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望鹽穀同學的第二天午休。我站在生物教室前的走廊裏。


    結果那之後被帶去了警察局,刨根問底地問了好幾遍,直到深夜才迴家。然後在家裏也被愛擔心的母親追根究底,我也差不多該煩了。


    打從心底認為『必須盡早解決這件事』,因此我此刻才會在這裏。站在被打破的玻璃窗旁,向每一個路過的,眼神與我交會的人詢問『知不知道證言是我打破這裏的玻璃的人是誰』。


    但是,盡是些光和我對上眼就立刻逃走,絕不與我對視,被搭話就逃跑,或是簡潔地表達自己『不知道』後快步離去的人……反應千差萬別,但沒人有我想要的情報,毫無成果。


    說真的,我也知道這是效率非常差的方法。但是,我卻隻能這麽做——


    沙沙……


    突然,有誰從背後碰觸了我的頭發。輕輕的……有種微微發癢的觸感。


    在清楚感受到這一點的瞬間,我反射性地迴過身去。


    「——你的頭發還是這麽幹爽美麗呢。不打算再留長了嗎?」


    站在那裏的是一個女孩子。從製服的年級章能看出是同級生。留著蘑菇頭,身材與我一樣矮小,長相中等沒什麽特別的特征,當我卻認識她。


    「呀,小結……」


    這麽說著,她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荒井…同學……?」


    我不禁如此低語,「嗯,沒錯。」她愉快地笑著點了點頭。


    「很久沒見了。你還精神嗎?」


    「……是啊。」我點點頭,將右手伸向她。


    她歪了歪腦袋,但也許是很快理解了我的意圖,笑著向我同樣伸出了右手。


    「是為了慶祝再會的握手吧?這一點也和以前一樣呢——痛、痛痛痛痛!等……不是那邊!人類的手指是無法折到那邊的痛痛痛痛痛!斷了、斷了,要折斷了啦!手也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搞什麽啊?小結,太過分了。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請不要碰我的頭發。」


    「——就因為這個?把我的手指和手腕幾乎折斷的理由隻有這個?」


    含著眼淚,她——荒井同學向我不滿地說道。


    「以前奶奶曾說過。『人與人之間再複雜的糾紛,追根究底大多都是因為單純——甚至愚蠢的理由』。」


    「……這是單純到愚蠢的暴力啦。」


    她尖著嗓子喊道,然後甩了甩手腕,動了動手指,確認自己的感覺。看起來沒什麽異常或後遺症……


    「話說迴來,你找我有事嗎?」


    這學校裏沒人會沒事來找我搭話。雖然有一個人(?)是例外,但基本上連同班同學也不會向我打招唿。


    「——哎呀,那什麽。小結,最近似乎遇到了很多事呢,所以想說你怎麽樣了……」


    「……沒什麽。沒怎麽樣。我和平時一樣。」


    「……難不成你在生氣?是因為昨天的事嗎?」


    雖然我隻是實話實說,但她似乎會錯意了。


    「昨天那個……我身邊有朋友在,那個……」


    這話題明明是她提起的,卻說得非常吞吞吐吐。


    「我沒生氣……」


    雖然因為『昨天在醫院碰到了卻無視我,今天又為何……?』而感到奇怪,但我並沒有湧上什麽【憤怒】的感情。隻是——


    「——隻是,有點心焦吧。畢竟有想要盡快解決的問題。」


    「……」


    荒井同學環視了周圍。我們現在移動到校舍一樓南遊廊深處——沒人——位於走廊和教室死角的地方。因此當然無法看到任何人影。


    「——為什麽小結要找【作出證言的人】呢?」


    「……」


    「是要對那人複仇嗎?」


    「……」


    因為有些覺得奇怪的部分,於是我以問題迴應了她的提問。


    「——你為什麽知道我在找那個人呢?而且又為何會覺得我是『想要複仇』?」


    「大家都在說有關小結的事。說是打算要揪出把自己出賣給老師的家夥並報複……」


    「…………」


    ……原來如此,是這麽迴事啊。可以理解。


    我以迴禮的心情老實迴答了她的問題。


    「——我隻是姑且問一問。並沒有決定要【複仇】。」


    「……」


    荒井同學一瞬間露出了思考的表情,然後詢問「那麽你找到那人了嗎?」


    「沒有。」我搖了搖頭。「現在還沒有收獲。」


    「是啊,也對。」荒井同學輕輕點頭,然後輕飄飄地盯著我的臉看。「我覺得還是別找了比較好哦?」


    「……為什麽?」


    「——因為大家都在害怕。應該是害怕小結吧。所以才不會報出那人的名字,什麽都不會說。我認為就算繼續這麽找下去也找不到,小結的評價也會降低……」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我自己也並不認為這是達成目標最好的方法。


