙關眼睛閉上!」
「咦?咦咦?咦——!」
一頭霧水的光還是聽話將嘴巴牢牢閉起,皺起眉頭用力閉上眼睛。
瞄準光的額頭——拓真硬生生地賞以一記頭錘。
兩人撞得眼冒金星,視野裏滿是☆在飛舞。可是這樣正如自己所願。
拓真和光兩人腳步不聽使喚地轉來轉去,一屁股跌坐在地。
過了一會兒,拓真總算緩緩爬了起來。
第一個感覺是——
手好細,身體好輕,頭很重——這是因為頭發格外地長的緣故。
在臉上摸索了一番,迴績到掌心上的是完全陌生的感觸。低頭往腳底一看,有塊輕飄飄的布圍在膝上——啊啊這就是所謂的裙子嗎?感覺有夠通風的說。
上半身所穿的上衣服貼得就像束衣一樣。正是敝校獨創的製服——
成功了,太完美了!
拓真變成了光。
「爹地……這是?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嗚哇,妳超惡心的耶!不要用俺的臉裝嬌柔的模樣!不準發出那種濃濃的鼻音!」
一旁緩緩站起來的,是一個擁有常常在鏡中看到的長相與身材的邋遢男生。說穿了就是自己——新城拓真。
『那邊那個女孩子注意不要用「俺」自稱。』
說明書掉在兩人中問的地上。拓真撿起它,拍掉黏在上麵的草。
「對喔,我現在要扮演光是吧。呃……光都自稱什麽來著?」
拓真努力迴想光平時都用什麽自稱來稱唿自己。
「呃……是『我』嗎?」
『沒錯,正確答案。』
「呃,呃……爹地現在覺得很不舒——湖。女生的聲音和動作……爹地是學不來滴。」
要學笨女兒的說話方式真的難如登天。
「奇怪?那邊怎麽有一個我?是我耶?那這邊這個我是誰?……咦我的頭發怎麽不見了?咦胸部呢?咦兩腿之間怎麽長了奇怪的東西!」
「別碰!」
拓真狠狠地一拳灌在想要在大白天的校園裏麵把手伸進褲子裏的不道德男子的腦門上。
「很痛耶!」
邋遢男痛得抱頭
蹲下。
「一點都不可愛,那個動作也給我停止!」
『嘿小妹妹,妳的腳變外八囉。外八!那樣也可愛不到哪裏去。』
「啊。該死!」
拓真立刻把腳縮成內八。
不能再這樣鬧下去了,當初可不是為了搞相聲才跟光交換身體的,而是為了一個更遠大的目的。
「光——還是該說我的本尊啊。總之妳待在這裏別動。妳等我,我馬上就會迴來了。在我迴來前絕對不準動喔。」
光——有著新城拓真外表的那號人物點頭答應。
雖然看似仍在狀況外,不過至少是一個會乖乖聽話的孩子。之前甚至發生過叫她不準唿吸,結果她就真的憋氣導致差點窒息的事件,所以既然命令她在這裏乖乖等著,即便風吹雨打她也會認命地坐在這裏死守直到變成白骨為止。
拓真把光晾在原地拔腿衝刺。
目標是一年九班的教室,第一校舍。
嗚喔好快的腳程啊!
一整排的玻璃窗被高速拋到了腦後,原來光的腳程有這麽快。拓真陶醉在第一次嚐到的另一個世界的速度感之中,不斷快馬加鞭地飛奔而去。
第三校舍一樓的窗戶承受著風壓陸續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正當少女裙襬搖搖的飛奔身影映射在一整排飛越而過的玻璃窗時——
啊,對了!
拓真踩下緊急煞車。
長長的頭發慢了一拍之後才接著在臉頰上歸位。
拓真將那一頭長發撫弄整齊。
拿其中一張玻璃窗充當鏡子,試著讓雙手在胸前合十,稍微裝模作樣一下……嗯好可愛!
試著擺出笑臉,然後是裝可愛的、撒嬌的臉,還有有點生氣的臉,鬧別扭的表情當然也不能忘。
我的女兒怎麽會這麽可愛?
雖然平時完全沒留意,不過這家夥的胸部還挺有分量的。這麽說來,她在家的時候總是光著身子隻穿一件襯衫,鬆敞的前襟就這麽掛在胸部上頭都不會動。因為是小美奈兩三歲的體型,換句話說相當於國中時期的美奈,所以小有分量也是理所當然的。
一開始本來隻是想練習一下光的神韻,可是到後來——
右看看,左看看,然後又迴頭往右看,再三確認四下真的無人之後,手腳緩慢地——
在當鏡子用的玻璃窗中——光的手正在搓揉自己的乳房。
一開始顯得手腳放不開,沒多久就改用大把抓,一如在確認乳房的大小似的。為了更為深入地確認柔軟度,少不了更直接的接觸——
秋天製服布料那麽厚感覺就像隔靴搔癢,光便解開鈕扣把手伸進上衣,隔著胸罩那一塊薄布確認那個觸感。
映照在鏡子裏麵的光的臉開始泛起一抹紅暈,臉上露出以往不曾看過的性感表情,還情不自禁「嗯」地叫出聲來。
噗啪——碰咚!
窗戶對側傳出的奇怪聲響迫使光中斷了自摸的行為。
拉開彷佛被人從內側潑下紅色顏料般的窗戶一瞧,發現有一個男學生倒在走廊上,倒臥在鼻血形成的血泊之中。
「嗚喔,死定了!」
雖然有像過斑馬線的時候一樣仔細確認左右兩邊,可是並沒有查看玻璃窗的內側。
『妳看妳又講話像個男生了。』
本來拿出說明書是想問該怎麽處理屍體,結果反倒被指責遣辭用句。
「耶嘿☆不小心犯錯了——☆」
『很好,ok。』
把來路不明的倒黴(或許是運氣好)的男子丟在原地,光重新邁步奔馳,就為了實現當初的目的。
拿出真本事一衝刺,衝擊波的音爆便轟然響起,身後的玻璃無一不發出驚人的撞擊聲響。
*
「美——媽咪!」
以九十度轉彎切進教室的入口,朝美奈的身邊直衝而去。
馬不停蹄地穿過男子國的領地,一口氣進攻到由黑色三連星守護的女生國最深處——美奈的座位。
因為機體和識別信號部屬於女生國的友軍,所以一路都沒有被攔下來檢查。
光絲毫沒有減慢腳步,維持著在教室外衝刺的速度一鼓作氣撲進了美奈的懷裏。
「媽咪——!」
「怎、怎麽了嗎……小光?」
美奈反射動作地抱住宛如人肉火箭的光,露出吃驚的表情。
「那個喔,那個喔,呃……我本來要說什麽?媽咪妳知不知道?」
光是個隻要走三步就會忘東忘西的小孩子。要指派她去買東西一定得讓說仔隨侍,不然她不僅會忘記該買什麽,還會買莫名其妙的東西迴來,甚至不記得自己買錯了。畢竟家離超市確確實實地超過三步遠,所以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和拓真一樣熟知光這個毛病的美奈隻是咯咯笑個不停。
很好,第一步棋成功了。
美奈伸出手輕柔地撫摸光的頭。盡管夫妻正陷入冷戰的局麵,而且和老公斷絕了關係,美奈對光的舉動還是十分溫柔。雖然多麽希望能永遠讓那隻手撫摸,但終究還是得完成不惜和光交換人格也要勇闖禁地來到這裏的「最初的目的」。
現在已經不是顧慮羞恥心和麵子的時候了。這樣的手段是否卑劣、以及物事的善惡等問題就交由後世的曆史學家自己去認定吧,那跟活在現在這個時代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媽咪——跟妳說喔跟妳說喔,媽咪我跟妳說喔。」
厚顏無恥地發出撒嬌聲的光,屁股坐在美奈的膝上。雖然被突然表現得如膠似漆的女兒搞得不知所措,但美奈那一聲「什麽事」還是那麽地溫柔婉約。
這麽說來,光在美奈的心中到底是占著什麽樣的地位呢?直到目前為止,從來沒跟她坦承過光是來自二十年後的如假包換的「女兒」。
光一邊想著這種事情,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本題,是時候終於要切進核心了——
「媽咪和爹地要怎樣才會和好呀?媽咪妳為什麽會生氣哩?」
被抱在膝上的小寶貝打出了向上看的天真無邪眼神之必殺上鉤拳。
美奈的臉色隱約出現了動搖,可是她不改說話的語氣,用跟之前一樣溫柔的聲音說:
「我沒有在生氣呀!」
「那我們馬上又能住在一起了嗎?」
附近的女生一陣嘩然。看來班上還是有些女生不知道前陣子為止她們倆仍一起生活的事。
「那就不曉得囉。不過爹地他一定可以諒解的,所以一定沒事的啦!」
諒解個屁啊,就是不知道才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跑來問妳的啊!
「媽咪妳覺得要怎樣才能和爹地和好呢?」
光決定放棄變化球攻勢、改用直球進攻,並以渾身之力投出一記瞄準正中央的快速直球。
「沒事、沒事的啦!」
但美奈隻是溫柔地摸了摸頭。
啊啊我的天!光,我這女兒,根本幫不上忙!
光身為一個太過天真又是受保護者的角色,給人感覺並不夠可靠,導致無法讓美奈懷起想對她訴苦的心情,當不了談心的對象。
這點拓真自己也是半斤八兩。就算聽到光說「爹地有煩惱盡管告訴我」,也隻能用一句「沒事」迴她。他也隻會這樣敷衍她。
「啊,妳要去哪?——小光!」
「我想起來我有事,待會見喔,媽咪——」
丟下一句話後一溜煙地跑走了。
新城光——派不上用場的家夥。
*
「把儂叫到這種地方來,有、有什麽事啊?」
在人跡罕至的校舍
後麵,背貼著牆壁的高阪同學臉上掛著彷佛提起了戒心似的表情。
拓真先變迴原來自己的模樣,把高阪同學找來位在校舍後麵的這個場所。
「萬一被別人家看見儂和男生在這裏講話那就慘了。儂好歹也是女生,而且基本上是女生那邊的。」
可是除了妳,沒有女生在自稱儂的耶,內心也比一般的男生還要有男子氣概多了。
可是拓真沒有這樣吐槽她,反而是——
抓住她別開眼睛的機會,頭用力一撞。
「嗚呀——!」
「咚!」地額頭發出了聲響,不偏不倚地一頭撞在校舍的水泥牆上。
「你——你想幹嘛——!」
高阪同學拿著一把不知從哪掏出的扇子護身。是一把名為鐵扇的鐵製武器。
拓真這才才想起來她是武術係元氣少女,想要正麵賞她頭錘吃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你把我叫到這種不見幾隻小貓的地方,莫非是想取我的性命——!?別以為本人高阪流念法序之一段高阪翔子會那麽簡單就被殺死,」
無視滿口時光錯亂的台詞的高阪同學,拓真不慌不忙不急不徐自顧自地從口袋掏出了小瓶子。擠了一大堆凝膠在手指,重新塗在額頭上。
接著把手撐在高阪同學的臉旁,讓她背靠著牆,確定擋住她的逃生路徑之後才開口說話。
「喂高阪,高阪翔子,妳還在玩那種沒有意義的戰爭遊戲嗎?」
「那、那還不是阿拓你帶頭搞出來的嗎?是說你剛才的頭錘攻擊到底是想……」
「啊啊別放在心上,翔子,那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單純隻是惡作劇而已。」
「那、那個……你、你還是不要再用名字叫我了……」
「是妳自己之前要求我叫妳翔子的吧。」
「那、那是……話是沒錯啦……可是你靠太近……臉靠太近了啦……」
拓真早就注意到了。每當自己喊她「翔子」的時候,她的身體就會一抖一抖地出現反應。
是有那麽難為情嗎?
