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豪:“嬸嬸不知,我和齊二都懷疑擄走太子的人假易容貌,另有身份,可以輕易逃過盤查,所以才有此下策。”


    向繇不動聲色,想著那通緝令上的名字,輕輕沉吟,“鄒吾……彼茁者葭,壹發五豝,於嗟乎騶虞……”


    大海撈針的苦楚,申豪已經體味過了,他有些氣餒,“其實嬸嬸寄希望於太子我能理解,但是不能全然壓在他身上。濟賓王現在大權在握,按理說先帝突喪該太子繼位,可是一山不容二虎,濟賓王真的能容得下這個宗法禮教輿情全部鼎力支持的小太子嗎?他不會骨鯁在喉嗎?說句不好聽的,宮變雖然是騰蛇作亂,可是真細究細節,朝臣、禁軍、城衛一直都諱莫如深……之後三位老將軍又被調入神京,雖然王庭總是這樣行事,我也不能隨意妄測,可終究是讓人不安。”


    絕非等閑的人員調配,申豪隻有直覺,沒有證據。


    誅心之言非君子所為,再多的,他就不能說了。


    向繇聽懂他言外之意,慢慢問,“我聽聞剿虺的私署是齊二領銜,你與他接觸,怎麽?他不盡職盡責嗎?”


    這話問得何其刁鑽,又何其隱晦,不過申豪雖然領會一半的意思,卻仍舊一籌莫展:“也不是,他很盡心。不過我接觸其人,總覺得可怕,他沒上過戰場,但是個性卻太狠太有決斷……不對,不要說他,總之,關竅不在這裏……”


    申豪一顆心亂七八糟,他總覺得自己離內情很近,可是兜兜轉轉,又遠了起來。


    向繇心事重重,走到桌案前,拈了紙,蘸了筆,想了片刻,寫下幾句,“我恐將有大事,你且將字條飛鴿送出,讓垚關鎮守再列兵一萬。”低聲說著,向繇把字條塞給了申豪。申豪不解,低聲道,“小叔叔放你來東境,不是自有垚關列兵震懾四方護你平安?怎麽還要增兵?”向繇按住他的手,輕聲道,“不該你問的別多問,快去!”


    申豪一知半解地出了門去,月華如水,從窗牗湧出,還攜著冷冷的夜風,向繇裹緊自己,蒼白的指尖纏了大氅風裘上的一綹長發,不動聲色地,撚指撥動。


    ·


    天衍帝山陵崩塌,儲副失蹤難尋,整個天衍朝陷入巨大的動蕩之中。


    濟賓王暫行大權,強壓朝局,雖然在麵上穩住了風平浪靜,然內裏卻早已驚波駭湧,短短四十餘日,朝局就有齊家異軍突起,將頂替閭丘忠嘉代北君之位的傳言。


    當局之人看似都謹小慎微,賢良方正,然內裏已然紛亂嘲啁,便是東朝一局,便如金簪橫雲般劃分出齊嵩與公良柳兩派,齊家炙手可熱、侵略如火,公良一派重臣直臣雲集、不動如山,緊接著,三方封君聞聲而異動,以南境為首,表麵赴國喪而來,邊事兵力卻在緩緩調撥……


    天衍十五年初,以天衍帝大喪之禮為信,朝局在多方勢力拉扯中,危如累卵,隻需一個火星,就可以將這場烈火徹底引燃。


    ·


    而原本應身處漩渦之中含章太子本人,此時剛經房縣,走往丹陽,一身於巴東郡熊山處盤桓,同行幾人且都是一副山林之中暢遊慢行的架勢。


    其實細細迴算才知,最開始他們好似在豐山消磨許久,其實滿打滿算不過七日,按照道理,他們胯下有好馬,從南陽出來,三日急奔就能趕到垚關。可鄒吾出於某種私心,居然硬生生地消磨了十餘日還沒有走出一半的路程。


    紅竊脂對此沒有發表看法,他們本就隻是送辛鸞一程,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既然結局是分道揚鑣,那她還不計較這幾個月。


    卓吾這個小傻子是幹脆沒有想那麽多,想的隻有自己沒走出過神京,此時樂得東看一眼,西看一眼地遊山玩水。


    紅竊脂昨夜進巴東郡,陪著卓吾遊了夜市,順手盜了一份最近的邸報出來,此時便一邊磨刀一邊和鄒吾閑話,“國喪大典從神京到南陰墟,路程共計二百餘裏,一群人浩浩蕩蕩需要走上五日,整個的鹵簿儀仗,據說要綿延十幾裏,抬著梓宮的杠夫就有八千餘人,每天分六十班,一次換班就有百人……嘖嘖,濟賓王這裝模作樣的本事真是讓人驚歎。”


    墉城的南陰墟在神京西側,若是以山巒論,隔著重巒峻嶺就在南陽之北。


    “這麽大的排場,神京都要走空了罷,他居然還擔心後方空虛有人惹他的亂子,調了好幾番赤炎留守神京——之前宮變之後他迅速把幾個老將軍挾在宮中,當亂臣防備,現在倒是各安排了去處,”紅竊脂不屑地嘴角一撇,“怪不得都說這濟賓王果然是布局高手,戰場上排兵布陣從無遺算、滴水不漏,如今也算是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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