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嗯——貌似神父的男子輕輕歎了口氣。我的背部則粘滿了令人不快的冷汗。在大大敞開的手提箱中,不管怎麽看都找不到任何東西。


    我察覺有人正移動到我的背後。


    轉過頭一看,原來手持針筒的那名男子正對我露出惡心的輕笑。他的舌頭幾乎跟牛的一樣厚,還從口中伸出舔了針尖一下,真是太髒了。


    “這就是……提取器?唿嗯……”


    偽神父以不太甘心的口吻喃喃自語著,並持續蹲在手提箱的旁邊。箱子的內部貼了黑色的緩衝材料,但除此之外就什麽也沒有了。不必再檢查也能確認裏頭是空的,然而偽神父仍舊對它露出莫名的認真表情。


    “在我的眼裏看起來是空的沒錯……不過,夏目智春先生,你呢?”


    這位大叔未免太多疑了。


    “我也是,空的。”


    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答案了,我以顫抖而難堪的聲音迴答道。背後那個舔著針筒的家夥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要、要來一發嗎?奧沼老大?”


    針筒男很期待地詢問著。偽神父則狠狠地瞪了那名部下一眼。


    “蠢蛋,我不是什麽老大,叫我總管!”


    偽神父斥責部下的口氣意外嚴苛。總管嗎?那奧沼大概就是他的綽號或代號之類的吧。手持針筒的男子表情有些困惑。


    “啊,是的……”


    “等會兒再注射自白劑。”


    偽神父——也就是奧沼終於製止了那名男子。他蓋上手提箱,從頭到腳將我打量了一遍。


    然後,他突然以手中的武器對箱子開了一槍。


    砰——一聲巨響在房間中迴蕩著,激烈冒出的火花刺痛了我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


    彈頭命中手提箱的表麵後立刻彈開。流彈在房間的牆上削出一道痕跡後再度彈上天花板,並在屋頂開了個小孔。建材碎片從操緒頭頂灑下,她隻能愣愣地望著上方。我則是全身僵硬,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將子彈彈開的手提箱。


    明明是長滿鏽斑又年代久遠的玩意兒,上頭卻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契約天使級聖別被甲(full metatron jacket)的子彈也打不穿……看來這並不是假貨。提取器……搞不好是真的。”


    奧沼邊說邊不太高興地用手檢查箱子表麵。接著,他便無預警地將依然冒著硝煙的槍口抵住我的大腿。


    “可惜這依然改變不了裏頭空無一物的事實——我們迴到最初的問題吧!夏目智春先生,機巧魔神在哪裏?”


    “我……我真的不知道嘛。”


    我後退的同時,在心中詛咒自己的不聿。剛才奧沼的那發火力展示已經讓我嚇破了膽,就連思考能力都隨著子彈的高溫而蒸發了。這種大口徑手槍的威力在近距離內可是非常恐怖,況且剛才又已經見識過了。如果操緒不在這裏的話,我恐怕會立刻下跪向對方求饒吧。


    “這隻箱子是我哥交給我保管的。我之前根本就沒有打開過,所以裏麵到底裝了什麽我也——”


    “看來該考慮一下白白劑了……”


    奧沼無視我的辯解,露出蛇蠍般的笑容。


    “用了那種藥以後,你的痛覺會變遲鈍,因為裏麵含有麻醉藥的成分。這麽一來,就不太方便進行拷問了,是吧?”


    “拷、拷問……”


    我的冷汗像是泉水般瞬間噴了出來。


    ‘住手!’


    操緒為了保護我而勇敢地擋在槍口前。奧沼雖然能捕捉她的存在,但高高舉起的手槍卻一動也不動,隨時準備扣下扳機。


    “等、等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我隻聽說機巧魔神是用來對付惡魔的武器。”


    我臉色蒼白地繼續辯解。奧沼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依然沒有移開,不過已經沒有剛才的那種殺氣了。他銳利的眼神在太陽眼鏡底下牢牢盯著我。


    “不要再裝傻了。你身邊明明帶著射影體,怎麽可能不知道機巧魔神是什麽?假使這個箱子是貨真價實的提取器,那機巧魔神就應該封印在裏麵才對——夏目直貴從我們手中搶走的機巧魔神到底在哪裏!”


    “啊……又是老哥……”


    果然,我忍不住歎了口氣。機巧魔神原來是這群黑手黨的所有物,我哥從他們手中搶來後,為了避風頭才會暫時送到我這裏。


    “現在說這些都無濟於事,你隻是想爭取時間吧?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留你的性命也沒用了……”


    奧沼的口氣極端冰冷,完全感受不到半點溫度。他略微將手槍重新舉正,若無其事地輕輕在扳機上施力。此時即便我想逃跑,腿部也因恐懼而完全失去了力量。


    接著,就在槍聲即將再度響起的一瞬間……


    乒砰——


    有個與現場氣氛完全不搭的電子音傳入房間。我花了好幾秒才想起那是玄關的門鈴。不知道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拜訪鳴櫻邸。


    得救了——正當我得到如此的結論時,奧沼卻以非常恐怖的表情瞪著我。


    “沒想到……你連這個都計算好了?”


    他以低沉的說話聲問道,看來這迴他真的火了。大叔,你搞錯啦!


