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們開始交換人質吧。」
時間是午夜十二點。
我們在學園門口跟雪奈會合，然後一同登上屋頂，看到七海早已嚴陣以待。
「『紅柩』……」
穿著洋裝的小青唿喚妹妹的名字。
夜空之下，身著紅色洋裝的七海在二十具「骨灰人偶」的簇擁下靜靜佇立。站在她身旁的是……
「……梨央姐。」
梨央姐穿著昨天那一套製服。
我的堂姐被「骨灰人偶」製住雙手、動彈不得……但看來沒有受傷。
交換人質。
正如白天在電話中所言，現在必須交換梨央姐與艾莉絲。
「小心點啊，小真真，等人質交換完畢，馬上就要開打了。」
「用不著你提醒，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雪奈和真由香分別啟動自己的魔女遺產。雪奈身纏繃帶，穿著往常的黑色外套與短褲，真由香則穿著巫女服。
站在她們身旁的，正是身著女仆裝的艾莉絲。
受到「封殺拘束」束縛的艾莉絲，在雪奈的攙扶下站著。
「原來如此。我還納悶你們怎麽能逼艾莉絲乖乖聽話，原來是使用『封殺拘束』這種東西。」
「……七海大人，這副手銬……」
「放心吧，艾莉絲，我知道那副手銬隻能由上銬者解開。依我看……是雪奈小姐銬上的吧？」
「哈哈，答對啦。話說在前頭，就算我解開『封殺拘束』，後遺症仍會暫時殘留在她體內，也就是說，你可別以為這個女仆今晚可以迴到戰場上。」
「我知道。無所謂，反正我會讓艾莉絲好好休息——沒錯，她可以休息到『革命軍』殺掉姐姐為止。」
語畢，七海低語「去吧，梨央小姐」，然後放開被「骨灰人偶」架住的梨央姐。
雪奈見狀，也從艾莉絲手上解開「封殺拘束」，並朝她的背部推一下，讓她走向七海。
梨央姐和艾莉絲，默契十足地在屋頂上緩緩前進。
當兩人的身影在屋頂上慢慢交錯而過——
「各位，我迴來了。」
梨央姐終於迴到我們身邊。
「……雪奈，謝謝你，我真想不到你會來呢。」
「嘖！梨央，少說廢話，我隻是不想要『蒼柩』翹辮子而已，可不是特地來幫你的。再說——現在放小還太早吧？」
「……嗯，說的也是。」
語畢，梨央姐與小青一同退至屋頂的入口。
等她們退下，我、真由香與雪奈紛紛舉起各自的魔女遺產，與「革命軍」對峙。
目前在場的二十具「骨灰人偶」，便是七海的所有戰力。也就是說，今晚這一戰是不折不扣的大決戰。
「……冬夜。」
身後傳來小青擔憂的唿喚聲。
……沒錯。
今晚，我必須保護小青……保護自己的家人。
為了達到目的，我將不擇手段。
「好，我們就照剛才說定的計劃行動。」
雪奈將槍尖指著「革命軍」，悄聲說道。
「兩個人當前鋒。我來突破敵陣，老兄負責掩護我，小真真則專心保護『蒼柩』和梨央。」
「……我明白了。」
語畢，真由香往後一退。
我們的目的是抓住七海。一旦主人七海被抓去當人質，「革命軍」隻能乖乖停止攻勢。因此，我跟雪奈必須突破「革命軍」的防線，向七海進攻。
在這之前，由真由香負責保護小青她們的任務。
「那麽，我們來做個了斷吧。」
「！」
一聽見七海的開戰宣言，我的腦中便閃現昨晚的敗戰慘況。
沒錯——我曾一度敗給「革命軍」。
今晚，我能奪得勝利嗎？
我會不會再度慘敗，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
「————」
我絕對不要這樣。
無論我多麽弱小，今晚都必須得到勝利，必須保護小青、真由香跟梨央姐。
嘶忙……哪忙是不擇手段——
——舞動吧！
「咦？」
刹那間，我的腦中冷不防響起一陣魅惑的女聲。
我聽過這個聲音。
遺產no.7——「劍舞士之首飾」。
這是我所擁有的魔女遺產。
據小青所言，聽見魔女遺產的聲音，是心靈束縛的第一階段……
「！」
而且，這迴出現的不隻有聲音。
當餘音從腦中消失——她驟然現身在我麵前。
那是一名身穿中世紀歐洲輕型鎧甲的女性。
不知怎的，我明明看不清楚她的臉，卻明白這個人是誰。
「……『劍舞士之首飾』？」
我徐徐道出這個名字。
沒錯，她肯定是三月時出現在小青體內深層對話室中的那名女子。雖然已經聽不見她的聲音，但我不禁認為，她想對我傳達些什麽。
「……唔！不會吧……難道你……看得見『劍舞士之首飾』的樣貌？」
小青口中念念有詞，我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我的五感彷佛脫離自己的控製，整個人的意識隻集中在「劍舞士之首飾」身上。
她什麽話都沒有說——但不知為何，我卻相當肯定。
「劍舞士之首飾」一定是為了逼擁有者戰鬥，才會現身在我麵前。
——無論使用任何手段，我都要保護家人。
這種異於常人的執著，將她召喚出來。
「不行，冬夜！你要把持住自己！魔女遺產的心靈束縛第二階段，就是看見魔女遺產的意誌或殘留思念的形體！雖然她不能像在深層對話室時一樣跟你對話，但萬一你摸了那家夥——」
萬一我摸了她，會發生什麽事？
想確認這點還不簡單。
因為，她正向我伸出手。
她的動作如此優雅，彷佛正邀我與她共舞。
「————」
因此，我握住那隻手。
我的意識，刹那間全部顛倒。
我的視線，被囚禁於黑暗之中
在那裏頭……
——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
腦中隱約響起禁忌的聲音。
魔女遺產的心靈束縛。
