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良正在哈伯的宅邸中吞胃藥時,艾薩克正於納爾森邸的辦公室裏,與辦公室的主人會晤。


    以往納爾森都會邊看著手邊的其他文件邊聽艾薩克的報告,並按照需要提出問題,像這樣同時進行兩項工作的狀況並不少見。


    隻是這迴的情況有些不同。


    「……艾薩克,你再說一次,是誰現身了?」


    聽了艾薩克所說的內容,正在閱讀報告文件的納爾森抬起臉,以訝異的表情反問。


    即使被納爾森這麽盯著,艾薩克也完全沒有動搖,一臉認真地再次開口說道:


    「是葛雷西歐爾大人,葛雷西歐爾大人在葛利夏村現身了。」


    房間裏突然一片寂靜,兩人都沒說半句話,身體動也不動。


    蠟燭的亮光在牆上映照出兩人的身影,悠悠地不斷搖晃。


    「……啊——那個,怎麽迴事,那位葛雷西歐爾大人是指傳說中的慈悲與豐收之神嗎?你的意思是神真的降臨了?」


    納爾森本以為艾薩克在開玩笑,可是從他嚴肅的神情看來又不像是那麽迴事。


    而且艾薩克不是會開那種玩笑的男人。


    「沒錯,水之所以能引到村裏的水道,還有村子沒有因饑荒而毀滅,全都是因為葛雷西歐爾大人向葛利夏村伸出了援手。」


    「說得具體一點,葛利夏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難道就如傳說所說的,葛雷西歐爾大人帶著糧食來了嗎?」


    「是,在約略一個月前,葛雷西歐爾大人現身於葛利夏村,帶來大量的糧食幫助了村子。還有,為了引水至村中因幹旱而枯死的田地,還賜予了他們一種可以將水從低處帶往高處的道具,名為水車。另外還以加護之力使得村中的作物急速成長,並賜予許多我們從未見過的道具與知識給村人,持續援助他們至今。」


    「……」


    驟然聽到艾薩克這番難以置信的敘述,納爾森感到有些混亂。


    葛雷西歐爾現身,拯救了因饑荒而瀕臨滅村的村落?


    而且現在還持續地賜予道具和知識給村民?


    ……實在教人無法相信。


    即使有人對他說,神明降臨現世這種宛如神話般的事情在現實中真的發生了,誰又能夠坦然地相信,不帶半點懷疑?


    附帶一提,作物會急速成長源自於葛雷西歐爾的加護這件事,是艾薩克的個人解釋。就算巴林曾跟他說明,作物是因為田裏混入森林的土壤才急速成長的,但會聯想到這些異變是由於葛雷西歐爾現身而造成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這些話聽起來令人驚歎,卻也突然得讓人難以置信。難不成你在葛利夏村親眼見過葛雷西歐爾大人嗎?」


    「是的,我親眼見到了他,也跟他說了話……可是,我對葛雷西歐爾大人行了諸多無禮之事,雖然葛雷西歐爾大人說他赦免了我,我還是悔恨不已……」


    艾薩克想起與一良見麵時的事,不僅表情染上陰霾,視線還沮喪地垂下。


    對此,納爾森仍以詫異的視線一直凝視著艾薩克。


    艾薩克低頭一會兒後,立刻抬起臉,端正自己的表情。


    「納爾森大人,我希望您在明日一早能最先接見某位大人。」


    「……喂,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你想讓我見的人該不會是——」


    「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


    納爾森差點忍不住迴句「你在說笑嗎」,可是艾薩克望著自己的目光太過鄭重,於是他又將這句話吞了迴去。


    盡管目前他還未感受到多少真實性,但若艾薩克的話是事實,那就事關重大了。


    雖然很在意剛才艾薩克提及的葛雷西歐爾的無數善舉,納爾森卻也疑惑那位葛雷西歐爾是基於什麽目的要來求見自己。


    「你要我明天一早最先見他,可是現在連忙趕去葛利夏村也來不及啊。如果葛雷西歐爾大人已經抵達伊斯提利亞,那倒還另當別論……喂,難道——」


    「是的,葛雷西歐爾大人現在正滯留於利維森家的宅邸。本來應該要引領那位大人前往我的宅邸,但所有事情都得趁著一切還是高度機密時行動……目前知曉葛雷西歐爾大人存在的,隻有我、副隊長哈伯、兩名部下以及葛利夏村的村民,那兩位部下我也嚴令過他們不許外傳。」