也不想想自己都用「阿拓」這種丟人現眼的稱唿叫人家。
原本的盤算是如果高阪同學太過難纏,那隻好邀黑心說明書助陣,不過現在似乎找到了她的弱點,看樣子憑一己之力就能擺平。
「閉上眼睛吧,翔子。」
「為、為什麽啊?」
「為什麽不重要,反正閉上眼睛就對了。翔子。」
「太、太荒唐了。」
「哪裏荒唐了,我隻是要妳閉上眼睛而已不是嗎?」
「不、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美奈她……會對不起美奈的。」
會什麽會在這時候提到美奈啊?一整個莫名其妙。
拓真決定出手推一把。以前不知在哪裏學過,凡是一直把不可以掛在嘴上的,就表示隻需要推個一把便會淪陷。
拓真把臉貼近到能咬到耳垂的距離,在耳根子旁囁語——
「閉上眼睛,翔子。」
「不可以、不可以,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小心我咬掉妳的耳垂喔!」
「啊嗚……」
「乖孩子要聽話,小翔翔。」
拓真用一般常理範圍內想象得到、聽起來最難為情的昵稱予以致命的一擊。
「啊……啾嗚~~」
小翔翔發出奇妙的聲音後沉默了下來。
一雙膝蓋頻頻打顫,靠在牆上的背部緩緩垮落。
這一擊有羞恥到會讓人痛苦地昏厥而死的地步嗎?
高阪同學的狀態姑且先擺到一旁不管——
既然對手渾身都是破綻,就用不著客氣盡情地攻擊吧!
拓真大大地向後仰起身子,用盡吃奶的力氣敲下了頭錘——
額頭和額頭、還有後腦勺也和水泥牆壁激烈地互撞在一塊。一個反彈,整個人天旋地轉地轉了幾圈後猛然倒地。
然後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退開原本靠在牆上的背部,扶著額頭。
「哦痛痛痛痛……」
等到視線範圍內的金星消失之後,校舍後麵的景色慢慢映入了眼簾。視線的高度雖然較原先低了點,不過也差距不到五公分。後腦勺有種好像被人從後麵拉住了一樣的感覺,原來是綁了一條長長的馬尾的關係。至於肩膀會覺得好像被東西往前拉住,則是因為那雙傳說的巨乳害的。
成功啦!
冒牌高阪翔子在此誕生,拓真將v字手勢橫放擺了個姿勢。
「喂!待在這裏不要動喔!聽到了嗎不要動喔!」
把第一次進入男生體內腦筋立刻一片混亂的正脾高阪同學丟在原地,化身成了冒牌高阪翔子的拓真拔腿就跑。
衝進校舍,爬上樓梯。雖然不如光那麽強大,仍不失一副運動性能優越的好身體。
經過廁所前麵的時候臨時踩了個緊急煞車。往後倒車三公尺左右,衝進了廁所。
那個是那個、這個是這個,現在才能做的事不把握當下趕快做一做,到時會後悔的。
先是檢查完巨乳,還有稍微嚐試了一些隻能躲在廁所的隔間裏麵做的事之後,冒牌高阪翔子才驚覺午休時間即將結束,慌忙衝出廁所。
離開廁所的時候和一個男生迎頭撞在一起。看來自己無意間習慣性地跑進了男生廁所的隔間的樣子……算了那不打緊。
「美——奈——!」
一頭衝進教室,直朝美奈而去。雖然不能學光來個愛犬jump,可是相對地可以把美奈的頭摟進巨乳的乳溝請她吃鎖喉功。
「等一——阿高——妳在幹嘛呀?」
「拜托妳真的很見外耶,虧儂跟妳交情那麽好!具體形容的話呃就是那個……平時都一起吃便當的交情!」
「阿、阿高,人家不能唿吸不能唿吸了啦,棄權棄權。」
「好。」
冒牌高阪翔子解放美奈的脖子。
「那妳說吧。」
「說、說什麽?」
「問我什麽?我說啊……」
拓真以冒牌高阪翔子之姿,傲氣十足地挺出胸部。波濤洶湧的胸部晃了一下還不停,餘震持續了兩三波,拓真驚歎得差點因此分心,但還是咬緊牙把精神集中在美奈身上。
「妳怎麽會跟阿拓吵架呢?我還沒聽妳說過呢。妳有說嗎?沒吧。所以妳現在快說來聽聽,大姐姐來給妳意見。」
從美奈的臉色來看,拓真判斷她目前尚未提起隻字詞組過,於是決定采取從頭開始探聽的攻略計劃a。
「怎麽這樣……不行啦!」
美奈一臉好似在顧忌什麽似的表情說道。雖然反應和之前光的時候明顯不一樣,可是和原先期待的有些落差。
「為什麽不行?」
拓真把臉貼近如此問道。讓局勢的走向變成近身戰,以近到額頭仿佛快貼在一起的距離,音量放低到像是在講悄悄話——
(那妳偷偷跟我說,我會保密的。)
美奈再三猶豫,欲言又止地開口好幾次,但往往最後又閉上嘴巴——
拓真以冒牌高阪翔子之姿麵露開朗又值得信賴的笑容不斷耐心等候,美奈最後終於小聲地啟齒了——
(因為阿高妳……對拓真……算了,算了——沒事。對不起,忘記我剛說的吧。)
什麽東西啊?高阪同學對我——後麵沒說完的部分到底是什麽啊。
把頭從講悄悄話的距離移開之後,美奈緩緩地搖頭拒絕多說。
「不行,人家說不出口啦,唯獨阿高妳我沒辦法說。」
美奈用帶著
堅定決心的聲音和表情表示。
哎唷——到底是怎樣啊!那個莫名其妙的顧忌到底是什麽?
「啊……好吧,總有那種不方便說的事情嘛!」
身為冒牌高阪翔子的拓真也不曉得自己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好,隻得掛上敷衍的應酬笑容,以月球漫步的動作輕飄飄地往後倒退。
「打擾妳啦。掰掰囉,美奈,待會見喔——」
「待會……?」
拓真向腦袋瓜微傾的美奈揮手告別。
雖然不太清楚整個狀況。總而言之,至少高阪翔子起不了作用的事實是顯而易見的。
高阪翔子——派不上用場的家夥。
*
「優貴貴貴貴——安安安安!」
拓真現在人正浮現半空中,直直地朝著身為美奈摯友的小日向優貴飛撲而去。
優貴是毋庸置疑的美奈的超級好朋友,交情好到會一起舉行傳說的睡衣派對。
光中看不中用……小翔翔也中看不中用……
有可能讓美奈招出內心話的現在隻剩優貴一人了,卻偏偏沒有偷偷叫出優貴的手段。她拒接拓真的電話,郵件賬號當然也早就被登記在黑名單裏麵了。重點是自以為是專屬秘書的她,一直守在美奈的四周不肯離去。
午休時間幾乎所剩無幾的焦慮逼得拓真隻好來硬的。
這就是現在拓真人在瞄準優貴額頭而去的拋物線軌道上的原因。
沒啥好怕的。和優貴人格交替後,自己的身體會遭到什麽樣的對待已經不是重點了。是說……我猜啦,不管她再狠,應該多少會手下留情吧?斷一條胳臂這個結果我還可以接受……喔不,至少不要比得吊三角巾的傷勢還嚴重。其實我私心希望是隻需要貼個絆創膏就能解決。
優貴的臉就近在咫尺了。睜大眼睛一臉恐慌、縮著手的樣子好可愛唷。原來冰山美人般的少女也會害怕的啊。
就在隻差十公分便要迎麵撞上的時候——
拓真的頭被一個幾乎有巨型棒球手套那麽大的手掌給一把撈住了。
「咦?」
頭被抓住的拓真被固定在半空中,兩隻腳懸空掛著。
單憑一隻手便成功將拓真的野心——人肉飛彈頭錘於距離目標十公分處化險為夷地攔截下來的那名男子,正是加茂田。
拓真被加茂田抓著頭,舉到與他視線齊高的高度。
「你想對我的優貴——」
自認是優貴的看門狗的男子以一雙與其說是看門狗、寧可說是狂犬的眼睛惡狠狠地怒瞪。
「——幹啥好事啊啊啊!」
加茂田用攔截了拓真的那隻手直接往一壘方向傳球。依這個位置而言,一壘方向剛好是窗外。
「喂、喂、喂——,」
從二樓的窗戶摔下的同時,這十幾年來的人生以走馬燈的方式一幕幕地浮現在拓真的腦海中。
拓真由衷祈禱會有一片矮樹叢在下麵接住自己。
加茂田繁——自認是女朋友看門狗的男子。有夠冷血無情。
*
「失敗沒關係,隻要記取教訓就好了,在此發表下一個作戰,我將它命名為……呃!情人時空發生作戰!靠這個作戰絕對可以和好沒問題!」
光在家族會議的席問大聲嚷嚷,手上不忘緊握著筷子。
真的能這麽順利嗎?拓真滿心不安。
此時門鈴忽然叮咚作響——
「謝謝惠顧!我是小白兔快遞!我送來您的包裹了!」
*
事出突然地,今天是情人節。
在這尚殘留了幾分暑氣的兒小扣訃的好天氣之下,不分男女,每個人臉上全都顯露出浮躁的表情。
盡管班上是處於交戰狀態的時期,唯獨今天暫時休兵。國界的封鎖也獲得解除,男女兩邊可以自由往來。
就連平常除了嚴格取締以外沒有其它專長的老師們,在今天也會采取從寬的態度,對從書包探出頭來的巧克力包裝睜隻眼閉隻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總覺得連老師們都顯得一副心浮氣躁的模樣。那些單身又無疑活了一大把年紀的男性教師會把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寫在臉上或許還算情有可原,問題是不管怎麽看,就連小撫這種精明能幹的老師也同樣顯露出跟平時不同的感覺。
「這道具威力也太強大了吧。」
拓真看著放在桌上的七彩構造物喃喃說道。
「嘿嘿,很厲害很厲害吧?爹地你也覺得很厲害?我有幫上忙了嗎?誇獎我誇獎我嘛,再多誇獎一點~」
拓真摸了摸溜到膝上邀功的光以表示獎勵。
『雖說是仿製品,好歹是來光輝之四角多麵體的一種。原來的版本會把奈亞拉托提普給召喚出來,但這個版本經過了改良,隻剩改變時空性質的機能所以可以安心使用。』(譯注:光輝之四角多麵體是克蘇魯神話中登場的結晶體物質,裝在形狀奇特的箱子中。奈亞拉托提普則是克蘇魯神話當中的邪惡存在。)
雖然說明還是老樣子走科幻迷風格,讓人家有聽沒有懂,不過至少點出了真的很厲害的事實。
也忘記一開始是誰這麽稱唿的——它的名字就叫『情人時空發生裝置』!