    “可惡——真不愧是夏目直貴的弟弟。”


    我就說你錯了嘛,這全是一場誤會。正當我想向對方澄清的時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以猛烈的力道使勁撞擊玄關門,這股震動力讓整座鳴櫻邸都為之撼動。我猜門應該撐不了多久吧,很明顯來者不善。我與操緒對看了一眼,總不會是報紙推銷員或快遞吧。


    奧沼的臉色變得比剛才還要難看,塗壁妖與針筒男也紛紛舉起手中的衝鋒槍。伴隨著玄關外激烈的衝撞聲,還可聽見大批人馬的怒吼——混賬!裏麵的人快滾出來!


    ‘智春……那些人該不會是……’


    操緒一臉膽戰心驚地喃喃問著,我則對她無言地點點頭。早該想到了。白天嵩月不就是提過她家的那些部下們想要殺進這棟房子,就類似現在的場麵。


    “不會吧……那些人,好像是惡魔的走狗。”


    這時就連奧沼也忍不住咋舌。繞到後麵去——玄關外的人馬開始鼓噪。


    ‘啊……那個方向是……’


    操緒莫可奈何地對我說。過了一會兒,果然聽見外頭傳來類似“那裏有個大洞”的吼叫聲。嵩月破壞的窗戶已經被那夥人發現了。


    “——我準許你們開槍,等一下就依個人的判斷見機行事、排除障礙。”


    奧沼對部下指示道,隨後又轉向我。他從白色大衣的袖口中抽出一條細鋼絲,從我那已經僵硬的手臂開始捆綁起。


    “你如果不想死的話,就乖乖地待在這裏。”


    奧沼的口氣已經失去了先前的自信。他小心翼翼地單手持槍,另一手則用細鋼絲綁住我的全身。金屬製的鋼絲用力嵌入肌肉,實在是痛得令人難以忍受。為什麽要用天殺的鋼絲哩?正常情況下不是都用繩索、膠帶,或手銬之類的嗎?


    就在同一時間,我聽見蓋住窗框的藍色防水塑膠布已被撕破,嵩月組的人馬終於闖入了鳴櫻邸。最明顯的證據就是走廊中瞬間響起了“嗚啦”及“哇啦”之類莫名其妙的吼叫。


    “機巧魔神放在哪裏?”


    “啊啊!?大夥快看,那是啥——!?”


    “啐……快拿出家夥,他們是舊教的異端審判官!”


    “已經確定是廣區域指定惡魔組織嵩月組的成員……開始應戰!”


    白大衣黑手黨的其中之一抄起衝鋒槍衝入走廊。快找掩蔽物——嵩月組中不知是誰這麽大喊道,槍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大作。


    嵩月組的人馬裏也有人帶槍,所以馬上就展開了反擊。雙方挾著鳴櫻邸的長廊進行激烈的槍戰。流彈與跳彈不時穿越房間牆壁,從我的臉頰邊擦過。盡管我覺得皮膚又痛又癢、類似燒傷剛治好的感覺,但四周的一切景象卻離我格外遙遠。大概是因為連續不斷發生的荒唐遭遇,開始讓我的神經出現麻痹了吧。


    火力方麵以奧沼這邊占優勢,但嵩月組的人數較多,而且幾乎都不怕死,雙方僵持不下。


    雖然現在擔心這個好像已經太遲了,不過偶爾傳來的電燈與玻璃破裂聲還是不禁讓我憂慮修理費的問題。


    ‘——智春,為什麽不趁現在逃跑?’


    操緒在我耳邊偷偷建議道。我低頭看著環繞全身的鋼絲,隻能虛弱地歎了口氣。如果時間很充裕的話或許可以解開吧,不過要把重重纏繞的鋼絲全部解除,依舊得花上不少功夫。


    “就算解開了,又能往哪裏逃……”


    我喃喃自語著,操緒也“嗯……”地環顧房間四周。這個房間是用來充當儲藏室的,所以外頭的防雨窗已經釘死了。加上走廊上則是槍林彈雨,根本不可能接近。至於傾斜的天花板上還留有一扇采光用的小窗,不過如果沒有梯子也無法爬上去。


    “咦……?”


    原本從小窗灑落室內的月光突然被遮住了。


    那不可能是月蝕或烏雲所造成的,因為就連附近的街燈光線也不見了。有一塊如夜色般漆黑的布在空中翻了一圈,接著便蓋住了小窗。難道有人站在屋頂上嗎?


    在小窗被遮住後的昏暗光線下,一張清楚而白皙的臉龐突然於我們的頭頂浮現。生在那張臉上的美麗紅唇以姣好的形狀笑著,隨後——


    巨大的爆炸聲讓整座鳴櫻邸都開始搖晃。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劇烈的閃光使我的視野變得一片慘白,就連自己發出的尖叫都被猶如在耳邊爆炸的煙火轟隆聲給壓倒,根本聽不見。巨大的火球如生物般不斷增生,最後完全覆蓋住我頭頂的天花板。


    我實在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光是方才與黑手黨周旋就讓我覺得自己夠倒黴了,看來我果然還是見識不夠。粉碎的屋頂瓦片與木材、火花不斷從頭頂灑落,我的身體則在爆炸威力的衝擊下在地麵翻了好幾圈。我甚至開始悲觀地覺得,地獄這種場所根本就深不見底。誰會想到在高中入學典禮的第二天,自己的住處就被飛彈擊毀呢?


