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下,那老虎緊窄的腰背沒有一絲贅肉,金色的皮毛油光嶄亮,碩大的瞳孔在日光下縮得很小,一邊掃視圍欄的人們,尾巴一邊在地上輕柔地拍打。


    “是林氏國人啊,”全場都在沸騰,隻有南側三樓的幾十位坐席上還算鎮定,天衍帝低頭看著那頭小老虎淺笑,“林氏平崗千疊翠,有虎下飲東溪水,琅轍,看來你麾下的小將今日是奪不了魁了。”


    六尺的身長,在天衍帝眼裏,這就隻是個剛剛走出巢穴捕食的小老虎,不過虎和人較量,也綽綽有餘了。


    濟賓王卻也不慌張,十分鎮定地看著這頭虎,“那王兄再看看罷。”


    緊接著,眾目睽睽下,樊邯忽然擲開了他的開山斧,向後倒退了幾十步。在所有人的屏息中,一隻遠比那隻沒有成年的老虎更大的野獸霍然現行!


    年輕的貴女們紛紛大驚,“這又是什麽?”


    隻見最開始還隻是一團鉛黑色的霧,再之後煙霧後露出了蒼黑色的、不知是麟甲還是皮毛的黝黑發亮的肌理,等到煙霧散去,顯影廓形,眾人才看出那是一隻板角青牛,比金虎長出一倍的身軀,頸部粗壯宛如肉瘤,身後甩著一條紅色的尾巴,四蹄踏地的時候,震響足有五百斤之上!


    “木葉山下,是白馬青牛八部的少年!”


    “況俊大人好眼力!”


    濟賓王露出勝珠在握的笑容,“樊邯是上古神獸領胡【1】的後人,且已經成年。”


    角牛十二尺,老虎六尺,長寬百步的陣地上,原本為團體武士們打造的演武場,也瞬間顯得狹小逼仄了起來。


    ·


    一時間,二樓的高台上再沒有談笑風生:化形之人少之又少,無數古老而神秘的家族的血脈隻有代代庸碌的子孫,而這時什麽樣的機緣,一場比武,居然就看到兩個少年人化形!說是千載難遇也不過分!神京的百姓忍不住致意,攥緊了欄杆屏息起來。


    “獵豹捕羚羊,一方對一方的壓倒捕獵沒有意思。虎兕相鬥,這才是正逢敵手。”


    錘鼓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住了,青牛狂躁刨著土地發出堅硬的“哐哐”聲,而卓吾提著爪子,踩在地上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一些京內的將軍已經是看得眼睛發亮,紛紛流露出那種求才若渴的模樣來,恨不能等下演武結束就著人去接觸這兩位小將,有心思活動的已經左右搜尋內侍的身影打聽這兩人的身份。


    “老虎叢林戰將,角牛平地之王,地形上看,這隻小老虎不占便宜。”


    隱隱的談話聲從不遠處傳來,最先說話的赤炎的蔡斌老將軍。


    陶灤將軍接道:“我看未必,虎單兵最強,敏捷靈活,角牛卻隻會橫衝直撞,這頭小老虎大有贏麵!”


    “角牛的衝擊力可以瞬間折斷人的腿骨,任何槍械機括都很難做到,就像樊邯剛才那幾招,一力降十會,再高妙的武藝又如何,還不是被一招製敵!”


    辛襄的臉色繃得很緊,聽著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們的對話,目光緊緊鎖著台下。


    巢瑞將軍又說話了,“我跟蔡將軍一般想法,金虎雖猛,但年紀太小,而板角青牛才當真不是吃素的!”


    辛鸞完全抓不住重點,偷偷拉辛襄的袖子,悄悄地問:“牛不是吃素的嗎?”


    周圍的空氣驀地一靜。


    辛襄麵容一霽,頓時哭笑不得:“牛就是吃素的。”


    ·


    金色的虎,青色的牛,場地中似乎無形中起了一陣狂風,偌大的演武校場的赤旗烈烈作響。兩頭野獸一言不發地對峙著,邁著步子,互相打量,隻見場中一丈遠的圈子越走越小、越走越小,演武校場上繃著一根弦,所有人的心潮都在隨著他們的動作而起伏,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們出招。


    沒有人覺得這無聊,哪怕他們繞著走再多的圈子,拖延得再久,都不會有人催促他們。


    忽然間,老虎步子一停,率先展開攻勢!


    隻見卓吾後肢矯健地原地發力,四肢配合,彈箭般向角牛疾馳奔去,金黃色的殘影陡然躍起,殺氣騰騰地劃出一道漂亮的金色弧線!


    而樊邯的反應比想象的還要快,他沒有衝鋒,而是看準時機直接人立而起!沉重的前蹄向前猛推,重重地朝卓吾踢了過去!卓吾大驚,想用爪子撲抓牛頭卻又見牛角一甩地頂了過來,遲疑的瞬間,他被樊邯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


    “轟”地一聲,六尺長的野獸砰然落地!


    盡管老虎穩健如貓,隨後又迅速地彈起,但還是震得高台都在顫抖!


    樊邯剛剛那一下踢重了卓吾的腹部,他伏著前肢,因為疼痛難忍,發出了一聲獵狗一樣的喘息。


    無數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戰況,全場有一刹那的死寂,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懵懵懂懂地意識到他們將要看的不在是兩位少年刀光劍戟的決鬥,而是兩頭野獸的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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