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穀同學似乎已經恢複意識了。從輕部刑警那裏得到了聯絡,學校的課上完後,我和他一起來到了市民醫院。


    鹽穀同學因為雷擊的衝擊,或是因為剛醒的關係,似乎有些意識不清,說不清話。但是會對問題作出點頭程度的反應,對於希望能趕緊解決事件的警察而言,似乎想讓我盡早與她見麵,確定我究竟是否與事件有關。


    「怎麽了?看起來很困呢。」


    「是啊,非常……」


    也許是因為昨晚沒睡的關係,我今天一整天都半夢半醒。在特定了這個事件的犯人,將其逼入死路,對峙的時候。為了擁有與其對抗的能力,我組裝了某種裝置。那是使用電的東西,對缺乏有關電力知識的我而言難度很高,是通過專門書和網絡調查,並曆盡千辛萬苦,熬了一整夜才搞定。因此……


    「……非常困。」


    如果能好好睡一覺應該能精神些吧,但很不巧,我屬於那種就算躺下來,身體上不蓋些什麽就無法熟睡的類型。


    輕部刑警向大廳一邊的接待員告知有預約後,工作人員向某處打了電話傳達此事。但是迴過來的答案卻有些出乎意料。


    「她的病情好像突然不穩定起來。主治醫生說希望能稍微等等。抱歉,能就這麽稍微等一下嗎?」


    「——可以。」我點點頭。「那麽,直到能見她為止,我去清醒一下頭腦……」


    我轉身向候診室走去。


    「啊……」


    在候診室的自動販賣機前確認錢包的裏麵,我不禁發出了這麽一聲輕唿。


    一紙杯的咖啡是100日元,錢包裏隻有90日元。差了10日元。買不起能夠趕走睡意的咖啡。這麽說來,前幾天實驗使用的東西和這次組裝裝置的零件花了不少錢來著……


    「……」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然後將錢包放迴了製服的口袋中,坐到候診室內麵向中庭窗邊的沙發上。候診室內還是比較空的,我所坐的沙發上除了我沒有別人在。因此我全身都倚在了沙發靠背上。


    不經意間,我看向位於候診室旁的大廳那邊,發現在接待處的前方有兩個圍著女護士的女性。一人剪著蘑菇頭,和我差不多瘦小,而另一人則頭發極短,身材高挑,兩人看起來年紀跟我差不多。她們向女護士重複了好幾次「為什麽無法會麵呢?」「我們是朋友,請讓我們見麵」,女護士似乎因為重複了好幾次相同的迴答而顯得有些煩躁。


    就在此時,剪著蘑菇頭的女孩轉向了這邊,然後和我四目相交。她在看到我臉的瞬間如同「啊!」得叫了聲一般,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立刻轉開了臉。


    「——?」


    我從遠處盯著她的臉直看。


    ……啊,對了。


    我認識她。雖然是在我——應該說是以前的我的記憶中。因為在校外,她沒有穿校服,所以沒有一眼認出,但她的確是我的同級生。


    因為我直直地盯著那邊看,終於連短發的女孩也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她一看到我就如同喊了聲『咿!』一般,臉上抽搐起來。雖然覺得那表情在哪裏也看到過,但對生來就不擅長記住他人名字和臉的我而言,她那毫無特色,非常普通的臉讓我毫無印象,雖然試著在大腦記憶中搜尋了一番,但還是沒能得出結果。


    短發一邊不時瞟著這邊,一邊向蘑菇頭小聲說這些什麽。蘑菇頭點點頭瞥了我一眼,結束了與女護士的對話,和短發一起背向我,往大廳入口處的大門走去。


    我隻是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院外。


    「……」


    這之後因為我也沒什麽要做的事,隻是呆呆地看著中庭的景色。中庭鋪滿了草地,雖然也有幾處長椅,但並非那種寬敞而氣派的庭院。抬頭看去,天空是深灰色的,明明還沒到五點,外麵卻感覺非常昏暗。是起風了吧,視線下移後,從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能看到的遠處的竹林正在左右搖擺……


    —— 啊!


