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夕陽黃昏下,一頭鋼鐵猛獸發出痛苦的咆哮,疾駛在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的演習場上。


    演習場的地麵如運動場一般平坦,猛獸就在地上描繪的白線道上前進。


    這時,鋼鐵猛獸──虎王突然停止動作。


    同時引擎聲也停了下來。


    安麗很快便從車長指揮塔探出頭來。


    表情一看就知道她很不爽。


    「喂……怎麽迴事?怎麽突然停下來了……蘇菲!」


    駕駛員蘇菲一臉狼狽地從駕駛座探出頭來。


    「我、我什麽都沒做!剛才的急彎也是按照事前的吩咐,打低檔……啊……!」


    「怎麽了?你想到什麽了嗎?」


    「那個……對不起……」


    「所以說,究竟是怎樣……?」


    「是燃料……耗盡了……」


    「燃、燃料耗盡了!沒油了!」


    「是、是的!單純隻是燃料耗盡,所以引擎停止運轉了!」


    「……唔!這點小事應該事前就……」


    安麗話說到這裏就停住了。


    因為現在監督她們訓練的人,曾經再三叮嚀過她到了煩人的地步。


    虎王是車長的手腳。


    換句話說,虎王犯了什麽錯,那全都是車長的錯。


    不能對自己的手腳行動負責的人,沒資格當車長──


    「怎、怎麽辦……?安麗大人……」


    蘇菲臉色發青地詢問安麗,個性感覺相當膽小。


    「你問我,我也……」


    就在安麗如此迴答時,現場響起「嗶──!」的哨音。那是宣告訓練暫停的聲音。


    之後,在旁監督這場訓練的少女──吉野走向了虎王,臉色非常難看。安麗尷尬地不發一語。


    吉野看著熄火的虎王,肯定似的說道:


    「在虎王熄火的瞬間,懸吊係統和引擎看起來沒有出現異常……單純隻是燃料耗盡了呢。」


    「…………」


    「安麗,我有跟你說過吧?」


    吉野交抱雙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安麗。


    「虎王的油耗量要比豹式高上許多,是個一下子就會把燃料吃光的大胃王!不讓駕駛員時刻注意燃料殘量,就會導致燃料耗盡!」


    「…………」


    「然而,現在這又是什麽情況?」


    安麗露骨地從吉野身上瞥開視線,眼睛看著地上。


    「你、你問我,我也……」


    「不要逃避!自己有錯就要認錯!」


    吉野拍打虎王車體前方的裝甲,發出清脆的響聲。


    「……唔!」


    「安麗你可是車長哦。車長這時不負起責任,那該怎麽辦?」


    「…………」


    「快去加油,然後再跑一次這條路線,要在二十分鍾內完成。在這禮拜結束前,要將時間縮短到十分鍾。」


    「僅、僅用十分鍾跑完這條路線……!二十分鍾就已經很難了耶……!」


    蘇菲叫苦連天。


    直到耗盡燃料停下來為止,安麗的虎王一直利用畫在演習場地上的道路進行闖關訓練。道路有各式各樣的形狀,一下子蛇行,一下子又突然變成直線,富含了變化。


    倘若這條道路是拿來給人或馬車走的路,那還難不到哪裏去。


    然而,假設這是設計給虎王走的路,那估計會相當難走。


    其中有許多憑虎王的行駛速度需要急轉彎的彎道──盡管如此,虎王若是想沿著道路前進,便隻能盡量放慢速度,緩慢又確實地轉動車體才能過彎。如果試圖在加速狀態下過彎,很容易給懸吊係統造成負擔而引發故障。


    因此,在這條人走十分鍾就能走完的路上,安麗等人開虎王要走二十分鍾才能勉強走完這條路。


    正是因為過度熱衷於這種訓練上,才會不小心犯下燃料耗盡這種一般不可能會犯的錯。


    吉野明白這些,因為豹式也會遇到類似的問題。


    然而,她還是搖了搖頭。


    「虎王確實不擅長移動呢。光從性能上來看,虎王隻考量到在前線戰鬥。隻要能在前線戰鬥就行了,虎王是基於這種果斷……以別的話來說,就是基於這種自暴自棄的想法製造出來的產物。」


    「…………」


    「不過,那隻是原則上而已。既然是戰車,就必須前往戰場上戰鬥,然後再移動到安全的地方。因此,在學習如何在戰場上戰鬥以前,你們得先學會一般的駕駛技術。現在進行的就是這種訓練。」


    「可、可是就算不勉強縮短時間,隻要給我們足夠的時間,像這樣的路,我們也能……」


    「太天真了!」


    吉野的食指如刀子般指向安麗。


    「難道你忘了在前陣子的任務上,虎王是如何給豹式扯後腿的嗎?」


    「唔……!」


    「我們就算了,如果換成跟其他狩龍師組隊,人家可是會因為失望而舍棄虎王的!」


    安麗就這麽低著頭無言以對。吉野沒有就這樣放過她,繼續教訓道:


    「而且一般的狩龍師與戰車的組合,在與魔獸交戰時能發揮強大的力量,這點在『雲海之塔』也得到了證實。憑藉豹式的機動力還能勉強追上人的腳步,但虎王就不好說了……」


    「…………」


    「我要求虎王在戰鬥以外也要能做到安全、確實且盡可能快速的移動。隻要能做到這點,我想虎王在戰鬥中也能應付近身戰的搏鬥。所以,你們要加油。」


    「我、我知道了啦……」


    安麗心不甘情不願地表示同意。


    其實她很想反駁,但吉野長年駕駛著豹式,所以她的話很有分量。


    在被吉野訓完一頓後,安麗等人火速補充好燃料,重新開著虎王進行闖關訓練。由於身軀龐大,虎王光是在演習場上跑動,感覺就充滿了魄力。


    「……情況就是這樣,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進行共同訓練,所以你們就先做自己的事吧。」


    「我明白了……從情況來看也隻能如此了……」


    五號戰車豹式停在演習場的角落,車上的舒茨迴應站在豹式旁邊的吉野。


    在安麗等人的虎王小隊出盡洋相的奧斯特林格姆丘陵任務結束後,至今已經過了一個禮拜。


    結果,豹式小隊獨自完成了丘陵任務,兩輛戰車平安返迴了阿奎因庫姆。


    路上當然也不是沒遇到麻煩。


    由於虎王陷進泥坑動彈不得,豹式隻好用預備的鎖鏈把虎王拖出來,之後虎王又因為操縱失誤撞上路標,最後由豹式小隊代為賠償……


    兩支小隊跨越了重重難關,好不容易才完成任務。


    在那之後,經過安麗和舒茨還有吉野重新討論的結果,決定先讓虎王小隊在吉野的指導下,進行為期一個禮拜的嚴格行走訓練,之後再進行共同訓練,這樣在安全上比較有保障──雙方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隨著一個禮拜過去,舒茨等人才又開著豹式出現在虎王的乘組員們麵前。


    然而,吉野似乎認為虎王小隊的駕駛技術依然不純熟。


    在豹式的車上,澄也和菲妮還有皋月津津有味地看著虎王行走的樣子。


    澄也等人似乎也對虎王這輛完全異於豹式的戰車產生了無窮的興趣。


    「我原本以為練習到今天差不多就能練出個樣子……看來還差得遠了。不好意思,讓大家白跑一趟。」


    「沒關係。總比發生意外或有人受傷要來得好……」


    舒茨點頭說道。接著,她沒有關心在演習場上忙碌地奔


    走的虎王,而是一臉擔心地看著吉野說:


    「……先不談這個,這件事完全交給吉野你一人來辦,真的沒問題嗎?」


    「什麽意思?」


    「不……畢竟你看起來就很辛苦……」


    事實上,自從吉野決定幫忙安麗做訓練後,便把時間全花在安麗她們身上了。


    就連平時的課程──也就是自習,吉野也不時跑去觀看虎王的狀況,不然就是熟讀操作手冊,製作訓練用的資料。


    就連這次中止共同訓練也是,隻要吉野私底下和舒茨等人見個麵,應該就能事先通知他們不用過來才對。


    「抱歉,我沒事先通知大家。我這邊也忙得不可開交……」


    「需不需要我們也一起幫忙?」


    「不用了。雖然很忙,但我一人勉強應付得過來。」


    「真的嗎?」


    「再真不過了。而且這件工作對我來說也有一點挑戰性。」


    「挑戰性?」


    「虎王確實采用了與豹式相同的引擎,懸吊係統也一樣,操縱方式卻截然不同。」


    「……什麽意思?」


    「嗯……用嘴巴講實在很難解釋……」


    吉野麵有難色地陷入思考。


    「豹式是透過好幾根操縱杆來進行操縱。無論是什麽樣的動作,基本上都要用到操縱杆,但虎王是利用像圓舵一樣的東西來進行操縱。打右舵就會右轉,打左舵就會左轉,類似這種感覺……」