    嵩月組的人馬與奧沼雙方都被這股力量所震懾,忘了剛才那場激烈的槍戰,隻能愣愣地透過損毀的牆壁注視著我所在的方向。不——


    他們所緊盯的對象並不是我。


    當然也不是操緒。


    在半透明的操緒身後,又多了一個正靜靜降下的人影。


    她那整齊利落的黑發在爆炸製造出的熱風餘威下不停地搖曳。皎潔的月光灑在她身上,清楚地照耀出她那異常端正的成熟美貌臉龐。她以魔導師長袍般的漆黑大衣包裹住纖細而高挑的身軀,衣擺還不停地在風中飛舞。


    這位全身漆黑裝束的女子,交替望著倒在自己腳邊的銀色手提箱與我。在一臉震驚並迴過頭的操緒麵前,女子唔唿唿地露出了充滿魅力的微笑。


    “我來打擾囉——”


    她正是黑崎朱裏。


    *


    朱裏的右手舉至與肩膀同高。頓時鏗鏘一聲,某種我聽來很陌生的金屬摩擦聲讓我忍不住抬起頭。


    那是刀刃。


    看似柔嫩的朱裏指尖竟伸出了一把散發著鈍重銀色光輝的細長刀刃,看起來就像是原本長在上麵的指甲一樣。怎麽看那把刀刃都有二十或三十公分長,以前我根本沒看過她手上有那種玩意兒。黑崎學姐,你真的是人類嗎?


    “操緒,你先暫時退到旁邊。”


    朱裏以極其自然的口氣說道,然後便以伸出鉤爪的右手一揮,原先捆綁我雙手的鋼絲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她切斷了。斷成無數條的鋼絲殘骸灑落於地板上,還發出輕微的金屬撞擊聲。


    我呆呆地望著已經重獲自由的雙腕。


    “兩手既然能動了,剩下的部分就自己解開吧。等一下要記得閃遠一點喔。”


    “……學、學姐……?”


    光是要擠出這幾個字就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這種時候到底該說些什麽好?腦袋被問號組成的漩渦包圍著,我根本想不出什麽得體的話。她為什麽會突然現身啊?剛才的大爆炸又是怎麽一迴事?還有,她的手上怎麽會長出刀刃?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穿著白大衣的奧沼總管搶先幫我發問了。他抄起一把衝鋒槍對準朱裏,隨後又馬尖聲尖氣地叫著。


    “那套黑衣……難道你是……”


    “——快滾吧,異端審判官。不然的話,我就要采取強製驅離了。”


    朱裏無視於依舊大惑不解的奧沼,逕自下達逐客令。她那形狀美麗的嘴唇,此刻似乎露出帶有挑釁意味的笑容。


    奧沼氣得表情扭曲,扣住扳機的指頭也瞬間用力。然而接下來所發出的聲音竟不是槍響,而是奧沼的呻吟。


    在子彈尚未擊出前,朱裏就先以異樣的高速飛身而起。奧沼的衝鋒槍被她一把折斷,下顎也被她的手掌奮力擊中。這幅光景就好像是利用剪接完成的動作電影場麵,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


    “老、老大!?”


    “可惡!臭女人——!”


    塗壁妖與針筒男紛紛舉起家夥。朱裏見狀隻是對他們投以淺淺的一笑,緊接著伸出了左手。


    從她那漆黑大衣的袖口中,發出了“鏗鏘”的駭人機械音,就像是氣動式霰彈槍在裝填子彈時會發出的那種聲響。我開始感到惶惶不安,並從朱裏背後緊盯著她的下一步動作。剛才的那種聲音,到底是從她身體的哪個部位所發出的啊——


    我的疑惑在隨後接連不斷響起的槍聲中消失了。


    那並非先前已經聽慣的衝鋒槍子彈,而是另一種“砰咚”——宛如在自己腹部內響起的沉重撞擊。


    霎時,針筒男的雙腳已然離地。


    他朝自己背後的走廊牆壁狠狠撞了過去,接著便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板上。他身上的白色大衣已經嵌進一枚橡膠外殼子彈——原來那正是鎮暴用的橡膠彈!


    我實在很不想猜測那枚橡膠彈是從哪裏射出的。至於朱裏左手腕方才發出的火光,我寧願相信隻是眼睛的錯覺。


    這時候,跟先前一模一樣的“鏗鏘”聲再度響起。這迴朱裏的大衣袖口很明顯地竄出硝煙,如彈匣般的東西也從她身上滾落地麵。


    “唔喔喔喔喔喔——!”