照理說，身處第二階段是無法讓魔女遺產與擁有者溝通。那麽，現在這陣大聲催促我的聲音是——
——來，舞動吧。
第三階段。
當我意會過來時——我的理性，已經被千刀萬剮成碎片。
「……咦？」
屋頂上瞬間響起七海的聲音，她直直盯著「革命軍」。
她們為了保護七海而往後一沮，毫無情感的四十隻眼眸隻凝視著一點——與她們持劍對峙的我。
「不會吧……這怎麽可能？『革命軍』應該是沒有自我情感的傀儡，然而……這些孩子們卻在我沒有下令的情況下，擅自往後退……」
七海頓時臉色鐵青，似乎無法相信「骨灰人偶」們竟會擅自行動。
不過，答案其實很簡單，恐怕是她在無意識中，對「骨灰人偶」下達保護自己的命令。
沒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戰場上的威脅所害。
「哈哈！」
我歪著嘴從肺部深處爆出大笑，朝「革命軍」
直奔而去。
最前排的「骨灰人偶」快速掄起銀色刀刃，打算正麵迎擊。
「！」
但是，她還來不及劈開我的腦門，便已成為我劍下的亡魂。
刀鋒交錯，隻發生在一瞬之間。
我以分毫之差躲開銀刀的攻擊，然後砍裂她的臉。這具「骨灰人偶」成為第一個犧牲者，滿麵鮮血地倒在屋頂上。
這下子隻剩下十九具。
「哥、哥哥？」
真由香奔至前線，朝我搭話。
但是——
「小真真，別跟那家夥說話。」
雪奈將「魔狼」的槍尖指向我，打斷我堂妹的話。
「什……你在幹什麽呀！」
「冷靜一點，小真真。這家夥啊，恐怕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哥哥羅。」
「……咦！那麽，哥哥……」
「嗯，他的心靈被魔女遺產束縛住了，現在恐怕已進階到第二階段或第三階段。再這樣下去，這家夥會——」
說到這裏，雪奈的話被強行中斷。
「革命軍」。
十九具「骨灰人偶」猛然殺到我麵前，從四麵八方掄著銀刀攻來。
「！」
可是我無須出劍，僅靠著扭動身軀，便閃開各方攻擊。
刀鋒再度交錯。
我以分毫之差躲開銀刀，一口氣讓破綻百出的四具人偶動彈不得。
雖然這些家夥是沒有痛覺也感受不到恐懼的傀儡，但是，隻要用銀色刀刃劈開她們的腦袋、讓她們的血染紅校園，那就沒什麽問題了。
這下子隻剩下十五具。
「快阻止兄長，『革命軍』！
七海焦急地喊道，「骨灰人偶」聞言，隨即揮起銀刀，準備將我解決。
然而，她們的攻擊不僅沒有砍中，甚至還被我乘隙反擊，因此一一倒下。
——蹂躪。
這種說法，正適合形容我對她們純粹的暴力淩辱。
這下子隻剩下十三具。
「……嘖！別鬧了，都給你打就好啦！」
雪奈忿忿地撂下狠話。
這段時間內，我仍然沐浴在敵人的血雨中，與下一個目標進行肉搏戰。
我的步履輕盈，踏出節奏。
沒錯，最重要的是節奏。
敵人奔走於戰場的腳步聲，敵人來襲的氣息，敵人揮刀產生的風聲，以及敵人和我交鋒時產生的鈍響。
戰場上充滿這樣的聲響。
我用全身感受這樣的聲響，分析敵人的行動模武，接著，瞬間預測出敵人將采取何種行動。然後，我便能察覺到閃躲敵方攻擊的須臾時機，乘隙縱身一撲，反將對方一軍。
掌握敵人的節奏，豪邁地用力一劈。
這就是「劍舞士之首飾」的另一項能力——
「……戰場之舞。」
小青望著被敵人的血染紅的我，如此低語。
「感覺敵人的節奏，預測對方接下來的行動，然後猛力反擊。這就是『劍舞士之首飾』的另一項能力『戰場之舞』。在九十九件魔女遺產當中，這是數一數二專門用於肉搏戰的能力……」
「既然如此……我就以量取勝！」
主人一聲令下，「革命軍」旋即展開行動。
剩下的「骨灰人偶」共有十具。
她們與昨晚相同，成圓形陣勢將我團團圍住，緊接著，全員掄起銀刀，一口氣朝我進攻。
沒錯，我的確無法躲開這群人。
從她們的節奏所推算出的結果如下——僅僅數秒後，過峰冬夜將被大卸八塊。
然而……
「——強製解放。」
如果我的速度變快，那可就不一樣。
十把銀刀朝我攻來，我趕緊啟動「華爾滋」的能力。體能受到強製解放，我一口氣加快速度，就這樣……
「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邊大吼邊向前突擊。「革命軍」還來不及朝我逼近，我已奮力朝正麵的三具人偶橫砍一刀。強製解放令刀刃的破壞力激增，她們的身體瞬間被我砍成兩半
現在隻剩下七具。
但是，我已經沒必要理會她們。
因為，剛才我砍死的那三具人偶後麵的人——正是霧穀七海！
「！」
七海似乎察覺到我的意圖，倒抽一口氣。
可是，已經太遲了。
我閃開渾身是血地倒下的三具「骨灰人偶」，在強製解放的加速下，一口氣砍向七海！
「哈哈！」
我再度放聲大笑。
啊，我終於懂了。
「劍舞士之首飾」的能力「戰場之舞」，以及另一項能力「刃劍幻化」所創造的劍——「華爾滋」。
這兩種能力，簡直合拍得驚人。
強製解放體能後，我能更加精準地預測敵人的動向、予以反擊，以活用「戰場之舞」這項能力。
「七海大人！」
艾莉絲看到狂攻而來的我，瞬間察覺到主人身陷險境，於是趕緊張開雙手衝出來，擋在七海麵前。
來得正好。
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們兩個一起砍成兩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聲咆哮，為了終止革命而朝艾莉絲與七海猛力一砍——