    「我也去問了負責學生指導的老師,但是沒得到答案。」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老師輕易出賣學生可就傷腦筋了。」


    荒井同學不知為何以有些受不了的口氣說道。


    「荒井同學裏知不知道些什麽呢?」


    聽到我如此詢問,她搖了搖頭。然後歎了口氣。「這種事情很複雜的啦。」


    「我覺得還是別在意比較好。小結從以前起就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或傳言了。這種事情隻要閉上嘴保持沉默,流言終有一天會平息的……」


    「荒井同學……」


    「——嗯?」


    「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小結了?」


    「為什麽?小結就是小結吧?」


    「不,我是【a子】。現在,整個學校都是這麽叫我的。」


    「咦?但是……那是……」


    「沒關係的。就這麽叫我吧。」


    「好吧……」如同壓倒困惑的荒井同學般說完後,她再次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


    然後,她如此低語道:「小結——不對,小【a子】從以前起就有非常固執的地方呢……」


    「這個叫法很討厭啊。雖然大家都這麽叫……但是,總覺得……」


    雖然看起來有些猶豫,但她似乎並沒有強烈反對的意思。


    「明明好久都沒有像這樣聊過了。」似乎在遠眺的她突然將視線移迴了我的身上。「這麽說來,上次聊天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像這樣兩人單獨聊天……」


    「我想大概要近一年了吧。從最後說話時算起……」


    「啊,已經那麽久啦?果然就算同校,班級不同還是很難交流呢。中學的時候明明總是形影不離的。還經常兩個人一起出門……」


    「——這麽說來,我記得你的時間觀念非常淡薄,每次過了約好的時間也不會出現,總是要我等來著……」


    「有嗎?」她微微歪了歪腦袋。


    她的本名叫做【荒井香裏】。是我——正確而言是以前的我——中學時代的同級生,三年都同班。現在的我姑且也保有著和她在一起的記憶。但是已經沒什麽實感了。應該關係算是不錯的……


    「我經常去小結……小【a子】家玩對吧?」


    「……有嗎?」


    「奶奶是個很有趣的人呢。……叫什麽來著?三個人一起看的dvd。的確應該是奇怪的標題……」


    「【單手功夫和會飛的斷頭台】嗎?」


    「對對,就是這個。奶奶還非常熱血地說把【會飛的斷頭台】折疊起來,隱匿


    性會如何如何……我對這些言論感到非常好笑。拚命忍笑後,她還擔心我是哪裏不舒服。那又戳中我的笑點,結果捧腹大笑了……」


    「…………」


    那時候的情景自然而鮮明地出現在腦中。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那迴憶並不屬於我,而屬於以前的我。因此對現在的我而言,應該說已經是毫無價值了才是……直到昨天為止隻不過是新手拍下的【單純記錄】,這影像此刻卻變成了得到電影獎的【紀實片】一般……我有這麽一種感覺。雖然隻有一點點,但能感受到心中漸漸被溫暖所充滿……


