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穿過森林後,眾人迴到昨天離開計程車的地點。


    四人都到齊了,與來的時候一樣,共四名成員。


    「不過,已經確定目的地了嗎?我們憑著一股氣勢衝到這裏,但總是不可能找遍整個衝繩吧?」


    千尋一邊放下後背包,一邊說道。


    「……你當初衝出來時,該不會什麽都沒想吧?」


    熊楠一邊擦去額頭上浮現的汗水,一邊說道。由於他緊追在三人之後,所以感到有些疲勞。


    「哎唷,正常來說,今天晚上他們應該會迴去自己的飯店吧,隻要我們在機場埋伏,那些家夥一定會出現的。」


    「夠了,你不需要再動腦了。」


    「說這什麽話呀!你真的很討人厭耶!不然你說嘛,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在穿過森林的途中,我有用手機調查了一下,所以多少有點底了。」


    「你又上網調查啦?哎唷,你還挺幫得上忙的嘛!搜尋達人!」


    「這個說法還真讓人不爽啊……」


    「人家是在誇獎你耶!」


    熊楠無視千尋,出示行動裝置的熒幕給眾人看。上麵顯示出一個比例尺稍大的地圖,當中有一個寫著「東鄉貿易」的建築物,而它的周遭幾乎沒任何人造建物。


    「東鄉貿易,就是那群人渣在日本表麵上掛的招牌之一,我想他們恐怕就在那裏,當然那個小鬼應該也和他們在一起。」


    「他們還是有可能會住在一般的飯店,而且說不定也會去機場啊,不是嗎?」


    千尋一邊看著熒幕,一邊疑惑地歪著頭。


    「住在一般飯店中,萬一小鬼引起騷動就麻煩了。再說不論他們要到哪個國家去,要帶著一個連護照都沒有的小鬼,應該沒辦法利用正常的機場。近來要偽造護照可是難如登天,而就算他們真的有辦法偽造好了,還是會留下出入境的紀錄。對於綁架犯來說,與其冒險,用其他方法運走小鬼還比較好。」


    「其他方法?」


    「東鄉貿易表麵上是一間販售衝繩特產的貿易公司,但背地裏一直有各種與他們相關的流言蜚語。有人說他們與部分美軍進行交易,非法販賣、走私武器。人們傳言究竟是真是假,從網路上當然是無法確認啦,但在差不多五年前吧,蛇夫透過相關公司把東鄉貿易據為己有,這是個不爭的事實;而且東鄉貿易的大樓離美軍基地根本近在咫尺,不如這樣說好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東鄉貿易才會落腳在那裏。姑且不論東鄉貿易過去到底如何,對經營軍事產業的人來說,軍隊可是他們的大客戶。把那個小鬼當成與軍方關係人的親屬,藉此把她運到外國去,省事簡單多了。」


    「——你等一下啦,難道你的意思是說美軍有和他們勾結?」


    「真是那樣的話也隻能放棄了,要是美軍真的有涉入的話,那他們應該會用更聰明的方法來擄人才對,比如說拿點錢賄賂我們還有相關的高官之類的。我想,美軍應該應該對這件綁架一無所知,說不定根本也不清楚自己即將要運送的是什麽東西咧。就算他們真的知道好了,他們也絕對不可能插手介入戰鬥中的。如果他們在衝繩做這種事,並且還傳到大眾的耳裏,那這次就真的得完全把基地撤掉了。他們大概隻會從頭到尾好好扮演搬運物流的角色,之後的事情就不再過問。」


    說到這裏,熊楠環視了一行人的臉。


    「不過我當然也不確定啦,說不定他們也有可能打算把小鬼從衝繩運到本州。我們要怎麽做呢?」


    「不論如何,我認為也隻能把機會賭在東鄉貿易上了。」


    彌都說道,而澪司也點點頭。


    「時間過越久,不確定要素隻會越多,我們現在馬上采取奇襲。」


    澪司以平靜卻毅然決然的口吻說著。


    「好,那既然決定好了,就走吧。往哪個方向?」


    千尋再度把後背包掛上肩膀,看看左右兩條路。


    「想走路的話,你就自己走吧!」


    「咦?」


    「我早就叫好計程車了。」


    熊楠說道,舉起手上的行動裝置。


    「……沒想到你的行動裝置還真行,真的什麽都能做耶。」


    千尋說著,聽起來完全沒有惡意。


    熊楠不再迴話,默默地把行動裝置收到口袋裏。


    「正式采取行動前,讓身體休息一下吧。雖然他們條件和我們差不多,不過我們畢竟穿過了森林,耗費掉不少體力。」


    熊楠坐在路肩,而眾人也和他一樣坐了下來。


    「不過……要搭計程車去打仗,實在讓人緊張不起來呢。」


    彌都表示,而澪司也不安地接著道:


    「三更半夜一群小孩子搭計程車,別人會不會覺得太不自然?」


    他的話語,更讓人感覺不到自己是要去戰鬥的。


    「這是無所謂,倒是你們,把手上的家夥收起來啦!不然人家會以為我們是離家出走的計程車搶劫少年咧!」


    熊楠一邊歎氣,一邊說道,而彌都、與澪司先是麵麵相覷,接著看到彼此槍枝後,不禁莞爾失笑。


    2


    那是一棟奇妙的建築物。


    走廊上幾乎沒有任何對外窗,平整的牆麵包圍著建築物外層。


    而室內也是一樣,完全無法窺見外麵的風景。若是房間角落沒有掛上時鍾的話,感覺在裏頭幾乎會失去時間感。


    不過,永遠並不覺得哪裏怪怪的。雖然這裏悶,但她頂多也就隻有「這樣啊」的感覺而已。


    「嗬~~嗬……」


    永遠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平時這個時間她早就已經在睡覺了。剛才實在發生了太多事,讓她覺得相當興奮激動,因此並沒有感到睡意,不過現在她總算也感到愛困了。


    「你愛困了嗎?」


    銀發男人問道。


    艾伯特·魯斯,是將永遠從爺爺身邊被綁架走的罪魁禍首。


    壞人。


    永遠如此想著。都是因為這個男人,她才會親眼看到爺爺負傷。不過即便如此,永遠還是無法打從心底憎恨這個男人。這一點,讓永遠不免有些焦躁。


    畢竟在永遠的人生當中,她從未有過憎恨他人的經驗。


    雖然她曾經有那麽點恨拋棄自己的父母,不過那隻是思慕的反麵表現而已。


    永遠未曾與爺爺以外的人有所瓜葛,所以她真的不太了解到底何謂「憎恨別人」。不過即便她不了解憎恨的感覺為何,與這個男人對話,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背叛了爺爺。


    「……我好困。」


    永遠把頭撇開,開口答道。


    「明天中午,我們會搭美軍軍機迴國,在那之前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飛機!」


    好奇心的作祟之下,永遠的表情興奮了起來。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馬上又擺出一張臭臉。