    隨著一聲巨吼,塗壁妖舉起手中的衝鋒槍開始瘋狂掃射。不過朱裏再度展現難以置信的敏捷度,輕易躲過這陣彈雨,並以無視於重力的跳躍力一口氣翻上已經半毀的天花板橫梁,對準塗壁妖的頭頂再度發射橡膠彈。


    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的塗壁妖似乎想嚐試硬擋下那枚橡膠彈。他的身體因衝擊力而向前傾,同時還忍不住發出哀嚎。不過他依然在單膝跪地的態勢下重新舉起武器,朝著從天花板跳上的朱裏進行狙擊。這迴他可是毫不留情地—口氣射光彈匣內的所有餘彈。


    可惜朱裏異於常人的程度畢竟還是遠勝於塗壁妖。


    她以肉眼幾乎無法辨識的速度瘋狂舞動著那生有鉤爪的右手,將塗壁妖朝自己射來的子彈一一自半空中擊落。


    最後,朱裏又奮力跳向滿臉愕然的塗壁妖麵前,高高舉起彈力十足的腿,以腳尖對準塗壁妖的臉狠狠地踹了下去。這記強烈的上段踢讓塗壁妖一聲不吭地飛了出去。就算是那些整天麵對刀光劍影的嵩月組人馬,也因


    這種異常的景象而看傻了眼,完全無法發出聲音。


    奧沼此時捂著自己的下顎爬起身。他一邊噴著鼻血,一邊尖聲喊道:


    “那套服裝……還有戰鬥能力……沒錯!你就是王立科學狂會(royal dark society)的特務狂會員(ck dress)!沒想到夏目智春的幕後黑手就是你們——”


    朱裏沒有理會奧沼的怒吼,隻是依舊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拜托!我忍不住叫苦,不要再幫我製造難以消弭的誤解了。什麽幕後黑手?什麽奇怪組織?我打從出生起就沒聽過那個怪名詞!


    “唔……大夥先撤退!”


    奧沼拭去鼻血後再度大聲下令。被朱裏打傷的那些手下紛紛一臉憤怒地撐起身體。仔細一瞧,這迴奧沼又將兇惡的眼神轉向我。


    “此仇不報非君子,夏目智春——我以我的信仰發誓!”


    為什麽偏要找我?


    奧沼等人不給我辯解的機會,直接從方才因爆炸而被破壞的牆壁縫隙逃之夭夭。朱裏也沒再追趕他們。她的黑衣下擺一翻,身體轉往了另一個方向。嵩月組的人馬正好映入她眼簾。對這群人而言,朱裏不過是個突然殺出來的程咬金。—開始他們雖然也因眼前的突發事態而迷惑,但等到狀況明朗後,便將原先的猙獰怒火改燒向朱裏。方才的槍戰才進行到一半,這群人的殺氣會對準那生有鉤爪的右手也是理所當然的。


    ‘……智春,我們該怎麽辦?’


    操緒輕巧地降落在我身旁問道。我一邊揉著手腕上因鋼絲纏繞而留下的傷痕,一邊無奈地思索著。朱裏以挑釁的眼神冷冷望著那群流氓,而嵩月組的人馬則不斷發出先前那種難聽的“嗚啦”及“哇啦”聲。雙方似乎不想保留任何對談的餘地。在這種狀況下,除了被幽靈纏身外毫無特殊能力的我隻能采取一種行動。


    “快逃吧。”


    操緒用力點頭同意我的提議,然而……


    “——智春,你要去哪裏!”


    “想逃跑嗎!”


    我的企圖簡直就像點燃宅邸內衝突的導火線一樣。一方是此起彼伏的鬼吼鬼叫,另一方則是疑似霰彈槍的彈藥裝填聲,兩者組成了代表絕望的合奏。我的心率已經超過了每分鍾兩百下,激烈的鼓動聲在耳邊急速地響著。


    正當雙方即將再度展開你死我活的搏鬥時……


    “——慢著。”


    嵩月組的人馬背後發出了另一個說話聲。


    原本蓄勢待發的大批人馬,就在這一聲號令下瞬間全部凍結。那人的說話聲就好比冰冷刺骨的鋒利刀刃,滑入聽者的靈魂深處,使其完全失去抵抗力。所謂的威嚴,大概就是指這種感覺吧。


    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穿越麵貌猙獰的流氓人牆而來。當確定來者的身份後,朱裏不知為何竟愉快地眯起眼。


    “哎呀——這位不是嵩月組的副組長嗎?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那名男子——八伎——無視於朱裏裝熟的口氣,以難看的臉色皺著眉,同時歎了口氣道:


    “夏目先生……真沒想到你竟是機巧魔神的操演者(handler)。”


    我與操緒表情僵硬地對看了一眼。雖然八伎依舊是那張撲克臉,但這種情況下他鐵定是生氣了。我沒將手提箱的事告訴他,的確是我不對。


    心懷恐懼的我以宛如虛脫小貓般的朦朧眼神抬頭偷看對方,結果八伎的反應卻令我難以置信。


    “——真是失禮了。”


    麵對一臉愕然的我,八伎正襟危坐地深深鞠了個躬。


    *


    這位是奏小姐的朋友——


    當八伎向部下這麽解釋後,那群家夥的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除了全體向我們下跪致歉外,還以幾乎要流出血淚的激動程度責怪自己。其中甚至有人氣得要切斷自己的小指謝罪,我隻好慌忙阻止他們。如果放著他們不管,等一下不要說切小指,搞不好還會發生切腹的慘劇。我除了欽佩這群人對嵩月的傾慕外,也對嵩月之所以不想繼承家業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