    「那個dvd啊,我想再看一遍於是找了很久,但總是租不到。」


    「啊啊,既然如此——」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呢?」


    就在正好能打斷我話語的時機,突然有人出聲叫了我們。那是與所說的內容有點不合的,非常柔和的聲音。


    我們兩人一起迴頭看去,有位麵露驚訝表情的女性站在那裏。


    「——沒做什麽。隻是還稍微聊聊罷了,雪村老師。」


    「這樣啊……」荒井同學微笑著迴答後,女性——雪村老師也迴了個微笑,然後指著我們的腳邊說道,「但是不行哦……」


    「——穿著室內拖鞋。這裏姑且也算是外麵。」


    「好~」荒井同學迴應後,又反問道:「比起這些,雪村老師又是怎麽迴事?來這種地方有事嗎?」


    「啊,不。不是那樣的。通過遊廊的時候聽到校舍背麵傳來了說話聲,就來看看。但是,倒也正巧……」


    雪村老師轉向我。


    「化野同學。有關今天社團活動——」


    「啊啊,抱歉。今天我有要去的地方所以會先迴去。」


    「——誒?是嗎……今天又打算要用車運送器材,如果能等我一會兒的話,我可以送你去哦?」


    每次都糾纏不休的話果然還是會讓人有些煩吧。因此我拒絕了她。


    「不,不用了。用不著的。」


    「……這樣啊。」雪村老師再次微笑起來,「那,再見。……對了,午休差不多要結束了,快點迴教室吧。」對我們說完,她向校舍走去。


    目送的荒井同學等雪村老師消失在校舍裏後,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轉向我。


    「——呐。不用讓雪村老師也叫你【a子】嗎?」


    「——誒?」


    因為這問題太過突然,我不禁發出了這麽一聲。


    「不,因為你不是讓我叫你【a子】嗎?雪村老師是特別的嗎?」


    「……不是。」雖然沒搞懂她問題的意圖,但我姑且還是老實迴答道。


    「就算對老師們要求,他們也不會這麽叫的。在立場上似乎有什麽問題。所以並非隻有雪村老師是特別的。」


    「哼嗯~」有些感歎地迴應後,荒井同學雙眼發光,緊接著「呐!」了一句。


    「剛才老師有說要『送你』,是用老師的車對吧?那個……叫什麽來著?有點像以前動畫片中出現的圓圓的古董車。」


    「……是啊。我想應該就是那個。」


    「啊啊——真好啊。我也想坐!」


    「你去對她說『想坐』不就行了?我想她會輕易讓你乘坐的。」


    雪村老師外觀漂亮,態度溫和,在學生中不問男女,都很受歡迎。因此憧憬著她的學生你,女生也有很多。荒井同學也是其中之一嗎……雖然和我無關……


    「呐呐。下次一起——」


    如同要打斷她的話一般,宣告午休結束的鈴聲響了起來。


    「——啊,糟糕!第五節課,我們班是體育來著。得換衣服……」


    荒井同學一下子迴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向教室衝去。


    「那,再見啦。——啊,對了。剛才說的那張dvd還在家裏嗎?在的話能借我嗎?」


    「——好、好的。沒問題。」


    她突然停下腳步,提出了唐突的要求。而我因為驚訝,給出了感覺有些奇怪的迴答。


    「奶奶房間裏的cd和dvd全由我繼承。」


    「真的?那,什麽時候?什麽時候能借我?」


    「我想應該沒什麽問題,迴去找找,明天帶來吧。」


    「謝謝。再見啦。」


    揮揮手再次衝了出去,她就這樣消失在校舍中。


    「……」


    我目送她離開,因為『終於被解放了』而鬆了口氣。但是,其中也有覺得『不錯』的部分,這是有些無法理解——難以形容的不可思議的感覺。


    ——叮咚~


    從門的另一邊響起像是尖銳鐵琴一般的聲音。但是並沒有迴應,也沒有人在的感覺。


    再一次做了相同的事——按下門邊的門鈴,等了一會兒後,果然還是沒有迴應。


    無可奈何地再來一次——


    「……那個。」


    有人從側麵向我搭話。而且那張臉我曾經見過……


    「哎呀,真巧啊……」


    我轉向那邊,有些驚訝。畢竟在這麽奇怪的地方碰上了。


    「……請問你是哪位?」


    站在我眼前的是梳著短麻花辮,戴無框眼鏡的同齡女孩。穿著文目沢高中的製服,年級章和我相同,是二年級的學生。


    她的舉止有些猶豫,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我是四班的邊見…【邊見更紗】……」


    「——抱歉,失禮了。我們還沒互報姓名來著。請叫我【a子】吧。」


    是去看望鹽穀同學時在市民醫院屋頂上遇到的女孩子。


    她——邊見同學將視線從我身上轉開,瞥了一眼毫無反應的門,然後視線再次移迴我的身上。


    「你找這家人有什麽事……嗎?」


    「是啊,我來鹽穀蕾同學的家有點事。」


    我給輕部刑警打了電話,問了鹽穀同學的地址。然後現在正站在這個地址所代表的地方——市內的某幢公寓某一層的某扇門前。


    「小蕾應該還沒出院……」


    「是啊,我知道。」我若無其事地迴答。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正因為如此才來了這裏。這次的訪問目的是進入被害者鹽穀同學的房間。然後在室內尋找有沒有能夠掌握事情真相的線索。為此,我甚至還想了「身在醫院的蕾同學拜托我來拿○○」之內的謊言作為借口。