    「這也難怪。畢竟對你來說,接觸到的一切都是嶄新的世界。」


    「……吵死了,我討厭你!」


    艾伯特隻是微笑俯首看著永遠。


    「我現在已經讓人去清理地麵了——在準備好之前,給你看一些好玩的東西。」


    「好玩的……東西?」


    永遠的臉龐再次浮現出好奇的神態。


    「是什麽好玩的東西?熊貓?棒球?還是直升機?」


    永遠說出好幾個自己聽過,但卻從沒看過的詞匯。


    「是機器人。」


    壞人露出沉穩的笑容,開口說道。


    3


    那間房間位於建築物的最上層,謹慎地上了鎖,門也比其他房間


    的門看起來還要厚重。艾伯特拿專用卡片解開門鎖後,出乎意料地,出現了一個純白色調、看起來相當潔淨的空間;地麵、天花板、四麵牆壁都塗刷成白色,裏麵沒有任何一張桌椅或是櫥櫃。


    房內唯一有的,就是一個矗立在空間正中央,感覺有些異樣的物體;物體正閃爍著霧麵金屬光澤,它看來很明顯是一種機械,但外型卻又像是某種似曾相似的生物。


    它的軀體上有四隻獨立的腿,前方則是一個臉型略長的頭部;後頭雖然沒有尾巴,但它顯然是一種四腳站立的動物——看起來像是在模仿狗的外型。那是一隻機械狗,後腿彎曲,宛如小狗「坐下」的姿勢。


    然而,它的大小實在非比尋常,光是坐著,頭部的位置就離地約有三公尺高。


    「好巨大的……狗枸……?」


    永遠忍不住呢喃出聲。


    「稱唿它為狼,我想開發團隊或許會比較開心喔。」


    「我聽爺爺說過,早就已經沒有狼了。」


    永遠迴頭看向艾伯特,開口表示。


    「——是嗎?原來狼在日本已經滅絕了嗎?」


    「嗯,滅絕了。」


    永遠再次看向狼型的機器人,仔細地從前後左右觀察它。雖然她現在遭人綁架,但依舊壓抑不了內心的那股好奇。


    「型號:狼(lupus)。它是戰爭用機器人當中最新一代的產品。」


    永遠的雙眼原本因好奇而閃爍著光輝,但一聽到戰爭這個詞匯,她的眼神便顯得有些黯淡。


    「為什麽要做成狗——狼的外型?」


    「要說設計代表著創造者的興趣也是可以,不過之所以呈現這個外型,當然是有意義的。和雙腿前進的產品相比,四隻腳步行的機器人開發上比較容易。利用腿部驅動的機器人,移動速度雖然不比輪胎快,但卻能運用在各式各樣的地形上,泛用性較高。當然,這個機器人的腳底還裝有可以在平地上前進的滾輪。」


    艾伯特認真地迴覆永遠提出的疑問;兩人看起來就像是來參觀工廠的小孩以及解說的成年人員工——甚至,看起來有點像是女兒與父親。


    「狗在漫長的曆史中,一直伴隨在人類左右,在戰爭中也是如此。即便到了現代,依舊有少數的軍犬會一起被派上戰場。」


    「狗狗好可憐。明明狗狗和人類的戰爭一點關係都沒有。」


    「如果要同情因人類的自私而受到牽連的各種東西,那要同情的東西可多了。不管怎麽說,為了取代剛才提到的軍犬,因此人類開發了像眼前產品一樣四腳步行的機器人。它比活生生的狗還要堅強、快速、充滿耐力,可以輕鬆彈開手槍的彈藥。而且就算沒人性地操使它,也不會受到動物保護協會的指責。」


    「可以用遙控器之類的東西操作它嗎?」


    「你說的那種戰鬥用機器人當然數量也很多——或者該說,那種機器人確實占了大多數。不過,這隻狼不一樣,它是全自動型的兵器機器人。」


    「全自動型?」


    永遠疑惑地歪著頭。


    「隻要事先輸入基本命令,之後它就會自己判斷狀況,采取行動。不過由於戰場上的士兵們相當討厭全自動型的兵器,所以開發上也一直沒什麽進展。」


    「為什麽?不用操作它,不是很輕鬆嗎?」


    「一方麵應該是因為人們害怕機器人采取錯誤行動,攻擊到自己吧——大家心裏不免還是很害怕這種過去科幻電影中經常演出的畫麵。事實上,早在一個世紀以前,我們就已經知道機器的判斷遠比人類的判斷還要正確、安全,但人類的心理就是這樣。人們雖然能接受利用電腦計算飛彈的飛行軌道,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人類卻依舊很忌諱讓全自動型兵器機器人在自己身旁走來走去,因此在漫長的歲月中,全自動型機器人都隻拿來拆地雷、進行後勤補給,以前的全自動機器人幾乎完全不具戰鬥能力。」


    「……哦。」


    一旦談論到戰爭,永遠就不太感興趣了。一方麵是因為她的背景知識不足,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她對戰爭一直沒什麽切身感受。


    「這真的派得上用場嗎?」


    永遠一邊撫摸著狼的腳,一邊問道。


    「就算它能夠彈走再多的槍彈,但如果飛機轟炸大型炸彈的話,一切不就結束了嗎?」


    「戰爭並不是光靠力量大小來分出勝負的,不,應該說,隻靠力量決勝的戰爭早已經是過去式了。現代戰爭所追求的,是精致化而且能夠精密控製的武力。」


    「嗯——嗯……」


    雖然永遠聽不太懂,但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努力了解這些事情比較好,因此她拚命地跟上話題的腳步。再說,學習新知,也是她喜歡的事情之一。


    「現在可是連小國家也能擁有核武的時代,而且所有的國家也都知道,若是使用核武,那一切就完蛋了。此外,過度的全球化擴張,以至大國之間產生了非常深的經濟連結。如果把民族紛爭擺一邊的話,現在任何國家都不會想和中國等大國開戰;因為各國都明白,如果真的開戰,那自己國家的超市、服裝用品店的架上全都會變成空無一物。富庶國家之間的戰爭-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而就算我們是死亡商人,也不樂見大國之間開戰。」


    「全球……化……擴張……?」


    「現在殘存在地球上的戰爭,隻有小國家對抗某些大國的戰爭,或者是小國家彼此之間的戰爭,正因為如此,我們這些民營的軍事產業才有餘地能夠介入其中。小兵力能夠采取的戰術,就是遊擊戰或是恐怖活動,與其在這種狀況下擁有破壞力極大的武器……」


    「暫停!」


    「怎麽了?」


    艾伯特停下話語,觀察著永遠的表情。


    「……內容太難了,我不懂。」


    「總之簡單來說,大家追求的是能夠精密控製的力量。除了不能夠傷害自己陣營的人以外,人們還希望這股力量不會波及到人民的性命、戰場上的建築物,隻會傷害到敵兵——更終極目標,就是希望能夠不殺害敵兵,隻要削弱對方的戰力就行了;這就是大家最想要的兵器,也因為這樣,才會持續開發出戰鬥用的機器人吧。……不過,這匹『狼』是失敗作品。」