    「那樣……操縱起來不就會變得非常容易嗎?」


    即便是舒茨也吃了一驚。


    因為光是豹式便已經采用了憑現代文明的力量不可能重現的技術。尤其是引擎組,完全看不出來是如何運作的。就連澄也也是將這部分的整備定期丟給矮人們來處理。


    虎王采用了比豹式更先進的技術。


    操縱會變得容易大概也是拜這種技術所賜。


    「嗯。也許吧……毫無疑問,我想虎王是為了體現出豹式在某些方麵的進化所製造出來的一輛戰車。」


    吉野帶著確信迴答。可能是因為這是出自戰車駕駛員的話,聽起來充滿了說服力。


    「我看過車內的配置,感覺也變得比豹式更簡潔。雖然也給人一種純粹隻是車體和炮塔大,剩餘空間很多的感覺……不過該怎麽說,虎王感覺像是直接吸取了豹式的教訓。」


    「……所以你才會說有挑戰性嗎?」


    「沒錯。哎呀,我好歹也是豹式的駕駛員,看到跟自己過往操縱的戰車不同的戰車,心裏也忍不住會產生興趣。」


    吉野露出白皙的牙齒笑道,接著小聲地詢問舒茨說:


    「所以不需要擔心我。反倒是你們那邊學習還順利吧?」


    「啊,嗯……還行啦。」


    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不光是以狩龍任務的成績來評量學生。課堂講座──也就是一般科目的成績也會納入評量標準,其分數會影響到分班。


    現階段,作為「朵拉」班學生的舒茨等人,隻要與虎王一起完成蒂勒之後會頒發的特別任務,就能保證晉級到「貝塔」班。


    隻是就算如此,若是輕忽課堂講座,即便之後晉級到「貝塔」班,也可能很快就被踢到下麵的班級,最壞甚至有可能再次降級到「朵拉」班。


    因此,比起豹式的訓練,舒茨等人最近都是利用自習時間,專心學習一般科目。


    無論如何,直到虎王做好準備為止,他們不想隨便參加任務,避免豹式受到無謂的損傷。


    「是嗎……那就好。這樣我也就能放心照顧安麗她們了。」


    吉野這麽說,湊近到舒茨身邊小聲地問道:


    「先不談這個……你和澄也最近情況順利嗎?」


    「……唔!怎、怎麽選在這時候說這個……?」


    舒茨發出(小小聲的)驚唿。


    吉野臉上浮現意味深長的笑,同時問道:


    「什麽嘛,我隻是好奇在那之後的發展,所以才問你啊。」


    「這、這樣啊……」


    「所以說,結果如何?」


    「就算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舒茨從吉野身上瞥開視線,聲音含糊地迴答:


    「……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應該說,我隻是聽你那樣說而已,也不能做什麽……」


    她說的是事實。澄也和舒茨之間現階段根本沒鬧出什麽緋聞。


    畢竟舒茨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也沒有明確的意誌。她還是很在意吉野的存在。


    聽到她這麽說,吉野深深歎了一口氣。


    「受不了……你給我振作點。眼下不就是個好機會,可以不用在意我,對澄也發動攻勢嗎?」


    「就、就算是那樣……!話說,你說不用在意你,意思是……」


    「因為要是有我在,舒茨你肯定很難采取行動吧。畢竟我的身分是澄也的青梅竹馬。」


    自己的內心完全被看透了──這讓舒茨受到了打擊。


    吉野笑著揮揮手,就像在說「我明白」一樣。


    「唉,這也不能怪你,畢竟過去一直是我在照顧澄也嘛。」


    「…………」


    「不過,我一直在想那種事差不多可以讓給別人去做了……畢竟我遲早也該告別這段孽緣嘛。」


    「…………」


    「對了,無論舒茨和澄也成為什麽樣的關係,我當然都不會離開豹式小隊,所以放心吧。因為包含舒茨在內,大家依舊是我重要的朋友。」


    「吉野……」


    「……所以就像我說過好幾次的一樣,澄也就拜托你了。」


    舒茨想說些什麽──但這時演習場上傳來了異樣的聲響。


    聲音的來源──原本很順暢地前進的虎王緩緩停了下來。好像是因為做出超出負荷範圍的動作,導致懸吊係統發生故障了。


    「啊……又來了……舒茨,那就這樣吧,再見啦!」


    吉野這麽說,不等舒茨迴答,跑向了引擎冒黑煙的虎王。


    一直到太陽沒入西方的地平線,安麗等人的虎王才結束行走訓練。


    演習場上打著幾盞照明燈,亮度足以照清每個人的臉。


    以安麗為首的虎王小隊全體隊員都累壞了,各自露出虛脫的表情,癱坐在虎王周圍。


    舒茨等人為了完成自己的訓練,已經先迴去了。


    「最後一次闖關得到的成績是十五分鍾……什麽嘛,嘴上抱怨一堆,結果還是進步了嘛。」


    吉野手上拿著用來計時的沙漏,麵帶微笑地說道:


    「就照這樣訓練下去,按照原定計畫,以十分鍾跑完剛才的路線吧。如此一來,暫且不談豹式,至少在平時的移動上,應該就不會趕不上其他狩龍師的腳步了。」


    「你、你說得真簡單……」


    雖然安麗一臉不甘地迴答,但因為吉野說的是對的,她也無話可說。


    「可、可是……」


    駕駛員蘇菲嘟噥了一句,接著又說:


    「我隱約明白吉野同學的意思了……戰車是用來與魔獸戰鬥的武器,若是在開戰前,就因為懸吊係統故障或其他問題而脫離戰線的話,那便得不償失了……確實,我們這麽努力才讓虎王動起來,我不願到最後都無法與魔獸戰上一場……」


    接著,蘇菲掃視安麗等人,勇敢地繼續說下去:


    「另、另外……這是我個人的想法,就是我喜歡上虎王了!在這之前,我一直是為了照顧我們的安麗大人而戰……但現在不同了,我也希望能讓這輛虎王得到表現的機會!安麗大人也是這麽想的吧!」


    「也、也


    許吧……」


    安麗一臉難為情地瞥開視線。光憑這個動作,就看能出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其他隊員似乎也認同蘇菲的意見。正因為蘇菲是本次訓練中最忙碌的人,所以她的話也帶有說服力。


    「沒錯。那種想法很重要。」


    吉野滿意地點點頭。


    「重要的是要把虎王當成自己的夥伴,而不是單純的武器。如此一來,不僅能避免做出粗暴的駕駛行為,你們自己也會對虎王產生興趣……隻要保持那種心情,再怎麽辛苦都能堅持下去。」


    吉野環顧所有人的臉,接著又說:


    「隻要操縱虎王的乘組員同心協力,就能克服任何難關。所以,你們也要加油。」


    安麗的虎王總共有四名乘組員,分別是小隊長的安麗,還有以蘇菲為代表的三名跟班。安麗是車長,其他三人分別擔任炮手、裝填手以及駕駛員。


    如果將豹式當作標準,這裏本來還必須加入一名通訊員,總共要有五個人才對。


    然而,豹式之所以設有通訊員這個位子,是因為主動提出要擔任通訊員的菲妮可以利用水晶球與外界通訊。


    因此,吉野沒有勉強增加虎王的乘組員。


    聽完吉野的訓示後,虎王開始緩緩駛向演習場的入口,準備返迴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的主校舍。在舒茨等人的好意下,直到安麗她們取得足夠的資金為止,虎王是暫時停在「朵拉」班的倉庫。


    「……感、感謝你的指導。」


    虎王一邊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響,一邊行駛在夜路上。安麗坐在車上,一臉難為情地對身旁的吉野說道:


    「從訓練開始到現在經過了一個禮拜……雖然還有許多課題需要解決,對於你的嘴上不饒人,我也並非不覺得反感。不過多虧有你的指導,跟一個禮拜前比起來,我們操縱虎王的技術確實提升了。這樣的話,肯定……」


    「肯定就能對舒茨還以顏色?」


    「……唔!不、不是啦!我是想說肯定能順利趕上特別任務!當然,對舒茨?鮑爾還以顏色也很重要……」


    隻是這樣說就太對不起你了──安麗似乎是想這樣說。


    然而,吉野卻不怎麽在意地迴答:


    「這樣啊。那就好。」


    「啥?」


    「自從前陣子的『雲海之塔』任務結束後,我產生了一些想法。」


    「……?」


    「因為安麗你們沒聽說過詳情,所以我想應該很難理解,還有就是這種話由我自己來說多少怪怪的……但我們憑著兩輛戰車和十幾名狩龍師,做出了征服『雲海之塔』這種超亂來的事。」


    「是哦……」


    「不過,我認為那個原動力還是在於我們『想開戰車』、『想完成任務!』的這股拚勁。」


    吉野眺望著遠處的夜景,像是在望著某個遙遠的地方。


    「然而,我們征服了『雲海之塔』,再來隻要完成學校頒發的特別任務,就能保證晉級到『貝塔』班……這本身是件好事。但我在想這會不會反而讓我們失去了過往一直帶動著我們前進的那股拚勁。」


    「也就是說,你是想透過與我們競爭來找迴那股拚勁嗎……?」


    確實,安麗率領的虎王小隊若是嶄露頭角,就會削弱豹式小隊的獨特性,雙方會演變成競爭關係。這本來就是安麗所樂見的情況。


    然而,她們現在已經確認豹式小隊在運用戰車上更有經驗,虎王小隊隻能步其後塵。


    那樣可能會導致吉野等人喪失拚勁,不利於豹式小隊的發展……吉野說她是在擔心這件事。


    對於安麗的疑問,吉野點頭迴答:


    「沒錯。畢竟我們要是比安麗你們優秀太多,感覺那樣也會讓我們驕傲起來,所以我不希望安麗你失去那種想要對舒茨還以顏色的意誌。」


    「你之所以協助我們訓練,也是基於這個理由……?」


    「理由當然不止如此。我剛才也對舒茨說了,一方麵也是單純對虎王的構造感興趣。而且真要說起來,若是我們不能與虎王達成合作,也就無法晉級到貝塔班……理由大致分成這三種。」


    「…………」


    「有什麽問題嗎?怎麽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


    「不,沒什麽……」


    安麗撒謊了。其實她有幾個疑問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吉野的迴答聽起來實在太過合情合理了。


    因為想晉級到「貝塔」班;因為不想讓豹式小隊喪失拚勁;因為自己對虎王感興趣。


    因此,她才率先站出來協助安麗等人,推動虎王的訓練。


    每一項都很有說服力,聽起來合情合理。


    不過正因如此,安麗才感到疑問。


    吉野自己是打從心底這樣相信的嗎?


    就算她相信,但吉野之所以這樣做,是不是為了完成什麽對她來說更重要的事呢……


    透過前陣子的任務,以及這一個禮拜的訓練,安麗明白到吉野是個非常耿直又很有常識的人。她一次都沒出現過像樣的失誤。


    正因如此,現在的吉野看起來缺乏人情味──感覺她將自己的本性隱藏在內心深處。


    那肯定是……


    「請問……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麽事?看你那麽鄭重其事的樣子。」


    「吉野難道是想跟舒茨他們……不,是想跟豹式小隊保持距離嗎?而且還是很積極地……不對,正確來說,你是想不被人察覺到這點……我也說不上來。」


    「啥?為什麽會變成你說的那樣?」


    「就、就是說呢……!」


    聽吉野哭笑不得地說道,安麗急忙做出迴答。


    然而,安麗發現了──她不小心發現了。


    原本一直擺著撲克臉的吉野,一瞬間……就隻有短短一瞬間,露出彷佛要甩掉什麽似的、蘊藏堅定意誌的眼神。


    2


    吉野對舒茨說的「向澄也發動攻勢的機會」,在隔天以意想不到的形式降臨在舒茨身上。


    「哎呀……這種地方果然就是棒啊!」


    豹式車上響起皋月開朗的聲音,但很快就被周圍的喧鬧聲掩蓋過去。


    「我一直很想坐豹式來一次這種地方呢!啊,那家冰淇淋店看起來好好吃!小澄也,停車停車!」


    「皋月……你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麽的嗎?」


    「知道知道,我隻是想說看看而已嘛~~」


    「…………」


    澄也臭著臉閉上嘴巴,但也許是感受到周圍的熱鬧氣氛,很快又變迴平時輕鬆的表情。


    這裏是首都阿奎因庫姆的東庫姆區,澄也等人正開著豹式行駛在其中規模最大的繁華街──瓦茨街上。


    「最大的繁華街」這個口號可不是唬人的,隻見街道兩側排列著三到四層高的建築物,一樓挨著一家又一家的商店。路上聚集著大量人潮,許多馬車擠開人群前進。


    豹式在澄也的操縱下,在擁擠的人海中緩速前進。盡管速度比走路還慢,但要是不小心開太快,很可能會輾到路人,唯獨這點無可奈何。


    這一天,為了采購豹式整備和運用上所需的各種資材,扣除了吉野,澄也四人來到這個地方。


    在澄也的認知中,采購維持豹式戰力所需的資材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但皋月的心思似乎早已飄到玩樂上。確實,自從小隊組成以來,豹式小隊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購物。


    皋月絲毫沒把澄也的話當成一迴事,興高采烈地說道:


    「不過,等買完東西後,我們找個地方喝茶也行吧?應該說,我聽說來這裏的規矩就是要喝


    茶!」


    「那是針對什麽人的規矩……也罷,如果舒茨說可以就沒問題。畢竟舒茨是我們的隊長。」


    「事實就是這樣嘛。小舒茨,你說可以吧?」


    「…………」


    「小舒茨?」


    「啊……抱歉。我剛才在想事情。」


    上半身探出豹式車外的舒茨猛然迴過神來迴答。皋月一臉納悶地問:


    「總覺得從學校出發之後,小舒茨你的樣子就怪怪的,有種心不在焉的感覺……」


    「……唔!才、才沒那迴事!我隻是在留意周圍的情況,避免發生意外罷了!」


    「這樣啊……也罷,畢竟那也很重要。真不愧是車長!」


    「啊、嗯……」


    「不過這裏人真的好多哦……」


    菲妮感慨萬千地喃喃道。


    瓦茨街之所以熱鬧繁華,除了因為這裏是阿奎因庫姆最大的繁華街,另外也是因為這裏是王國屈指可數的煉骸素材交易市場。


    證據就是道路兩側的商店,有三分之一都是販賣取自魔獸的煉骸素材,或是經過調合、加工的煉骸物質,再不然就是使用了那些煉骸物質的商品。


    如今對人民的生活來說,煉骸素材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其市場大到足以撼動王國的經濟,隻要掃視一下瓦茨街就能明白這點。


    菲妮聲音有些低落地喃喃道:


    「不過,一想到這裏是交易煉骸素材的市場……就表示有許多魔獸遭到了殺害呢……」


    「雖然我不願意去想這件事,但事實就是如此啊……」


    皋月的聲音也沉了下去──雖然她很高興來到鬧區,但她仍然與菲妮抱持著相同的煩惱。


    菲妮點著頭繼續說道:


    「……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破壞民眾們這種富饒的生活也是不對的。所以……」


    「小菲妮?」


    皋月不經意地叫了菲妮一聲──澄也也望向菲妮的臉。


    他們感覺到菲妮的聲音中蘊含著某種過去沒有的東西。


    經過短暫的沉默後,菲妮彷佛下定了決心般點點頭,開口對眾人說:


    「舒茨同學,關於皋月同學說要喝茶這件事,我也讚成她的意見。等買完東西再去就好,到時候大家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嗯。我明白了……」


    猜不透菲妮真正目的舒茨點了點頭。然而見菲妮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舒茨很好奇菲妮的想法,但她現在也有自己需要擔心的問題。至於是什麽問題……


    過沒多久,豹式在鬧區某處的停車場停車。皋月一邊跳下車,一邊對舒茨喊道:


    「小舒茨,那就按照原定計畫,我和小菲妮去買嗜好品……你們兩個去買消耗品,那就拜托啦!」


    就是這麽迴事……


    「…………」


    舒茨帶著僵硬的表情與澄也一同走在瓦茨街上。


    旁邊的澄也嘴裏念著:「我瞧瞧……首先去買補強內壁的煉骸素材,然後是……」眼睛看著采購清單,完全沒察覺到舒茨的內心變化。


    事實上,舒茨內心已經快要陷入恐慌狀態。


    因為這一刻,她正與澄也兩人單獨走在瓦茨街上,準備去購物。


    換句話說,這幅情景……


    「感覺就像約會一樣……」


    「嗯?舒茨,你怎麽了嗎?」


    「不、沒事,什麽事都沒有……!」


    舒茨急忙這樣迴答。當然,就算嘴巴上否認,她內心的動搖依舊停不下來。


    她不由得想起吉野的話──正如吉野所言,現在正是拉近自己與澄也距離的好機會。


    然而,舒茨的心聲卻是──


    就算如此,自己又該怎麽做才好?