    「其實有些話想問問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一般還要過很久才會迴來……」


    「這樣啊……」隨意地迴應了一句,我被某個詞吸引住了。那就是『一般』這個單詞。


    「——這麽說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誒?嗯,那個。要問為什麽,因為我家就在這座公寓的同一層……」


    ……哦。這還真的是夠巧的。


    「這家的人一般幾點左右迴家?」


    聽到我的提問,邊見同學看了看手表,然後迴答道:「大概還要一兩個小時……」——好,這種程度還等得起。等待一段時間,迅速地進入其中搜查房間然後撤退。今天——今天也和昨天一樣,從傍晚起就要去警察局接受調查取證。一旦開始就要被扣到深夜,說真的我不太想去,但也不能不去。畢竟想要避免作出更惹人懷疑的行動嘛。


    「那,我就等會兒吧。」


    我走到了鹽穀家大門旁的牆邊,抱著膝蓋坐了下去。然後靠在了牆上。


    「……」


    「——有事嗎?」


    因為邊見同學低頭直盯著我看,覺得有些奇怪,我不禁詢問道。


    「不,那個……」


    向她不時移


    開視線的前方看去,那應該是同樣住在公寓這一層的居民吧。隔了二、三個房間的另一邊走廊裏站著一個中年女性,一邊驚訝地盯著我們看,一邊打開鎖走進了房間。


    「坐在這裏很顯眼的哦?實在是有點……那個。會給鹽穀家添麻煩的,還是下次再來……」


    「……?」


    一邊不時窺探這我的臉色,一邊吞吞吐吐有口難言,但卻不說出關鍵點……這就是她現在的樣子。


    但是,終於……


    「如果不嫌棄,要來我家嗎?因為是同一層……」


    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勉強,她這麽說道。


    「謝謝。」


    我老老實實道了謝,站起身子。雖然不太明白,但能夠不用坐在水泥地上耗時間是求之不得的。


    邊見同學打開了自家玄關的大門,我們進入了其中。迎出來的母親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是一眼看出我是誰了嗎?有很多學生的家長都認識我,在某種不好的意義上,我非常有名。


    邊見同學的母親想將這些感情壓下去一般,露出溫柔的微笑說道,「哎呀,是朋友?歡迎。」


    「打擾了。」作了在某種意義上有些諷刺的寒暄,我跟在邊見同學的身後,移動到了她的房間。


    一進房間,邊見同學讓我隨便坐,接著問起「紅茶和咖啡要喝哪種?」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咖啡。然後目送她離開房間。


    直到她泡完茶迴來為止,我都沒事情做,因此我打量起室內。


    室內的氛圍和我的房間差不多。有張寬度適中的桌子,有椅子,有坐墊,有床……就是這樣。沒什麽顏色形狀奇怪的東西。硬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應該就是比我的房間整理得幹淨一些吧。不過,有點讓人很難覺得是同年齡女孩子的房間。


    「哦……」


    我拿起放在床上的科學雜誌。這是雪村老師有定期郵購的雜誌,部室裏也有好幾本。打開一看,上麵盡是些有關歐美科學曆史的特選。看了一眼後,我將視線從雜誌上移開,仔細觀察起周圍,也有好幾個相同門類的東西。


    大概是從網絡上打印的圖片,帶著元素符號表的中學高中的化學參考書和其他有關化學的出版物,書架上還混雜著她自己裝訂的剪報本。那些都並不是些時下的情報,讓人覺得是為了什麽意圖而收集的。