    「失敗……?有四條腿的狗狗型機器人不是很活躍嗎?」


    聽到永遠的問題後,艾伯特一邊看著狼,一邊搖搖頭。


    「能夠實際應用的軍用犬型機器人,是更小型的產品。或許稱它為『失敗作』是有點太誇張了——但是,像它這麽巨大的產品,使用上相當困難。」


    艾伯特把手放到狼的身體上。


    「不論它裝上了多嶄新的裝甲,對於炮彈、爆炸的耐力強度,終究隻是和戰車差不多的東西罷了;如果拿它用在遊擊戰上,個子又顯得太大,不夠靈活。此外,因為它是全自動機器人,所以身上並沒有裝備火炮彈藥,而且它又是兵器機器人,所以運用上得花費相當高。」


    「那不是很糟糕嗎?」


    「不過,隻要選擇適當的場地,應該還是能夠讓它發揮出本身具備的高性能。雖然它的外型看起來是狗或是狼的樣子,但與其說它是軍犬,不如該說它是戰象。」


    「戰……象……?」


    「印度、東南亞的王朝,過去曾把大象運用在戰爭上。」


    「哦,就是那種長得很大、鼻子長長的動物,對不對?雖然人家沒看過,不過人家知道!可是,要怎麽把大象用在戰爭上?讓它們搬東西嗎?」


    「利用它巨大的足部,踏死敵兵。隻要讓這種巨大的猛獸衝向戰爭隊伍,就能夠輕鬆地掃除敵方步兵一類的兵種。對於沒看過大象的人來說,應該會覺得它簡直


    就像是魔獸,把它當作踩躪步兵的巨獸的後代。持有小型武器的步兵,大多活躍於交通方便的市街地帶,相較之下,或許大象擁有的力量真的可說是無比的強大吧。」


    「哦——」


    也不知道永遠到底懂不懂艾伯特的話,她用一種模糊的態度迴應,並且不停來迴撫摸著狼的腳。


    「然而,這類戰力在現代戰場實在也無用武之地了——不如說,要擊敗步兵,派出這麽巨大的東西,太不符合經濟效益了。我是不清楚開發團隊是在什麽樣的意圖下製造了這個機器人,不過在不可能大量生產的情況下,它就這樣被放在東方世界的某個角落。或許對這家夥來說,這樣的結果才是最幸福的吧。」


    永遠把視線轉向狼的頭部,當然,它並沒有浮現任何表情。


    「——好了,今天晚上就先講到這裏為止吧。我實在也累了。」


    艾伯特說著,正打算要踏出房間,永遠便開口說道:


    「欸,我可以睡在這裏嗎?」


    「——睡在這間房間裏?」


    「不行嗎?」


    永遠一邊把手放在狼的腳上,一邊抬頭看著艾伯特。


    「……嗯,也行啦。在我們的包圍之下,你大概也沒辦法好好睡覺休息吧。嗯……這間房間也會上鎖,所以你應該也沒辦法逃跑。」


    「我不會逃跑啊。」


    說著,永遠把手放到狼的身上。


    金屬特有的冰冷涼意傳到她的指尖。


    它明明是為了戰爭而製作的兵器,但看起來卻有一種真實動物般的可愛。


    雖然說它是失敗作,但被人棄置在這裏,總比讓它在某處殺人要好多了——永遠這麽想著,一邊緩緩地撫摸著狼的軀體。忽然,她心中浮現了一股類似預感的感覺。


    「我叫人幫你準備寢具,你等一下。」


    艾伯特說著,準備要離開房間,永遠對著他的背影詢問道:


    「為什麽你要讓我看這匹狼?」


    艾伯特停下腳步。永遠再次對著他的背影問道:


    「——難道這是我的媽媽或爸爸製造的嗎?」


    永遠一邊看著應該僅具裝飾作用的狼的眼睛,一邊低語。


    艾伯特站在原地,丟下了一句:


    「聽說有運用到你母親的研究成果。」


    接著他踏出了房間。


    4


    艾伯特一離開,永遠馬上就蹲坐到「狼」的腳邊。


    「啊……好累喔,好困……」


    永遠刻意表現出的緊繃感,這次似乎真的鬆懈下來了。


    「我今天和你一起睡,請多指教嘍。」


    她摩挲著金屬製成的狼腳,不過狼沒有反應,接著她用拳頭咚咚地輕敲著狼的腳。


    「要是你能迴應我就好了。不知道有沒有開關?是不是沒電了啊?還是說,你和寵物機器人不一樣?」


    永遠好歹也聽說過寵物機器人。雖然寵物機器人不像這匹狼這麽巨大,不過市麵上產品種類繁多,有外表如同機械的產品,也有看起來和真正的狗貓沒兩樣的產品,而且隻要人類下命令,它們就會忠實地反應。當然,永遠並沒有真的接觸過實物。


    「最近的機器人不是都聽得懂人話嗎?既然聽得懂,要是還可以開口說話迴應人家就好了……」


    永遠倒在地上,躺成大字型,仰望著天花板,而這個姿勢剛好也能夠從下方往上看到狼的下顎。


    「欸,你認識我的媽媽或爸爸嗎?」


    永遠的聲音迴響在室內。


    「……你說說話話嘛!你明明就有耳朵……之類的東西嘛!」


    永遠的話語,孤零零地在室內迴蕩。


    或許是因為牆麵很厚,所以這個房間中完全聽不到外麵的任何聲音。


    待在這間純白無聲的房間裏,總覺得好像會喪失對時間的感覺。


    「棉被還沒準備好嗎……」


    永遠霍然起身,再次抬頭看向狼。


    「如果你是我媽媽製作的產品,那我們就是兄弟姊妹了吧?你應該算是我的弟弟或是妹妹吧?那……你可以聽聽我說的話嗎?」


    但「狼」依舊毫無反應,宛如雕像般一動也不動。


    「……果然還是不行啊。唉,要是聽到我的話就真的自己動起來的話,那實在也不算是合格的兵器了吧。」


    永遠再次躺成大字型,就在這時候,從離她很近的位置,傳來了某種機械聲。聽起來就像是電腦啟動時,散熱葉片開始運轉的聲音。


    永遠忽地猛然抬起身子。


    「咦?咦?真的動了?」


    真的有反應後,反而讓永遠有些不安。


    「糟糕了,是不是它自己打開開關了啊?要是他們生氣的話,該怎麽辦啊?畢竟他們都說要拿棉被來了……」


    永遠一邊搔搔頭,一邊抬頭看著「狼」,自言自語道:


    「算了,就假裝在睡覺好了。」


    她隨意地躺在地上,閉上眼睛。


    5


    東鄉貿易。


    寫有這幾個大字的金屬牌,就掛在大門的旁邊。


    如果隻是平凡地過生活,大概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就是世界上惡名昭彰死亡商人的基層企業。這棟大樓為三層鋼筋建造的建築物,外觀非常普通。建築物的周圍繞著約三公尺高的圍籬,但外表看起來似乎沒有裝設什麽特別的保全係統。