「——冬夜，快住手！」
「！」
在利刃即將切開艾莉絲肌膚的千鈞一發之際，我的劍戛然而止。
青金石。
過峰冬夜所擁有的另一項魔女遺產，拚命地阻止我。
「……小青，你為什麽阻止我？」
我將利刃指向艾莉絲與她身後的七海，轉頭對小青問道。
這些家夥打算殺害我的家人。
所以我……
「哼！這還用問嗎？」
小青直截了當地說，朝我邁步而來。
失去七海命令的「革命軍」們，在戰場上一動也不動。
夜空之下，小青不加思索地走到持劍的我麵前。
「因為我是你的魔女遺產，你是……我的擁有者。所以，我才不要把你交給『劍舞士之首飾』。」
「你在胡說什麽——」
「安靜聽我說。現在你的意識，正一點一滴遭到『劍舞士之首飾』侵蝕。魔女遺產加諸於你的心靈束縛，如今已超過第二階段，逐漸邁向第三階段。所以—我要讓你變迴原來的你。」
語畢，小青猛然揪住我的製服領口——
然後，她的嘴唇冷不防疊上我的嘴唇。
「！」
她突如其來的行動，令我腦中一片空白。
我反射性地摧開小青大嚷：
「喂、喂！你沒頭沒腦地在幹什麽啊！」
隻見小青麵頰微紅，輕吐一口氣。
「有什麽辦法？我必須讓你冷靜下來呀。」
「必須讓我冷靜……什麽意思？」
「你忘了嗎？你是擁有兩件魔女遺產的雙重擁有者，如果再那樣子戰鬥下去，你絕對會被『劍舞士之首飾』奪走意識。因此，身為你另一項魔女遺產的我，隻好強行將你的意識拉迴來。」
「……原來可以這樣？」
「差不多啦。以原理來說，大概是『劍舞士之首飾』的心靈束縛和我的心靈束縛互相抵銷吧。總之……你是那家夥的擁有者，同時是我的擁有者，所以，我才不要把你交給那家夥！」
「可、可是，為什麽要接吻……」
「問、問那麽多幹什麽！就跟締結契約時一樣，我覺得透過
肉體接觸比較容易成功嘛！況且……」
「……況且？」
「之前在霧穀家的宅邸時，梨央一吻你……你就變乖了……」
「…………」
呃，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必模仿梨央姐吧？
話說迴來，多虧小青的吻抵銷心靈束縛，我方才發燙的腦袋總算冷靜下來。現在我既聽不見「劍舞士之首飾」的聲音，也看不見她的形體。
「！」
但是，也因為如此，我這才明白自己一手造成多大的慘劇。
屋頂上有十三具渾身是血的「骨灰人偶」，她們靜靜地倒在地上。
……真不敢相信。
這種慘狀，居然是我一個人造成的？再說，這次戰鬥的目的明明是要抓住七海，我剛才卻一心想要殺她……
「！」
我為之前的自己感到不寒而栗。
沒錯，當時的我根本不把殺人當一迴事，隻想冷靜地殺掉七海與艾莉絲。
心靈束縛的第一階段是聽見魔女遺產的聲音，第二階段能看見其形體，第三階段則將剝奪擁有者的意識。
如果再那樣戰鬥下去，隻怕我已經——
「嗬嗬～」
霧穀七海微微一笑。
「紅柩——鴿血紅」
她是小青的妹妹，也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引發這場革命的幕後黑手。
「你居然阻止兄長，這樣好嗎？姐姐，戰爭可還沒有結束呢。」
「我當然知道。可是，『紅柩』，你應該也很清楚吧？『骨灰人偶』隻剩下七具，戰況已經逆轉了。」
「……唔！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幫助我……」
「有什麽辦法？萬一冬夜殺死你或這個女仆……他的心靈八成會完全被『劍舞士之首飾』束縛，進而失丟控製。所以，我非得阻止他不可。況且……」
麵對困惑的七海，小青直截了當地說道：
「你昨天不也救了我嗎？」
「什——」
七海瞬間啞口無言。
下一秒，她隨即激動起來。
「愛說笑！昨天我隻是多給你一天苟活，才不是救你呢！」
「是啊。你說要延後一天，讓我多活一點時間。可是……真的隻是這樣嗎？」
「……什麽意思？」
「因為，你的願望不是很簡單明了嗎？你希望破壞這座城市的結界，得到自由；同樣身為魔女遺產的我，相當能體會你的心情。昨天是你實現願望的最大機會，但是……」
「——你沒有殺我。」
「『紅柩』，你昨天曾對我說：『姐姐，你先做好明天等著領死的心理準備吧。』可是，這是說給我聽的嗎？還是說……其實你是在說服自己，因為你無法對我痛下殺手？」
「……唔！我、我……」
很顯然，七海陷入困惑。
難道說……其實七海很迷惘？
她想得到自由，卻必須為此殺害小青——殺害自己唯一的姐姐。
或許七海就是陷入這種兩難，才無法下定決心。
「…………」
這麽一說我才想起，約會時我似乎曾對七海說過：『小青那家夥很不擅長表達，說不定她其實想跟你好好相處。』
當時，七海的迴答是：
『聽你這樣說，我感到開心一點了。』
沒錯，她們兩人是姐妹。
因此，七海遲遲無法對小青痛下殺手。
「不、不對……我……我……真的很渴望自由……所以，我應該早就做好要殺害姐姐的心理準備……」
七海甩動一頭紅發，拚命想否定小青的話。
失去了往常的自信。
或許，這家夥正陷入天人交戰。
為了得到自由，她必須殺害唯一的姐姐。
但是，她一直無法下定決心。
「真受不了，所以我才說，不要讓魔女遺產當霧穀家的當家啊。」
忽然問，現場響起從容不迫的年輕男性嗓音。
「……咦？艾莉絲？」
七海反射性地唿喚自己的女仆。
沒錯——那陣男聲，是從霧穀艾莉絲口中傳出來的。
「！」
隻見艾莉絲突然痛苦地壓住自己的胸口，彷佛正在忍耐什麽。她往後退離開七海，但眼眸仍拚命凝視著她。