    「這是……」


    突然——


    「——才剛發生過那種事……媽媽非常擔心你啊。」


    「——和媽媽你沒關係吧!別管我了!」


    屋外傳來了爭執的聲音。


    …………


    然後過了幾秒,房間的門被打開,端著裝有茶點的邊見同學走了進來。


    「久等了。」


    但是,她的態度卻還算平靜。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嗎?」


    我如此問道。最近的我雖然並非從真正意義上明白了要這麽做的理由,但覺得這麽做比較好的時候似乎多了一些……


    「——不,完全不會。別在意。這是常有的事……」


    那還真是個總吵吵鬧鬧的家呢……


    看著一邊迴答一邊露出些許苦笑的邊見同學,我在心中暗暗感慨,然後坐到了位於我正麵的坐墊上,從她手裏接過泡了咖啡的杯子。


    「真的很抱歉。突然來叨擾……」


    「……咦?不會。沒關係……」


    「……」


    「……不,真的沒關係的。請別……那麽拘束……那個,更放鬆點。雖然是個有點亂七八糟的房間……」


    「——好。」


    我再次環視周圍。


    「東西的確很多呢。不過比我的房間要幹淨多了……真的很抱歉。我是不是該在門前等個五分鍾會比較好?」


    「……對不起。」


    邊見同學充滿歉意地道歉了。


    「——?」


    怎麽迴事?意義不明。但是,比起這些……


    「——話說,有關化學的書很多呢?你喜歡化學嗎?」


    「——嗯,是啊。最近是有點興趣。這麽說來化野同學……」


    「是【a子】。」


    「……咦?啊……」


    「請叫我【a子】。在學校裏大家就是這麽叫的。就好像意大利的記號論哲學家一樣,很棒吧?」


    「……嗯。」雖然對我的強硬口吻感到些許驚訝,但她還是輕輕點頭表示明白。


    「好了,那麽。到底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那個,化……【a子】同學是化學部的對吧?果然是喜歡化學的吧……?」


    「是呢。還行吧。沒到你這種程度……該說,你是對興趣有點狂熱的人嗎?」


    我看向書桌那邊。


    書桌正麵的牆壁上掛著軟木板,那裏分別貼著印刷出來的好幾個科學家的名字和其經曆之類的情報。【約瑟夫·布萊克】【亨利·凱貝蒂修】【丹尼爾·盧瑟福】【約瑟夫·普利斯特裏】…………根據在部室的科學史書上讀到的知識,這些人應該都是十八至十九世紀時代的人物——


    「完全無法感受『暢想未來』的新鮮感。我覺得是非常古雅的興趣。」


    「謝謝……他們都是相信【phlogiston說】的科學家。」


    「……沒有聽說過呢。」


    聽到我老實的感想,邊見同學微微露出了苦笑。


    「【phlogiston】是一種被稱為【燃素】的物質。因此——也叫做【燃素說】。」


    「那種物質真的存在嗎?」


    她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是無法證明其存在吧?【燃素說】是十七世紀至十八世紀時流行的科學史上的一個想法,內容是『【燃燒】這種現象是釋放出【燃素】這一物質的過程』……」


    「【燃燒】應該是【氧化】現象吧?」


    「是啊,沒錯。因為後麵提出的【氧化說】更能有效的說明現象,【燃素說】就這麽被遺忘了……因此在現代,這隻不過是被當做【異端】的想法——」


    這之後,邊見同學以『焚燒鐵來製作碳化鐵』為例,簡單說明了一下【燃燒】現象下的【氧化說】和【燃素說】之間的不同。據她所說——


    【氧化說】是


    金屬(鐵)+氧氣=金屬灰(氧化鐵)


    【燃素說】是


    金屬(鐵)-燃素=金屬灰


    列一下公式,應該就是這麽迴事吧。但是——


    「為什麽會這麽狂熱地對——用不存在的物質進行架空的理論感興趣呢?」


    聽完邊見同學對於【燃素說】的說明,我直率的想法是『知道這些也沒用』。並非『無法證明其存在』,而是【燃素】這物質應該在這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邊見同學一瞬間露出了苦澀的表情,但是——


    「我當然明白。但是,正因為如此吧……」


    如同歎息一般低語後,她寂寞地笑了起來。


    「我想被【氧化說】代替的時候,提倡【燃素說】的科學家們恐怕被惡言相向,被稱為無能,並遭到了迫害吧。因此,我才會非常喜歡【燃素說】和相信它並奉獻一生的科學家們……」


    「……那也不錯啊。」


    我說出了自己的感想。


    「有正當的理由,並因此被引出興趣,說自己喜歡。」


    認為這是現在的我所沒有的感覺,該怎麽說呢,雖然有點——心情複雜。但還是覺得應該是件好事。


    聽到我的話,她的表情一下子明朗起來。在確認到這一點的瞬間,我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麻煩事』