    豹式小隊過去也有好幾次像剛才那樣一起結伴上街購物的經驗。


    隻是舒茨還是第一次像現在這樣與澄也……與男生單獨走在街上。


    舒茨的老家鮑爾家是正統的騎士世家。


    鮑爾家不允許子女在獨立前,做出這種不純潔的行為,舒茨自己過去也對異性絲毫不感興趣。


    她唯一的目標就是與魔獸戰鬥,為人民與家族的名聲而變強。


    然而,如今卻不同了。


    她在意澄也在意得不得了。澄也的笑容好耀眼。她對他有明確的好感。


    另外,她也希望澄也把自己放在心上,對自己綻放笑容……可以的話,她希望他對自己有好感。


    隻是她完全不曉得該如何發動追求攻勢。


    我、我究竟該、該怎麽辦才好……!從來沒人教過我這種事啊……!


    緊張和焦慮彷佛要脹破胸口。她感覺腦袋一片混亂,思考快要陷入恐慌。


    當然,她也有種對不起吉野的感覺。


    雖說她得到了吉野本人的承諾,但對澄也而言,吉野依然是重要的青梅竹馬。


    可是──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了……


    「不、不行不行!我不能……」


    「嗯?舒茨,你怎麽了嗎?」


    「……!」


    澄也一臉不解地端詳舒茨的臉孔──舒茨感覺心髒快要跳出來了。


    「不,沒事,什麽事都沒有……!」


    「這樣啊……對了,舒茨你喜不喜歡……」


    「喜、喜歡……!喜歡誰……!」


    難道澄也早已察覺到自己的心意了嗎?


    舒茨表情愕然地望著澄也──如果這是真的,她很想從這裏逃走。


    「喜歡誰?不是,我是要問你喜不喜歡外食。」


    「外、外食?」


    「沒錯,這條街上有許多賣外食的店家,所以我在想舒茨會不會喜歡。你難道都沒在聽我說話嗎?」


    「啊、原、原來是在問這個啊……」


    舒茨放下了心裏的大石頭──自己剛才似乎完全沒把澄也的話聽進耳裏。然而她很不爭氣的這個事實依舊沒改變。


    「這、這個嘛……沒有特別喜歡耶。畢竟我主要都是在家裏或宿舍吃飯。」


    「……這樣啊。」


    「鮑爾家好歹是騎士世家,所以不太喜歡家裏人在外用餐。吃飯就應該與家人還有侍從同樂,有著這樣不成文的規定。」


    「聽起來騎士世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呢。」


    「是啊。所以我也還不太習慣這種地方……所有的事物都讓人感到耳目一新。」


    雖然舒茨以前沒提過,但這也是事實。坦白說,光是像這樣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就讓她感到很興奮。


    「澄也……喜歡這種地方嗎?」


    「是啊,我不討厭。我和吉野都是鄉下人,所以相對覺得大城市很好玩。」


    「……澄也是這麽想的嗎?」


    盡管自己也知道不該問這種問題,但舒茨還是問了。


    澄也沒有察覺到舒茨內心的想法,繼續說道:


    「是啊。而且像這種地方的路邊攤很多都會賣甜食。我和爺爺以前進城時,都會纏著他買一大堆甜食給我吃。」


    「甜食?澄也喜歡吃甜食嗎?」


    「我愛死了。爺爺也很喜歡吃『能量巧克力(scho-ka-k)』。」


    澄也露出潔白的牙齒強調說:


    「甜食是好東西哦。不僅是最適合在戰場上補充營養的食物,加上又好吃,能讓人心情變得開朗!像能量巧克力這種能用單手吃的食物就更棒了。可以邊吃邊操縱戰車!雖然我喜歡荷包蛋,但也非常喜歡甜食!」


    「…………」


    舒茨傻住了。


    她


    第一次聽到有男生說自己喜歡吃甜食,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麽大言不慚地表明這種事。


    自己身邊那些出身騎士世家的男生,可能是顧及到身為騎士的麵子,每個人的嗜好都與澄也相反。


    而且澄也說自己喜歡吃甜食的理由……實在很有他的風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察覺到時,舒茨已經大聲笑了出來。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怎麽會變成這樣。


    舒茨眼角泛淚,唿吸困難地說道:


    「真、真不愧是澄也,竟然能把喜歡甜食這種事說得那麽有男子氣概……不愧是我看好的男人……」


    「……我怎麽感覺你在嘲笑我……」


    「我沒有嘲笑你,而是在說你很了不起。可以這麽坦率地說出自己喜歡的東西,我認為這是澄也的優點。」


    反觀自己又是如何……舒茨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句話。但她無視這點,繼續把話說下去:


    「對了,既然你這麽喜歡吃甜食,我就請你吃一個這裏賣的東西吧。」


    「咦……這樣好嗎?」


    「我是豹式小隊的隊長,慰勞夥伴也是我的職責之一。」


    「剛才不是跟皋月她們約好買完東西要去喝茶嗎?」


    「這次是特別優待。身為隊長,我也想了解澄也的喜好。」


    曾幾何時在溫泉與吉野的對話在她的腦海裏複蘇──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澄也放眼掃視整條瓦茨街,接著視線停留在一點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怎麽了?不用跟我客氣,我也多少有些零用錢。」


    「不,不是那樣……」


    「不然是怎樣?」


    「嗯……不然就吃那個如何?」


    澄也用下巴指了指某個方向。在那裏──


    「可麗餅攤是嗎……」


    可麗餅是近幾年在聖伊什特萬王國迅速普及化的料理。所謂的可麗餅,就是將各種食材放到烤得極薄的煎餅上,再包卷起來吃。路邊攤推出的菜色,大多是包生奶油和水果的可麗餅。


    這類食材之所以會普及化,也是因為有效利用了煉骸素材,才能不限季節,隨時都能取得新鮮的蔬果和牛奶……舒茨曾經聽說過這些事。


    「我也喜歡可麗餅,那就請你吃那個吧。不過,你為何要露出那種表情?」


    「不是啦……要擠進那群人裏實在有點……」


    隻見賣可麗餅的攤子前,聚集著跟他們一樣,放學的女學生團體和情侶檔。自己要是跟舒茨兩人在那裏排隊,看在別人眼中究竟會作何感想……


    舒茨當然不會沒察覺到這點。


    她臉頰微紅地對澄也說道:


    「說、說得也是呢……不過你想吃那個對吧?」


    「是啊……坦白說,我也很愛吃可麗餅。隻是就算發現有店家在賣,店門口每次都是那種感覺,令人望而卻步……所以我才想說要吃就得趁舒茨現在也在的時候……」


    即使是澄也這麽遲鈍的人,似乎也會在意那方麵的事。他微微歎了口氣,接著像是切換心情般說:


    「算了,可麗餅等有機會再吃就好。我也不好意思讓舒茨一個人去買,所以我們去其他攤子……」


    「不、我們過去排隊吧!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何、何況我也想吃可麗餅……!」


    舒茨反射性地迴答。話才剛說完,她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腦袋快要陷入空白──但她堅持下來,繼續說道:


    「無論旁人怎麽想,我都不會放在心上……!應該說,就因為這種理由而不吃自己喜歡的東西,我覺得那樣才有害健康!澄也,我說要請客就會請客!所以……我們走吧!」


    舒茨雙手用力抓住澄也的右手臂。


    「喂、等一下,舒茨……!」


    「聽我的就對了……!」


    舒茨拉著澄也,排到可麗餅攤的排隊人龍最尾端。女學生團體不知何時消失了,現場隻剩下情侶在排隊,其中也有情侶不顧眾人眼光在曬恩愛。


    澄也和舒茨就在這種環境下默默地排隊。


    舒茨雙手抓著澄也的右手臂──明明隻要想放開就能放開,她不知為何卻放不開手。也許是都已經變成這樣了,現在才放手感覺也怪怪的……


    處在緊張狀態中,舒茨偷瞄了澄也一眼。


    澄也的臉頰也紅得發燙。上一次見到澄也臉紅,還是在「雲海之塔」的泉水處被他聽見她們在聊有些羞恥的話題時的事。


    那果然是澄也將自己視為異性的證明,而現在肯定也是同樣的情況……


    在沉默之中,舒茨的心跳逐漸加速。她感覺握在雙手中的澄也右手脈搏也加快了。不知為何,這讓她覺得很開心……她一直很想這樣做。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很有氣氛」吧……


    舒茨心裏想著這些,感覺更難為情了。


    「喏……澄也……」


    「什、什麽事……?」


    聽到舒茨叫自己,澄也非常害羞地迴應。


    舒茨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剛才隻是因為受不了這種氣氛,才隨口叫了他一聲……


    「那、那個……」


    舒茨一邊思考一邊看著澄也,結果──某個令她很在意的東西映入眼簾。


    那就是澄也右眼上的眼罩。她早已看習慣了,澄也是獨眼。至於他為何會變成獨眼,自己並不清楚。澄也也從來沒提過這件事。


    要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然而,那也許是非常敏感的問題,舒茨覺得自己不該主動去問。


    隻是她沒有掩飾好自己的目光。澄也眼尖地注意到這點,開口問道:


    「嗯?你很好奇這隻右眼的事嗎?」


    「咦?啊,不是……那個……抱歉。」


    舒茨老實地道歉。對此,澄也苦笑著迴答:


    「不用在意啦。因為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為何會變成這樣。」


    「你也……不太清楚……?」


    舒茨瞪大了雙眼。澄也本人也不清楚自己變成獨眼的原因……坦白說,這讓她覺得難以置信。


    「這是怎麽迴事?那個……難道你天生……就是這樣嗎?」


    「不,我小時候好像發生過意外。聽說是我在哪個地方玩耍時,遭遇了魔獸襲擊。」


    「聽說……意思是你沒有當時的記憶嗎……?」


    「嗯。我完全不記得了。等我醒過來時,自己已經全身是傷地躺在醫院的床上,視野隻剩下一半。」


    澄也簡直像是在開玩笑般笑著說道。這不好笑吧──舒茨忍住想這樣反駁的情緒。


    「醫生說我之所以沒有記憶,可能是因為當時撞到頭還是怎樣導致失憶了,所以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何會變成這樣。」


    「這、這樣啊……」


    受到澄也輕描淡寫的語氣所感染,舒茨也不自覺地做出這樣的迴答。


    若是澄也雙眼健全完好,自己大概就不會成為豹式的車長了──直到不久前,舒茨都還會冒出這種想法。


    畢竟澄也是以自己獨眼所以不適合為由,將車長的寶座讓給了舒茨,自己主動接下裝填手這個最不起眼的工作。


    盡管如此,他卻能極為理所當然地接受現在的自己,又極為理所當然地將榮耀讓給他人。


    這想必就是澄也真正強大的地方。


    也正因如此,澄也才很重視與夥伴之間的羈絆,將其作為精神食糧向前邁進。


    如果澄也沒有失去右眼,或許就不會養成現在這種性格。那樣一來,自己可能就不會迷上他了。


    一想到這裏…


    …舒茨心中便湧現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啊……不過我唯獨記得一件跟這個有關的事。」


    「跟你失去右眼有關的事?」


    「沒錯。自從我變成這副模樣後,吉野就願意跟我一起駕駛戰車了。在這之前,她總是說什麽戰車很可怕,自己不敢坐之類的,打死都不肯坐戰車。」


    「……!」


    舒茨說不出話來。也就是說……


    「你是說吉野嗎……?那吉野對那場意外……」


    「不,我沒聽她提過那件事。我想她單純隻是擔心變成獨眼的我吧。畢竟她當時每天都會來醫院探病。」


    「…………」


    「不過升上中學以後,她還是離開了戰車……不過那也是在我能順利駕駛戰車以後的事了。她大概是覺得由我一個人來駕駛戰車也沒問題吧。」


    「…………」


    「怎麽了?你怎麽突然悶不吭聲?」


    澄也的話舒茨有一半沒聽進耳裏。她腦海中冒出一種假設。


    就算吉野是澄也的青梅竹馬,她也不認為吉野會因為澄也受傷,就跟他一起駕駛戰車。應該有什麽更重要的理由才對。


    萬一澄也的認知有誤……吉野跟那場導致他失去右眼的意外有關呢?


    比方說,澄也當時會不會是為了從魔獸的手下保護吉野,結果因而失去了右眼……吉野對此感受到責任,所以才開始當澄也的助手呢?


    目前一切都隻是自己的猜測──但她覺得未必有錯。


    考慮到澄也的性格(或者說考慮到他爺爺對他的教育),舒茨毫不懷疑小時候的澄也會采取這樣的行動。


    還有就是……


    吉野現在會不會仍在為這件事耿耿於懷……所以才想把澄也托付給自己以外的某人呢?


    「……喂,舒茨?」


    澄也又喊了一聲──舒茨猛然迴過神來,接著迴答:


    「……唔!啊、抱歉……我在想事情。」


    「這樣啊……差不多要輪到我們了。舒茨你要點哪一種?」


    「……由澄也決定就好,畢竟是我請客。」


    「說得也是。那就……來個草莓加巧克力加生奶油可麗餅好了。」


    「我明白了。」


    舒茨點點頭。內心的悸動消退下去,取而代之是深深的迷惘。


    疑問環環相扣,這讓她想起之前懷疑的事。


    前些日子吉野決定幫安麗特訓,她當時的態度明顯很強硬,簡直像是自己主動逃走一樣。就連打算將澄也托付給自己的舉動也可以說是如此。


    吉野果然對澄也抱有超越青梅竹馬的感情……同時也因為澄也的那件事,讓她認定自己沒有那種資格,拚命地想要主動退出。


    如果這樣想,一切就合乎邏輯了。真要說起來,吉野一直那麽照顧澄也,怎麽可能對他沒感情?


    倘若如此──舒茨一邊從澄也手上接過從路邊攤買來的可麗餅,一邊心想──


    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3


    「小舒茨,你怎麽了嗎?」


    「…………」


    「舒茨同學,你怎麽了嗎?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


    「小澄也,小舒茨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她從剛才開始就是這種感覺,一直悶不吭聲。」


    「是嗎……算了,反正小舒茨一直都很奇怪。」


    「…………」


    「喂……不要無視我啊!好歹吐槽一下嘛!」


    「…………」


    「唉……算了,把小舒茨的事放一邊,總之先來點餐吧。我要蛋糕套餐,飲料要紅茶……蛋糕要蜂蜜蛋糕。小菲妮要點什麽?」


    「這個嘛……那我也要一樣的……」


    買完東西後,澄也和舒茨與皋月還有菲妮兩人會合。他們先將行李放到豹式車上,然後再次迴到瓦茨街上,按照事前的約定走進咖啡廳喝茶。


    咖啡廳的店名叫「盧布咖啡」,是一家有百年曆史的老店,據說是將原本位於北邊境國家的總店搬遷過來。


    店裏的招牌是皋月和菲妮各自點的蜂蜜蛋糕。鬆軟的海綿蜂蜜蛋糕淋上焦糖,再像千層派一樣堆疊起來。濃烈又不會太甜的口感很適合搭配紅茶或咖啡。


    「嗯~~就是這個,我一直很想吃這個~~!」


    皋月將一塊蜂蜜蛋糕放進嘴裏,右手貼著臉頰露出恍惚的表情。


    「自從我讀過雜誌的介紹文章後,就一直很想吃一次呢~~!好吃~~!能來真是太好了~~!」


    「……真的耶。這個好吃……」


    菲妮吃了一口蛋糕後,同樣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盯著蛋糕研究起來。


    「從味道和香味來看,裏頭使用了洋槐蜂蜜呢。明明使用了高級蜂蜜,蛋糕卻賣這種價錢……這間店不簡單。」


    「哦~~不愧是王家人!小菲妮的味覺真敏銳呢~~」


    「因為王家會收到諸多公會進獻的名產,所以我自然而然變得很了解這方麵的事。我記得洋槐蜂蜜應該是科洛茲堡的名產,由於在低溫狀態下也不會凝固,據說最適合在冬天保存。」


    「……原來蜂蜜有那麽多種類啊,我都不知道耶~~」


    「是的。根據蜜蜂采集的花粉不同,好像有各式各樣的蜂蜜呢。」


    「哦~~!比方說?」


    「我想想哦……」


    在皋月和菲妮愉快地進行女孩們的對話的這段時間,舒茨依舊悶不吭聲。對於吉野的疑問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旁邊的澄也也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默默地啜飲著巧克力可可,似乎很在意舒茨驟變的態度。