    建築物的窗戶內部完全拉下了百葉窗,所以無法窺視其中的狀況。


    圍繞建築物的圍籬,其中一側有一扇門,但此刻被金屬製的柵欄擋著。


    現在的時間是淩晨四點。


    建築物附近罕無人煙,若是一般的公司,此時早就已經下班了。然而東鄉貿易的門口,卻站著兩個高壯的男人,不停地巡視周圍。


    「你們認為,一間普通的公司,會在半夜派兩名警衛站在門口巡視嗎?」


    熊楠悄悄低聲說道。


    建築物前道路的另一側五百公尺處有一些矮樹叢,四個人此時就趴在矮樹叢堆裏,拿著有夜視功能的望遠鏡觀察著東鄉貿易。


    「雖然隻有看到一下子,但我記得看過那個人。」


    彌都從熊楠手中接下望遠鏡,觀察後如此說道。


    「我剛才從二樓射擊了包圍房子的人們,現在站在門前右側的,就是我當初沒攻擊到的其中一人。」


    「這麽說來,那幫家夥現在一定就在裏麵了。另外,現在裏麵一定有他們覺得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們才必須派人防守,避免有人從外麵入侵。」


    「那大家打算怎麽做?要我從這裏狙擊,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彌都說道,仍舊趴在地上。裝備當中有一把狙擊槍;不用說,那把槍當然由最擅長射擊的彌都拿著。


    「你有辦法一次幹掉兩個人嗎?」


    「你的意思是說,一瞬間打中兩個人?」


    彌都以平淡的語氣反問熊楠。


    「不是,我的意思是殺掉他們。」


    這句話,讓全部成員都僵直了身子。


    「按照你的身手,這個距離下不論是要射腳還是射頭,你應該能夠操作自如吧。要你連續打穿他們的腿,你應該也沒問題。如果是要削弱對方的戰力,這麽做當然就夠了,但如果留他們活口,他們一定會聯絡裏麵的其他人,那麽一來的話,他們必定會全體應戰,對於人數極少的我們來說,完全是不利的情勢。我們唯一能采取的方法,就是奇襲,既然如此,能做的就是射他們的頭,殺了他們。」


    熊楠淡然地說著,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的感情。


    「我想先確認一下。我知道大家應該早就領悟到自


    己或許會被對方殺掉了,不過我想問的是,你們有沒有殺人的覺悟?」


    風忽然把矮樹叢吹得颯颯作響。


    附近別說是民宅了,連半個建築物都沒有,隻有廣袤的荒地以及大片的甘蔗田。


    經過東鄉貿易前方的,是一條兩線道的馬路,這條路往無盡的黑暗深處綿延而去,仿佛連通到世界的盡頭。這裏和枝幹叢生擾人的樹林不同,天空如此廣闊而深邃,充滿壓迫感,鋪蓋在少年們的頭頂上。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讓人幾乎產生一種隻剩下四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錯覺。


    在這樣的空間中,澪司努力地想找尋出自己的答案。


    ——自己,真的有辦法殺人嗎?


    自己早先開槍射擊了那個叫做喬納斯的男人。


    要是他不小心死了,那也沒辦法。澪司曾經那麽想。


    當時也說不定真的會失手殺了他。澪司曾經那麽想。


    然而澪司並不是抱持著想殺害對方的心情,才動手開槍的。正如那個男人所說,要射擊一個人的頭是很簡單的,然而澪司並沒有選擇那麽做。


    沒錯,明明辦得到,但卻做不下手。


    甚至可以說,就因為自己的這分天真想法,所以永遠才會被他們擄走。


    自己真的有辦法跨越這條鴻溝嗎?非得跨越不可的時刻,不就要來臨了嗎?


    那一刻,不在遙遠的未來,而是在此夜。


    「我辦不到,我沒辦法殺人。」


    仿佛要斬斷澪司的迷惘似地,黑暗中傳來少女微小的聲音。


    「或許大家會覺得我的想法太天真,也或許會認為我太懦弱,但我實在沒辦法殺人。我可以戰鬥,但我不想殺人。」


    聲音雖然小,但當中感覺不出任何一絲的怯懦。


    桐島千尋這位劣等生的側臉,在澪司眼中看來,竟是如此地堅強。


    「我說不定殺得下手。」


    黑暗中,另一位少女的聲音響起。


    「為了保護自己的性命,為求守護某個人的性命,或許我會選擇殺人。如果不下手,自己就有可能會死的話,那我一定會殺人。不過,若是要我選擇對待生命的方式,那我希望能不要痛下毒手。」


    彌都明確地道出自己的決心。


    「——我……唉,我也差不多是這樣想的。既然如此,就沒辦法狙擊了。」


    熊楠把望遠鏡放在一旁,開口說道。


    「另外還有一點。聽好,大家千萬別看不清我們的勝利條件是什麽啊!我們要做的是打倒那幫人嗎?不是。我們的目標,是搶迴那個小鬼,前往東京。隻要小鬼到手了,那就不必再做無意義的戰鬥……不,應該說就要盡量避免交戰。」


    聽到熊楠的話語後,全體成員低頭頷首。


    「好啦,隊長,你也說些什麽吧!」


    熊楠拍了拍澪司的肩膀。


    「體育競技前,不都會精神喊話或打氣什麽的嗎?」


    「啥……什麽,咦?」


    「嗯,就麻煩你說些能夠提振士氣的話吧。」


    彌都似乎也在開疑惑的澪司玩笑,與熊楠口徑一致。


    「……什麽時候決定要讓久阪當隊長了?」


    「至少我很肯定隊長不會是你。」


    熊楠仍舊低著頭,伸腳踢了踢千尋。


    「那,就……」


    澪司低頭想著該說什麽,而後抬起臉龐:


    「大家……一起活著迴東京吧!」


    他的話語中包含著祈願的心情。


    「……真夠老套的。」


    「一點巧思都沒有呢。」


    「你就不能說些更動聽的話嗎?」


    三個人紛紛發表意見後,撣去身上的汙泥,站了起來。


    澪司露出苦笑,跟眾人一樣爬起身子。


    黎明前的微暗包圍著甘蔗田,四人的身影,就在田地上奔馳而去。


    6


    「——!」


    警衛想要大喊,但已經太遲了。他的脖子被警棍按住,三十萬特的電流竄過他的身體,然而電流雖然能夠讓肉體僵直,卻無法完全阻斷一個人的意識。守門警衛受到電擊,因而蜷曲起身子,這時候,背後有人用雙臂勒住了他的頸部;上臂與下臂壓迫住他頸動脈的血流,沒多久,他便失去了意識。


    澪司確認他再也不動後,慢慢地把守門警衛放倒到地麵上。澪司沉默無語,把視線投向另一個守門人站的位置。


    那裏的景象也一樣,高壯男子手腳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熊楠手上拿著電擊槍,千尋則拿著催淚噴霧,而彌都負責把男子勒昏。


    「那、那、那個……不是說,可以的話,盡量不要殺人嗎……」


    千尋一邊俯視著守門警衛,一邊顫抖地說著。


    「你這家夥,真的都沒在上格鬥技術的課耶!隻是阻斷頸動脈的血流,讓他們暫時昏過去而已,他們根本沒死。」


    「既然如此,剛剛高城同學負責來勒昏他就好了。雖然隻是讓對方昏倒,不過親手進行感覺還是不太舒服。」


    「讓辦得到的人來幹,才對吧?你最好記清楚,我的實力和這家夥差不多弱啊。」


    熊楠用電擊棒指著千尋。


    「你不要一邊擺出耍帥的姿勢,一邊講出那麽糗的話好不好。」


    「不過,我們的團隊默契比想像的還好嘛。」


    澪司一邊把守門警衛拖到圍籬旁邊,一邊小聲地笑了。


    他們拿東西封住兩名守門警衛的嘴,並且再用東西綁住他們的眼睛,最後捆住他們的雙手、雙腿。


    「幸好附近沒有監視錄影機之類的東西。他們現在應該還沒發現,不過如果他們會定時彼此定時聯絡報告狀況的話,被發現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所以我們還是趕快進去吧。久阪當前衛,禦門支援久阪,桐島負責搬運武器和彈藥,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那你負責幹嘛?」