「……請您快逃，七海大人！」
她擠出嘶啞的嗓音，接著身體猛然一晃——
「——嗯，好久沒唿吸到新鮮的空氣，感覺真不錯。或許是『封殺拘束』消耗了這孩子的體力與精神力吧，想不到這麽簡單就能奪走她的意識。」
從她口中傳出與方才相同的男聲。
……不對。
很顯然這不是艾莉絲的聲音。
那麽，聲音的主人究竟是……
「……霧穀雪哉。」
「！」
梨央姐的低語，令我不寒而栗。
霧穀雪哉。
我記得那是前任霧穀家當家的名字，也是被雪奈殺害的「四槍奏」前任擁有者。
「嗨，梨央妹妹，好久不見啦。想不到我還能像這樣見到你。」
「……我也是啊，雪哉先生。瞧你這樣子……現在的你，應該是遺留在『四槍奏』上的殘留思念吧？」
「答對了！所以我才能束縛現任擁有者的心靈，奪走她的意識。這是魔女遺產的心靈束縛第三階段的結果。說起來——若不是我的族人太沒用，我根本沒必要這麽做。」
「……那麽，你的目的是……」
「當然是讓霧穀家贏得勝利。別看我這樣，我好歹當過霧穀家的當家，當戰局不利時，出來幫個忙沒什麽吧？」
艾莉絲——不對，霧爸雪哉冷笑著說道。
……什麽跟什麽啊？
說什麽幫忙，我看他根本隻是出來占據艾莉絲的意識與身體而已。
「放屁！我管你是霧穀家前任當家還是什麽，快把艾莉絲還給我們！」
魔女遺產的心靈束縛是很危險的，剛才被「劍舞士之首飾」奪走意識的我，對此再清楚不過。
因此，我們得趕快喚迴艾莉絲的意識。
「嗯？你在胡說什麽？」
霧穀雪哉聞言，納悶地把頭一偏。
「我才不是霧穀家的前一任當家，我是第五任當家啦。」
「咦……」
……怎麽迴事？
梨央姐說過，這家夥是現任第七任當家——七海的前任當家……
「！」
不對，等一下，該不會我從頭到尾都誤會了吧？
雖然梨央姐確實說過，霧穀雪哉曾是霧穀家的當家，但是——從來不曾說過他是前一任當家。
那是因為霧穀雪哉是第五任當家嗎？可是……
「————」
那麽，霧穀家的前任當家——第六任當家，究竟是誰？
「啥？你現在跑出來幹什麽啊，臭老哥。」
白發少女驟然對霧穀雪哉開口。
雪奈·瓦倫泰。
她的語氣如同在跟家人談話般隨興。
「……嗯？幹麽？老兄，該不會你還不知道真相吧？嗯，我猜梨央或小真真八成是覺得難以啟齒，所以一直把你蒙在鼓裏。」
「……那麽，你是……」
雪奈·瓦倫泰，這家夥的真麵目是——
「你猜對了，老兄。」
然後，她注視著霧穀雪哉，語帶不屑地宣告：
「我的本名是——霧穀雪奈。我是那個霧
穀雪哉的妹妹，也是霧穀家第六任當家，此外是『四槍奏』的前任擁有者。」
「嗯，仔細說來其實挺無聊的啦。」
雪奈胡亂搔著自己的白發，輕聲咂舌。
「我確實當過霧穀家的第六任當家，但是，之後我成為這把『魔狼』的擁有者，在三年前引發事端。所以，現在的我是——雪奈·瓦倫泰。不過，瓦倫泰這個姓是跟魔女借來的啦。」
「！」
啊，我懂了。
難怪雪奈如此了解魔女遺產的細節。
她不僅在廢棄大樓的屋頂上詳細解釋「四槍奏」的能力，也認識灰原家的當家伊月。此外，說不定……「封殺拘束」是霧穀家用來蒐集魔女遺產的道具。
雪奈曾說過，自己親手殺掉霧穀家的前任當家。
但是，實際上—
「重點是，霧穀雪奈這個人已經死了，因為這個名字早就被我丟棄。」
「真羨慕你，可以靠著改姓來改頭換麵，不過霧穀家的人至今應該還是很恨你。」
「少廢話。早在四年前就病得翹辮子的臭老哥，哪有資格說我？說起來，畢竟三年前，霧穀家就是被自己家的當家親手搞到差點滅門，所以，他們恨我也是情有可原。」
「！」
什麽意思？難道雪奈在三年前殺了自己的族人？雖然是肇因於「魔狼」失控，但這家夥居然殺害自己的族人：
「好啦，無聊的講古時間結束了。」
語畢，雪奈將「魔狼」的槍尖指向霧穀雪哉。
「喂，臭老哥，你的目的是讓霧穀家獲勝，對吧？既然如此——你也要與我為敵羅？」
「那當然。我要藉此機會鏟除背叛者雪奈，然後將在場的過峰家成員都殺光，為霧穀家帶來勝利。這就是我的使命。」
他冷靜無比的嗓音，令我寒毛直立。
霧穀雪哉。
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夥異常執著於讓霧穀家獲勝。明明他早已死去，卻不惜奪走艾莉絲的意識冒出來，還宣告將殺害我們與他的親妹妹雪奈。
「……冬夜。」
小青開口。
「……嗯，我知道。」
再度將劍舉起。
真由香與梨央姐警戒地注視著霧穀雪哉，七海則將幸存的「骨灰人偶」布陣在自己四周，意圖奪迴艾莉絲的身體。
對霧穀雪哉而言，現況可謂四麵楚歌，畢竟艾莉絲的身體正受製於「封殺拘束」的後遺症，暫時無法戰鬥，更別說還有雪奈在場。
綜觀以上狀況，霧穀雪哉根本不可能獲勝。
「你們知道嗎？」
然而，霧穀雪哉卻冷冷一笑，將「四槍奏」握在右手，接著說道：
「魔女遺產no.8『四槍奏』，這東西有四種子彈：第一槍、第二槍、第三槍，以及最後一槍。霧穀艾莉絲被下令絕不能使用最後一槍，但是——我不一樣。」
「！」
一股寒氣竄過我全身，令我的血液幾乎凍結。
不知霧穀雪哉在盤算什麽，竟將右手中的「四槍奏」抵著自己的太陽穴，彷佛要開槍自盡。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霧穀家獲勝。」
緊接著，霧穀雪哉靜靜扣下「四槍奏」的扳機。
「——燃燒殆盡吧，最後一槍。」
最後一顆子彈，射進霧穀艾莉絲的體內。