    再次抬頭看天的時候,我的視線停留到了屋頂上。我看到那裏有人影。看來這醫院的屋頂是開放的。


    「也許稍微去吹吹風會比較好吧……」


    我站起身,拖著沉重的身軀為了尋找樓梯而走了出去。


    打開屋頂的門,那裏是一片灰色的世界。抬頭看去,深灰色的厚厚雲層壓的很低,腳邊的地板則是水泥地。吹在臉上的風溫暖而潮濕,給予肌膚以黏膩的觸感,心中不禁煩悶起來。


    隨意地環顧四周,在那裏找到了剛才的人影……是位女性。


    有些短短的麻花辮,帶著無框眼鏡的蒼白臉色,苗條纖瘦的身子,看起來和我年紀差不多。也許是受傷了,左手腕處包著白色的繃帶。


    她看起來非常吃驚,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凝視著我。這屋頂上環繞著到我胸口高度的鐵製柵欄,但很奇怪的是,她將鞋子整齊地擺在柵欄內側,而自己卻站在了另一邊……


    我並不認識她,也沒事找她,於是選擇了無視,走向與她所在的地方相反的方向,來到柵欄前,俯視著能從那裏看到的景色。然後迴過身做了次深唿吸,就這麽靠在了柵欄上。


    「……」


    將低垂的視線突然上移,間隔著屋頂的地板,在柵欄另一邊的她還在直直看著這邊。讓我忍不住有些在意。


    「——有什麽事嗎?」


    因此問了一句。


    …………


    但是她並沒有迴答。取而代之的是她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了。


    ——到底什麽意思呢……


    因為腦袋不太清醒,再加上這含有濕氣的空氣讓人非常不舒服,我決定迴到建築物內。來到出入口,打開門,進入建築物後,我開始走下樓梯。


    「等……等等……」


    但是,有人從背後叫住了我。轉身抬頭看去,剛才的女孩追過來了。看起來已經穿上了鞋子,印有紅色品牌logo的白色運動鞋闖入了我的視野一角。看起來穿的非常愛惜……


    「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說呢?」


    然後,她向我問道。


    「我有問『有什麽事嗎』了哦?」


    「不,不是這個……」聽到我的迴答,她露出了有些困擾的表情。


    「是問……為什麽我要站在那裏啦……」


    「為什麽我非得在意那個?」


    「——誒?不,那個……」她結巴起來。


    總覺得非常麻煩啊。


    因為我討厭麻煩事,想著總之要趕緊離開,於是再一次背向她向樓下走去。


    「等等!」


    但是,她又從背後叫住了我。我轉過身看向她。


    「請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好,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隨意地迴應後,我繼續走下樓梯,然後第三次被叫住了。


    她走下樓梯來到我的身邊,低頭鞠躬。不知為何看起來非常拚命。


    「拜托了。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事,什麽都——」


    「那就請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因為非常鬱悶而想要這麽迴答,但還是決定不說了。在千鈞一發之時想到了一個一石二鳥的好主意。


    「——那麽。能借我10日元嗎?」


    「奶奶曾經說過。『越會輕易說出「希望借錢」的人,就越不會輕易還錢』。因此我並非總是如此。而且也絕對會還錢的,請放心……」


    迴到一樓的候診室,一邊在紙杯果汁的自動販賣機前購買咖啡,我轉過身這麽告訴她。


    「不,不用了,才10日元……」


    「不,這不行。」我幹脆地下了斷言。「奶奶曾說過。『看不起1日元的


    人會為1日元而哭泣。看不起10日元的人就會比那多哭十倍』。因此絕對會還給你的。」


    「這樣啊……」


    「那,就麻煩你了……」她露出複雜地表情笑著,一邊如同嘟囔一般迴應道。


    「那麽,能告訴我班級和姓名嗎?」


    走到這裏的途中我才注意到,她和我一樣穿著文目沢高中的製服。而且年級章也一樣是二年級——也就是同級生。雖然沒印象啦。「咦……」她發出了輕輕的驚訝之聲。然後結結巴巴地說著「那……那個……」