乃是一個能將四周的空間轉化為情人節的未來道具!
體積約有雪景球一般大,在金屬製的台座上有一個半球體的玻璃球,裏頭有長著心形狀的物體在繞行。七彩繽紛的那個物質沒有憑借任何支撐,獨力浮在半空中。每自轉一次,心型的輪廓線便穿過玻璃向四周飛散。心的去向一會兒工夫就無法用肉眼追上,最後融進空氣裏頭消失不見。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四周的空氣看似有些不同,隱隱約約泛著一股桃色。
這個道具是光利用時空郵購添購的。
門鈴按慣例在下訂的瞬間隨之響起,接著有一個在說「謝謝惠顧!您好!」時語尾總是不忘加上「!」的異樣開朗的小白兔快遞大姐姐邊搖著兔尾巴邊搬來了個瓦楞紙箱。
裝置發出「嗡嗡」的運作聲,不斷在教室散布心符號。從昨天開始就不停運作的裝置,照理說應該差不多快讓空間的情人密度達到臨界點了。
啪嘰——
空間的某處突然響起了一個一如靈異怪聲的硬質聲響,空氣的性質出現了變化。
終於有女生按捺不住采取了行動。
「先聲明我並沒有那種奇怪的意思,請你不要誤會。古人雲:送鹽予敵。我之所以施舍你們這種身陷苦境的苦命人,純粹是基於身為人的良心,也就是所謂的人道支持。如果要換個說法——」
不用看小抄就滔滔不絕地進行著長度多達好幾張原稿用紙之譜的演講的那個女生,正是倉橋七瀨。
全然無心聆聽那番苦思出來的長篇大論,隻是目瞪口呆地張著嘴巴的男生則是橫溝徹心。
倉橋放在桌上的,是一個用方格包裝紙和紅色緞帶包裝而成的包裝盒,儼然是充滿情人節氣氛的包裝風格。不過上麵用麥克筆寫下的大大的「人情」兩字卻讓某種感覺徹底白費了——那個是那個,這個是這個,而巧克力是巧克力。
「啊啊……多謝了。」興高采烈地將那個東西塞進書桌抽屜的徹心結結巴巴地說道。至於七瀨則是漲紅了臉,又以「請你不要誤會~」做開場白,一個字也沒念錯地,開始重複那套大概演練了很多次的演講。
由於男子軍與女子軍的指揮官示範了值得作為借鏡的軍紀,所以不分士官兵卒同誌還是市民,紛紛都展開了行動。分別從書包或抽屜裏拿出巧克力。教室頓時化作可可亞色的子彈交錯飛舞的粉紅色戰場。
人情。人情。
本命。人情。人情。女生→男生。女生→女生。男生→女生。
有親手製作的、有商店販賣的,也有看起來相當高級的巧克力。而拿到一個二十日圓的蒂羅爾巧克力已經算好命的了。一袋五百公克的abc巧克力則是用來分配給同情名額,還一人限定隻能拿一個。
除此之外,有人投資、有人原價販賣,有人采拍賣形式交易,也有人以物易物、有人等價交換。
巧克力透過千百種的型態與複雜的意圖,在教室滿天飛。
『沒來呢。』
拓真打直背部坐在位子上,擺出一般常理範圍內想象得到的最若無其事的態度耐心等候。
『真的都沒來耶。別說是真命天女的巧克力了,連一個人情的也沒有。現在流彈滿天飛成這樣,管他僥幸也好偶然也好同情也好,好歹中個一發也不過分吧?』
我不要人情,也不要同情。
拓真想要的巧克力隻有一個,那就是美奈送的。
探聽美奈真心心話的作戰最後宣告失敗,召開家族會議決定的下一步棋是「情人時空發生作戰」。坦白說這名字讓人很有意見。探究美奈的內心固然是究極的目標,可是在那之前必須先確認愛情的有無才行。
拓真偷偷瞥了美奈的座位一眼。美奈不動如山,跟拓真一樣背部挺得直直的,手放在膝蓋上。
「來,美奈,給妳的巧克力。」
一包包裝豪華的東西被放在美奈的桌上。放的人是優貴。
女生上女生這種同性互送的畫麵本身並不稀奇,可是優貴也不想想自己攔截了其它人送的巧克力集中起來全都丟到焚化爐裏,隻有對她自己的搞特例。秘書的特權濫用得一塌糊塗。
「優貴,我的呢——」
「給阿繁的在這。」
接到小小一包的巧克力,加茂田這小子擺出勝利姿勢大聲歡唿。
假使她送給美奈的巧克力是本命尺寸的話,那麽送給加茂田的明顯是人情巧克力的尺寸。
「嗚哦哦哦,吃下這個之後我打死都不要刷牙。」
沒有比這件事更可悲的了。那家夥明知如此扔表現出樂天知命的模樣,這真的很可悲。
『那請問使用者大人您有感到可悲的資格嗎?也不想想自己半個也沒拿到。』
嗚咕嗚……
拓真撐住了。
我不需要人情,也不需要同情。也不要見人就發的abc物資。
拓真想要的,就隻有美奈所送的——
「爹地,你想要巧克力嗎?我拿到了很多耶!給你一半好不好?」
去巡了班上一圈的光捧著一堆兩手抱不完的巧克力迴來了。感覺明顯不是做人情用的巧克力有十幾二十個嘩啦啦地撒到桌上。
拓真左右搖了搖頭。
再怎麽落魄武士還是武士,豈能做出搶劫女兒的巧克力這種事來。
「請問您哪裏算得上是個武士了呢?打腫臉充胖子的地方嗎?』
「啊~喂喂喂,你們讓開一下讓開一下。唷咿咻!」
登門拜訪的高阪同學把某個巨大的物體重重地放在拓真的桌上。
記得以前曾經在車庫裏麵看過這種東西——人稱「備用輪胎」的物品。
占領了拓真桌上空間的那個黑色甜甜圈狀物體具備了輪胎的體積。
從顏色和味道來看,不難想象這玩意從頭到尾都是個巧克力。
不過這尺寸也未免——
是說好歹包裝一下吧!不至於要求精致地包上包裝紙和打緞帶,但也至少拿去裝在袋子裏嘛。看是要拿購物塑料袋也好還是城市指定的專用垃圾袋都隨便。
「沒有啦,看阿拓你一個巧克力沒拿到好像很可憐嘛,大班長我就辛苦點努力做了一個給你囉。啊,這是人情巧克力人情巧克力啦!當然囉。咦咦,那不行啦,就算你這麽跟我說——啊嗚嗚,太荒唐了。」
妳也努力過頭了吧,這個世界最大的人情巧克力是啥玩意?而且我壓根兒沒開口講半句話,也不懂妳在荒唐什麽,難道和妳對話的人是我的背後靈之類的嗎?不要忸忸怩怩的好嗎感覺很不舒服耶!
「謝謝妳了。」雖然想說的事多如繁星,拓真姑且先表示謝意。問題是桌上的黑色輪胎該怎麽帶迴家?本來想塞到抽屜裏,偏偏又東卡西卡塞不進去。拓真靈機一動,把光的腦袋瓜用力拉了過來,使勁把那龐然大物塞到緞帶綁結處的亞空間。無視擺動四肢拚命掙紮的光,巨大黑色輪胎總之從視線範圍內消失了。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連輪胎都塞進去了不是嗎!
九月初句的好天氣導致巧克力融化沾到了手指,拓真舔著那根手指歎了一口超長的氣。
「唉——」
人情巧克力一個。雖然身為人類最低限度的標準算是因此達成了,但拓真渴求的並非是像這樣的東西。
而是本命巧克力!不要其他人給的,隻要——
喀啦一聲,響起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一年九班是這裏?拓真在嗎?新城拓真的座位在哪?」
照理說不可能在這高中教室聽到的聲音傳進了拓真的耳裏。
不要命的家夥還在那邊喊著啥「哇~好可愛喔~」。
「幹嘛啦小學生有那麽稀奇嗎!三點過後去放學路上晃一圈看看就知道了,滿地都是。」
理央乖巧地向跑來搭理的對象迴話。沒有把幹掉你啦讓你葛屁啦打斷你的狗腿啦掛在嘴邊對理央來說已經算是相當乖巧的表現了。
麵對一群高中生臉上毫無懼色,理央大剌剌地一腳踏進了教室。
「滾。妳們這群死老太婆。」
一如字麵所示地一腳踹開聚在一起的高中女生,理央在教室展開了侵略。
高拾套了膝上襪的腳,見一個高中女生就踢一個屁股。風格不像小孩會穿的內褲若隱若現地從迷你裙露出。
棉質內褲,藍點內褲,印有圖案的內褲,理央踩著那些慘遭擊墜跌倒在地的女高中生的屁股當墊腳石走了過來。緊跟在後的yomi也效法母親的行徑,用兩百公斤的體重狠狠踩了下去。被踩在腳下的黑色三連星唉唉叫個不停,喊著啥「好膽把我當墊腳石」還是「內、內髒要噴出來了」之類的。
論內褲的款式也是理央壓倒性獲勝。拿自己穿的黑色蕾絲低腰繩結內褲耀武揚威的理央一路朝著拓真筆直走去。
長驅直入的模樣如入無人之境,已經沒有人阻止得了她了,甚至沒人敢跟她說話。
「我專程跑來找你了,拓真。」
理央把掌心提高到肩膀的高度,yomi輕輕地把一包東西放在她的掌心上。
「做為你的老婆,我有義務讓其它人明白,拓真你其實是非常受女生歡迎的呢!」
語出驚人的理央在班上掀起了波瀾。「有人重婚!」和「偷娶幼妻!」的嚷嚷聲此起彼落,高阪同學則一邊唱著「老婆、老婆?老婆是怎樣是也」一邊跳起了奇奇怪怪的舞蹈。對於即便是早已習慣拓真和光的親子關係的一年九班學生來說,這個刺激儼然還是太過強烈了。
有關新城家的複雜家庭環境,拓真沒向任何人說明過。他沒有自信能用言語表達的方式博得他人的理解。
話說那個高阪翔子,整個暑假都跟新城家一起行動居然還沒發現——就某個層麵的意思來說還真可怕。
「給你,拓真。」
光所放下的那堆巧克力有一半被壓得扁扁的還留在拓真的桌上,理央毫不客氣地用手肘將那些全都掃落到了地上。
四周的群眾見狀忍不住發出驚叫。
理央讓拓真的桌上隻擺了自己一個人的巧克力。
「看啊拓真,這裏有一個你的本命巧克力——有這麽一個就夠了吧?思你好有女人緣喔!」
剛才被她掃到地上的那些巧克力似乎都沒被算在內。不過地上的那些本來就是光借放的而已,也不是要送給拓真的就是了——
隻不過不管那些是不是要送給拓真,對理央來說似乎都無關緊要。
「可是光憑這麽一個巧克力沒辦法表現出我的愛有多麽巨大說。」
理央雙手插腰,環視班上的觀眾。
「人家不是說除了巧克力以外,還要另外準備禮物給本命的對象嗎?所以我事先做好了準備,一個超精美的禮物!拓真絕對會開心的喔!」
理央把奇怪生物造型的背包放在桌上,把手仲進去裏麵摸索。
不曉得她要拿出啥危險物品來了?受不了好奇心的誘惑,拓真探頭窺看了背包的內容。
沒想到那竟然會是陷阱。