時間是午夜十二點。
我們在學園門口跟雪奈會合，然後一同登上屋頂，看到七海早已嚴陣以待。
「『紅柩』……」
穿著洋裝的小青唿喚妹妹的名字。
夜空之下，身著紅色洋裝的七海在二十具「骨灰人偶」的簇擁下靜靜佇立。站在她身旁的是……
「……梨央姐。」
梨央姐穿著昨天那一套製服。
我的堂姐被「骨灰人偶」製住雙手、動彈不得……但看來沒有受傷。
交換人質。
正如白天在電話中所言，現在必須交換梨央姐與艾莉絲。
「小心點啊，小真真，等人質交換完畢，馬上就要開打了。」
「用不著你提醒，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雪奈和真由香分別啟動自己的魔女遺產。雪奈身纏繃帶，穿著往常的黑色外套與短褲，真由香則穿著巫女服。
站在她們身旁的，正是身著女仆裝的艾莉絲。
受到「封殺拘束」束縛的艾莉絲，在雪奈的攙扶下站著。
「原來如此。我還納悶你們怎麽能逼艾莉絲乖乖聽話，原來是使用『封殺拘束』這種東西。」
「……七海大人，這副手銬……」
「放心吧，艾莉絲，我知道那副手銬隻能由上銬者解開。依我看……是雪奈小姐銬上的吧？」
「哈哈，答對啦。話說在前頭，就算我解開『封殺拘束』，後遺症仍會暫時殘留在她體內，也就是說，你可別以為這個女仆今晚可以迴到戰場上。」
「我知道。無所謂，反正我會讓艾莉絲好好休息——沒錯，她可以休息到『革命軍』殺掉姐姐為止。」
語畢，七海低語「去吧，梨央小姐」，然後放開被「骨灰人偶」架住的梨央姐。
雪奈見狀，也從艾莉絲手上解開「封殺拘束」，並朝她的背部推一下，讓她走向七海。
梨央姐和艾莉絲，默契十足地在屋頂上緩緩前進。
當兩人的身影在屋頂上慢慢交錯而過——
「各位，我迴來了。」
梨央姐終於迴到我們身邊。
「……雪奈，謝謝你，我真想不到你會來呢。」
「嘖！梨央，少說廢話，我隻是不想要『蒼柩』翹辮子而已，可不是特地來幫你的。再說——現在放小還太早吧？」
「……嗯，說的也是。」
語畢，梨央姐與小青一同退至屋頂的入口。
等她們退下，我、真由香與雪奈紛紛舉起各自的魔女遺產，與「革命軍」對峙。
目前在場的二十具「骨灰人偶」，便是七海的所有戰力。也就是說，今晚這一戰是不折不扣的大決戰。
「……冬夜。」
身後傳來小青擔憂的唿喚聲。
……沒錯。
今晚，我必須保護小青……保護自己的家人。
為了達到目的，我將不擇手段。
「好，我們就照剛才說定的計劃行動。」
雪奈將槍尖指著「革命軍」，悄聲說道。
「兩個人當前鋒。我來突破敵陣，老兄負責掩護我，小真真則專心保護『蒼柩』和梨央。」
「……我明白了。」
語畢，真由香往後一退。
我們的目的是抓住七海。一旦主人七海被抓去當人質，「革命軍」隻能乖乖停止攻勢。因此，我跟雪奈必須突破「革命軍」的防線，向七海進攻。
在這之前，由真由香負責保護小青她們的任務。
「那麽，我們來做個了斷吧。」
「！」
一聽見七海的開戰宣言，我的腦中便閃現昨晚的敗戰慘況。
沒錯——我曾一度敗給「革命軍」。
今晚，我能奪得勝利嗎？
我會不會再度慘敗，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
「————」
我絕對不要這樣。
無論我多麽弱小，今晚都必須得到勝利，必須保護小青、真由香跟梨央姐。
嘶忙……哪忙是不擇手段——
——舞動吧！
「咦？」
刹那間，我的腦中冷不防響起一陣魅惑的女聲。
我聽過這個聲音。
遺產no.7——「劍舞士之首飾」。
這是我所擁有的魔女遺產。
據小青所言，聽見魔女遺產的聲音，是心靈束縛的第一階段……
「！」
而且，這迴出現的不隻有聲音。
當餘音從腦中消失——她驟然現身在我麵前。
那是一名身穿中世紀歐洲輕型鎧甲的女性。
不知怎的，我明明看不清楚她的臉，卻明白這個人是誰。
「……『劍舞士之首飾』？」
我徐徐道出這個名字。
沒錯，她肯定是三月時出現在小青體內深層對話室中的那名女子。雖然已經聽不見她的聲音，但我不禁認為，她想對我傳達些什麽。
「……唔！不會吧……難道你……看得見『劍舞士之首飾』的樣貌？」
小青口中念念有詞，我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我的五感彷佛脫離自己的控製，整個人的意識隻集中在「劍舞士之首飾」身上。
她什麽話都沒有說——但不知為何，我卻相當肯定。
「劍舞士之首飾」一定是為了逼擁有者戰鬥，才會現身在我麵前。
——無論使用任何手段，我都要保護家人。
這種異於常人的執著，將她召喚出來。
「不行，冬夜！你要把持住自己！魔女遺產的心靈束縛第二階段，就是看見魔女遺產的意誌或殘留思念的形體！雖然她不能像在深層對話室時一樣跟你對話，但萬一你摸了那家夥——」
萬一我摸了她，會發生什麽事？
想確認這點還不簡單。
因為，她正向我伸出手。
她的動作如此優雅，彷佛正邀我與她共舞。
「————」
因此，我握住那隻手。
我的意識，刹那間全部顛倒。
我的視線，被囚禁於黑暗之中
在那裏頭……
——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舞動吧……
腦中隱約響起禁忌的聲音。
魔女遺產的心靈束縛。
照理說，身處第二階段是無法讓魔女遺產與擁有者溝通。那麽，現在這陣大聲催促我的聲音是——
——來，舞動吧。