    這並非澄也的錯──舒茨心裏很想馬上就這樣告訴澄也,好讓他放下心來。


    然而,處在目前這種心境之下,她就連要跟澄也說話都會猶豫。老實說,她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對了,小菲妮,你應該是有什麽話想對我們說,才會找我們過來喝茶吧?不用客氣,你盡管說吧。」


    在吃完蜂蜜蛋糕後,皋月算好時機開口詢問菲妮。她似乎早已看透了菲妮的心思。


    菲妮低聲說了一句「是的……」,眼睛注視著手中的茶杯,似乎在想要怎麽說。


    看到菲妮的動作,舒茨這才迴過神來。


    吉野的事之後再想就好,現在重要的是聽菲妮說話……


    「那個……其實從『雲海之塔』迴來後,我就一直在思考……」


    菲妮輕聲細語地說起話來。


    皋月催問道:


    「思考……思考什麽?」


    「呃……因為很複雜,所以可能會有點難懂……」


    「你慢慢說就可以了。然後呢?」


    「是的……我在思考該如何才能避免最壞的情形發生……」


    「最壞的情形?」


    「就是暴龍種主宰大地的時代──龍災期的到來。」


    菲妮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陷入沉默。


    在這種沉重的氣氛下,菲妮繼續說道:


    「我們現在與蒂勒校長一起進行的事,我認為確實有著重大的意義。藉由豹式與虎王的活躍,讓世人知曉其力量,將不仰賴殺害魔獸──也就是不仰賴煉骸術的文明有可能實現這點展示給世人……我也讚成這點。隻是……」


    彷佛想到什麽痛苦的事一般,菲妮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


    「隻是那樣做真的來得及嗎……」


    「來得及嗎……你是想說魔獸的數量減少與暴龍種的出現有關嗎?」


    對於皋月的問題,菲妮


    語氣含糊地迴答:


    「我沒有……確切的證據。」


    「那麽……」


    「可是在『雲海之塔』,妖精自治區的魔獸數量減少,導致巴哈姆特龍的力量衰退,進而促使巴哈姆特魚複活。我認為絕對不能忽略這項事實……」


    「也就是說,你認為像『雲海之塔』那樣的案例將會在世界各地發生嗎?」


    舒茨屏息問道。多虧菲妮提出這個話題,直到剛才仍讓她疲於思考的有關吉野的煩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菲妮麵露苦笑說道:


    「我說過好幾次了,這終究隻是我的推論,沒有確切證據。然而,若是將『雲海之塔』想成是自然界的縮影,我認為這種推論不無可能。」


    「……果然如此嗎……」


    「果然是指……」


    聽到菲妮的問題,皋月大動作將身體靠到椅背上,輕輕地笑了。


    「我……從『雲海之塔』迴來後,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為何我們狙擊狩龍師自古就被賦予『連係人與魔獸』這種使命呢?我想那肯定不隻圍繞在『雲海之塔』這件事上。」


    皋月望向窗外,眺望著瓦茨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我想古早以前的人,肯定知道不可以過度狩獵魔獸,不可以打亂自然的和諧,所以才讓狙擊狩龍師擔任協調者。當然,我想光憑這樣還不夠……」


    「……有可能。考慮到狙擊狩龍師們使用了滑膛槍這種與豹式同樣都是機械構造、不仰賴煉骸術的武器,兩者之間或許不無關係。」


    菲妮的話帶給皋月勇氣,她點頭繼續說:


    「嗯。所以在『雲海之塔』發生的事,會不會擴大到世界規模……導致暴龍種相繼出現,最終喚來『龍災期』……」


    「……這是我個人的想法……」


    舒茨靜靜地迴答,各種想法在她心中不斷浮現又消失。


    「確實,我明白菲妮你的擔憂──然而,將自然界的變動與暴龍種的現世劃上等號,這樣感覺有些牽強附會。舉例來說,就算人類不出手,自然界也會因為地震或是火山爆發而產生大幅變動,因而導致魔獸的數量減少。將其視為暴龍種出現並襲擊人類的原因……感覺道理上說不過去。」


    「…………」


    「另外,就我們目前為止見過的兩種暴龍種來看,我感覺比起其他魔獸,它們對人類充滿了憎恨。簡直像是從一開始就把人類當成目標一樣……」


    「……其實我也想過這個問題。」


    菲妮一臉不好意思地點頭:


    「尤其是最初遇到的『九頭』,當時對方的目標很明顯是市區……也就是人類居住的地方。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煉骸術在人類的文明裏發展到現在不過數十年。然而,根據古文書上記載,龍災期過去也曾出現過幾次,每當龍災期到來,人類的文明就會毀滅。」


    「那樣一來,剛才的假設不就無法成立了嗎?」


    「不,我覺得兩者之間有關聯性。」


    「什麽樣的關聯性?」


    「我認為煉骸術的發展造成魔獸減少,不過是暴龍種問世與龍災期開始的『其中一種模式』罷了。」


    「……?」


    「請試著想想,就算我們能像蒂勒校長說的一樣讓煉骸術停止發展,並發展出如同豹式和虎王那樣的機械文明……你們真的覺得那樣就能永遠停止人類對魔獸的殺戮嗎?」


    聽到這番話,菲妮以外的所有人啞口無言。


    菲妮的話漂亮地戳中了蒂勒講述的願景破綻。


    菲妮表情沉重地繼續說道:


    「我想大概不行吧。豹式和虎王都很強大……這樣的武器若是有個成千上百輛,魔獸應該會以比現在更快的速度殞命。既然魔獸身上找不到作為煉骸素材原料的價值,那就單純隻是害獸──將其鏟除會變得更不需要猶豫。」


    「…………」


    「如此一來,不還是會讓暴龍種現世,導致世界進入龍災期嗎?那些過去毀滅的文明,恐怕就是這樣引發了龍災期而滅亡的吧。」


    「也就是說,我們讓文明發展正是觸發龍災期的導火線……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澄也問道。也許是因為牽涉到戰車的事,他的語氣難免有些生硬──不過聽得出來他沒有要譴責菲妮的意思,努力想要讓語氣溫和一些。


    菲妮縮起肩膀,變得更惶恐了。


    「對不起,關於這一點,我依然沒有確切的證據,隻是有這種感覺……」


    「……唉,說起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暴龍種本身就是無稽之談……就像魔獸之神一樣。」


    皋月歎著氣,表情複雜地喃喃說道:


    「一般來說,魔獸具有屬於自己的固有特性。我們狙擊狩龍師就是透過狙擊那種特性的弱點來彌補自己的弱小。」


    大概是迴想起昔日作為狙擊狩龍師與魔獸交戰的迴憶,皋月一邊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一邊編織話語:


    「然而,暴龍種卻不是那樣……應該說,暴龍種的固有特性就是同時兼具兩種毫無關聯的特性。其實那種生物是不能存在於自然界的……」


    「你是想說暴龍種是被誰創造出來的嗎?」


    「我是想說也許有那種可能。既然『雲海之塔』的巴哈姆特龍是被人創造出來的魔獸,那麽,就算那頭『九頭』和巴哈姆特魚是被誰創造出來的魔獸也說得通。」


    「…………」


    「另外,假設有某種對我們人類懷抱敵意的存在創造出一種機製,就是每當人類的文明繁榮起來……舉例來說,每當人口增加到一定數量,魔獸的數量不是經過自然而是經過人類之手減少的話,暴龍種就會出現……」