    「很遺憾,就戰鬥方麵來說,我能幫的忙頂多和你差不多而已,所以我一樣負責搬東西。東西分一半給我啦。」


    說著,熊楠向千尋伸出手。


    「你喔,最好找時間學學表達的技巧。」


    「你剛剛不是還抖得很厲害嗎?少在這裏說大話!」


    「下定決心的女人可是很強悍的喔!你才是咧,不要最重要的時候給我逃走!」


    千尋嘴上一邊嘮叨著,手上一邊和熊楠彼此分配武器、彈藥。


    「久阪。」


    熊楠把武器重新塞入後背包中,開口叫住澪司。


    「我剛才話還沒說完——我沒辦法告訴你該怎麽做。站在最前線戰鬥的人是你,所以我沒辦法叫你殺人,或者是叫你別殺人。到頭來,一切對我來說還是事不關己,而若是殺了人,背負後果的也會是你。」


    熊楠一邊把彈匣裝填到自己的手槍中,一邊說著。


    「不過,你最好趕快下定決心。不論你殺不殺人,都要做出決定。或許我沒資格對身為戰技首席的你說些什麽,不過在實戰中,隻要有一瞬間的猶豫,你就會死。」


    「——嗯。」


    澪司模糊地迴覆道,內心依舊舉棋不定。


    若是判斷時有所猶豫而讓、自己身亡,那倒是無所謂。澪司並不害怕自己死去。


    這股對於自己死亡的恐懼,早在哥哥死在自己麵前的那一天就已經消逝了。


    或許他早就已經有點瘋了。


    同時,這件事情讓澪司變得更堅強。


    不害怕受傷的人,在實戰當中,反應總是能比心懷畏懼的人早先一步。不論這是真正的勇氣或者是匹夫之勇,正因為澪司能夠比別人早先一步


    ,才造就他成為一名優秀的戰士。


    模擬戰中大家使用的是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傷害的雷射槍,但即便如此,一般人還是會害怕自己中槍。就算知道「恐懼導致身體僵住」會在戰鬥中帶來不利,但這就是人類的本能反應。隻能反覆再三地訓練,幫助自己克服這層恐懼,就是成為強兵的不二法門。


    但澪司完全沒這層困擾。就算危機迫在身旁,他依舊能夠泰然處之。


    然而同時間,澪司比別人更加恐懼「周遭別人的死亡」以及「自己必須殺人」這兩件事情。


    這是哥哥的死刻劃在澪司身上的巨大傷痕。


    缺乏對自身死亡的恐懼感,同時強烈地懼怕他人死亡。


    澪司這個人仍舊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話,這或許就是他最致命的弱點。


    「我有件事情要麻煩各位。」


    澪司開口後,三人的視線匯聚到他的身上。


    「我會走在前麵,所以想麻煩你們跟在我的後麵,並且盡量和我保持遠一點的距離。」


    「我們應該跟在你多遠的後麵?畢竟我們要以少數人展開奇襲,所以我認為還是不要太分散比較好。」


    彌都露出有些訝異的表情說著。


    「你們離我遠一點,到敵人隻看得見我的距離為止,這樣比較好。」


    「——這樣的話,不就是讓你一個人獨自迎戰嗎?」


    「有需要的時候,我會麻煩你們補給彈藥。不過戰鬥時,我獨自一個人會比較好。」


    這就是澪司的結論。


    「我覺得,當身邊沒有需要保護的對象時,自己會比較堅強。」


    7


    「原來如此,你這個怪物,竟然真的想重現所謂的『一人軍隊』。」


    熊楠以僵硬的聲音低語道。


    澪司獨自一人佇立在走廊的深處。


    不,正確來說,應該是隻有澪司一個人是站著。


    而走廊的各處,癱倒著眾多的男人;膝蓋中彈的人、肩膀中彈的人、下臂中彈的人……各式各樣都有。然而,當中並沒有任何人身負足以致命的傷勢。


    創造出這一幕慘狀的澪司,完全連喘也不喘一下。


    「桐島,給我子彈。」


    「好、遵命!」


    千尋宛如聽到上級命令的下級軍官,立正迴答後,跑到澪司身邊。


    「……居然忍不住就說出『遵命』了。」


    千尋一邊有些丟臉地嘟噥著,一邊把彈匣遞給澪司。


    「你沒有……殺了他們吧?」


    千尋把頭撇向一邊,開口問道。


    「應該吧。」


    澪司雖然解決了那麽多人,但他在戰鬥時,仍舊不忘小心不殺了對方。


    「在一樓搞成這樣,那幫家夥也不可能沒發現我們了吧。」


    「不過,根本就比想像中的更輕鬆解決。這樣看來,根本久阪一個人就夠了——」


    話還沒說完,一個東西忽然非常快速地從旁邊飛向千尋身上。


    幾乎同時,耳邊傳來了微小的槍聲。


    她的視線迅速變得模糊。


    ——我中槍了?我要死了?


    千尋腦中一片混亂,就這樣被壓倒在地上。


    一秒、兩秒、三秒。


    她確認自己還活著後,終於融入了周遭的狀況之中。千尋的手掌,碰觸到滑順如絹絲般的物體。彌都的頭發。自己似乎沒有中槍,而是被彌都推倒在走廊旁的房間。


    熊楠就倒在自己的身邊,眼鏡掉落在稍有距離的地方。


    「咦?那個……怎——?」


    「別站起來!」


    這個聲音不同以往,聽起來如刺一般尖銳,讓千尋僵住了身子。


    「我該說……你們真是群值得畏懼的孩子們嗎?不過,我不會誇獎你們的。」


    水泥走廊上,響起的高亢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大家進來的正麵玄關傳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是當時與艾伯特一起進入八神岩屋內的成員之一,名字叫做娜歐米;響起的正是她的聲音。


    「大家都沒事吧?」


    從稍遠處,傳來了澪司的聲音。


    千尋、熊楠被彌都推到走廊旁的房內,而澪司則是獨自一人待在與他們相反的另一側,身子靠著樓梯。


    「還活著,不過我的右手臂好像受傷了。」


    彌都語畢,千尋猛然抬起頭來。此處有些幽暗,看不太清楚狀況,不過彌都右手臂護具較薄的地方破了,而且看得到正微微滲出血液。


    「這是……被射中的——?」


    就算不問,答案也很明顯。彌都為了保護千尋,被子彈擊中了。


    「我沒有中槍,不過好像有點扭到腳踝。——嘖,一邊的鏡片也裂了。」


    熊楠一邊撿起眼鏡,一邊說道。


    就在眾人交談之際,耳邊傳來了叩、叩的靴子腳步聲。


    「看樣子我接下來會讓大家更絆手袢腳,沒辦法了,我就在這裏纏住那個女的吧。你快點一個人上去救那個小鬼!」


    隔著走廊,熊楠對另一邊的澪司表示。


    「可是——」


    「像你這樣戰鬥的家夥如果被敵人夾擊或是從後方襲擊,那就糟了!而且時間拖越久,對我方越不利,要是你懂的話,就快點走啊!」


    熊楠怒吼著,但澪司依舊一動也不動。


    他實在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願意行動,還是沒辦法行動。


    彌都擅長使用的那隻手受傷了,就算三個人一起出手,也不知道是否有機會贏過那個女人。


    如果陷入戰鬥之中,要是沒有獲勝的話,三個人都會死。知道這一點,自己還有辦法丟下他們嗎?