「逮到你囉~☆」
理央一把抓住拓真的領帶,把他拉了過去。拓真的臉——嘴巴被理央柔軟的兩片嘴唇給穩穩接住了。
環上脖子的兩條胳臂將拓真的頸椎固定得牢牢的,插翅難逃的拓真默默接受了理央的吻。
理央的吻不隻是一般的嘴對嘴,而是將張開的下巴轉成四十五度傾斜,使口腔和口腔相連在一起。無力對抗那小巧的舌頭,拓真隻能任憑理央想怎麽蹂躪就怎麽蹂躪。
盡管班上鬧哄哄的,可是那個騷動的聲音聽起來彷佛十分遙遠似的。
她是從哪學來這樣的接吻技巧的呢?這是個會讓腦筋變得一片空白的kiss,大人滋味無比濃鬱的kiss,比上一次更危險的kiss。
與其說是接吻,感覺更像被貪婪地吃掉了一樣。
慢慢地,顧忌全班同學都圍在四周當觀眾的念頭從腦海中淡化消失。美奈也在班上,而且正在看和理央接吻的自己——
拓真擠出最後的力量,拚命胡亂掙紮。
不知道是掙紮生效的緣故,還是理央再也憋不住氣了,她終於解放了拓真。
連結兩人嘴唇的唾液之橋接著發光了一段時間。
「今天就先放過你好了。」
理央憐惜地撫摸了一下拓真的下巴便背過了身子。yomi也深深地一鞠躬,跟在後頭離去。
人牆分成了左右兩邊。沒有恐嚇沒有威脅,理央純粹隻是舉步前進而已,看熱鬧的觀眾便自動讓出一條路來。露了一手將大海一分為二的摩西奇跡,理央瀟灑離去。
沒有人亂動,也沒有人竊竊私語。
隻是屏息注視著少女尺寸的哥吉拉或暴蜥伏龍用兩隻腳步行迴家。
至於拓真——
則是懷著仿佛內髒被啃蝕個精光肚子全被掏空了一樣的心情,麵容憔悴貌似死人地倒在椅子上。
竊竊私語聲一點一滴地重新在班上複蘇,話題落在離開了教室的小怪獸身上。拓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強吻的事很不可思議地跟話題扯不上邊。看來僅隻於kiss的話,在班上並不足以構成騷動。前提是剛才的那個被班上的同學認定為接吻,而不是捕食的行為——
話題沒多久演變成了容不容許之爭。例如「幼小的情人」和「橫刀奪愛」可以容許,或者「不倫」和「不潔」不可以容許之類的,男女兩方針對無關緊要的論點爭論不休。
不過唯有一件事獲得男女雙方一致的認同,就是那個行為說穿了就是在製造「屬於我的記號」。那擺明就是在向他人發出警告:「這是屬於我的東西,誰敢出手就殺無赦。」關於這點,班上三十七人全員意見不謀而合。
一會兒後,男女雙方猛然發現彼此正麵對麵交談。兩邊人馬頓時臉一翻,各往東西移動,又再次進入了戰爭開打的狀態。
休戰時刻結束了。
拓真一直虛脫無力地癱在椅子上。
雖說那是一場讓班上同學為之戰栗的猛獸來襲,不過新城家的成員老早在三個月前便已經體驗過,事到如今並不會因此受到打擊。
導致拓真憔悴到這個地步另有其它原因——
理央也太超過了吧!
雖說隻局限在嘴巴,可是讓我在美奈的眼前遭受到那樣子的侵犯,擺明了刻意表現親熱給她看一樣。
——原來是刻意表現親熱給她看的嗎……
受到的打擊並不會因為現在注意到這件事而獲得平複。
扭轉幹屍的脖子,拓真將臉麵向教室的角落。約略在拓真座位的對角線位置上——女生國的最深處,美奈的位置就在那裏。
拓真將理央跑來學校的真正理由、親熱戲碼所鎖定的真正觀眾、這場騷動的真正主角放進眼簾。
在這場騷動的途中——不對,在大家的情緒開始被情人節炒熱之前,美奈就沒離開自己的座位半步過了。
姿勢坐得端正,雙手放在膝蓋上,頑固地直視著前方。
究竟該怎麽做,才能使那個連理央出馬都無法撼動的美奈被打動呢?
拓真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問題。
*
新城家離婚日記-第四迴。
情人時空發生作戰也宣告失敗,應該說反倒適得其反,現在終於落得黔驢技窮的地步了。
欣慰的是,使用者大人不知何故打起了精神——應該說,他能表現出幹勁固然值得稍微予以誇獎……
但是沒有獲得結果也就不帶意義了。
雖然我很想用既辛辣又一針見血並且才氣縱橫的多種惡言惡語來形容使用者大人的窩囊之處和自以為是的地方……
目前我正在進行追蹤展開包圍的行動,手邊開始忙不過來了,在此先行告辭——
——s.s.
拓真來到校園一處陽光普照的地方,把花壇外圍的石墩充當長凳坐在上頭。
早先還有一群眼尖的鴿子飛下來在草坪上四處遊蕩找尋飼料,可能是發現沒東西可吃,現在一隻也不剩地全跑光了。
最近很難得地,思想有變得比較正麵積極的趨勢。
會星讓理央用野蠻的手段賦予了勇氣的關係嗎?還是另有其它原因——
盡管總覺得還有發生過其它關鍵性的事情——但拓真始終想不出個究竟。
不知何故,內心有一股莫名感到不合理而產生的憤怒洶湧地翻騰著。不過也因此充滿了幹勁。
現在都是以正麵的態度思考該怎麽跟美奈和好。
此時赫然想到——
拓真掏出一直塞在口袋忘記拿出來的說明書。
『您好,好久不見。』
啊,我才要跟您問聲好。
雙方就像陌生人打照麵一樣互相鞠躬哈腰。
本來拓真還以為這麽久沒翻開說明書,大概難逃被它尖嘴薄舌地挖苦一段同樣漫長的時間。具體而言,就是幾天沒理它就會被酸上個幾天。
『好啦反正有一半隻能怪我就是了。』
『是我的問題。』
『哎呀您好像都不在意呢。』
『拜托您說點話嘛。明明白白地發出聲音、動動腦思考。我什麽都聽不見耶,』
啊啊,嗯,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在想該怎樣才能跟美奈和好。
『很積極正向的思考呢,這是件好事。』
竟然被誇獎了,天要下紅雨了吧?我被這本毒舌機能的說明書誇獎的次數用數的也數得出來。
『別看我這樣我還挺常誇獎您的耶,這就是所謂的悔恨的迴憶總是比快樂的迴憶印象還要深刻的理論吧。總之那不重要——言歸正傳,關於您和美奈大人和好的問題,雖然這幾天我想破了腦袋,果然還是卡在搞不懂美奈大人生氣原因的症結而無法突破呢。』
我想也是。
『隻會表達同意有什麽用?空有健全的四肢可以自由行動,卻一點行動力也沒有的鱉三使用者大人。』
除了說明以外一點屁用也沒有卻說明不出個鳥蛋來,一點也派不上用場的說明書沒資格這麽寫我啦!
『也對。』
唉……拓真歎了口氣。
即便互嗆起來也是有氣無力,拿不出乎時的威風。
空有一身的幹勁卻徒勞無功,倒頭來隻是在原地兜了半天的圈子。一碰到「搞不懂美奈為啥會生氣」這個症結點,思考便戛然而止。
咕嚕嚕——這迴換肚子咕咕叫了。
這麽說來肚子也餓了。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拓真自然是一口也沒吃。
已經好久沒有提起食欲了。
『有食欲是重新振作起來的證明,是件好事。』
你會不會太溫柔了?坦白說你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耶。
『現在對您溫柔的話您肯定會摔個狗吃屎。我是在自言自語。我建議您勉強自己多少吃一點東西比較好喔。』
對了,今天是星期幾——拓真突然被拉進了迴憶的漩渦裏。
一星期的這天是輪到美奈做便當的日子。在兩人開始交往前、變成男女朋友前——如今迴想起來,那是一段幸福的青梅竹馬時代——依照輪流的方式每天各準備兩份便當。純粹隻是一種怕麻煩的生活智慧表現,當中完全沒有別人所揶揄的那種複雜意思,也沒有任何感慨,隻管狼吞虎咽地填飽肚子。
美奈當初所做的便當和最近——一個禮拜前的豪華度相比,可以說非常普通,內容有肉、有白飯、有蔬菜,是一點特色也沒有、水平一般的便當。
可是現在迴味起來——
「還真是好吃說。」
普通的炸雞、普通的馬鈴薯色拉,雖然都是很普通常見的東西,可是每一道都是經由美奈之手做出來的料理。
一旦開始迴味,肚子就愈來愈餓。
美奈現在應該還是不肯幫忙做便當來吧?
臉上帶著有一點點羞澀的表情,從下麵輕輕提起包巾,然後骨碌碌的眼睛向上轉,問說「拓真,你願意吃我的便當嗎?」這樣。這個小動作非常重要。
闊別一星期翻開的說明書並未特別表示什麽意見,因此拓真便沈溺在無罪的妄想之中了。
好比說,美奈會不會手拿重修舊好的便當從那邊的樹叢突然冒出來呢?如果美夢成真,我會馬上撲上去抱著她熱吻——
這時「喀沙」的一聲。
「咦?」
拓真驚愕地叫了出來。
美奈從那邊的樹叢裏麵冒出來了。
拓真不停眨眨眼睛,看了美奈。又是揉揉眼睛又是搓搓臉,然後還賞了自己的臉頰好幾巴掌,懷疑自己是不是妄想嚴重到出現幻覺。
但美奈依然沒有消失。
手上提著便當的這個部分正符合自己的妄想,照著如我所願的異次元故事劇本堅持我的妄想之道。
說什麽就是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可是美奈確實站在那兒。
「美……奈?」
「什麽都不吃會弄壞身體的喔。」
美奈如此說道。我沒有幻聽,這不是幻覺!
就跟狗的一雙垂耳朵一樣彈跳的頭發,在陽光底下看起來有如透明般的栗色頭發,別在上頭做裝飾的是從小學以來就便用至今的星星發夾。那家夥一直把拓真在廟會買來送給她的玩具般的便宜貨視如珍貴的寶物——
那個美奈露出了滿麵的笑容。
「爹地,快吃下這個打起精神吧。」
美奈微笑了。感覺好像已經有好幾個世紀沒看過了。
「美奈——!」
拓真撲上去給了一個緊緊的擁抱。
管他什麽便當,先吃美奈比較重要。遺憾的是下午還要上課不能打包迴家。
「等——爹、爹地?」
對,先接吻再說。和好的kiss。
濃得化不開來的一吻。
美奈上上下下地擺動雙手表示內心的感動,而且還翻起了白眼——她甚至忘記要遵守接吻時必須閉上眼睛的禮貌,是有那麽感動嗎?啊我也一樣嗎?