    結果,對方向我保證鳴櫻邸的修理工作將交由嵩月組附屬的建築包商全權負責,這才算彌補了他們的自責。雖說建築物的大部分損傷都是朱裏在炸毀屋頂時所造成,不過既然有人願意出錢修理,那我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了。


    不過擺設與物品已淩亂一片的屋內最後還是得由我親自收拾善後。等到我終於將槍戰的殘骸初步清理完畢,已經是一小時之後的事了。


    在這期間,朱裏完全沒有要幫我的意思,而且擅自占領了我的床,在上頭優雅地啜飲紅茶、翻閱房內的舊雜誌。


    “智春,我的茶喝完了,再幫我倒一杯嘛——一


    我精疲力竭地返迴寢室後,朱裏以撒嬌般的語氣對我要求道。


    “唉……為什麽我得服侍你啊……一


    我邊歎氣邊反問。


    “因為來者是客啊。我總不能直接進你家廚房翻箱倒櫃吧?如果操緒可以拿東西的話,我就會請她幫忙了。”


    朱裏在床上搖晃著修長的雙腿,並以若無其事的語氣如此說明道。她的口氣中隱含著本來就可以看見操緒的意味,這讓我的不滿不由地提升並疑惑了起來。


    “學姐,差不多該告訴我真相了吧?”


    “告訴你真相?”


    “關於操緒,你應該能看到她吧?還有學姐給我的手提箱又是什麽?另外就是機巧魔神、提取器、科學狂會、惡魔——”


    朱裏依舊無動於衷,持續以愉快的神情注視著問題一堆的我,我也沒有將視線移開。如果是前天以前的我,發現有一位名模級的美麗學姐闖進自己房間,心裏想必會小鹿亂撞。然而在經過這麽多騷動後,我的膽子多少也變大了。況且,這幾天連續被不同的組織耍得團團轉,我已經受夠了。我想操緒的想法應該也跟我一樣吧!結果朱裏卻……


    “——茶!”


    “……”


    我莫可奈何地走向廚房去取熱水瓶。


    操緒則鼓著臉頰大發嬌嗔:


    ‘智春,你也太丟臉了吧!’


    “我也沒辦法啊。”


    光是看到先前朱裏那種超乎常人的戰鬥力,就讓我失去違抗她的勇氣。畢竟性命比較要緊嘛。


    雖然我很擔心對方會不會趁我倒茶時落跑,不過當我迴到臥室時,朱裏依然以相同的姿勢躺在床上,黑發也慵懶地披散著。話說迴來,她的確是個大美女。如果把這幅光景拍下來賣給樋口,應該可以大撈一筆吧。


    “你在想什麽——?”


    朱裏似乎看穿了我的心聲,擺出寫真女星般的姿勢並笑道。我無話可說地歎了口氣,操緒則燃起了警戒心,目不轉睛地瞪著朱裏。朱裏見狀便以柔和的笑容仰望操緒。


    “——你們已經打開箱子了吧?”


    朱裏以充滿魅力的動作將茶飲盡後對我問道。


    “裏麵什麽都沒有。”


    我對朱裏投以責難的眼神。大致的事情經過我已經隱約猜出來了……我老哥偷了什麽機巧魔神後,把我當作幌子,引誘奧沼那夥人與嵩月組追向我。至於朱裏會將空無一物的銀色箱子送來,也是為了相同的目的。


    朱裏聽了我的話似乎覺得頗為有趣,她揚揚細致的眉尾說道:


    “喔——你覺得那裏麵是空的嗎?”


    “咦?你是什麽意思?”


    我訝異地反問道。除了我以外,操緒與奧沼也檢查過箱子的內部,裏麵的確什麽東西也沒有。


    但朱裏卻不理會我的質問。


    “那個箱子一般通稱為希爾伯特(hilbert)提取器,可


    以利用自己的質量,從包括所有平行宇宙在內的空間中,取出任意物體——簡單來說,這個機關能召喚已經消失了的機巧魔神。”


    哪裏簡單了,我根本無法理解。平行宇宙?召喚?那是什麽意思?


    “你能打開它,證明直貴先生的推測完全正確,你的確是一名操演者。幸好這迴來襲擊你的隻是一群什麽都不懂的下級審判官,不然的話,那些人根本不可能輕言撤退。”


    ‘耶?’


    操緒也忍不住發出驚唿聲。朱裏的解釋讓我更加不安了。


    “你的意思是……我根本不該打開那箱子!?”


    “也不盡然。打開箱子並不是壞事,隻不過你以後就會成為被鎖定的目標。”


    “什麽呀!?”


    “因為你打開了箱子啊。”


    她若無其事地說道。怎麽會這樣,我心想。話題好像在原地打轉,先前的問題也依然無解。就在此時,朱裏唿唿唿地對我笑著,同時撐起上半身,將目光清楚地對準操緒。


    “人類的視網膜無法捕捉射影體的光學波長,可是隻要利用電子的方式增幅,要看到射影體也不是難事,當然聽見說話聲也是一樣。嗯——真不愧是被選為人柱的少女,長得還真可愛。三圍應該是82、57、84吧。能跟這種女孩每天朝夕相處,感覺如何?”