第三階段。
當我意會過來時——我的理性，已經被千刀萬剮成碎片。
「……咦？」
屋頂上瞬間響起七海的聲音，她直直盯著「革命軍」。
她們為了保護七海而往後一沮，毫無情感的四十隻眼眸隻凝視著一點——與她們持劍對峙的我。
「不會吧……這怎麽可能？『革命軍』應該是沒有自我情感的傀儡，然而……這些孩子們卻在我沒有下令的情況下，擅自往後退……」
七海頓時臉色鐵青，似乎無法相信「骨灰人偶」們竟會擅自行動。
不過，答案其實很簡單，恐怕是她在無意識中，對「骨灰人偶」下達保護自己的命令。
沒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戰場上的威脅所害。
「哈哈！」
我歪著嘴從肺部深處爆出大笑，朝「革命軍」
直奔而去。
最前排的「骨灰人偶」快速掄起銀色刀刃，打算正麵迎擊。
「！」
但是，她還來不及劈開我的腦門，便已成為我劍下的亡魂。
刀鋒交錯，隻發生在一瞬之間。
我以分毫之差躲開銀刀的攻擊，然後砍裂她的臉。這具「骨灰人偶」成為第一個犧牲者，滿麵鮮血地倒在屋頂上。
這下子隻剩下十九具。
「哥、哥哥？」
真由香奔至前線，朝我搭話。
但是——
「小真真，別跟那家夥說話。」
雪奈將「魔狼」的槍尖指向我，打斷我堂妹的話。
「什……你在幹什麽呀！」
「冷靜一點，小真真。這家夥啊，恐怕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哥哥羅。」
「……咦！那麽，哥哥……」
「嗯，他的心靈被魔女遺產束縛住了，現在恐怕已進階到第二階段或第三階段。再這樣下去，這家夥會——」
說到這裏，雪奈的話被強行中斷。
「革命軍」。
十九具「骨灰人偶」猛然殺到我麵前，從四麵八方掄著銀刀攻來。
「！」
可是我無須出劍，僅靠著扭動身軀，便閃開各方攻擊。
刀鋒再度交錯。
我以分毫之差躲開銀刀，一口氣讓破綻百出的四具人偶動彈不得。
雖然這些家夥是沒有痛覺也感受不到恐懼的傀儡，但是，隻要用銀色刀刃劈開她們的腦袋、讓她們的血染紅校園，那就沒什麽問題了。
這下子隻剩下十五具。
「快阻止兄長，『革命軍』！
七海焦急地喊道，「骨灰人偶」聞言，隨即揮起銀刀，準備將我解決。
然而，她們的攻擊不僅沒有砍中，甚至還被我乘隙反擊，因此一一倒下。
——蹂躪。
這種說法，正適合形容我對她們純粹的暴力淩辱。
這下子隻剩下十三具。
「……嘖！別鬧了，都給你打就好啦！」
雪奈忿忿地撂下狠話。
這段時間內，我仍然沐浴在敵人的血雨中，與下一個目標進行肉搏戰。
我的步履輕盈，踏出節奏。
沒錯，最重要的是節奏。
敵人奔走於戰場的腳步聲，敵人來襲的氣息，敵人揮刀產生的風聲，以及敵人和我交鋒時產生的鈍響。
戰場上充滿這樣的聲響。
我用全身感受這樣的聲響，分析敵人的行動模武，接著，瞬間預測出敵人將采取何種行動。然後，我便能察覺到閃躲敵方攻擊的須臾時機，乘隙縱身一撲，反將對方一軍。
掌握敵人的節奏，豪邁地用力一劈。
這就是「劍舞士之首飾」的另一項能力——
「……戰場之舞。」
小青望著被敵人的血染紅的我，如此低語。
「感覺敵人的節奏，預測對方接下來的行動，然後猛力反擊。這就是『劍舞士之首飾』的另一項能力『戰場之舞』。在九十九件魔女遺產當中，這是數一數二專門用於肉搏戰的能力……」
「既然如此……我就以量取勝！」
主人一聲令下，「革命軍」旋即展開行動。
剩下的「骨灰人偶」共有十具。
她們與昨晚相同，成圓形陣勢將我團團圍住，緊接著，全員掄起銀刀，一口氣朝我進攻。
沒錯，我的確無法躲開這群人。
從她們的節奏所推算出的結果如下——僅僅數秒後，過峰冬夜將被大卸八塊。
然而……
「——強製解放。」
如果我的速度變快，那可就不一樣。
十把銀刀朝我攻來，我趕緊啟動「華爾滋」的能力。體能受到強製解放，我一口氣加快速度，就這樣……
「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邊大吼邊向前突擊。「革命軍」還來不及朝我逼近，我已奮力朝正麵的三具人偶橫砍一刀。強製解放令刀刃的破壞力激增，她們的身體瞬間被我砍成兩半
現在隻剩下七具。
但是，我已經沒必要理會她們。
因為，剛才我砍死的那三具人偶後麵的人——正是霧穀七海！
「！」
七海似乎察覺到我的意圖，倒抽一口氣。
可是，已經太遲了。
我閃開渾身是血地倒下的三具「骨灰人偶」，在強製解放的加速下，一口氣砍向七海！
「哈哈！」
我再度放聲大笑。
啊，我終於懂了。
「劍舞士之首飾」的能力「戰場之舞」，以及另一項能力「刃劍幻化」所創造的劍——「華爾滋」。
這兩種能力，簡直合拍得驚人。
強製解放體能後，我能更加精準地預測敵人的動向、予以反擊，以活用「戰場之舞」這項能力。
「七海大人！」
艾莉絲看到狂攻而來的我，瞬間察覺到主人身陷險境，於是趕緊張開雙手衝出來，擋在七海麵前。
來得正好。
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們兩個一起砍成兩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聲咆哮，為了終止革命而朝艾莉絲與七海猛力一砍——
「——冬夜，快住手！」
「！」
在利刃即將切開艾莉絲肌膚的千鈞一發之際，我的劍戛然而止。