    「——?」


    「我是,那個……」


    「——啊啊,居然在這裏!」


    突然聽到喊聲,迴頭看去,輕部刑警正站在那裏。


    「鹽穀同學好像已經穩定下來了,差不多去見她吧。……讓你等了那麽久真不好意思。迴去時我會負起責任送你的。」


    露出一如既往的輕浮笑容靠了過來,輕部刑警來到我身邊,看向站在一旁的她。


    她一瞬間如同嚇了一跳般縮了縮身子,然後像是想要逃避他的視線一般轉開了臉。


    「呀,好久不見。已經沒事了嗎?」


    輕部刑警以輕鬆的口氣說道,她看起來有些猶豫,沉默著輕輕欠了欠身。


    「現在起我們要去看望鹽穀同學,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無言地搖了搖頭。


    「——這樣啊。可惜……」


    「……失陪了。」


    她再次輕輕鞠躬,然後快步從我們麵前走開了。


    我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等她消失在視野後,向輕部刑警詢問。


    「你認識她嗎?」


    「哎呀?你在意?」


    輕部刑警眯起眼睛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


    「……不,沒有。無所謂。」


    我實話實說後,輕部刑警嗬嗬笑了起來,向我伸出手說了句「那走吧。」


    鹽穀同學的房間是個人房。打開出入口的門,跟在輕部刑警後麵從走廊進入室內。


    裏麵是大小適中的空間,整體都是以白色為基調,有種冷冰冰的感覺。窗邊擺設著一張床,各有一名男醫生和女護士並排站在床邊。


    輕部刑警向他們輕輕打了個招唿後,向靠在可動式病床上,直起上半身的一位人物搭話了。


    「你好。」


    ……


    但是那個人卻並沒有迴應。那樣子就算是在我看來也很異樣。除了雙眼和嘴巴,全身都被白色繃帶所包裹,就好像電視或遊戲的冒險劇中登場的木乃伊一般。上麵穿著如同貫身衣一樣的簡樸服裝。然後她低著頭,凝視著隱藏在被子裏的膝蓋附近,一個人喃喃自語地說著什麽。


    「——鹽穀同學。有些事想要問問你……」


    輕部刑警的臉上浮現起輕浮笑容,他以緩慢穩重的語氣這麽說道。


    「今天我帶了你學校裏的朋友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她——鹽穀同學的肩膀輕輕晃動了。而捕捉到了這個反應,輕部刑警抱住我的肩膀,將我帶到了她的身邊。


    鹽穀同學緩緩抬起頭。然後凝視著我的臉……


    「是小【a子】哦。來看望你——」


    「啊…啊啊啊……」


    鹽穀同學一下子抬起劇烈顫抖的單手,伸出食指指向我。然後吃驚地瞪大眼,張大嘴巴……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起了某國故事中出現的,如果不讓狗將其拔出就會讓人耳膜破裂的異形人參。讓人難以想象是人類說發出的悲鳴以叫破喉嚨的勢頭飛了出來。


    「…饒…饒了我……求求你…饒了我……」


    然後,她牙齒打顫,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很快,醫生和女護士為了讓她平靜下來而用手碰觸了她的肩膀,但她甩開他們進行了抵抗。


    「……不會對任何人說的……不會說的……那件事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的。救救我——」


    為了讓不知為何做出一副走投無路的樣子不停重複這幾句話的她平靜下來,醫生和護士都非常拚命。


    「…………」


    我迴過頭,去確認剛才鹽穀同學越過我所看去的對麵。


    那裏隻有我剛才通過的,這個房間唯一出路口的門……


    「——小【a子】。」


    輕部刑警將手啪的一聲放在我的肩膀上。


    「看來我得送你去我們局裏了……」


    這麽說著,他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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