    澪司猶豫無法做出割舍,忽然有一把槍滑到他的腳下。


    「拜托你拿著那把槍快走啦!」


    千尋說道。


    「在模擬戰的時候不是也一樣嗎?你不是一直覺得同伴很礙手礙腳嗎?」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大家不像你那麽擅長戰鬥,等到我被擊倒,隻剩下你一個人以後,你不是就變得強多了嗎?對於擁有這種特質的你來說,或許你會覺得自己必須要保護周遭的所有人——但是,拜托你不要太看不起我好不好!就算我很弱,就算我身手很差,但我還是能戰鬥的!」


    煩惱、怯懦、痛苦、自我厭惡——在這漫長的一天當中,千尋最後得到的,正是這樣的決心。


    「隻要你把後頭的事情交給別人,你就一定能變得更強!一定能的!所以,你快走啦!」


    澪司一邊盯著千尋的雙眼,一邊拾起腳邊的槍。


    他站起身子,奔上階梯。


    背後雖然傳來槍聲,但少年再也沒有迴頭。


    8


    永遠感覺背後傳來開門聲後,便倒躺在地麵上。


    不一會兒門打開了,艾伯特走入房內。


    「唿哈……你拿棉被來了嗎?」


    永遠一邊假意地揉著眼睛,一邊問道。


    「狼」坐在她的身旁,姿勢與一開始見到的樣子完全相同。


    ——太好了,沒被發現。


    永遠如此想著,摸了摸胸口。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永遠一直覺得,如果被敵人發現自己擅自碰了他們的兵器,對方一定會責備自己。


    然而,她抬頭一看,發現艾伯特的表情非常嚴肅。


    艾伯特正注視著「狼」。


    「……怎麽了?我什麽事都沒做呀!」


    她的舉動明顯地非常可疑,就像是被父母發現惡作劇的孩子一樣,然而艾伯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


    「欸……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永遠終於意識到艾伯特的樣子有點不尋常。


    「麵對一群小孩子,難道真的得出動到狼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麽點苦澀。


    「小孩子……?」


    永遠的臉上浮現疑惑的神色,她忍不住把身體靠到狼的身上。艾伯特慢慢走向永遠。


    「還是把你關在這裏好了——不,不論怎麽做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還是讓你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比較好。」


    艾伯特彎下身子,抓住永遠的手腕。


    「抱歉,沒辦法讓你再睡了。」


    「……欸,到底怎麽了啦?」


    「那群孩子,似乎來救你了。」


    艾伯特一邊拉著永遠的手,一邊說著。


    「……為什麽?」


    永遠抬頭看著艾伯特,臉上的表情不是喜悅,而是不安。


    9


    「真是一群難以理解的家夥。你們好不容易撿迴了小命,現在居然又跑來這裏找死啊?你們會不會太沒有想像力了?還是說你們的想像力實在太豐富了?」


    室內唯一能聽見的,就是娜歐米的聲音。


    被彌都撲倒後,彌都、千尋與熊楠三人衝入了一間像是倉庫的房內,房間相當廣闊,天花板也很高,牆邊的金屬層架高度直達天花板,不僅如此,屋內中央也有好幾排層架,上頭塞滿了紙箱,看起來就像是房間中有好幾道牆壁一樣。因為這樣,大家無法看到房間內的各個角落。


    由於熊楠扭到腳,三人又認為自己大概也逃不遠,於是他們便決定直接躲在房間內的角落。


    不過,他們不能讓對方去追澪司。必須把娜歐米絆在這個房間中,並且打倒她。


    「既然你們不出來,那也無妨。我就把整個房間都打爛!」


    娜歐米的話語,讓千尋臉色蒼白。


    「她隻是在虛張聲勢。用槍的話是無所謂,但你想想嘛,她有可能用炸彈炸掉自己公司的大樓嗎?」


    熊楠用微小而沙啞的聲音說道。


    「就算這樣,如果我們一直待在原地不動的話,被找到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彌都低聲說著,她的右肩膀正在滲血。


    「禦門同學,你沒事吧……?」


    「就『死不了』這一點來講的話,是沒事。不過,我現在沒自信能夠射得準了。雖然左手也能操槍,不過如果你們要把性命都交付在我手上的話,我實在……」


    「還是比我射得準多了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也沒辦法了。戰鬥時如果不能臨機應變的話,那可是致命的缺點,而且高城同學現在又無法列為戰力,就隻能由我和桐島同學動手了。」


    「啊……我、我真的也得上嗎?」


    「桐島同學,你的槍術如何?」


    「……不太擅長……爛透了。」


    「在這麽狹窄的空間中排列那麽多的金屬層架,發生跳彈的話也很可怕,沒辦法隨便開槍。電擊棒還有電嗎?」


    「有是有,但近身戰我實在也沒什麽自信……」


    雖然當時對方的舉動出乎意料之外,但一天前,永遠一擊就把千尋打倒了,所以根本連有沒有自信都不用談了。


    「不過,我們也隻能動手了。事到如今,就算投降,對方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彌都的臉原本就白得宛如瓷器,而此刻看起來更是毫無血色。或許傷口比外觀看起來還深。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動手。」


    千尋緊握著武器,站了起來。


    10


    娜歐米·武村一邊彎曲壓低身子,一邊緩緩地在牆壁與層架之間前進。


    雖然對方是小孩子,但絕對不能大意。


    她剛才才看見自己的部下被擊中手腳,失去戰鬥能力倒在走廊上;就算對方展開奇襲,導致他們沒時間做準備,但麵對受過訓練的士兵,那群孩子竟然也能做到這個地步?


    然而,同時間非常奇妙地,並沒有半個人身亡。


    這應該不是偶然。


    到底是對方下不了手?還是刻意選擇不殺人?