青金石。
過峰冬夜所擁有的另一項魔女遺產，拚命地阻止我。
「……小青，你為什麽阻止我？」
我將利刃指向艾莉絲與她身後的七海，轉頭對小青問道。
這些家夥打算殺害我的家人。
所以我……
「哼！這還用問嗎？」
小青直截了當地說，朝我邁步而來。
失去七海命令的「革命軍」們，在戰場上一動也不動。
夜空之下，小青不加思索地走到持劍的我麵前。
「因為我是你的魔女遺產，你是……我的擁有者。所以，我才不要把你交給『劍舞士之首飾』。」
「你在胡說什麽——」
「安靜聽我說。現在你的意識，正一點一滴遭到『劍舞士之首飾』侵蝕。魔女遺產加諸於你的心靈束縛，如今已超過第二階段，逐漸邁向第三階段。所以—我要讓你變迴原來的你。」
語畢，小青猛然揪住我的製服領口——
然後，她的嘴唇冷不防疊上我的嘴唇。
「！」
她突如其來的行動，令我腦中一片空白。
我反射性地摧開小青大嚷：
「喂、喂！你沒頭沒腦地在幹什麽啊！」
隻見小青麵頰微紅，輕吐一口氣。
「有什麽辦法？我必須讓你冷靜下來呀。」
「必須讓我冷靜……什麽意思？」
「你忘了嗎？你是擁有兩件魔女遺產的雙重擁有者，如果再那樣子戰鬥下去，你絕對會被『劍舞士之首飾』奪走意識。因此，身為你另一項魔女遺產的我，隻好強行將你的意識拉迴來。」
「……原來可以這樣？」
「差不多啦。以原理來說，大概是『劍舞士之首飾』的心靈束縛和我的心靈束縛互相抵銷吧。總之……你是那家夥的擁有者，同時是我的擁有者，所以，我才不要把你交給那家夥！」
「可、可是，為什麽要接吻……」
「問、問那麽多幹什麽！就跟締結契約時一樣，我覺得透過
肉體接觸比較容易成功嘛！況且……」
「……況且？」
「之前在霧穀家的宅邸時，梨央一吻你……你就變乖了……」
「…………」
呃，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必模仿梨央姐吧？
話說迴來，多虧小青的吻抵銷心靈束縛，我方才發燙的腦袋總算冷靜下來。現在我既聽不見「劍舞士之首飾」的聲音，也看不見她的形體。
「！」
但是，也因為如此，我這才明白自己一手造成多大的慘劇。
屋頂上有十三具渾身是血的「骨灰人偶」，她們靜靜地倒在地上。
……真不敢相信。
這種慘狀，居然是我一個人造成的？再說，這次戰鬥的目的明明是要抓住七海，我剛才卻一心想要殺她……
「！」
我為之前的自己感到不寒而栗。
沒錯，當時的我根本不把殺人當一迴事，隻想冷靜地殺掉七海與艾莉絲。
心靈束縛的第一階段是聽見魔女遺產的聲音，第二階段能看見其形體，第三階段則將剝奪擁有者的意識。
如果再那樣戰鬥下去，隻怕我已經——
「嗬嗬～」
霧穀七海微微一笑。
「紅柩——鴿血紅」
她是小青的妹妹，也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引發這場革命的幕後黑手。
「你居然阻止兄長，這樣好嗎？姐姐，戰爭可還沒有結束呢。」
「我當然知道。可是，『紅柩』，你應該也很清楚吧？『骨灰人偶』隻剩下七具，戰況已經逆轉了。」
「……唔！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幫助我……」
「有什麽辦法？萬一冬夜殺死你或這個女仆……他的心靈八成會完全被『劍舞士之首飾』束縛，進而失丟控製。所以，我非得阻止他不可。況且……」
麵對困惑的七海，小青直截了當地說道：
「你昨天不也救了我嗎？」
「什——」
七海瞬間啞口無言。
下一秒，她隨即激動起來。
「愛說笑！昨天我隻是多給你一天苟活，才不是救你呢！」
「是啊。你說要延後一天，讓我多活一點時間。可是……真的隻是這樣嗎？」
「……什麽意思？」
「因為，你的願望不是很簡單明了嗎？你希望破壞這座城市的結界，得到自由；同樣身為魔女遺產的我，相當能體會你的心情。昨天是你實現願望的最大機會，但是……」
「——你沒有殺我。」
「『紅柩』，你昨天曾對我說：『姐姐，你先做好明天等著領死的心理準備吧。』可是，這是說給我聽的嗎？還是說……其實你是在說服自己，因為你無法對我痛下殺手？」
「……唔！我、我……」
很顯然，七海陷入困惑。
難道說……其實七海很迷惘？
她想得到自由，卻必須為此殺害小青——殺害自己唯一的姐姐。
或許七海就是陷入這種兩難，才無法下定決心。
「…………」
這麽一說我才想起，約會時我似乎曾對七海說過：『小青那家夥很不擅長表達，說不定她其實想跟你好好相處。』
當時，七海的迴答是：
『聽你這樣說，我感到開心一點了。』
沒錯，她們兩人是姐妹。
因此，七海遲遲無法對小青痛下殺手。
「不、不對……我……我……真的很渴望自由……所以，我應該早就做好要殺害姐姐的心理準備……」
七海甩動一頭紅發，拚命想否定小青的話。
失去了往常的自信。
或許，這家夥正陷入天人交戰。
為了得到自由，她必須殺害唯一的姐姐。
但是，她一直無法下定決心。
「真受不了，所以我才說，不要讓魔女遺產當霧穀家的當家啊。」
忽然問，現場響起從容不迫的年輕男性嗓音。
「……咦？艾莉絲？」
七海反射性地唿喚自己的女仆。
沒錯——那陣男聲，是從霧穀艾莉絲口中傳出來的。
「！」
隻見艾莉絲突然痛苦地壓住自己的胸口，彷佛正在忍耐什麽。她往後退離開七海，但眼眸仍拚命凝視著她。
「……請您快逃，七海大人！」
她擠出嘶啞的嗓音，接著身體猛然一晃——
