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槍。


    當那顆子彈射進艾莉絲體內時,她的身體瞬間竄出火舌。


    「四槍奏」的能力——火焰彈。


    艾莉絲渾身包裹在紅色火焰中,開始改變姿態。


    「!」


    她身上出現四枚火焰巨翼,烈焰如鎧甲般覆滿全身,而且額頭冒出兩根銳利的火焰犄角。


    ——惡魔。


    拍動烈焰之翼飛上學園上空的艾莉絲,已經化為堪稱「火焰惡魔」的奇妙姿態。


    「那就是『四槍奏』的最後一槍啊……」


    小青眯著眼睛迎向外型丕變的艾莉絲所散發的熱風,如此說道。


    「最後一槍的效果,就是將擁有者本身變成火焰子彈,強製戰鬥。演變至此,『封殺拘束』的後遺症已無法再壓抑她,她會如同字麵所述,化為一隻大肆破壞的怪物,至死方休。」


    「什麽……那麽,艾莉絲她……」


    「……是的。她會在『四槍奏』上頭的殘留思念——霧穀雪哉的控製下,不停戰鬥,直到死亡。」


    小青望著如篝火般照耀夜之學園的艾莉絲——不,是「最後一槍」,如此斷言。


    緊接著,最後一槍直衝而下。振動四枚羽翼一口氣加速的火焰惡魔,朝我們揮出右臂。


    「!」


    我反射性地抱住小青往旁一躍。


    僅僅零點幾秒後,方才我們的所在之處遭到炎臂直擊,穿出一個隕石撞擊般的大洞!


    「什……」


    ……真不敢相信,隻消一擊,便把屋頂上的一部分燃燒殆盡。直徑兩公隻的大洞冒出黑煙與火粉,證明剛才攻擊的破壞力其大無比。


    最後一槍全身包覆著烈火,若是不慎觸碰,隻怕一瞬問就會燒成焦炭。既然如此,隻要拉開距離戰鬥——


    「老兄,快閃開!」


    然而,「四槍奏」的前任擁有者雪奈猛然警告我。


    「!」


    下一秒,數發槍聲響徹雲霄。


    真令人吃驚——當再度上升的最後一槍朝我們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便倏地射出火焰彈。


    那是……第一槍嗎?


    「哥哥!」


    真由香揮刀彈開第一槍,保護我跟我懷裏的小青。


    但是,最後一槍早就料到這點,旋即將右手手掌朝向我們。


    「真由香,你快逃!」


    我趕緊大叫,但為時已晚。


    最後一槍的掌心,射出宛如鬼火的火球。


    ——第二槍。


    破壞力媲美手榴彈的第二顆子彈,朝我們直衝而來。


    「!」


    它在離我們僅差數公尺處爆炸。


    在暴風吹襲中,我終於明白剛才是誰救了我們。


    「骨灰人偶」。


    這具人偶在空中以身體擋下第二槍,彷佛在保護我們。


    「……『紅柩』!」


    小青將視線轉向霧穀七海。她在僅剩六具的「革命軍」包圍下,仍不忘注視空中的最後一槍。


    「姐姐,你可別誤會,我隻是討厭這場革命被一個半途冒出來的人終結而已,況且……我必須搶迴艾莉絲才行。」


    「咦……意思是說,你想跟我們並肩作戰?」


    「嗯,你要這麽說也可以。坦白說,這個狀況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所以——現在我隻想專心救出艾莉絲。」


    「哈!想不到全麵開戰的三大勢力竟然會聯手,還挺有趣的嘛!」


    搭腔的是雪奈。手持漆黑長槍的白發少女,直直注視著最後一槍……注視著自己的哥哥——霧穀雪哉。


    「我也來幫你們一把。我很不爽那個臭老哥胡搞瞎搞,而且老兄幹掉了大部分的『革命軍』,我正嫌打得不過癮呢。」


    「雪奈……」


    「可是,無法使用第二獸化型態的我,跟僅剩六具的『革命軍』,能做的也隻是拖延時間而已。阻止最後一槍的方法,據我所知隻有一個。對吧?梨央。」


    「……嗯,是啊,雪奈。」


    梨央姐頷首。


    過峰家當家肅穆地望向自己的妹妹。


    「——真由香,阻止最後一槍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發揮『月華冰刃』的能力。」


    「……唔!姐姐,你的意思是……」


    「嗯。『四槍奏』跟『月華冰刃』原本就是成對的魔女遺產,隻要能完全發揮『月華冰刃』的能力,應該能阻止最後一槍。因此,真由香……」


    梨央姐沉靜地唿喚自己的妹妹,以求安撫她的情緒。


    「現在,你去跟『月華冰刃』對話吧。」


    「可、可是!我……」


    真由香怯怯地陷入沉默。


    ——與「月華冰刃」對話。


    對於極端害怕魔女遺產失控的真由香來說,這一定令她害怕得無法自己。三年前,就是因為「魔狼」失去控製,真由香才會一度失去梨央姐……失去自己的家人。


    然而,即使如此……


    「小青。」


    我將擁有藍色印記的少女放下,對她說道:


    「我問你,和魔女遺產對話時,包含你在內,一次最多隻能容納兩個人嗎?」


    「咦……不,最多可以容納三個人。即使不是該魔女遺產的擁有者也無所謂,隻要接觸我的手……呃,冬夜,難道你……」


    「沒錯,你八成猜對了。」


    語畢,我將視線轉向泫然欲泣的真由香。


    是的——我決定要和這丫頭並肩作戰。


    「真由香,我會跟你一起和『月華冰刃』對話。」


    「咦……哥、哥哥……」


    「我知道嫁很害怕跟魔女遺產對話,所以,我會陪在你身邊。如果你的魔女遺產有失控的可能性,我會幫你阻止它。因此——你和『月華冰刃』對話吧。」


    「!」


    她的左手緊緊揪住褲裙,沉默半晌。


    然後……


    「——我明白了。」


    真由香深深頷首。


    「好,作戰計劃如下:冬夜、真由香和小青,你們三個負責和『月華冰刃』對話;這段時間,雪奈和七海則保護冬夜他們不受最後一槍襲擊。」


    「哈哈哈!求之不得!『紅柩』,你應該也沒意見吧?」


    「……那當然。雖然……我確實渴望自由,但是,我還是不想失去自己的家人。當理應死去的艾莉絲又迴到我身邊時……我真的好開心。所以,求求你們……我知道自己說這種話不太妥當……」


    「……姐姐,救救艾莉絲吧。」


    「包在我身上,『紅柩』。」


    小青對妹妹的話頷首同意。


    緊接著,飛上天空的最後一槍再度直衝而下,小青趕緊朝我跟真由香伸出雙手。


    「真由香,把『月華冰刃』放在我的左手,然後和冬夜一起把另一手疊在我的右手上。」


    「好的,小青。」


    真由香緊張地依言而行。


    然後,我也緩緩將手疊在小青跟真由香的手上。


    「——要上羅?」


    接著,我的第二次對話於焉展開。


    夜空之下的千羽學園。


    最後一槍的翅膀卷起陣陣熱風。


    我和真由香的意識慢慢墜入白光之中。


    白色光芒。


    我睜開眼睛,麵對一片光彩奪目的純白世界。


    深層對話室。


    和三月時相同,一絲不掛的我,佇立在一片純白的空間。


    沒錯,這全是為了和「月華冰刃」對話。


    『呀唿!幸會幸會,小真真!』


    一陣突如其來的高分貝嗓音,將我的緊張感粉碎得蕩然無存。


    我轉身望向聲音來源,看到和我一樣赤身裸體的小青和真由香,以及——一名穿著純白色和服的年輕女子。


    她有如模特兒般高挑纖瘦,如雪女般肌膚白皙、頂著一頭銀發。


    隻見這名女子豪邁地衝過去抱住真由香,朝她的臉頰狂蹭猛蹭。


    「…………」


    呃~


    這家夥該不會就是「月華冰刃」吧?


    「哥、哥哥!你別悶不吭聲,快救救我呀!」


    真由香拚命掙紮,想從「月華冰刃」的懷裏掙脫。


    呃……你跟我抱怨也沒用啊。


    這次的對話跟「劍舞士之首飾」那次差太多,我記得開場應該不會像綜藝節目一樣high啊?


    「哎,『月華冰刃』,你克製一點啦。」


    『咦?蒼柩?你該不會又縮小了吧?』


    「我、我才沒有縮小呢!真是的,我真受不了你……」


    『可是,我覺得嬌小的蒼柩也很可愛呀。』


    「不準說我小!」


    「……喂,我們趕快進入正題好嗎?否則雪奈跟七海她們……」


    『煩死啦王八蛋!男人給我閉嘴!我現在隻想跟可愛的女孩說話!你去死!』


    「…………」


    呃,這位怪妞是哪來的?