    對於「殺人」這項行為,所有的人內心都會有所抗拒。同樣身為人類,若是能夠毫不在乎地射殺別人,那就不是正常人了。姑且不論未出手抵抗的對手,就算對方正準備想殺了自己,人類要下手殺人時,依舊會迷惘躊躇。甚至有資料顯示,曆經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步槍兵中,真正開槍射殺對手的,僅占了全體士兵的兩成而已。


    所以,近代軍隊從越南戰爭開始,就開始對士兵進行一種叫做「製約反應」的精神訓練。這種訓練可以帶來極佳的效果,不久後,有九成以上的美軍都能夠對敵人開槍了。相反地,這也意味著,過去即便是站在戰場上的士兵,大多數依舊選擇逃避殺人行為。反正自己以外的某人會出手戰鬥,所以自己隻要假裝在作戰就可以了——我們實在無法責難這種心理,因為這就是正常人會有的想法。


    要靠著自己的意誌殺害一個人,困難度真的非常高。


    然而,這件事是可以習慣的。


    殺了一個人是壞蛋,然而殺了一百萬個人就成了英雄——查理·卓別林的電影中有這麽一句台詞。娜歐米聽到這個台詞時,不禁產生了一個想法。


    ——介於壞蛋與英雄之間的自已,到底是什麽?


    下手殺害第一個人之前的過程非常辛苦;然而,隻要殺了一個人,殺第二個人時就會輕鬆多了。接著,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曾幾何時,她不再數那是第幾個人了。


    那些孩子們大概也知道這一點吧?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努力地在一與零的界線間停下腳步。或許他們也明白,一旦跨出去就再也停不下來了。不殺而勝,遠比殺了對方取得勝利還要困難得多。那些孩子們似乎打算選擇這條困難的道路。


    但就算是這樣,娜歐米心中完全不讚賞那些孩子,相反地,她的內心湧現上一股不舒服的憤怒。這實在不像我的作風——娜歐米這樣想著,但卻無法壓抑自己內心的焦躁情緒。


    在戰場上,到處都是既非壞蛋也非英雄的人類。


    為了金錢、為了國家、為了理想——人們在自己的意誌之下選擇舉槍。


    這些人沒有錯,他們自己選擇,自己動手殺人,有時候會意外身亡。這樣就夠了,自己也是如此。


    然而,有些人卻不是以自我意誌進行選擇,而是被迫拿起槍枝。


    例如,孩童們,少年兵。


    他們力量不如大人,也沒辦法獨自維持生計,因此隻好聽話順從;在貧困國家的戰場中,他們被當成方便的消費材。他們還不識字就被迫學習使用槍炮,遭人丟入戰場,殺戮、死亡。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隻是如泡影般地出生,又如泡影般地死去。幸運苟活下來的孩子們,最後成為大人,接著強迫新一代的孩子們進行同樣的事。


    娜歐米並不同情那樣的孩子們。她自己也曾與那樣的孩子敵對、交戰過。為了金錢,她戰鬥、殺害了他們。


    然而,此刻阻擋在自己眼前的孩子們又是怎麽迴事?


    他們誕生在沒有征兵製度的富庶國家,明明不接觸槍枝也可以一輩子好好活著,但他們卻自己選擇了戰爭這條路,而且還選擇不殺害對方的戰鬥方式。太難理解了,真的,實在是無法理解。


    對娜歐米而言,她實在無法忍受輸給這樣的孩子們。


    「請問……」


    忽然,牆壁——正確來說,應該是高達天花板的層架以及當中塞滿的紙箱型成的牆壁——的對麵忽然傳來少女的聲音


    。


    難道是陷阱?


    娜歐米一邊想著,一邊背對著牆壁——這麵是真正的牆壁——一邊看向層架的方向。


    「你聽得懂日語,沒錯吧?我們……可以休戰嗎?」


    從層架對麵傳來的話語,更加深了娜歐米心中的怒火。


    11


    「請問,你覺得怎麽樣呢……」


    千尋四肢著地趴在層架與層架間形成的狹窄道路上,努力扯著嗓子喊道。


    層架間密密麻麻地塞滿紙箱,無法看到對麵的情況,不過層架最下方有個幾公分的縫隙,從那裏可以看見娜歐米的靴底。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層架的另一頭傳來對方的迴覆。


    千尋一邊緊握著電擊棒,一邊迴問道:


    「什麽問題呢?」


    千尋覺得口幹舌燥。或許任何一個舉措都會可能會觸發戰鬥。


    「工作就是我的理由,買賣就是這樣。你們呢?你們戰鬥的理由是什麽?那個少女是你們的誰?」


    「——你為什麽要選擇這分工作呢?」


    「……不要用問題迴答我的問題。因為我覺得當妓女或是強盜不適合我的個性,就隻是這樣而已。」


    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了過來。


    ——是嗎。


    原來有人是這樣選擇職業的,原來有些人的人生,隻能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啊……


    自己真的從來沒想像過這些事。


    千尋低下頭,不過依舊繼續說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過去過著什麽樣的人生,不過因為這樣,你就覺得為了錢而抓走別人、殺害別人,是無所謂的嗎?」


    一時間,對方沒有迴答。


    千尋把電擊棒緊抓在胸前。自己的心髒跳動聲,此時聽起來好清楚、好明顯。


    一會兒後,另一頭傳來非常冷淡的聲音。那聲音如此冰冷,幾乎讓人覺得對方正在冷笑。


    「這個世界上,應該沒任何理由允許別人殺人吧?不過,我還是殺人了。it"s my business。不能因為生於不幸,所以就覺得殺人是對的,這層道理我也懂;所以,我並不要求任何人原諒我。第一次射穿人頭的夜晚,我就已經領悟到,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原諒我的。」


    娜歐米的聲音冰涼得宛如機器,然而千尋卻覺得,當中似乎包含了那麽一絲絲某種情感。娜歐米繼續說道:


    「生於日本,有溫暖的家庭,每天都有東西吃;每一個小孩都能夠上學、讀書、玩耍——如果能誕生在這樣的世界裏,那我說不定會成為你們的朋友。然而,事情並沒有如此。該說是命運嗎?或者是老天爺的安排?還是因為世界的某處就是有壞蛋在操縱一切?我實在不知道。雖然不明白,但今天,至少到這一天為止,事情並沒有變得那麽美好。這是一個非常令人遺憾的事實,而且,這樣的事實占了世界的大部分。」


    娜歐米說到這裏後,停下了話語。


    「好了,聊天時間結束了。日本的小姐,我們來解決該解決的事情吧。」


    「不過——」


    千尋正準備要繼續說下去,就在這時候,塞在眼前層架中的紙箱忽然飛向自己的臉龐。


    「咿!」


    千尋反射性地想要閃躲,與其說她采取了迴避行動,不如說那更像是本能性地撇開視線,想辦法逃竄。


    千尋四肢趴在地上,忽然有個堅硬的東西陷入了她的側腹部。


    「呃啊……!」


    千尋扭過身子在地麵上翻滾,接著她抬起頭來,發現娜歐米就站在眼前。剛才陷入千尋側腹部裏的物體,正是娜歐米的靴子。


    「怎麽會——你不是在另一邊——」


    大紙箱正亂七八糟地倒在娜歐米的背後。


    ——原來如此,她是從紙箱和層架的縫隙中過來的!