    麵對眼睛炯炯有神的朱裏,我與操緒都不知該如何迴答。她能看見操緒這點雖然不出我的預期,但借由她的口中親自證實,還是讓我感到心神不寧。操緒則以雙手遮住自己的胸口,邊緩緩後退邊問道:


    ‘……這也是黑科學的力量嗎?’


    “不是啦。話說迴來,你自己的存在反而跟黑科學比較有關。”


    朱裏如此答道,對能夠聽見操緒說話聲之事也毫不隱瞞。接著,她又轉向正在發愣的我。


    “用不著那麽驚訝吧!難道你真的認為操緒是幽靈?”


    “咦……”


    難道不是嗎?


    “聽我說,就算是老鼠程度的智慧,也必須要集合一億個以上的腦細胞才能達成。操作影像化的肉體,還要使其具備與活人一樣的智能與情感——你認為像幽靈這種毫無實體的曖昧存在,真能擁有如此高度的處理能力嗎?”


    ‘嗯……’


    操緒歪著腦袋、低頭檢視自己的雙手。不過就算朱裏認為沒有,操緒這個例子依然活生生地擺在我眼前啊。


    “那操緒為什麽會——”


    “哼,你知道操緒為什麽會纏著你嗎?”


    朱裏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腦袋。


    操緒一臉茫然地迴頭注視我。我們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她是守護靈,所以才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以前我們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直截了當地公布答案吧。是因為你的腦袋。智春——你的腦中某個部位,正在扮演如網路設備般的角色。操緒可以透過你存取這個世界的資訊,同時還能將自己的幻影投射於這個世界中。因此你才能看見她、聽到她的說話聲。道理其實非常簡單,不是嗎?”


    “嗯……我大致可以理解。”


    也就是類似雙重人格吧?我的腦袋有一部分被拿來維係操緒的存在。至於所謂的投射,大概就很像靈魂出竅之類的。原本住在我腦內的操緒這個人格化為幽靈,並且離開了我的身體。或許這麽一來,我才不必與她爭奪同一個軀體的所有權。嗯,朱裏的說法我大概明白了,隻是我不懂事情為何會變得如此複雜。一般人應該都無法察覺自己的腦袋出現何種異常吧!像以前那樣直接把操緒視為幽靈或許還比較輕鬆一點。


    “剛才的長篇大論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一點也不重要……”


    那你就不要廢話啊。


    “總之,想要操演機巧魔神,就必須像你的腦袋一樣,被射影體如此纏身才行。”


    “什麽?”


    等等,機巧魔神不是武器嗎?所以奧沼那群白大衣黑手黨與嵩月組這群日本黑道才會爭得你死我活不是嗎?


    為何想操作機巧魔神這項兵器,得靠一個被幽靈纏身的家夥?


    ‘所以說……隻要是對機巧魔神有興趣的人,以後就會盯住智春?’


    操緒代我將腦中紛亂的思緒整理完畢後,迴頭望著我說道。


    朱裏爽快地點了點頭,卻又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迴道:


    “一點也沒錯。”


    ——等一下啦,拜托!


    *


    三年前,我搭乘的飛機墜入了海中。


    雖然我母親現在可以拿那個意外開玩笑,但當初被救起的我可是瀕臨腦死狀態,而行蹤不明的操緒則以幽靈的姿態在我的麵前現身。


    ‘我會好好保護智春的,不過……’


    正如操緒與我的約定,她讓我恢複意識,但代價則是永遠纏在我身旁。如果借朱裏的話解釋,就是取得我腦袋一部分的使用權。就這樣,我的小命在操緒的協助下得以保住。從雙方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欠了她一個人情。


    不過,這真的是偶然發生的奇跡嗎——?


    在我被送到醫院後,首先趕來探視的人是我哥。當時已經擁有天才少年名號、年僅十七歲的夏目直貴,在我被送入的醫院裏陪著我。他之所以能那麽快趕到,是因為他為了拜訪某個朋友,已經先搭乘另一班飛機抵達倫敦之故。


    在我恢複意識後,有位似乎是直貴的友人,好幾次前來探望我。對方是個自稱科學家的外國大叔。而那家夥即便在醫院,也穿著如喪服般的全黑大衣。


    ……我的頭開始痛了。


    這整件事不會是一開始就被安排好的吧?對於陷入昏迷狀態的弟弟,我那天才老哥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若無其事地拿來當作人體實驗的材料?


    然而如今引發的問題還不隻這樣。


    “——學姐,我要把那個箱子還你。等一下請你順便帶迴去。”


    “不行。”


    朱裏立刻否決我的提議。


    “為什麽?”


    “理由有兩個。正如我剛才所說,能打開那個箱子的人隻有你而已,就算我帶迴去也毫無用處。”


    “那是武器耶……放在我這裏也沒用啊。”


    況且裏麵還是空的,打不打開根本就沒差吧。


    “第二點,就算你現在把提取器扔了,那些家夥還是會以你為攻擊目標。所以放在你手邊反而還比較方便一點。”


    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個天大的困擾。


    “——你聽我說,智春。直貴先生當初為了取得這個提取器,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況且,在你準備入學考試的這段期間,為了不妨礙你念書,東西還是由我負責保管。”


    這種小事你們自己雞婆吧?不過朱裏卻不理會我的抗議,轉頭逕自啜飲起杯中的茶水。


    我實在越看越火大。


    “——學姐,你究竟是誰?”