    而感到了後悔。但是,『已經遲了』。『後悔也沒用』的心情湧了上來……


    邊見同學在這之後如魚得水一般說著有關【燃素說】的瑣事。


    ——『發現了【二氧化碳】的【約瑟夫·布萊克】為其取了【燃素空氣】的名字。因為他認為那個物質由於【燃素】處於飽和狀態,無法再繼續吸收,才會引起【燃燒】的』。


    ——『發現了【氧氣】的【約瑟夫·普利斯特裏】則命名其為【脫燃素空氣】。這是因為他認為物質內部完全不含【燃素】,在【燃燒時】會從旁邊的對象物中吸收燃素,然後才能燃燒』。


    總覺得有種在什麽觀光勝地,被多管閑事的誌願觀光導遊給搭話了一般,心中充滿了遺憾。雖然是『喜歡化學(?)的人』和『化學部的人』,我卻和不同,沒有強烈的執著。隻是喜歡『能清楚明白地得出結論』和『能在某種程度上預測結果』的這種模式。雖然不是完全不行,但還是無法陪她繼續聊興趣的話題……


    為了改變話題而環顧四周,我在床邊發現了吸入用的氧氣噴霧。應該是運動後或是登山者用的吧。那裏隨意堆放著好幾瓶。


    「——邊見同學喜歡登山嗎?」


    為了打斷她的話,我指著那些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句話。


    邊見同學在一瞬露出了吃驚的表情,然後搖了搖頭,「啊,那是在學習時吸的,能讓腦袋清醒……」如此迴答後,她拿起其中一瓶——應該是還沒使用的東西遞給了我。


    「給你吧。你看起來很困……非常累的樣子。」


    「……謝謝。」


    「這得怪誰啊?」忍著不去吐槽,我坦率地接受了。然後一邊將它放迴自己的包裏,眼睛再次物色起周圍。仔細想想,也許【氧氣】也會有讓她大說特說的可能性。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轉到別的話題——!


    「你和鹽穀同學很親密嗎?」


    「——誒?」


    因為我問的十分突然,邊見同學睜大眼睛,就這麽僵住了。


    我指了指書桌一端放著的小小相框。上麵是比現在略微年幼的邊見同學和鹽穀同學兩人開心的笑容。鹽穀同學的臉昨晚看了輕部刑警給的照片,有仔細迴想到底見沒見過,因此還記得很清楚。絕對沒錯……


    「……嗯。」


    邊見同學點點頭,然後低下了頭。


    「該說是兒時玩伴——嗎?家也很近,從小學的中途就一直在同一所學校……」


    「——?是嗎?」


    …………


    不知為何,我們陷入了沉默。總覺得氣氛有些僵住,顯得非常沉悶。


    搶先打破了這個狀況的是邊見同學……


    「這麽說來,【a子】同學為什麽要拜訪小蕾的家呢?之前似乎也去了醫院探病……你們很要好嗎?」


    「……」


    我隻能沉默以對。我從輕部刑警那裏詢問事件的情報,他也迴應了我的要求——雖然要求迴報,但其實他有叮囑過不可以把事件相關的內容隨意告訴他人。隻有一切都掌握在警察手中的情報才會對大眾公開,而沒有公開的情報一旦被暴露在各種情況下都會很糟糕。


    「那個……」邊見同學有些客氣地再次開口。


    「難不成,是和小蕾遭遇到那種事有什麽關係嗎?」


    「——咦!你知道嗎?」


    「……是的。」如同輕聲低語一般迴應後,邊見同學點了點頭。「家離得很近,警察也來詢問了很多,所以基本上知道……」


    原來如此,是有這種關聯啊……因此她才能稍微聽到一些事件的內容,也被警察封口了吧。雖然隻有一點點,我決定在某種程度上老實說出來。


    「其實有行跡表明鹽穀同學是因為某人才會變成那樣的。而那某人看來和我的【假貨】——【假a子】有關。也許是【假a子】巧妙地偽裝成了我,在會麵的時候,鹽穀同學看到我似乎誤會了。再這樣下去會加深警察對我的懷疑。為了恢複自身的名譽,我認為我必須把那家夥揪出來。想著也許打破了學校生物教室前玻璃窗的人物應該就是了——至少也是有關係的——所以在進行調查。相同時期發生的【打破玻璃窗】和【雷擊】,會懷疑我是這兩個事件的犯人,我不認為這是偶然的。我想之間一定有什麽聯係……但是,現在還無法知道【假a子】的真實身份,也沒有特定出進行證言的人。因此打算從源頭找線索,才來了鹽穀同學的家……」