    態度差超多的,嚇死人。


    「冬夜,你別放在心上,這家夥從以前就是這樣子。她對女孩子很溫柔,對男生卻冷漠得要命。」


    「是、是這樣嗎?」


    「那當然,所以才會隻有女生能當上『月華冰刃』的擁有者。」


    「真的嗎?」


    『廢話,渣男。下過,如果是為了幫助女孩子,要我成為男人的魔女遺產也不是不行啦。對了……哎哎,小真真,你找姐姐有什麽事喵△』


    「…………」


    啊……幸好我的魔女遺產不是這家夥。


    雖然我剛才差點被「劍舞士之首飾」奪走意識,不過,我覺得「劍舞士之首飾」跟這個超high雙重人格姐姐比起來好多了。


    「……『月華冰刃』。」


    真由香好不容易才掙脫「月華冰刃」的懷抱,開門見山說道。


    「求求你,請把你的力量借給我。為了幫助我的家人,我需要你的能力。」


    「真由香……」


    我堂妹的話語,字字真摯。


    反正「月華冰刃」似乎很喜歡真由香,搞不好她會一口答應:


    『——不行唷。』


    不料,「月華冰刃」卻斷然拒絕。


    「……唔!為什麽呢?」


    『因為,你不是害怕魔女遺產失控,所以下意識地壓抑力量嗎?即使姐姐我想幫你,你的心靈深處還是會產生抗拒。再說,你跟梨央不一樣。』


    「我、我……」


    真由香啞口無言。


    沒錯,真由香確實跟梨央姐不一樣。她沒有梨央姐那樣的天賦,也無法發揮魔女遺產的實力。


    可是……


    「……你說的沒錯。」


    真由香靜靜頷首,接著緊緊握住我的手。


    為了迴應她,我也握緊堂妹小小的手掌——那個曆經鍛鏈而傷痕累累的手掌,希望能稍微帶給她一絲絲勇氣。


    「我和姐姐不一樣。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想挺身一戰。從前的我,一直沒有勇氣發揮你的實力,但是……多虧了哥哥,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跨越三年前的陰影。因此……」


    「請把力量借給我吧,『月華冰刃』。」


    「…………」


    沉默。


    一陣短暫的沉默支配整個純白空間。


    不久,隻見「月華冰刃」無奈地歎一口氣。


    『嗯……我明白了。』


    她點點頭,摧翻自己方才的話語。


    『既然你明白自己跟梨央不同,但還是不惜一戰——那麽,姐姐我就遵從自己的擁有者吧。』


    「……咦?那麽……」


    『沒錯,蒼柩,姐姐我願意幫助小真真。隻是——這點你可得記清楚,你對梨央的自卑感可謂根深柢固,所以拜托你別為了超越梨央,而讓姐姐我失去控製喔!』


    「——是的,我明白了。謝謝你,『月華冰刃』。」


    『那麽,這迴的對話到此結束。接下來是姐姐的小建議單元~小真真,你最好趕快麵對自己的感情——』


    「你你你你你你是什麽意思呀!」


    『別激動,姐姐我隻是想表達自己站在你這邊而已啦。好,接下來真的要說再見羅。』


    語畢,「月華冰刃」恭敬地牽起真由香的手,緩緩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遺產no.9——月華冰刃在此發誓,身為過峰真由香的魔女遺產,必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如此這般,我們的意識再度迴到學園內。


    沒錯,我們將為這場革命畫下句點。


    眼睛一睜開,灼熱的戰場隨即映入眼簾。


    屋頂四處竄著黑煙與火舌,隻見雪奈的衣服處處是焦痕,她卻仍掄著長槍大口喘氣。


    六具「骨灰人偶」倒在屋頂上,狀似受到攻擊。


    七海與梨央姐站在我們身旁。


    此外還有……


    「!」


    ——最後一槍。


    飛舞於夜空中的烈焰惡魔,再度朝我們射出第二槍。


    「……可惡!」


    糟糕,「革命軍」已經全滅。


    為了躲開火球攻擊,我正欲抱著小青往旁一躍——


    「——『冰壁』。」


    歌詠般的清脆嗓音,響徹四周。


    同一時間,一道高約五公尺的巨大冰壁矗立在我們麵前。


    第二槍不偏不倚地射中從屋頂上冒出來的高聳冰壁,然而,如玻璃般清澈透明的冰壁,完美擋下第二槍的烈焰。


    「哥哥,請你退下。」


    「真由香……」


    沒錯,那道冰壁是過峰真由香創造的。


    「月華冰刃」的擁有者,正靜靜凝視著最後一槍。


    「真由香,這道冰壁……」


    「是的。我借助『月華冰刃』的能力,瞬間建好十一層冰壁……真不可思議,『月華冰刃』直接將製造方法傳達至我的意識,之前我對此可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那麽……這就是『月華冰刃』的能力嗎?」