    我瞪著眼前這位全身漆黑裝束的女性。


    現在迴頭想想,不管怎麽看,黑崎朱裏的不正常程度都遠遠超過自稱惡魔的嵩月奏。況且嵩月之所以要潛入我家,也全是這個女人把手提箱子硬塞給我的緣故。


    “什麽射影體之類的,你為何會知道這些事?還有你跟我哥是什麽關係?另外就是剛才那些家夥提到的科學狂會——”


    朱裏聽了麵不改色,隻是抬起頭默默望著我。雖然我的問題還沒結束,但看了她的反應,我也隻能噤口不語。


    我一邊忍耐她對我造成的無形壓迫感,一邊努力反瞪著她。


    “成田機場起飛的梅登航空ms九○一號班機——飛往希斯洛機場。”


    朱裏突然以不帶情感的機械性語調說道。


    操緒聽了也露出訝異的表情,我則是勉強撐住原本的撲克臉。


    梅登航空ms九○一號——


    那的確是我們當初遭遇空難的那班飛機。


    “很難想象意外發生至今不過三年吧,其實我也在那班飛機上頭,就跟你們一樣。當時我以為我死定了,而事實上,我的確是死了——就跟你們一樣。”


    朱裏的語氣頓時開朗起來。


    “可是,跟奇跡般幾乎毫無外傷的你不同,我可是受了致命的重傷,以普通的醫學絕對無法救活。就算勉強救起,大概也逃不過一輩子臥病在床的命運——結果讓我死而複生的人就是直貴先生。”


    “……老哥?”


    那是不可能的。我反瞪著朱裏。


    就算老哥是所謂的天才少年好了,當時的他不過是一介高中生,怎麽可能治好就算專業醫師也束手無策的重傷患?朱裏大概以為這種異想天開的說明比較難發現破綻吧!不過我還是不相信。就算要唬弄人也要有個限度吧!


    “怎麽?你覺得口說無憑嗎?”


    朱裏似乎一開始就料到我會有這種反應,於是便唔唿唿地邊笑邊聳肩。接著,她突然從床上站起身,開始褪去那套全黑的大衣。


    朱裏在大衣底下穿著無袖的針織棉上衣以及繃得緊緊的單寧七分褲,上下都是如烏鴉般的全黑。然而對於身材穠纖合度的她來說,這種打扮卻異常地好看,就算直接放在女性流行雜誌的封麵也沒有問題。


    接著朱裏便開始解起胸前的扣子,毫不遲疑地將針織棉上衣也一並脫掉……咦?


    “接好喔。”


    說完後,她把便依然殘留有體溫的上衣拋向我。嗚哇……我反射性地按過那件衣服,但腦中已經變得一片空白了。


    樸素的黑色胸罩包裹著她那形狀勻稱的乳房,此外她的上半身就沒有其他衣物遮蔽了。朱裏閃閃發亮的細致肌膚,就像光線吸引深海魚般把我的意識完全抽走。


    ‘智春!’


    操緒這下子可火大了。不過我依然無法將視線從黑崎朱裏身上移開。


    她那宛如瓷器般光滑的兩隻手臂,如果不仔細瞧,很難發現上頭還有幾道細致的銀線。那並不像是刺青或傷痕,反而讓我聯想起小學時代組合過的戰鬥機模型。沒錯,就像為了減輕空氣阻力將金屬翼麵緊密連接在一起時,飛機接縫處的那種銀線一樣。


    “你可以摸啊。”


    朱裏以美麗的笑容鼓勵我,並將雙臂像翅膀般張開,讓我欣賞她那毫無防備的背部。從垂有秀發的頸項一直到纖細的肩膀附近,這塊區域簡直就像藝術品般描繪著柔和的曲線。


    優雅的肩胛形狀於毫無贅肉的背部清楚浮現。


    就在肩胛骨旁邊,也就是假使朱裏是天使時她的翅膀根部附近,透過胸罩的肩帶縫隙,可以發現類似銀色金屬板的東西。


    那片薄金屬板就好像被磨利而閃閃發亮的刀刃一樣。


    麵積隻有信用卡的一半大小。透過她那雪白通透的肌膚,會感覺金屬板好像埋入了她的身體深處。不過與其形容金屬是從外麵埋入朱裏的身體,還不如更像她體內機械的一部分,隻不過略微突出肌膚表麵罷了。


    “學姐……你的眼睛……”


    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朱裏迴頭望著我時,眼睛深處發出了淡紅色的光芒。那種光線實在不像是生物會發出的,比較接近紅外線偵測器之類。


    我想起來了。我與朱裏首次見麵時,她臉上就戴著紅框的平光眼鏡,或許那就是為了掩飾這種光線吧。


    人類的視網膜無法捕捉射影體,必須透過儀器加以增幅,朱裏先前的確是這麽告訴我的。


    所以她才會在眼球內植入機器——也就是光學偵測器。這麽一來,朱裏能看見操緒的謎題也解開了。


    “嚴格來說,我並不算是人類。骨骼、肌肉,還有一部分的感官都利用黑科學的裝置加以替換,變成所謂的機巧化人類。負責製作我的是王立科學狂會這個組織。我會把提取器交給你,其實也是受他們的委托。”


    “科學狂會……”


    我又想起來了,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聽過。我記得當年老哥拿到那筆獎學金時,發出的單位就叫這個怪名字。


    也就是說,老哥根本就與科學狂會有關,所以才會趁三年前的空難讓操緒纏上我,順便將朱裏的身體進行改造。


    “以結果而言,他們就等於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所以為了迴報他們的期待,你也乖乖幫忙召喚機巧魔神吧?”