    到了這個地步,納爾森終於湧起「總覺得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的真實感。既然碰上神明降臨現世這種除了傳說外便史無前例的事件,那就必須慎重對待。


    而且要是那位葛雷西歐爾是假貨,那麽對方可就是能夠駁倒艾薩克、壞得超乎想像的大惡人。


    自己得要好好確定一下那位葛雷西歐爾究竟是真是假。


    「好,那我就把明天最早的時間空下來……然後葛雷西歐爾大人有告訴你,他見我是想跟我談什麽嗎?」


    可能是對納爾森的迴答感到放心,艾薩克放鬆表情,像是終於鬆了口氣似的。


    「有的,葛雷西歐爾大人說願意協助正為饑餓所苦的我們。他表示會教給我們剛才提到的水車這種道具的做法,還有能夠令作物增產的方法。然後他要是注意到別的問題,也會給予我們建議。」


    「哦?那還真是令人求之不得……」


    雖然對方表現得大方,納爾森卻仍渾身散發出無法消除懷疑的氛圍。


    看到這樣的納爾森,艾薩克在內心苦笑,想著也難怪他不相信。


    就連艾薩克自己也是在一良讓他見識過各種道具,還見證過人就在眼前消失的現象後,才終於相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他也早就預料到光是隻聽自己說明,納爾森是不會接受的。


    「納爾森大人,您明天會見到的葛雷西歐爾大人是真正的神。隻要您見了他,就會明白的。」


    「……你說得對。」


    納爾森原本還想對自信滿滿的艾薩克提出幾個質疑,卻也同意艾薩克這個「到了明天就會真相大白」的意見,於是打消了詢問的念頭。


    隻要明天見到葛雷西歐爾本人,疑惑就能得到解答。就讓自己充分確認一下,那些他們都沒見過的道具與知識吧。


    「那麽,我去轉達哈伯明天的會麵時間。」


    艾薩克說完便行了一禮,接著快步走出辦公室。


    納爾森望著艾薩克離開的門扉,才剛反覆迴想幾秒方才的對話,門便又再次開啟,而這次進來的人是吉珂妮亞。


    她手中拿著兩個銅杯,看樣子是來送飲料的。


    「發生了什麽事?艾薩克一出房間就跑掉了。」


    吉珂妮亞疑惑地歪著頭,納爾森本來開口想將剛才的事情告訴她,卻又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吉兒,我記得嗎是出身於位於西北的山嶽地帶吧?」


    「對啊,雖是這樣沒錯,但那邊已經沒有任何人居住了,怎麽了嗎?」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吉珂妮亞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在說自己完全搞不懂到底怎麽迴事。