    「不,這隻是其中一小部分。『月華冰刃』的能力是冰凍,也就是收集大氣中的水氣、製造冰塊。至今我隻將這股能力用來製造刀身,不過……」


    「——現在可不一樣。」


    真由香如此斷言。


    「現在的我……能藉由『月華冰刃』製造、操縱冰的各種型態,所以哥哥……」


    真由香甩動烏溜溜的秀發,將冰刃的刀尖指向最後一槍。


    「我來救艾莉絲小姐。」


    「!」


    這是相當明確的開戰宣言。


    她宣告自己將親手阻止最後一槍。


    「……有意思。」


    最後一槍也接受挑戰。


    霧穀家第五任當家——霧穀雪哉,沭浴在火焰中傲然一笑。


    「遺產no.8『四槍奏』和遺產no.9『月華冰刃』——這是很久以前,魔女賜予霧穀家和過峰家的兩項魔女遺產,曆任當家也都使用這兩項遺產來互爭高下。但是……我沒達成這項使命。唯有這點……始終掛在我心頭上。」


    「……臭


    老哥,你……」


    「嗯,是啊,雪奈。從小體弱多病的我,當上當家後也沒能盡情戰鬥,所以一直覺得不過癮。可是,今晚的我不同。我將全力對抗過峰家的人……盡情和『月華冰刃』戰鬥!」


    話音甫落,霧穀雪哉旋即在夜空中張開巨大的火焰雙翼。


    他的姿態像極了我們在廢棄大樓見過的第三槍。


    但是,現在的那家夥比之前我們見過的第三槍更大上許多。


    隻見最後一槍拍動長度遠遠超過二十公尺的翅膀,朝上空緊急加速,一口氣滑向真由香所創造的冰壁。


    「真由香,雪哉先生想跟『月華冰刃』正麵交鋒!」


    「我知道,姐姐。既然如此,我也會正麵接下最後一槍的攻擊。」


    「……真由香小姐。拜托你這種事可能有點奇怪,可是……」


    「別擔心,我知道七海小姐想救出艾莉絲小姐。況且……為了保護我們,你已經失去『革命軍』。所以,隻要將艾莉絲小姐搶迴來,就能為這場革命做個了斷!」


    真由香大喊著掄起「月華冰刃」。


    她的視線牢牢盯著最後一槍。


    劃開夜空的魔彈,灑著火星朝守護我們的冰壁猛烈一擊。


    「!」


    激烈的撞擊,令屋頂的空氣為之沸騰。


    冰與火在眼前正麵交鋒,最後一槍帶來的烈焰使大氣變得火燙,我們幾乎無法唿吸。


    在這生死關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由香厲聲大喝,拚命忍耐。她利用「月華冰刃」製造的冰壁抵擋最後一槍——不,不隻如此,她還從冰壁中創造出好幾條冰鎖捆住最後一槍,意圖熄滅那團烈焰。


    「唔……


    然而,真由香的表情蒙上陰霾。


    劈裏劈裏……


    眼前的冰壁驟然響起龜裂聲。


    真不愧是特別強化攻擊力的魔女遺產,盡管真由香奮力維持冰壁,已化身為火烙彈的最後一槍,仍逐漸貫穿冰壁的防禦,亟欲射穿我們。


    「!」


    ——再這樣下去,我們必輸無疑。


    領悟到這一點的我,毫不猶豫地采取行動。


    「……唔!哥哥!」


    「別擔心,真由香。我不是在你房間說過嗎?我們要並肩作戰!」


    我邊說邊從背後伸向真由香纖瘦的雙臂,握緊想以「月華冰刃」擋下最後一槍的真由香雙手。


    雖然我不是「月華冰刃」的擁有者,所以無法操縱它。


    可是,即使如此……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支撐真由香的雙臂,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


    屋頂上突然大放光芒,如白晝般明亮。


    最後一槍。


    「四槍奏」射出的最後一顆子彈,令四周猛烈燃燒。


    然而——


    「哥哥……」


    氣喘連連的真由香,緩緩讓由冰形成的刀身失去形體,隻見刀刃消失無蹤。


    最後一槍的火焰,已伴隨著最後的光輝熄滅。而後……雖然霧穀艾莉絲全身的衣物已徹底燒毀,人卻毫發無傷。


    「艾莉絲!」


    吃下最後一槍的冰壁驟然崩場,七海趕緊走向如沉眠般一動也不動的艾莉絲。


    她淚涔涔地抱緊艾莉絲纖瘦的身體,麵露喜色。看來艾莉絲得救了。


    「……冬夜。」


    身後的小青,怔怔地唿喚著我。


    ——是的,革命結束了。


    霧穀七海。


    由一名少女的願望所引發的革命,藉由她的眼淚在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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