    沉默再次降臨在四人之間。


    倘若皋月和菲妮的推測是正確的,自己等人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會變成一個大錯。


    按照蒂勒的話去做,向世人展示豹式和虎王的力量,這樣或許確實能暫時抑製煉骸術的發展,並減少魔獸的死亡數目。


    隻是從長遠的角度來看,那樣仍舊會直接導致人類的文明發展與自然界的平衡瓦解……龍災期可能依然會降臨。


    「……那麽,我們該做的是……」


    舒茨語帶猶豫地開口說:


    「進一步發展煉骸術或是機械的力量,藉此鎮壓暴龍種嗎?我們目前已經靠著豹式將兩種暴龍種……」


    「很遺憾,那樣做無法保證能解決所有問題。」


    菲妮帶著遺憾的語氣迴答:


    「假如出現的暴龍種強度反映在我們的戰力之上……那我們打倒愈多暴龍種,我想之後就會出現愈強的暴龍種。假如那個對我們懷有惡意的存在就是暴龍種的創造者,我想肯定會設計出像這樣的機製。」


    這是一場一邊吐血一邊跑下去的悲慘馬拉鬆……菲妮小聲地補上一句。


    「因此,為了不招致那樣的未來,我認為我們必須好好思考,想出一個既不阻礙人類文明發展,又能避免與魔獸產生流血衝突,同時抑製暴龍種出現……的辦法。」


    「具體來說……你有什麽辦法嗎……?」


    舒茨戰戰兢兢地問道。如果沒有……人類也許就要陷入「死棋」的狀態了。


    菲妮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


    「我感覺隻有一個辦法可行……」


    「那個辦法是……」


    「就是對話。」


    「對話……?」


    「與暴龍種對話。」


    「……!」


    舒茨瞪大了雙眼。皋月也驚訝地抬起眉毛,就連澄也也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僵住了。


    「你是指與暴龍種展開商量嗎?商量有關今後的事……」


    「是的。」


    「我實在不認為有辦法與那種魔獸……」


    進行對話──舒茨原本想這麽說。


    然而,這時她的腦海中掠過了在「雲海之塔」的那段記憶。


    在「雲海之塔」時,雖然隻有一下下,但巴哈姆特龍與菲妮確實達成了溝通。


    就算這是偏頗的判斷,但至少雙方當時成功進行了意識交流。


    菲妮的意思是應該將那種做法也拿來試用在暴龍種身上。


    菲妮做出很有她風格的結論。她過去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因為個性怕生而逃避與他人的「對話」──經過了「雲海之塔」那一戰,她才終於變得有勇氣麵對他人──


    「我們最一開始迎戰的『九頭』,不但會閃避豹式的炮彈,還打破了我方的戰術,表現出相當具有智慧的行動。若是暴龍種會隨著我們的強度呈等比級數變強……總有一天,就算出現智商高到能與我們進行溝通──的強大暴龍種也不足為奇。」


    也許是因為把一直積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菲妮的聲音充滿力量:


    「當這種類型的暴龍種出現時,我想嚐試進行對話,將我方的情況據實以告……說服對方打消攻擊人類的念頭。」


    菲妮這麽說,再次望向窗外。


    時近傍晚,在逐漸染成橘紅色的瓦茨街上──無數行人熙來攘往,享受著購物的樂趣。若是沒有煉骸術的存在,眼前的一切都不可能實現。


    菲妮凝視著這幅象徵和平的景象,接著繼續說道:


    「我想告訴對方,我們也有我們的苦衷……難以放棄當前這個以煉骸術為基礎建立起來的文明。而可望取代煉骸術的機械文明,預料也會出現各種問題。盡管如此,我們依然想保護自然,想選擇與魔獸共存……」


    「……你想把那些話當成全人類的意見告訴暴龍種嗎……?」


    「是的。當然,目前的我們沒有那種權利。就算與暴龍種的對話成立,我認為至少也該將這些話當成王國全體的意見告訴對方。」


    菲妮似乎也明白那是不可能實現的事。


    為了人類的未來嚐試與暴龍種對話──在現今的聖伊什特萬王國,光是有這種想法就會被人懷疑她是不是瘋了。


    更別說要將放棄煉骸術這個選項納入未來的考量──這樣做很有可能與全王國的人民為敵。


    就此意義而言,要說這是菲妮自己的幻想也不為過。


    「就算如此,我想還是有我們能做的事。雖然不知道我們今後會不會與暴龍種對戰,但至少能嚐試進行對話──確認能否與對方溝通。而有能力做到那種事的……」


    「現階段,就隻有不使用成為獵殺魔獸的主要原因與手段的煉骸術,而是使用未知的機械技術行動的我們這支豹式小隊……」


    舒茨喃喃說道。對此菲妮靜靜地點頭。


    「至少我認為豹式有機會開啟與暴龍種對話的契機。」


    「可是……前提是要暴龍種具備願意聽我們說話的理性吧?」


    皋月一臉懷疑地說道:


    「就算暴龍種具有足夠與我們對話的智商……」


    「…………」


    「比方說,若是所有暴龍種都想著要消滅我們人類,那也沒什麽好談的了吧?畢竟在跟著我們一起變強的過程中,暴龍種也有可能隻有能力變強,智商依舊停留在一般魔獸的程度啊。」


    「當然也有那種可能……我終究隻是說出自己的理想罷了……」


    菲妮露出不好意思的苦笑,接著繼續說:


    「可是……那頭由我們為其送終的巴哈姆特龍……假如那是人造魔獸,我認為就算出現那樣的暴龍種也不奇怪。」


    「剛才菲妮你說『可能來不及了』……」


    舒茨確認似的說道:


    「總而言之,你是想說應該在一切為時已晚之前,嚐試與暴龍種進行對話,沒錯吧?」


    「是的,簡單來說就是這個意思……抱歉繞了一大圈。」


    「不會,我清楚理解菲妮的想法了。如果菲妮想得沒錯,那憑藉正常手段確實來不及了……」


    舒茨交抱雙臂思考起來:


    「話雖如此,我們也不能什麽事都不做,就這樣袖手旁觀。向世人展示豹式和虎王的力量,抑製當前過度依賴煉骸術的文明──在執行蒂勒校長提出的這個策略同時,我們也得考慮到那可能隻能帶來暫時性的效果。畢竟無論暴龍種的真麵目為何,煉骸術的發展可能導致魔獸減少,進而為人類帶來浩劫的這種顧慮依舊存在。」


    「正是如此。」


    菲妮點點頭。


    「雖然這是個很困難的問題……但我們必須努力思考出答案才行。隻是單憑我們幾個人的力量,實在……」


    「關於這方麵,王家有什麽動作嗎?」


    「我不清楚。雖然我已經把剛才那些話全告訴父親大人了,卻沒得到什麽令人滿意的答覆。」


    舒茨心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菲妮的擔憂全是以假設為前提,隻不過是基於「雲海之塔」的那段經曆,憑直覺做出的推論。單憑這種理由,王家是不可能有所行動的。更別說正討論要將在「雲海之塔」查明的真相隱瞞起來的全國議會,其反應可想而知。


    「那樣的話,我們暫時隻能自己先盡力而為了。」


    也許是因為這件事目前就隻有他們幾個人知道,皋月一派輕鬆地說道:


    「總而言之,豹式和虎王要在特別任務上好好努力,這是既定路線。到時要是遇到暴龍種,就照剛才說的,試試小菲妮的辦法。」


    「試試……你是指嚐試與對方對話嗎?」


    「小菲妮不就是這麽說的嗎?」


    「啊,不是……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我內心還是很不安,不確定暴龍種是否真的願意聽我這種人說話……」


    「你的意思是暴龍種有可能因為對我們的敵意而不願聽我們說話嗎?」


    「也有那種可能。還有就是……就算沒有敵意,暴龍種也有可能視人類為下等生物……那頭巴哈姆特龍的態度也給我這種感覺。」


    「這種事要談過才知道嘛~~」


    「話、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為了讓暴龍種願意與我們平等地對話,得先想出個主意來!」


    「暴龍種……不,與魔獸平等地對話嗎……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呢……」


    舒茨手扶著下巴陷入思考:


    「魔獸對我來說是恐懼的對象……嚐試與魔獸對話,這完全超出我的想像範圍。」


    「關於這方麵,就要請教過去長時間與魔獸打交道的皋月同學了,感覺你應該能想出什麽好主意……」


    「我也不曉得該如何與魔獸對話啊~~畢竟我基本上隻把魔獸當成獵物……」


    「澄也同學有什麽好主意嗎?」


    「嗯……」


    澄也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很乾脆地說:


    「……隻能痛揍一頓了吧?」


    「……痛揍一頓……?」


    聽到這句話,舒茨露出一臉古怪的表情。


    「不是啦,所以說……我們開豹式與暴龍種打一場,稍微教訓一下對方。」


    「……唔!澄、澄也,你剛才有在聽我們說話嗎……?」


    「我有在聽啊。雖然很難懂就是了……」


    澄也不服氣地迴答,交抱雙臂繼續說:


    「總之,就是必須跟暴龍種平起平坐,對吧?既然如此,唯一的辦法就是戰鬥,先把痛揍對方一頓,然後製住對方,證明雙方具備同等的強度……同


    時表示我方沒有敵意。」


    「啊……」


    舒茨、菲妮和皋月三人同時叫出聲來,似乎想到了什麽。澄也用力點頭說:


    「我和舒茨也是幹過一架後,才認同彼此的力量……最後打好關係。透過打架來培養友情,然後讓對方聽自己說話。這個最強理論如何?」


    澄也握緊拳頭說道。


    舒茨表情複雜地看著澄也……歎了一口氣。


    「……該怎麽說,隻能說真不愧是澄也提出的意見呢。」


    「又說出這種不知道是在誇我還是損我的話……」


    「這次是在誇你也是在損你。」


    舒茨笑著迴答──菲妮和皋月的嘴角也跟著上揚。


    「不過,我覺得澄也這番話直指核心。確實,要讓對方聽自己說話,就隻能那樣做了,更別說對方很有可能對我方抱有敵意。如果對方不肯聽,哪怕是來硬的,也要讓對方聽我們說話才行。」


    「簡單來說,就是要戰勝暴龍種對吧!」


    「總覺得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迴到了平常的我們呢……」


    皋月充滿朝氣地說出結論;菲妮麵露苦笑;舒茨搖了搖頭。


    「不,我們過去隻將暴龍種視為必須殺死的敵人,所以算是很大的進步。」


    舒茨掃視眾人一眼,接著說:


    「接下來不是『擊殺』魔獸,也將『癱瘓』魔獸這點納入訓練之中吧。要在不傷及敵人的前提下打敗敵人,這比打傷敵人並將其打敗難上好幾倍。這並非一開始想做就能辦到的……需要經過訓練。」


    「如果是豹式,我們可以像之前一樣,利用帶有麻醉效果的煉骸彈來癱瘓敵人!」


    皋月開心地把話接下去,對此舒茨點頭說:


    「要馬上就做到這點也許有困難。而且接下來跟暴龍種的戰鬥,也不知道能不能像過去一樣走運……即使如此,我們還是要以備不時之需。」


    舒茨握緊拳頭。


    「因為不試著麵對麵交談,就不會知道對方的任何想法……無論是人類還是暴龍種都一樣……」


    「小舒茨,你怎麽了嗎?」


    皋月不解地問道。


    皋月的話沒有進入舒茨耳裏,她正專心思考自己在無意間說出這句話的含意。


    不試著麵對麵交談,就不會知道對方的想法,無論是人類還是暴龍種都一樣……


    這個道理不也能套用在目前自己和吉野的關係上嗎?


    當然,就算自己當麵向吉野質問事情的真相,吉野應該也不會說實話,這點她還是明白的。


    盡管如此,她還是覺得必須掌握確實的真相。


    自己喜歡澄也的這份心情沒有半分虛假。另一方麵,她想將吉野當成好友珍惜的心情也是真的。


    無視好友的感受與澄也深化關係,她絕對做不到這種事。


    而且……假如她對吉野的了解沒有錯,自己和澄也的關係要是就這麽深入發展下去……


    吉野肯定會表麵裝作沒事,心裏卻在痛苦。身為女人的直覺這樣告訴她。


    這若是導致豹式小隊的團結瓦解,彼此間的羈絆被切斷,就結果而言,那才是本末倒置。


    要實現菲妮的願望,也就是完成與暴龍種的對話,豹式小隊今後必須建立更堅固的羈絆才行,絕對不能因為談戀愛而中斷。


    既然如此,自己該怎麽辦才好……


    ──眼見舒茨悶不吭聲,皋月決定切入下一個話題。


    「那、那麽從明天開始,就馬上展開重點擺在癱瘓魔獸上的訓練吧。」


    「好的!不過吉野同學怎麽辦?她最近都在陪安麗同學訓練……」


    「總之,先做好我們幾個能做的事吧。畢竟光是要思考該如何癱瘓魔獸的戰力,感覺就是件大工程……小菲妮,可以拜托你調查一下有沒有這方麵的前例嗎?」


    「好的!隻要查閱一下古文書,我想也許就能得到線索。」


    「我查查有沒有適合用來癱瘓魔獸的煉骸彈。雖然帶有麻醉效果的煉骸彈感覺也可以,但那種炮彈一定得直接命中目標才有效……」


    「意思是你也想準備好可以不傷及對方的方法吧。」


    「對對對!我有幾個方案想先實驗一下。」


    「那麽,我該做什麽才好呢?」


    澄也充滿幹勁地問道。皋月手指抵著下巴發出「嗯……」的沉吟,接著迴答說:


    「小澄也你就好好念書吧……如果考試不及格,那就得不償失了。」


    「哦、哦……」


    也許是氣勢受到削弱,澄也語帶遺憾地迴答。


    「我想可以請小舒茨教你功課。在這種事情上,我覺得大家應該同心協力……小舒茨你可以吧?」


    「……我沒問題。」


    舒茨靜靜地迴答。一個答案在她心中成形。


    在這種事情上,大家應該同心協力──皋月說出了再正確不過的話。豹式小隊過去都是這樣跨越難關的。


    所以自己該做的就是……


    「那麽,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下個話題……」


    「不、不好意思,下個話題請讓我來說……!」


    舒茨揚聲說道。


    在場三人皆露出意外的表情望著舒茨。


    「小、小舒茨?怎、怎麽了嗎?怎麽這麽突然……?」


    皋月問道。舒茨先是緊咬唇瓣,接著鼓起不同於迎戰魔獸時的勇氣說:


    「真、真的很抱歉……我、我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


    「商量……?」


    「嗯,這件事非常重要……關係到豹式小隊的未來。」


    舒茨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她也很懷疑是否真該提出這件事,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害羞得不得了。


    隻是她已經無法迴頭了,也不能迴頭。


    因為就算明知這樣做有違騎士之道……但她相信這是身為豹式車長該做的事。


    對於舒茨這段令人意想不到的開場白,皋月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認真表情地點點頭:


    「嗯,可以啊。畢竟小舒茨是豹式小隊的隊長。」


    「感謝你的理解。」


    「所以說,你想商量什麽……?」


    「啊,嗯……不過在說之前,我有個請求。」


    「請求……?」


    「澄也,不好意思,麻煩你先離開。」


    「咦?你說我嗎……!」


    澄也手指著自己,一臉困惑地叫道。


    舒茨表情緊繃地點頭。


    「是、是的……雖然對你感到抱歉,但我希望你先開豹式迴學校。」


    看著說不出話的澄也,舒茨一臉過意不去地頷首。


    「我們談完後會自己走路迴去。今天買的東西就先放在豹式車上……明天大家再一起搬出來。」


    「我、我是無所謂啦……不過理由是……?」


    「理、理由是……那個……」


    「小澄也,你實在有點不體貼耶~~」


    皋月責備似的眯起眼,一邊拍打悶不吭聲的舒茨肩膀,一邊接著說:


    「小舒茨的意思是想在這裏跟我們來場女孩子的談心啦。拜托你好歹罩子放亮點~~」


    「舒茨,是這樣嗎?」


    「…………」


    「不要問那麽多!這裏就交給我們,小澄也快迴去!」


    「好、好過分……」


    盡管嘴上這麽說,澄也看起來卻有些高興地站起身。


    「我明白了。那你們慢慢聊。」


    「嗯。路上小心哦~~!明天見~~!」


    「哦……還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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