因為美奈實在太可愛亂動了,為了讓她安定下來,拓真第一次主動把舌頭伸進去。用舌尖撬開關奈的嘴唇與牙齦,張開下巴,臉一橫,深深地——
一記拳頭送了過來。
放開身體之後,美奈閉上眼睛大叫。
「爹地不可以這樣——!」
「有什麽不可以啊,美奈妳都帶著便當來原諒我了。而且美奈妳跟我是……咦?美奈,妳剛剛喊我爹地?」
「爹地!你硬親我!你帶著邪念親了我!」
美奈用手背抹嘴。
拓真心驚膽顫地翻開說明書一看,答案就寫在上頭——
『是的就如您腦中所料的沒錯。』
「光……妳怎……」
拓真頹喪地當場蹲了下來,雙手抱頭。
說到這個,這也不是光第一次維妙維肖地喬裝成美奈的樣子了。
隻要利用可以改變頭發長度的未來發霧噴劑和未來的化妝道具,加上兩人的五官本來就有神似之處,發揮出來的喬裝功力就連當了青梅竹馬十五年的自己也分不出來。
不難想象光特意喬裝成美奈的理由。她希望鼓勵強烈思戀著美奈的自己。光的念頭向來很單純,連推理都不需要。
『人家是流程圖很單純的孩子嘛!』
雖說她並沒有惡意——
可是也用不著做到喬扮美
奈的地步吧——
最初愈是開心,後來的失落感也愈是巨大。
不可以因為這樣就怨恨光,拓真明白這個道理。明白歸明白,可是——
『雖然我是站在外人的角度觀看,不過最好是那樣子您還沒發現啦。人家途中就喊「爹地」露餡了。』
「爹地硬親我!爹地硬親我!」
「少囉唆給我閉嘴,親一下是有什麽好吵的!再吵我下次就侵犯妳喔!」
「爹地硬親我!硬親我!」
「我要瘋狂侵犯妳。」
拓真一把抓住光,把她的頭發揉成一團亂糟糟的鳥窩。帶著害臊之情,在平時不會開的粗口和平時不會做的粗魯的親昵舉動雙向並行之下,把光當成肉球踩躪。
大概是噴劑脫落的關係,頭發變迴原先的長度。
撐住她那有如棉花糖般彈性十足的臉頰,往上下左右拉扯測試極限。大概是化妝脫落的關係,五官也變迴光原本的長相。
整個人都恢複為光的模樣了。這到底是什麽機關啊?發夾消失得不見蹤影,反倒是注冊商標的緞帶變了迴來。
拓真絲毫不予以喘息地接著讓她的頭蓋骨喀喀作響,從緞帶綁結處的亞空間有道具滑落掉了出來。
一道靈光閃過了拓真的腦海。
就是道具!
光的變裝也是仰賴道具的力量。
未來道具,利用時空郵購從二十年後的未來訂購的諸多道具!
拓真一把抓住了光的腳踝。
「爹地!幹嘛!幹嘛?幹嘛——?」
把她倒吊起來上下搖動。拿出不惜露出小褲褲給人看個精光的氣勢,將倒吊的光縱縱橫橫斜橫斜橫ba地搖動。
道具嘩啦啦地從緞帶落下。
拓真隨手將光丟到一旁,縱身撲到道具上頭。
「哪個!哪個才是道具……哪個是可以讀心的道具!」
『您這德性也算為人父親嗎?』
現在必須讓自己的心化成厲鬼。拓真一邊參照說明書,一邊逐一調查掉下來的道具。
『那隻是寶特瓶的蓋子,白白的超漂亮。』
『那是栗子。』
『那是蟬殼,是非常粗陋的寶物。』
『那是用幹的三號電池。』
光儲放在緞帶裏頭的,幾乎全是些垃圾。那些垃圾就被拓真一個個隨手丟掉。
目標是道具,透過未來科學的力量製造而成的超級便利的道具。
就算看似垃圾基本上照樣要好好確認,哪怕是乍看之下平凡無奇的原子筆,也很有可能是寫下的願望統統都能幫你實現的夢幻原子筆等諸如此類的便利道具。
『那根本是超自然現象了嘛。畢竟道具隻是透過二十年後高度的科技所研發出來的,並非事事萬能。』
拓真垃圾愈丟愈起勁,不久便開始有垃圾以外的東西登場。
『那是「發霧噴劑長發罐」——變裝用道具。』
『那是「絕品調味料」——肚子餓扁時所有料理吃起來都如人間美味。』
『那是「鋼鐵的迷你裙」——不管動作再怎麽劇烈,也能透過動體檢知,視線檢知和形狀變化變化的功能防止內褲走光。女孩子們大放心。男孩子們則不知該高興還是捶心肝。』
『那是「演員大根」——可以習得大根級的犀利演技。』(譯注:大根有諷刺演員演技很不入流之意。)
雖然大概有三十分之一的機率能挖到真正的道具,可是盡是一些之前就曾經看過、或者貌似絲毫派不上用場的東西。
『那是「弱點尾巴」——一旦裝到對方的屁股上便得過一個禮拜才拿得下來,握住它可以便對方弱體化,也能兼作性感帶之用。』
『那是「血流如注巧克力」——矯正好色習性的道具。隻要浮現好色的念頭就會狂流鼻血不止。吃了究竟會失血過多而死呢還是改掉好色習性呢?』
『那是「lup香菇」——吃下去會分身變成兩人。請在約會撞期的時候服用。』
『那是「正太維丹a」——您有沒想過變成小學男生看看呢?』
『那是「變裝眼鏡」——隻是戴上去就哎呀好不可思議,沒有人會發覺你就是你。』
挖出了十個左右的「真正道具」後,拓真筋疲力盡了。
原本在接獲上天的啟示時體內源源不絕地噴發而出的腎上腺素,全都耗費在挖掘光所儲藏的「堆積如山的寶物」了。
『咦,再給我多一點說明的機會嘛!這是身為說明書最幸福的時刻耶~』
我受夠了啦!
『掉在那兒的瓶子如何?「人格交換凝膠」——塗在額頭上和人相撞,就能跟對方交換人格。提供倦怠期的情侶新鮮的玩法。堅利美物理化學研究所提供。』
那種成人指定的道具是能幹什——
「喔喔!」
拓真大叫出聲,整個人撲到了瓶子上。
「——這東西可有用啦!」
拓真雄糾糾地於大地上站定。
手中緊握著瓶子。
打開極有成人用品風格的顏色豔麗的蓋子之後,紫色的凝膠黏糊糊地滿了出來。
『提醒您隻要擦一點點就夠了喔。一次隻需要一毫克。』
拓真用手指沾起凝膠,照說明書所叮嚀的,試著在額頭上擦了一點點。
然後——
「光,快點咬緊牙關眼睛閉上!」
「咦?咦咦?咦——!」
一頭霧水的光還是聽話將嘴巴牢牢閉起,皺起眉頭用力閉上眼睛。
瞄準光的額頭——拓真硬生生地賞以一記頭錘。
兩人撞得眼冒金星,視野裏滿是☆在飛舞。可是這樣正如自己所願。
拓真和光兩人腳步不聽使喚地轉來轉去,一屁股跌坐在地。
過了一會兒,拓真總算緩緩爬了起來。
第一個感覺是——
手好細,身體好輕,頭很重——這是因為頭發格外地長的緣故。
在臉上摸索了一番,迴績到掌心上的是完全陌生的感觸。低頭往腳底一看,有塊輕飄飄的布圍在膝上——啊啊這就是所謂的裙子嗎?感覺有夠通風的說。
上半身所穿的上衣服貼得就像束衣一樣。正是敝校獨創的製服——
成功了,太完美了!
拓真變成了光。
「爹地……這是?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嗚哇,妳超惡心的耶!不要用俺的臉裝嬌柔的模樣!不準發出那種濃濃的鼻音!」
一旁緩緩站起來的,是一個擁有常常在鏡中看到的長相與身材的邋遢男生。說穿了就是自己——新城拓真。
『那邊那個女孩子注意不要用「俺」自稱。』
說明書掉在兩人中問的地上。拓真撿起它,拍掉黏在上麵的草。
「對喔,我現在要扮演光是吧。呃……光都自稱什麽來著?」
拓真努力迴想光平時都用什麽自稱來稱唿自己。
「呃……是『我』嗎?」
『沒錯,正確答案。』
「呃,呃……爹地現在覺得很不舒——湖。女生的聲音和動作……爹地是學不來滴。」
要學笨女兒的說話方式真的難如登天。
「奇怪?那邊怎麽有一個我?是我耶?那這邊這個我是誰?……咦我的頭發怎麽不見了?咦胸部呢?咦兩腿之間怎麽長了奇怪的東西!」
「別碰!」
拓真狠狠地一拳灌在想要在大白天的校園裏麵把手伸進褲子裏的不道德男子的腦門上。
「很痛耶!」
邋遢男痛得抱頭
蹲下。
「一點都不可愛,那個動作也給我停止!」
『嘿小妹妹,妳的腳變外八囉。外八!那樣也可愛不到哪裏去。』
「啊。該死!」
拓真立刻把腳縮成內八。
不能再這樣鬧下去了,當初可不是為了搞相聲才跟光交換身體的,而是為了一個更遠大的目的。
「光——還是該說我的本尊啊。總之妳待在這裏別動。妳等我,我馬上就會迴來了。在我迴來前絕對不準動喔。」
光——有著新城拓真外表的那號人物點頭答應。
雖然看似仍在狀況外,不過至少是一個會乖乖聽話的孩子。之前甚至發生過叫她不準唿吸,結果她就真的憋氣導致差點窒息的事件,所以既然命令她在這裏乖乖等著,即便風吹雨打她也會認命地坐在這裏死守直到變成白骨為止。
拓真把光晾在原地拔腿衝刺。
目標是一年九班的教室,第一校舍。
嗚喔好快的腳程啊!
一整排的玻璃窗被高速拋到了腦後,原來光的腳程有這麽快。拓真陶醉在第一次嚐到的另一個世界的速度感之中,不斷快馬加鞭地飛奔而去。
第三校舍一樓的窗戶承受著風壓陸續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正當少女裙襬搖搖的飛奔身影映射在一整排飛越而過的玻璃窗時——
啊,對了!
拓真踩下緊急煞車。
長長的頭發慢了一拍之後才接著在臉頰上歸位。
拓真將那一頭長發撫弄整齊。
拿其中一張玻璃窗充當鏡子,試著讓雙手在胸前合十,稍微裝模作樣一下……嗯好可愛!
試著擺出笑臉,然後是裝可愛的、撒嬌的臉,還有有點生氣的臉,鬧別扭的表情當然也不能忘。
我的女兒怎麽會這麽可愛?
雖然平時完全沒留意,不過這家夥的胸部還挺有分量的。這麽說來,她在家的時候總是光著身子隻穿一件襯衫,鬆敞的前襟就這麽掛在胸部上頭都不會動。因為是小美奈兩三歲的體型,換句話說相當於國中時期的美奈,所以小有分量也是理所當然的。
一開始本來隻是想練習一下光的神韻,可是到後來——
右看看,左看看,然後又迴頭往右看,再三確認四下真的無人之後,手腳緩慢地——
在當鏡子用的玻璃窗中——光的手正在搓揉自己的乳房。
一開始顯得手腳放不開,沒多久就改用大把抓,一如在確認乳房的大小似的。為了更為深入地確認柔軟度,少不了更直接的接觸——
秋天製服布料那麽厚感覺就像隔靴搔癢,光便解開鈕扣把手伸進上衣,隔著胸罩那一塊薄布確認那個觸感。
映照在鏡子裏麵的光的臉開始泛起一抹紅暈,臉上露出以往不曾看過的性感表情,還情不自禁「嗯」地叫出聲來。
噗啪——碰咚!