    雖然千尋注意到此事,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原本唯一可以依靠的電擊棒,現在早已經滾到遠處的地麵上。


    「要殺了你很簡單,不過還有其他的小老鼠躲在這裏,對吧?要麻煩你告訴我他們的下落。我們繼續聊聊吧,這樣一來,說不定我可以放過你一個人。」


    「可是——」


    千尋正準備要開口,但娜歐米的腳尖已經踩上了千尋的胸口。


    「呃……嗚……」


    千尋倒在地麵上喘息,仿佛要把肺部裏麵的空氣全擠出來似的。


    「別再說『可是』、『不過』了——我不想再聽到這種反意連接詞。我看就先拿槍射射你的膝蓋好啦?這樣子處理起來說不定會比較簡單。隻要你發出慘叫,你的其他小老鼠們就會馬上衝出來了。」


    千尋蹲趴在地上,娜歐米揪起她的頭發,接著把自己的臉貼近到幾乎大眼瞪小眼的距離。


    「我的眼睛看起來是什麽顏色?」


    「什麽……?」


    「電影、小說中不是常常說嗎?殺過人的人和沒殺過人的人,眼睛顏色是不一樣的。我的眼睛顏色如何?難道你自己沒辦法殺人,就以為別人也都跟你一樣嗎?」


    千尋在視線的盡頭,發現某種幽暗的東西。


    娜歐米把槍口抵在千尋的額頭上。


    ——果然還是沒辦法,還是好可怕,我不想死,我怕痛啊。


    千尋聽到自己的內心發出無數道龜裂的微小聲響,被決心所包覆的柔弱真心,漸漸裸露而出。


    束手無策,毫無辦法。再怎麽說,隻要死了一切就結束了。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東西,根本就——


    各種可以拿來當作藉口開頭的詞語,不停地閃過她的腦海,接著又消逝而去。


    ——不過。


    千尋緊緊地抓住最後剩下的一個反意連接詞。


    「——啊……」


    「怎樣了?」


    「我、我是軟弱的日本小孩,從來不愁吃穿,也沒想過生死這種大問題,然後怕痛,也不喜歡吃苦。」


    「那就快點說啊!你的夥伴在哪?裝備呢?他們現在打算從哪裏瞄準我?」


    「——剛才,你不是問過我嗎?你問我戰鬥的理由是什麽?我剛才還沒迴答你,所以先從這個問題開始迴答。」


    娜歐米用如冰一般的視線看著千尋,仍舊沉默地用槍抵著她。


    「我有聽到孩子叫做什麽名字。」


    「……?」


    「八神永遠。我知道那孩子的名字,也知道那孩子笑起來是什麽樣子。久阪澪司、禦門彌都、高城熊楠……不久前我還和他們不熟,而現在雖然也沒有比較熟——但是,我多多少少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


    「所以呢?」


    「我怕痛,也不想死,可是……就算是生在日本的小孩……也還是知道要堅持己見的……!」


    千尋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對著眼前的槍口大叫著。


    「——要是我沒學會日語的話,就不必感到那麽不愉快了。夠了,你去死吧。」


    娜歐米就要扣下扳機時,背後忽然傳來了槍聲。她反射性地迴過頭,把槍指向聲音來源處。


    然而,並沒有半個人影。


    「怎麽迴事……?」


    地板上掉落著剛才並不存在的東西,一個薄薄的長方體物品,大概是有人從層架下方讓它滑過來的。那是一支高性能的行動裝置,隻要是豐饒國家的居民,幾乎人手一支。槍聲似乎就是從當中傳出來的。


    「不要耍些無聊的把戲!」


    就在娜歐米再次準備轉迴前方的瞬間,千尋飛撲向她的手。


    千尋忘我地想要搶下娜歐米的槍,而就算娜歐米身手再好,在層架與


    層架間這麽狹窄的空間中若是勉強開槍的話,跳彈有可能會傷到自己,因此她無法輕易地扣下扳機。


    「趁現在!禦門同學,拜托你了!」


    千尋大叫。


    從剛才傳出槍聲的反方向道路盡頭,出現了另一名少女的身影。她的右手無力地下垂著,單靠左手撐著槍。


    「日本出身的小姐真的有辦法開槍射擊別人嗎?說不定你會打中自己的同伴喔?這個距離想要準確射中目標,是不可能的。」


    娜歐米一邊和千尋搏鬥,一邊說道。


    「——我的眼睛,看起來是什麽顏色的呢?」


    道路的另一頭,傳來了這樣的語句。


    千尋不禁也把視線轉往彌都的方向。


    和她的頭發一樣的顏色。暗色的雙眼,如同夜晚的森林一般深邃、漆黑。


    那雙眼睛中,靜靜地透露出覺悟的光彩。


    一聲微小的槍聲,在耳際響起。


    12


    「你是白癡嗎?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白癡,去死好了,趕快死一死算了,白癡!」


    熊楠依舊癱坐在地上,一邊抬頭看著千尋一邊說道。


    「反正最後得救了,那就好了嘛。」


    「你這白癡去死好了,看死了能不能醫好你的白癡病。這和我們說好的作戰策略完全不一樣啊!你幹嘛忽然跟敵人聊起天啊!你這蠢蛋!」


    「可是……」


    「你還有臉『可是』或『但是』啊?白癡!要是我沒靠著這雙扭到的腿爬過去扔出手機的話,你剛剛早就已經沒命了!說起來,你死了倒是沒關係,可是我可能也會被你害死耶!我看你還是現在去死一死好了啦!」


    「但是……人家想知道和我們戰鬥的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嘛……」


    「這種事情……當然是不知道比較好啊!」


    「如果可以彼此溝通解決事情,那不是最棒的結果嗎!」


    「我受夠了,我知道了,你去死吧。」


    「什麽嘛!」


    「吵死了。」


    彌都小聲地說道,千尋與熊楠馬上停下爭執。


    「抱歉,被射中的肩膀有點痛,所以心情不太好,拜托你們安靜一下。」


    彌都手上仍然握著槍,如此表示,而後千尋與熊楠馬上同時迴道:


    「……好。」


    說完兩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彌都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壁,開口說話。不知道是因為痛楚使然,還是開槍射擊別人後的關係,她的表情有些陰沉;然而毫無血色的臉龐,讓彌都的五官看起來更加端正出色了。


    「我抱持著不小心殺了對方也無可奈何的想法,動手開了槍。當時我也有想到,或許有可能會射到桐島同學,不過,我還是開槍了。就隻是剛好出現了好的結果罷了。」


    彌都一邊凝視著手中的槍,一邊沉鬱地說著。


    「可是,我們大家都還活著嘛。我、禦門同學、歪理眼鏡笨蛋,還有那個女人都活著呀!」


    千尋看向房間的角落,雙手雙腳被人綁住的娜歐米正倒在地上,被彌都射中的右臂根部還在流血。


    「隻要大家都活著,那就好了嘛!」


    千尋說完後,笑了。


    「等一下,你這垃圾,『歪理眼鏡笨蛋』是在說誰!」


    「你的綽號啊!我剛剛想到的。你不喜歡嗎?很適合你耶!」


    「你這人渣……你以為自己是靠誰才活到現在的?」


    「靠禦門同學啊。」


    「我說你,根本打從一開始就……」


    「打從一開始是指什麽時候?你被永遠妹弄哭的時候嗎?」


    「我才沒有被弄哭!你才被弄哭了咧!」


    彌都斜眼看著爭論不休的千尋與熊楠,一邊露出淡淡的笑意,一邊輕輕地放下了手上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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