「——嗯，好久沒唿吸到新鮮的空氣，感覺真不錯。或許是『封殺拘束』消耗了這孩子的體力與精神力吧，想不到這麽簡單就能奪走她的意識。」
從她口中傳出與方才相同的男聲。
……不對。
很顯然這不是艾莉絲的聲音。
那麽，聲音的主人究竟是……
「……霧穀雪哉。」
「！」
梨央姐的低語，令我不寒而栗。
霧穀雪哉。
我記得那是前任霧穀家當家的名字，也是被雪奈殺害的「四槍奏」前任擁有者。
「嗨，梨央妹妹，好久不見啦。想不到我還能像這樣見到你。」
「……我也是啊，雪哉先生。瞧你這樣子……現在的你，應該是遺留在『四槍奏』上的殘留思念吧？」
「答對了！所以我才能束縛現任擁有者的心靈，奪走她的意識。這是魔女遺產的心靈束縛第三階段的結果。說起來——若不是我的族人太沒用，我根本沒必要這麽做。」
「……那麽，你的目的是……」
「當然是讓霧穀家贏得勝利。別看我這樣，我好歹當過霧穀家的當家，當戰局不利時，出來幫個忙沒什麽吧？」
艾莉絲——不對，霧爸雪哉冷笑著說道。
……什麽跟什麽啊？
說什麽幫忙，我看他根本隻是出來占據艾莉絲的意識與身體而已。
「放屁！我管你是霧穀家前任當家還是什麽，快把艾莉絲還給我們！」
魔女遺產的心靈束縛是很危險的，剛才被「劍舞士之首飾」奪走意識的我，對此再清楚不過。
因此，我們得趕快喚迴艾莉絲的意識。
「嗯？你在胡說什麽？」
霧穀雪哉聞言，納悶地把頭一偏。
「我才不是霧穀家的前一任當家，我是第五任當家啦。」
「咦……」
……怎麽迴事？
梨央姐說過，這家夥是現任第七任當家——七海的前任當家……
「！」
不對，等一下，該不會我從頭到尾都誤會了吧？
雖然梨央姐確實說過，霧穀雪哉曾是霧穀家的當家，但是——從來不曾說過他是前一任當家。
那是因為霧穀雪哉是第五任當家嗎？可是……
「————」
那麽，霧穀家的前任當家——第六任當家，究竟是誰？
「啥？你現在跑出來幹什麽啊，臭老哥。」
白發少女驟然對霧穀雪哉開口。
雪奈·瓦倫泰。
她的語氣如同在跟家人談話般隨興。
「……嗯？幹麽？老兄，該不會你還不知道真相吧？嗯，我猜梨央或小真真八成是覺得難以啟齒，所以一直把你蒙在鼓裏。」
「……那麽，你是……」
雪奈·瓦倫泰，這家夥的真麵目是——
「你猜對了，老兄。」
然後，她注視著霧穀雪哉，語帶不屑地宣告：
「我的本名是——霧穀雪奈。我是那個霧
穀雪哉的妹妹，也是霧穀家第六任當家，此外是『四槍奏』的前任擁有者。」
「嗯，仔細說來其實挺無聊的啦。」
雪奈胡亂搔著自己的白發，輕聲咂舌。
「我確實當過霧穀家的第六任當家，但是，之後我成為這把『魔狼』的擁有者，在三年前引發事端。所以，現在的我是——雪奈·瓦倫泰。不過，瓦倫泰這個姓是跟魔女借來的啦。」
「！」
啊，我懂了。
難怪雪奈如此了解魔女遺產的細節。
她不僅在廢棄大樓的屋頂上詳細解釋「四槍奏」的能力，也認識灰原家的當家伊月。此外，說不定……「封殺拘束」是霧穀家用來蒐集魔女遺產的道具。
雪奈曾說過，自己親手殺掉霧穀家的前任當家。
但是，實際上—
「重點是，霧穀雪奈這個人已經死了，因為這個名字早就被我丟棄。」
「真羨慕你，可以靠著改姓來改頭換麵，不過霧穀家的人至今應該還是很恨你。」
「少廢話。早在四年前就病得翹辮子的臭老哥，哪有資格說我？說起來，畢竟三年前，霧穀家就是被自己家的當家親手搞到差點滅門，所以，他們恨我也是情有可原。」
「！」
什麽意思？難道雪奈在三年前殺了自己的族人？雖然是肇因於「魔狼」失控，但這家夥居然殺害自己的族人：
「好啦，無聊的講古時間結束了。」
語畢，雪奈將「魔狼」的槍尖指向霧穀雪哉。
「喂，臭老哥，你的目的是讓霧穀家獲勝，對吧？既然如此——你也要與我為敵羅？」
「那當然。我要藉此機會鏟除背叛者雪奈，然後將在場的過峰家成員都殺光，為霧穀家帶來勝利。這就是我的使命。」
他冷靜無比的嗓音，令我寒毛直立。
霧穀雪哉。
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夥異常執著於讓霧穀家獲勝。明明他早已死去，卻不惜奪走艾莉絲的意識冒出來，還宣告將殺害我們與他的親妹妹雪奈。
「……冬夜。」
小青開口。
「……嗯，我知道。」
再度將劍舉起。
真由香與梨央姐警戒地注視著霧穀雪哉，七海則將幸存的「骨灰人偶」布陣在自己四周，意圖奪迴艾莉絲的身體。
對霧穀雪哉而言，現況可謂四麵楚歌，畢竟艾莉絲的身體正受製於「封殺拘束」的後遺症，暫時無法戰鬥，更別說還有雪奈在場。
綜觀以上狀況，霧穀雪哉根本不可能獲勝。
「你們知道嗎？」
然而，霧穀雪哉卻冷冷一笑，將「四槍奏」握在右手，接著說道：
「魔女遺產no.8『四槍奏』，這東西有四種子彈：第一槍、第二槍、第三槍，以及最後一槍。霧穀艾莉絲被下令絕不能使用最後一槍，但是——我不一樣。」
「！」
一股寒氣竄過我全身，令我的血液幾乎凍結。
不知霧穀雪哉在盤算什麽，竟將右手中的「四槍奏」抵著自己的太陽穴，彷佛要開槍自盡。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霧穀家獲勝。」
緊接著，霧穀雪哉靜靜扣下「四槍奏」的扳機。
「——燃燒殆盡吧，最後一槍。」
最後一顆子彈，射進霧穀艾莉絲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