窗戶對側傳出的奇怪聲響迫使光中斷了自摸的行為。
拉開彷佛被人從內側潑下紅色顏料般的窗戶一瞧,發現有一個男學生倒在走廊上,倒臥在鼻血形成的血泊之中。
「嗚喔,死定了!」
雖然有像過斑馬線的時候一樣仔細確認左右兩邊,可是並沒有查看玻璃窗的內側。
『妳看妳又講話像個男生了。』
本來拿出說明書是想問該怎麽處理屍體,結果反倒被指責遣辭用句。
「耶嘿☆不小心犯錯了——☆」
『很好,ok。』
把來路不明的倒黴(或許是運氣好)的男子丟在原地,光重新邁步奔馳,就為了實現當初的目的。
拿出真本事一衝刺,衝擊波的音爆便轟然響起,身後的玻璃無一不發出驚人的撞擊聲響。
*
「美——媽咪!」
以九十度轉彎切進教室的入口,朝美奈的身邊直衝而去。
馬不停蹄地穿過男子國的領地,一口氣進攻到由黑色三連星守護的女生國最深處——美奈的座位。
因為機體和識別信號部屬於女生國的友軍,所以一路都沒有被攔下來檢查。
光絲毫沒有減慢腳步,維持著在教室外衝刺的速度一鼓作氣撲進了美奈的懷裏。
「媽咪——!」
「怎、怎麽了嗎……小光?」
美奈反射動作地抱住宛如人肉火箭的光,露出吃驚的表情。
「那個喔,那個喔,呃……我本來要說什麽?媽咪妳知不知道?」
光是個隻要走三步就會忘東忘西的小孩子。要指派她去買東西一定得讓說仔隨侍,不然她不僅會忘記該買什麽,還會買莫名其妙的東西迴來,甚至不記得自己買錯了。畢竟家離超市確確實實地超過三步遠,所以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和拓真一樣熟知光這個毛病的美奈隻是咯咯笑個不停。
很好,第一步棋成功了。
美奈伸出手輕柔地撫摸光的頭。盡管夫妻正陷入冷戰的局麵,而且和老公斷絕了關係,美奈對光的舉動還是十分溫柔。雖然多麽希望能永遠讓那隻手撫摸,但終究還是得完成不惜和光交換人格也要勇闖禁地來到這裏的「最初的目的」。
現在已經不是顧慮羞恥心和麵子的時候了。這樣的手段是否卑劣、以及物事的善惡等問題就交由後世的曆史學家自己去認定吧,那跟活在現在這個時代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媽咪——跟妳說喔跟妳說喔,媽咪我跟妳說喔。」
厚顏無恥地發出撒嬌聲的光,屁股坐在美奈的膝上。雖然被突然表現得如膠似漆的女兒搞得不知所措,但美奈那一聲「什麽事」還是那麽地溫柔婉約。
這麽說來,光在美奈的心中到底是占著什麽樣的地位呢?直到目前為止,從來沒跟她坦承過光是來自二十年後的如假包換的「女兒」。
光一邊想著這種事情,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本題,是時候終於要切進核心了——
「媽咪和爹地要怎樣才會和好呀?媽咪妳為什麽會生氣哩?」
被抱在膝上的小寶貝打出了向上看的天真無邪眼神之必殺上鉤拳。
美奈的臉色隱約出現了動搖,可是她不改說話的語氣,用跟之前一樣溫柔的聲音說:
「我沒有在生氣呀!」
「那我們馬上又能住在一起了嗎?」
附近的女生一陣嘩然。看來班上還是有些女生不知道前陣子為止她們倆仍一起生活的事。
「那就不曉得囉。不過爹地他一定可以諒解的,所以一定沒事的啦!」
諒解個屁啊,就是不知道才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跑來問妳的啊!
「媽咪妳覺得要怎樣才能和爹地和好呢?」
光決定放棄變化球攻勢、改用直球進攻,並以渾身之力投出一記瞄準正中央的快速直球。
「沒事、沒事的啦!」
但美奈隻是溫柔地摸了摸頭。
啊啊我的天!光,我這女兒,根本幫不上忙!
光身為一個太過天真又是受保護者的角色,給人感覺並不夠可靠,導致無法讓美奈懷起想對她訴苦的心情,當不了談心的對象。
這點拓真自己也是半斤八兩。就算聽到光說「爹地有煩惱盡管告訴我」,也隻能用一句「沒事」迴她。他也隻會這樣敷衍她。
「啊,妳要去哪?——小光!」
「我想起來我有事,待會見喔,媽咪——」
丟下一句話後一溜煙地跑走了。
新城光——派不上用場的家夥。
*
「把儂叫到這種地方來,有、有什麽事啊?」
在人跡罕至的校舍
後麵,背貼著牆壁的高阪同學臉上掛著彷佛提起了戒心似的表情。
拓真先變迴原來自己的模樣,把高阪同學找來位在校舍後麵的這個場所。
「萬一被別人家看見儂和男生在這裏講話那就慘了。儂好歹也是女生,而且基本上是女生那邊的。」
可是除了妳,沒有女生在自稱儂的耶,內心也比一般的男生還要有男子氣概多了。
可是拓真沒有這樣吐槽她,反而是——
抓住她別開眼睛的機會,頭用力一撞。
「嗚呀——!」
「咚!」地額頭發出了聲響,不偏不倚地一頭撞在校舍的水泥牆上。
「你——你想幹嘛——!」
高阪同學拿著一把不知從哪掏出的扇子護身。是一把名為鐵扇的鐵製武器。
拓真這才才想起來她是武術係元氣少女,想要正麵賞她頭錘吃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你把我叫到這種不見幾隻小貓的地方,莫非是想取我的性命——!?別以為本人高阪流念法序之一段高阪翔子會那麽簡單就被殺死,」
無視滿口時光錯亂的台詞的高阪同學,拓真不慌不忙不急不徐自顧自地從口袋掏出了小瓶子。擠了一大堆凝膠在手指,重新塗在額頭上。
接著把手撐在高阪同學的臉旁,讓她背靠著牆,確定擋住她的逃生路徑之後才開口說話。
「喂高阪,高阪翔子,妳還在玩那種沒有意義的戰爭遊戲嗎?」
「那、那還不是阿拓你帶頭搞出來的嗎?是說你剛才的頭錘攻擊到底是想……」
「啊啊別放在心上,翔子,那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單純隻是惡作劇而已。」
「那、那個……你、你還是不要再用名字叫我了……」
「是妳自己之前要求我叫妳翔子的吧。」
「那、那是……話是沒錯啦……可是你靠太近……臉靠太近了啦……」
拓真早就注意到了。每當自己喊她「翔子」的時候,她的身體就會一抖一抖地出現反應。
是有那麽難為情嗎?
也不想想自己都用「阿拓」這種丟人現眼的稱唿叫人家。
原本的盤算是如果高阪同學太過難纏,那隻好邀黑心說明書助陣,不過現在似乎找到了她的弱點,看樣子憑一己之力就能擺平。
「閉上眼睛吧,翔子。」
「為、為什麽啊?」
「為什麽不重要,反正閉上眼睛就對了。翔子。」
「太、太荒唐了。」
「哪裏荒唐了,我隻是要妳閉上眼睛而已不是嗎?」
「不、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美奈她……會對不起美奈的。」
會什麽會在這時候提到美奈啊?一整個莫名其妙。
拓真決定出手推一把。以前不知在哪裏學過,凡是一直把不可以掛在嘴上的,就表示隻需要推個一把便會淪陷。
拓真把臉貼近到能咬到耳垂的距離,在耳根子旁囁語——
「閉上眼睛,翔子。」
「不可以、不可以,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小心我咬掉妳的耳垂喔!」
「啊嗚……」
「乖孩子要聽話,小翔翔。」
拓真用一般常理範圍內想象得到、聽起來最難為情的昵稱予以致命的一擊。
「啊……啾嗚~~」
小翔翔發出奇妙的聲音後沉默了下來。
一雙膝蓋頻頻打顫,靠在牆上的背部緩緩垮落。
這一擊有羞恥到會讓人痛苦地昏厥而死的地步嗎?
高阪同學的狀態姑且先擺到一旁不管——
既然對手渾身都是破綻,就用不著客氣盡情地攻擊吧!
拓真大大地向後仰起身子,用盡吃奶的力氣敲下了頭錘——
額頭和額頭、還有後腦勺也和水泥牆壁激烈地互撞在一塊。一個反彈,整個人天旋地轉地轉了幾圈後猛然倒地。
然後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退開原本靠在牆上的背部,扶著額頭。
「哦痛痛痛痛……」
等到視線範圍內的金星消失之後,校舍後麵的景色慢慢映入了眼簾。視線的高度雖然較原先低了點,不過也差距不到五公分。後腦勺有種好像被人從後麵拉住了一樣的感覺,原來是綁了一條長長的馬尾的關係。至於肩膀會覺得好像被東西往前拉住,則是因為那雙傳說的巨乳害的。
成功啦!
冒牌高阪翔子在此誕生,拓真將v字手勢橫放擺了個姿勢。
「喂!待在這裏不要動喔!聽到了嗎不要動喔!」
把第一次進入男生體內腦筋立刻一片混亂的正脾高阪同學丟在原地,化身成了冒牌高阪翔子的拓真拔腿就跑。
衝進校舍,爬上樓梯。雖然不如光那麽強大,仍不失一副運動性能優越的好身體。
經過廁所前麵的時候臨時踩了個緊急煞車。往後倒車三公尺左右,衝進了廁所。
那個是那個、這個是這個,現在才能做的事不把握當下趕快做一做,到時會後悔的。
先是檢查完巨乳,還有稍微嚐試了一些隻能躲在廁所的隔間裏麵做的事之後,冒牌高阪翔子才驚覺午休時間即將結束,慌忙衝出廁所。
離開廁所的時候和一個男生迎頭撞在一起。看來自己無意間習慣性地跑進了男生廁所的隔間的樣子……算了那不打緊。
「美——奈——!」
一頭衝進教室,直朝美奈而去。雖然不能學光來個愛犬jump,可是相對地可以把美奈的頭摟進巨乳的乳溝請她吃鎖喉功。
「等一——阿高——妳在幹嘛呀?」
「拜托妳真的很見外耶,虧儂跟妳交情那麽好!具體形容的話呃就是那個……平時都一起吃便當的交情!」
「阿、阿高,人家不能唿吸不能唿吸了啦,棄權棄權。」
「好。」
冒牌高阪翔子解放美奈的脖子。
「那妳說吧。」
「說、說什麽?」
「問我什麽?我說啊……」
拓真以冒牌高阪翔子之姿,傲氣十足地挺出胸部。波濤洶湧的胸部晃了一下還不停,餘震持續了兩三波,拓真驚歎得差點因此分心,但還是咬緊牙把精神集中在美奈身上。
「妳怎麽會跟阿拓吵架呢?我還沒聽妳說過呢。妳有說嗎?沒吧。所以妳現在快說來聽聽,大姐姐來給妳意見。」
從美奈的臉色來看,拓真判斷她目前尚未提起隻字詞組過,於是決定采取從頭開始探聽的攻略計劃a。
「怎麽這樣……不行啦!」
美奈一臉好似在顧忌什麽似的表情說道。雖然反應和之前光的時候明顯不一樣,可是和原先期待的有些落差。
「為什麽不行?」
拓真把臉貼近如此問道。讓局勢的走向變成近身戰,以近到額頭仿佛快貼在一起的距離,音量放低到像是在講悄悄話——
(那妳偷偷跟我說,我會保密的。)
美奈再三猶豫,欲言又止地開口好幾次,但往往最後又閉上嘴巴——
拓真以冒牌高阪翔子之姿麵露開朗又值得信賴的笑容不斷耐心等候,美奈最後終於小聲地啟齒了——
(因為阿高妳……對拓真……算了,算了——沒事。對不起,忘記我剛說的吧。)
什麽東西啊?高阪同學對我——後麵沒說完的部分到底是什麽啊。
把頭從講悄悄話的距離移開之後,美奈緩緩地搖頭拒絕多說。
「不行,人家說不出口啦,唯獨阿高妳我沒辦法說。」
美奈用帶著
堅定決心的聲音和表情表示。
哎唷——到底是怎樣啊!那個莫名其妙的顧忌到底是什麽?