    “……我才不要。”


    我拚命遏抑語尾的顫抖,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幾個字。什麽幽靈、惡魔的或許還能一笑置之,但朱裏的情況已經太超過了。沒想到她竟是一個以前所未聞的高科技製造出來的半機械半人類女高中生。


    我希望能現在就將事情一並處理掉。


    毫無疑問地,朱裏是個超乎現實的存在——就跟襲擊這棟房子的黑手黨一樣,是跟我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的人。但是他們都企圖把我拉進那個怪異的世界。


    對於這種未知的下場,任何人都會心生畏懼。然而朱裏這異樣的肉體結構所造成的恐懼感,遠勝於我對未來的害怕。我張開雙手雙腳佇立於她麵前,以連自己都驚訝的粗暴口吻大喊:


    “就是現在——請你立刻離開。不要再插手管我與操緒的事了。”


    朱裏聽了,嘟起嘴並“耶——”地驚唿道。


    “為什麽嘛?你們難道都沒有感恩的心嗎!?”


    “如果學姐不來找我,我今天也不會這麽慘了。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什麽!你竟然不服從代理社長的命令!”


    “我、我又沒加入科學社!”


    “那你趕快把入社申請書交給我。以最快的速度,馬上!”


    “你說什麽!?哇!等一下,住手!”


    朱裏擅自把我的書包打開。我急得想阻止她,然而她畢竟是個半機器人,臂力不是我能抗衡的,結果我反而被她壓倒在床上了。麵對這種暴力的半裸美女,還真不知該從何出手反擊。


    ‘——討厭啦,智春!朱裏學姐也趕快把衣服穿迴去!’


    “什麽,操緒你在忌妒啊?”


    ‘我才沒有!’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怎樣,願意交出入社申請書了嗎?好不好,拜托你嘛……”


    “嗚哇!你在摸哪裏啊?可惡!等一下!”


    朱裏不知為何以充滿誘惑力的姿態逼近我。我拚命想掙脫她的控製,但背部所感受到的那種柔軟觸感,實在不像是機械或金屬的產物。話說迴來,那個部分應該還是肉體吧。


    這種時候真不知道自己該表現出何種態度比較妥當,操緒也露出哭笑不得的狼狽表情。好不容易遇到另一個可以跟她對話的人物,結果卻是這種變態的半機器人,操緒的心情想必大受打擊吧。


    就在此時,遠處突然想起了被拖長的電鈴旋律。


    因為我正陷入與朱裏的愚蠢糾纏,所以過了半晌才發現有人在按電鈴。就連一向反應靈敏的操緒,也慢了半拍才以茫然的神情抬起頭。接著,我聽見玄關附近好像有人在說話:


    “——智春,你在家吧?我要進去囉!”


    那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說話聲,接著便是快速衝上樓梯的腳步聲。


    喔——朱裏也以訝異的表情偏著頭,我則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瞬間凍結了。


    來者是杏沒錯。不過她為什麽這麽晚了還要拜訪鳴櫻邸?


    “剛才嵩月同學特地把店裏的腳踏車送迴來。你不是說要來


    我家吃晚飯嗎?我媽等了你好久,結果打電話也沒人接——我要進房間囉,智春——”


    砰——杏氣勢驚人地推開房門。玄關的門鎖在剛才的戰鬥中就被打壞了,宅邸中唯一有光線透出的房間也隻有這裏,杏會選擇直接闖入也是理所當然。


    “智……”


    才說到一半,杏就停下不動了。她睜大雙眼,就算是旁人也可以清楚發現她臉上的血色盡失。


    大半夜的,一名男高中生與半裸美女躺在自家床上“搏鬥”。如果那位美女是陌生人還可以設法編個借口混過去,隻可惜杏早就與這位曾拜訪我家的朱裏打過照麵。況且朱裏又是洛高的學姐,在場的眾人都知道這個事實。


    ‘我不管了——’


    操緒仰天長歎後便消失在空氣中。


    朱裏也默默無語地離開我身上。她迅速穿迴衣服時的布料摩擦聲聽起來特別刺耳。這段令人難以忍耐的沉默大約持續了十秒鍾左右。


    “智春你這個大笨蛋!”


    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出棒球側投的動作並將手中的包袱扔向我。接著她便轉過身,發揮短跑選手特有的爆發力,一口氣衝出了鳴櫻邸。


    杏扔來的包袱在我麵前解體,裏頭則裝著依然溫熱的菜肴。我口中含著略微太甜的煎蛋,並以手捂住被塑膠保鮮盒直接命中的額頭。


    “那孩子好像在哭哩——”


    終於將衣服完全穿迴去的黑崎朱裏,以事不關己的口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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