    「——【假貨】……」


    「是的,沒錯。必須把那家夥揪出來,大白於天下。」


    聽到邊見同學的輕聲低語,我以充滿意誌的話語迴答道。那是非常自然就說出口的事,就好像我心中,這個事件和犯人已經被大白於天下了一般。


    「…………」


    「——?怎麽了?」


    我向突然沉默下來的邊見同學問道。她露出了呆滯的表情,頻頻摸著綁有繃帶的左手腕……


    「——咦?啊,嗯。沒什麽……」


    我繼續向迴過神來又再次陷入沉默的邊見同學提出剛才的問題。


    「你和鹽穀同學很要好吧?最近她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雖然她的言行讓我有種水被弄渾的印象,但通過照片和鄰居的立場,我認為她當然應該對鹽穀同學的事情知道很多。


    「不知道……」


    但是,邊見同學給出的迴答卻有些曖昧且靠不住。


    「其實最近——大概有一年左右沒能和她好好說上話了……」她寂寞地笑了。


    「……的確,直到初中為止,因為家很近,再加上是兒時玩伴,我把她當做是死黨的。但是進了高中——明明好不容易才能進同一所高中,因為班級不同,結果就這麽疏遠了。那孩子非常坦率,立刻在那裏交了新朋友,過得非常快樂。但是我卻無法融入周圍——現在……」


    她低下頭,然後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我無法再看清她的心了……」


    暫時的沉默後,她低語道。


    「——如果人心也能像化學實驗那樣能夠分解取出就好了……」


    「……什麽意思?」


    這應該是她的自言自語吧,我被引起了興趣而不緊詢問道。她以呆滯的表情如此迴答。


    「比如中學時做過的非常初步的實驗。向放入專用容器的【水】通電,分解出【氫氣】和【氧氣】,分別燃燒,觀察其變化……這種實驗鑰匙能對人的身心使用就好了……」


    「——原來如此。真是個好主意。」


    如果能實現的話就太棒了。一定能立刻就知道我到底是誰了。而不時會產生的,自己無法理解或控製的激烈情感,對於這些的說明和對應方式也一定能立刻明白了吧……


    「真希望有人能將其實現呢……」


    …………


    「——那個……」邊見同學突然說道。


    「……【a子】同學和荒井同學很要好嗎?」


    「——誒誒?」


    我似乎也有點發呆了。對於突然間的質問感到有些驚訝,不小心發出了大聲音,是誤會了我的反應吧,邊見同學道歉了:「啊……抱歉。問了奇怪的問題……」


    「我偶然看到你們兩人中午在校舍背麵聊天,那個……就以為你們很要好了。雖然覺得【a子】同學一人獨處的時候比較多……」


    並不是『多』。而是成了【a子】後就一直是一個人。——不,正確說來應該是比這個還要早一點點……


    「——荒井同學在初中時代和我是同級生。進了這所高中後雖然也親密交往了一段時間,但不知何時就疏遠了。那一天是久違地被搭話了……


    」


    ……咦?這麽說來,我和荒井同學為什麽會變疏遠了呢……


    自己也覺得『奇怪』……這份想法讓我非常在意。在以前的我的記憶中,我們的確應該非常要好。她也認識奶奶……然後……


    「……」


    「——那個……」邊見同學又說道。


    「荒井同學,那個,真的……」


    「——咦?」


    再次心不在焉的我在這時終於轉向了邊見同學。從正麵好好直視她後,她不知為何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


    「——對不起。沒什麽……」


    她這麽說著,咽下了後麵的話。


    「——是嗎……」


    雖然有些在意,但我並不打算深究,隻是如同嘟囔一般迴應道。


    在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她將話題變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雖然我多少覺得轉的有些強硬,但卻什麽都沒說,而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結果,在鹽穀家的人迴來前,我的時間就用完了,我的調查就這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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