「啊……好吧,總有那種不方便說的事情嘛!」
身為冒牌高阪翔子的拓真也不曉得自己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好,隻得掛上敷衍的應酬笑容,以月球漫步的動作輕飄飄地往後倒退。
「打擾妳啦。掰掰囉,美奈,待會見喔——」
「待會……?」
拓真向腦袋瓜微傾的美奈揮手告別。
雖然不太清楚整個狀況。總而言之,至少高阪翔子起不了作用的事實是顯而易見的。
高阪翔子——派不上用場的家夥。
*
「優貴貴貴貴——安安安安!」
拓真現在人正浮現半空中,直直地朝著身為美奈摯友的小日向優貴飛撲而去。
優貴是毋庸置疑的美奈的超級好朋友,交情好到會一起舉行傳說的睡衣派對。
光中看不中用……小翔翔也中看不中用……
有可能讓美奈招出內心話的現在隻剩優貴一人了,卻偏偏沒有偷偷叫出優貴的手段。她拒接拓真的電話,郵件賬號當然也早就被登記在黑名單裏麵了。重點是自以為是專屬秘書的她,一直守在美奈的四周不肯離去。
午休時間幾乎所剩無幾的焦慮逼得拓真隻好來硬的。
這就是現在拓真人在瞄準優貴額頭而去的拋物線軌道上的原因。
沒啥好怕的。和優貴人格交替後,自己的身體會遭到什麽樣的對待已經不是重點了。是說……我猜啦,不管她再狠,應該多少會手下留情吧?斷一條胳臂這個結果我還可以接受……喔不,至少不要比得吊三角巾的傷勢還嚴重。其實我私心希望是隻需要貼個絆創膏就能解決。
優貴的臉就近在咫尺了。睜大眼睛一臉恐慌、縮著手的樣子好可愛唷。原來冰山美人般的少女也會害怕的啊。
就在隻差十公分便要迎麵撞上的時候——
拓真的頭被一個幾乎有巨型棒球手套那麽大的手掌給一把撈住了。
「咦?」
頭被抓住的拓真被固定在半空中,兩隻腳懸空掛著。
單憑一隻手便成功將拓真的野心——人肉飛彈頭錘於距離目標十公分處化險為夷地攔截下來的那名男子,正是加茂田。
拓真被加茂田抓著頭,舉到與他視線齊高的高度。
「你想對我的優貴——」
自認是優貴的看門狗的男子以一雙與其說是看門狗、寧可說是狂犬的眼睛惡狠狠地怒瞪。
「——幹啥好事啊啊啊!」
加茂田用攔截了拓真的那隻手直接往一壘方向傳球。依這個位置而言,一壘方向剛好是窗外。
「喂、喂、喂——,」
從二樓的窗戶摔下的同時,這十幾年來的人生以走馬燈的方式一幕幕地浮現在拓真的腦海中。
拓真由衷祈禱會有一片矮樹叢在下麵接住自己。
加茂田繁——自認是女朋友看門狗的男子。有夠冷血無情。
*
「失敗沒關係,隻要記取教訓就好了,在此發表下一個作戰,我將它命名為……呃!情人時空發生作戰!靠這個作戰絕對可以和好沒問題!」
光在家族會議的席問大聲嚷嚷,手上不忘緊握著筷子。
真的能這麽順利嗎?拓真滿心不安。
此時門鈴忽然叮咚作響——
「謝謝惠顧!我是小白兔快遞!我送來您的包裹了!」
*
事出突然地,今天是情人節。
在這尚殘留了幾分暑氣的兒小扣訃的好天氣之下,不分男女,每個人臉上全都顯露出浮躁的表情。
盡管班上是處於交戰狀態的時期,唯獨今天暫時休兵。國界的封鎖也獲得解除,男女兩邊可以自由往來。
就連平常除了嚴格取締以外沒有其它專長的老師們,在今天也會采取從寬的態度,對從書包探出頭來的巧克力包裝睜隻眼閉隻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總覺得連老師們都顯得一副心浮氣躁的模樣。那些單身又無疑活了一大把年紀的男性教師會把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寫在臉上或許還算情有可原,問題是不管怎麽看,就連小撫這種精明能幹的老師也同樣顯露出跟平時不同的感覺。
「這道具威力也太強大了吧。」
拓真看著放在桌上的七彩構造物喃喃說道。
「嘿嘿,很厲害很厲害吧?爹地你也覺得很厲害?我有幫上忙了嗎?誇獎我誇獎我嘛,再多誇獎一點~」
拓真摸了摸溜到膝上邀功的光以表示獎勵。
『雖說是仿製品,好歹是來光輝之四角多麵體的一種。原來的版本會把奈亞拉托提普給召喚出來,但這個版本經過了改良,隻剩改變時空性質的機能所以可以安心使用。』(譯注:光輝之四角多麵體是克蘇魯神話中登場的結晶體物質,裝在形狀奇特的箱子中。奈亞拉托提普則是克蘇魯神話當中的邪惡存在。)
雖然說明還是老樣子走科幻迷風格,讓人家有聽沒有懂,不過至少點出了真的很厲害的事實。
也忘記一開始是誰這麽稱唿的——它的名字就叫『情人時空發生裝置』!
乃是一個能將四周的空間轉化為情人節的未來道具!
體積約有雪景球一般大,在金屬製的台座上有一個半球體的玻璃球,裏頭有長著心形狀的物體在繞行。七彩繽紛的那個物質沒有憑借任何支撐,獨力浮在半空中。每自轉一次,心型的輪廓線便穿過玻璃向四周飛散。心的去向一會兒工夫就無法用肉眼追上,最後融進空氣裏頭消失不見。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四周的空氣看似有些不同,隱隱約約泛著一股桃色。
這個道具是光利用時空郵購添購的。
門鈴按慣例在下訂的瞬間隨之響起,接著有一個在說「謝謝惠顧!您好!」時語尾總是不忘加上「!」的異樣開朗的小白兔快遞大姐姐邊搖著兔尾巴邊搬來了個瓦楞紙箱。
裝置發出「嗡嗡」的運作聲,不斷在教室散布心符號。從昨天開始就不停運作的裝置,照理說應該差不多快讓空間的情人密度達到臨界點了。
啪嘰——
空間的某處突然響起了一個一如靈異怪聲的硬質聲響,空氣的性質出現了變化。
終於有女生按捺不住采取了行動。
「先聲明我並沒有那種奇怪的意思,請你不要誤會。古人雲:送鹽予敵。我之所以施舍你們這種身陷苦境的苦命人,純粹是基於身為人的良心,也就是所謂的人道支持。如果要換個說法——」
不用看小抄就滔滔不絕地進行著長度多達好幾張原稿用紙之譜的演講的那個女生,正是倉橋七瀨。
全然無心聆聽那番苦思出來的長篇大論,隻是目瞪口呆地張著嘴巴的男生則是橫溝徹心。
倉橋放在桌上的,是一個用方格包裝紙和紅色緞帶包裝而成的包裝盒,儼然是充滿情人節氣氛的包裝風格。不過上麵用麥克筆寫下的大大的「人情」兩字卻讓某種感覺徹底白費了——那個是那個,這個是這個,而巧克力是巧克力。
「啊啊……多謝了。」興高采烈地將那個東西塞進書桌抽屜的徹心結結巴巴地說道。至於七瀨則是漲紅了臉,又以「請你不要誤會~」做開場白,一個字也沒念錯地,開始重複那套大概演練了很多次的演講。
由於男子軍與女子軍的指揮官示範了值得作為借鏡的軍紀,所以不分士官兵卒同誌還是市民,紛紛都展開了行動。分別從書包或抽屜裏拿出巧克力。教室頓時化作可可亞色的子彈交錯飛舞的粉紅色戰場。
人情。人情。
本命。人情。人情。女生→男生。女生→女生。男生→女生。
有親手製作的、有商店販賣的,也有看起來相當高級的巧克力。而拿到一個二十日圓的蒂羅爾巧克力已經算好命的了。一袋五百公克的abc巧克力則是用來分配給同情名額,還一人限定隻能拿一個。
除此之外,有人投資、有人原價販賣,有人采拍賣形式交易,也有人以物易物、有人等價交換。
巧克力透過千百種的型態與複雜的意圖,在教室滿天飛。
『沒來呢。』
拓真打直背部坐在位子上,擺出一般常理範圍內想象得到的最若無其事的態度耐心等候。
『真的都沒來耶。別說是真命天女的巧克力了,連一個人情的也沒有。現在流彈滿天飛成這樣,管他僥幸也好偶然也好同情也好,好歹中個一發也不過分吧?』
我不要人情,也不要同情。
拓真想要的巧克力隻有一個,那就是美奈送的。
探聽美奈真心心話的作戰最後宣告失敗,召開家族會議決定的下一步棋是「情人時空發生作戰」。坦白說這名字讓人很有意見。探究美奈的內心固然是究極的目標,可是在那之前必須先確認愛情的有無才行。
拓真偷偷瞥了美奈的座位一眼。美奈不動如山,跟拓真一樣背部挺得直直的,手放在膝蓋上。
「來,美奈,給妳的巧克力。」
一包包裝豪華的東西被放在美奈的桌上。放的人是優貴。
女生上女生這種同性互送的畫麵本身並不稀奇,可是優貴也不想想自己攔截了其它人送的巧克力集中起來全都丟到焚化爐裏,隻有對她自己的搞特例。秘書的特權濫用得一塌糊塗。
「優貴,我的呢——」
「給阿繁的在這。」
接到小小一包的巧克力,加茂田這小子擺出勝利姿勢大聲歡唿。
假使她送給美奈的巧克力是本命尺寸的話,那麽送給加茂田的明顯是人情巧克力的尺寸。
「嗚哦哦哦,吃下這個之後我打死都不要刷牙。」
沒有比這件事更可悲的了。那家夥明知如此扔表現出樂天知命的模樣,這真的很可悲。
『那請問使用者大人您有感到可悲的資格嗎?也不想想自己半個也沒拿到。』
嗚咕嗚……
拓真撐住了。
我不需要人情,也不需要同情。也不要見人就發的abc物資。
拓真想要的,就隻有美奈所送的——
「爹地,你想要巧克力嗎?我拿到了很多耶!給你一半好不好?」
去巡了班上一圈的光捧著一堆兩手抱不完的巧克力迴來了。感覺明顯不是做人情用的巧克力有十幾二十個嘩啦啦地撒到桌上。
拓真左右搖了搖頭。
再怎麽落魄武士還是武士,豈能做出搶劫女兒的巧克力這種事來。
「請問您哪裏算得上是個武士了呢?打腫臉充胖子的地方嗎?』
「啊~喂喂喂,你們讓開一下讓開一下。唷咿咻!」
登門拜訪的高阪同學把某個巨大的物體重重地放在拓真的桌上。
記得以前曾經在車庫裏麵看過這種東西——人稱「備用輪胎」的物品。
占領了拓真桌上空間的那個黑色甜甜圈狀物體具備了輪胎的體積。
從顏色和味道來看,不難想象這玩意從頭到尾都是個巧克力。
不過這尺寸也未免——
是說好歹包裝一下吧!不至於要求精致地包上包裝紙和打緞帶,但也至少拿去裝在袋子裏嘛。看是要拿購物塑料袋也好還是城市指定的專用垃圾袋都隨便。
「沒有啦,看阿拓你一個巧克力沒拿到好像很可憐嘛,大班長我就辛苦點努力做了一個給你囉。啊,這是人情巧克力人情巧克力啦!當然囉。咦咦,那不行啦,就算你這麽跟我說——啊嗚嗚,太荒唐了。」
妳也努力過頭了吧,這個世界最大的人情巧克力是啥玩意?而且我壓根兒沒開口講半句話,也不懂妳在荒唐什麽,難道和妳對話的人是我的背後靈之類的嗎?不要忸忸怩怩的好嗎感覺很不舒服耶!
「謝謝妳了。」雖然想說的事多如繁星,拓真姑且先表示謝意。問題是桌上的黑色輪胎該怎麽帶迴家?本來想塞到抽屜裏,偏偏又東卡西卡塞不進去。拓真靈機一動,把光的腦袋瓜用力拉了過來,使勁把那龐然大物塞到緞帶綁結處的亞空間。無視擺動四肢拚命掙紮的光,巨大黑色輪胎總之從視線範圍內消失了。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連輪胎都塞進去了不是嗎!
九月初句的好天氣導致巧克力融化沾到了手指,拓真舔著那根手指歎了一口超長的氣。
「唉——」
人情巧克力一個。雖然身為人類最低限度的標準算是因此達成了,但拓真渴求的並非是像這樣的東西。
而是本命巧克力!不要其他人給的,隻要——
喀啦一聲,響起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一年九班是這裏?拓真在嗎?新城拓真的座位在哪?」
照理說不可能在這高中教室聽到的聲音傳進了拓真的耳裏。
不要命的家夥還在那邊喊著啥「哇~好可愛喔~」。
「幹嘛啦小學生有那麽稀奇嗎!三點過後去放學路上晃一圈看看就知道了,滿地都是。」
理央乖巧地向跑來搭理的對象迴話。沒有把幹掉你啦讓你葛屁啦打斷你的狗腿啦掛在嘴邊對理央來說已經算是相當乖巧的表現了。
麵對一群高中生臉上毫無懼色,理央大剌剌地一腳踏進了教室。
「滾。妳們這群死老太婆。」
一如字麵所示地一腳踹開聚在一起的高中女生,理央在教室展開了侵略。
高拾套了膝上襪的腳,見一個高中女生就踢一個屁股。風格不像小孩會穿的內褲若隱若現地從迷你裙露出。
棉質內褲,藍點內褲,印有圖案的內褲,理央踩著那些慘遭擊墜跌倒在地的女高中生的屁股當墊腳石走了過來。緊跟在後的yomi也效法母親的行徑,用兩百公斤的體重狠狠踩了下去。被踩在腳下的黑色三連星唉唉叫個不停,喊著啥「好膽把我當墊腳石」還是「內、內髒要噴出來了」之類的。
論內褲的款式也是理央壓倒性獲勝。拿自己穿的黑色蕾絲低腰繩結內褲耀武揚威的理央一路朝著拓真筆直走去。
長驅直入的模樣如入無人之境,已經沒有人阻止得了她了,甚至沒人敢跟她說話。
「我專程跑來找你了,拓真。」
理央把掌心提高到肩膀的高度,yomi輕輕地把一包東西放在她的掌心上。
「做為你的老婆,我有義務讓其它人明白,拓真你其實是非常受女生歡迎的呢!」
語出驚人的理央在班上掀起了波瀾。「有人重婚!」和「偷娶幼妻!」的嚷嚷聲此起彼落,高阪同學則一邊唱著「老婆、老婆?老婆是怎樣是也」一邊跳起了奇奇怪怪的舞蹈。對於即便是早已習慣拓真和光的親子關係的一年九班學生來說,這個刺激儼然還是太過強烈了。
有關新城家的複雜家庭環境,拓真沒向任何人說明過。他沒有自信能用言語表達的方式博得他人的理解。
話說那個高阪翔子,整個暑假都跟新城家一起行動居然還沒發現——就某個層麵的意思來說還真可怕。
「給你,拓真。」
光所放下的那堆巧克力有一半被壓得扁扁的還留在拓真的桌上,理央毫不客氣地用手肘將那些全都掃落到了地上。
四周的群眾見狀忍不住發出驚叫。
理央讓拓真的桌上隻擺了自己一個人的巧克力。
「看啊拓真,這裏有一個你的本命巧克力——有這麽一個就夠了吧?思你好有女人緣喔!」
剛才被她掃到地上的那些巧克力似乎都沒被算在內。不過地上的那些本來就是光借放的而已,也不是要送給拓真的就是了——
隻不過不管那些是不是要送給拓真,對理央來說似乎都無關緊要。
「可是光憑這麽一個巧克力沒辦法表現出我的愛有多麽巨大說。」
理央雙手插腰,環視班上的觀眾。
「人家不是說除了巧克力以外,還要另外準備禮物給本命的對象嗎?所以我事先做好了準備,一個超精美的禮物!拓真絕對會開心的喔!」
理央把奇怪生物造型的背包放在桌上,把手仲進去裏麵摸索。
不曉得她要拿出啥危險物品來了?受不了好奇心的誘惑,拓真探頭窺看了背包的內容。
沒想到那竟然會是陷阱。
「逮到你囉~☆」
理央一把抓住拓真的領帶,把他拉了過去。拓真的臉——嘴巴被理央柔軟的兩片嘴唇給穩穩接住了。
環上脖子的兩條胳臂將拓真的頸椎固定得牢牢的,插翅難逃的拓真默默接受了理央的吻。
理央的吻不隻是一般的嘴對嘴,而是將張開的下巴轉成四十五度傾斜,使口腔和口腔相連在一起。無力對抗那小巧的舌頭,拓真隻能任憑理央想怎麽蹂躪就怎麽蹂躪。
盡管班上鬧哄哄的,可是那個騷動的聲音聽起來彷佛十分遙遠似的。
她是從哪學來這樣的接吻技巧的呢?這是個會讓腦筋變得一片空白的kiss,大人滋味無比濃鬱的kiss,比上一次更危險的kiss。
與其說是接吻,感覺更像被貪婪地吃掉了一樣。
慢慢地,顧忌全班同學都圍在四周當觀眾的念頭從腦海中淡化消失。美奈也在班上,而且正在看和理央接吻的自己——
拓真擠出最後的力量,拚命胡亂掙紮。
不知道是掙紮生效的緣故,還是理央再也憋不住氣了,她終於解放了拓真。
連結兩人嘴唇的唾液之橋接著發光了一段時間。
「今天就先放過你好了。」
理央憐惜地撫摸了一下拓真的下巴便背過了身子。yomi也深深地一鞠躬,跟在後頭離去。
人牆分成了左右兩邊。沒有恐嚇沒有威脅,理央純粹隻是舉步前進而已,看熱鬧的觀眾便自動讓出一條路來。露了一手將大海一分為二的摩西奇跡,理央瀟灑離去。
沒有人亂動,也沒有人竊竊私語。
隻是屏息注視著少女尺寸的哥吉拉或暴蜥伏龍用兩隻腳步行迴家。
至於拓真——
則是懷著仿佛內髒被啃蝕個精光肚子全被掏空了一樣的心情,麵容憔悴貌似死人地倒在椅子上。
竊竊私語聲一點一滴地重新在班上複蘇,話題落在離開了教室的小怪獸身上。拓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強吻的事很不可思議地跟話題扯不上邊。看來僅隻於kiss的話,在班上並不足以構成騷動。前提是剛才的那個被班上的同學認定為接吻,而不是捕食的行為——
話題沒多久演變成了容不容許之爭。例如「幼小的情人」和「橫刀奪愛」可以容許,或者「不倫」和「不潔」不可以容許之類的,男女兩方針對無關緊要的論點爭論不休。
不過唯有一件事獲得男女雙方一致的認同,就是那個行為說穿了就是在製造「屬於我的記號」。那擺明就是在向他人發出警告:「這是屬於我的東西,誰敢出手就殺無赦。」關於這點,班上三十七人全員意見不謀而合。
一會兒後,男女雙方猛然發現彼此正麵對麵交談。兩邊人馬頓時臉一翻,各往東西移動,又再次進入了戰爭開打的狀態。
休戰時刻結束了。
拓真一直虛脫無力地癱在椅子上。
雖說那是一場讓班上同學為之戰栗的猛獸來襲,不過新城家的成員老早在三個月前便已經體驗過,事到如今並不會因此受到打擊。
導致拓真憔悴到這個地步另有其它原因——
理央也太超過了吧!
雖說隻局限在嘴巴,可是讓我在美奈的眼前遭受到那樣子的侵犯,擺明了刻意表現親熱給她看一樣。
——原來是刻意表現親熱給她看的嗎……
受到的打擊並不會因為現在注意到這件事而獲得平複。
扭轉幹屍的脖子,拓真將臉麵向教室的角落。約略在拓真座位的對角線位置上——女生國的最深處,美奈的位置就在那裏。
拓真將理央跑來學校的真正理由、親熱戲碼所鎖定的真正觀眾、這場騷動的真正主角放進眼簾。
在這場騷動的途中——不對,在大家的情緒開始被情人節炒熱之前,美奈就沒離開自己的座位半步過了。
姿勢坐得端正,雙手放在膝蓋上,頑固地直視著前方。
究竟該怎麽做,才能使那個連理央出馬都無法撼動的美奈被打動呢?
拓真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問題。
*
新城家離婚日記-第四迴。
情人時空發生作戰也宣告失敗,應該說反倒適得其反,現在終於落得黔驢技窮的地步了。
欣慰的是,使用者大人不知何故打起了精神——應該說,他能表現出幹勁固然值得稍微予以誇獎……
但是沒有獲得結果也就不帶意義了。
雖然我很想用既辛辣又一針見血並且才氣縱橫的多種惡言惡語來形容使用者大人的窩囊之處和自以為是的地方……
目前我正在進行追蹤展開包圍的行動,手邊開始忙不過來了,在此先行告辭——
——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