    納爾森將剛剛與艾薩克之間的談話,與自己想到的事情並在一起開始說明。


    隔日早晨,一良等人用完早餐後,與哈伯一同乘坐馬車前往領主館邸。


    時間是早上七點。


    哈伯宅邸所在的高級住宅街沿途都十分寧靜,幾乎沒有人與他們錯身而過。


    靠近街道中心附近的道路鋪設了石板,兩旁到處植滿了路樹。


    道路被打理得相當幹淨,連半點垃圾都沒有,景象與亂七八糟的街道外圍附近完全相反。


    馬車就在這樣的街道??上搖晃地走了十分鍾。


    一行人抵達一棟宛如巨大城塞的建築物。


    建築物


    外圍被高約五公尺的石牆圍繞,上頭還能夠看見配備短槍、身穿皮甲的警衛兵。


    另外牆上還有道以青銅補強過的木製大門,前方站著兩名警衛兵。


    一良等人乘坐的馬車一靠近大門,警衛兵便一邊製止他們繼續前進,一邊靠了過來。


    靠近的士兵確認過描繪於馬車上的利維森家家徽,又與哈伯三言兩語地交談幾句後,就叫了聲站在門前待命的另一位士兵,要他把門打開。


    他們坐在馬車上穿越大門,來到鋪滿石板的廣場。


    廣場一邊停放了好幾輛馬車,看來這裏是被當作停車空間來使用了。


    一良等人的馬車也來到先行停放於此的某輛馬車旁,然後停了下來。


    「一良大人,早安。」


    當一良下了馬車,伸手牽住要跟著下車的薇蕾塔之際,艾薩克便從他身後跑了過來。


    「感謝您這麽早就前來赴約。即刻就能跟納爾森大人會麵了,請往這裏走。行李由我來拿吧。」


    「艾薩克大人,我也能夠同席嗎?」


    當艾薩克從一良手中接過用布遮住的行李箱時,從馬車另一側下車的哈伯出聲詢問。


    「嗯,請你務必一起過來,畢竟有可能會提到我不在葛利夏村時的事情。」


    艾薩克迴答完哈伯的問題,用雙手抱著行李箱,領著所有人開始前行。


    哈伯也接過一良用布包起的郵差包,跟在後頭邁步走去。


    ——這種構造簡直像是要塞啊。


    跟在兩人身後的一良環顧四周。


    他本來預想領主館會是比利維森家邸更加豪華的建築,結果實際一看卻發現完全不同。


    這裏與其說是人生活的地方,看起來更像是軍隊駐紮之處。


    薇蕾塔與巴林自然也是初次進入領主館,兩人都興致勃勃地看著周遭的一切。


    他們由艾薩克帶領著走了一段時間,穿過開在建築物石牆上的大門。


    緊接著,眼前出現一片草木茂盛的悠閑空間,景色與方才截然不同。


    建築外圍附近有顯眼的堅固石牆和角塔等軍事設備,位於各處的門扉也大多又厚又重,可是現在他們的眼前卻有一座照顧得很漂亮的庭園。


    庭園前方有棟四層樓的石造建築,與他們剛才通過的那種猶如要塞般的粗獷建築物不同,構造和利維森邸較為接近。


    看來這棟城館的外圍附近是軍事設施,中心部分才是居住區。


    他們通過中庭,進入建築後又走了一下子。


    艾薩克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敲了敲門。


    「納爾森大人,我是艾薩克,我將昨晚提到的那位大人帶來了。」


    艾薩克一說完,門馬上被人打開,一名銀發的年輕女子從裏頭露出臉來。女子看到站在艾薩克後頭的一良等人,漾起笑容。


    「哎呀,歡迎各位大駕光臨,請進。」


    女子這麽說完,便將門敞開招唿一良他們入內,自己也移動到房間裏頭


    房裏有一位正值壯年的男性站在大長桌旁,他先與一良四目相對,然後微微一笑。


    「納爾森大人,這位就是一良大人,後頭的兩人是葛利夏村的村長巴林先生,還有他的女兒薇蕾塔小姐。」


    進入房內的艾薩克為了不讓自己妨礙到雙方談話,靠到牆邊向納爾森介紹一良等人。


    哈伯也走到艾薩克身旁站定,有些緊張地看著一良等人。


    「初次見麵,我名叫一良。」


    麵對被艾薩克稱為納爾森的男子,一良微微緊張地端正姿勢,低頭行禮。


    設定為神的自己低下頭會不會很奇怪——垂著頭時,這個想法瞬間掠過一良的腦海。這是他在公司工作時的習慣,一不小心就順勢做了出來。


    「葛雷西歐爾大人,感謝您親自大駕光臨寒舍,我是治理這個地方的領主納爾森·伊斯提,也兼任阿爾卡迪亞陸軍的伊斯提利亞區域第一軍團長,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一良抬起頭後,換成納爾森深深地彎下腰,低頭自我介紹。


    「咦!?納爾森大人!?」


    在納爾森問候一良的同時,艾薩克和哈伯不知為何表現得相當驚訝。


    「我是納爾森的妻子吉珂妮亞,擔任阿爾卡迪亞陸軍的伊斯提利亞區域第二軍團長。這次葛雷西歐爾大人願意協助伊斯提地方,真的令我們非常感謝。若是可以的話,希望不僅是道具做法和農業,軍備方麵也能得到您的建言……」


    「連、連吉珂妮亞大人也……您們到底在做什麽啊!?」


    對著同樣深深低下頭進行自我介紹的吉珂妮亞,艾薩克和哈伯感覺非常慌亂。


    「我能在道具和農業方麵給出建議,但軍備卻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應該難以符合您的期待。」


    見到一良以為難的表情這麽迴答,納爾森與吉珂妮亞以有些驚訝的神情麵麵相覷。


    艾薩克和哈伯則兩人一齊發出「哦哦……」的聲音。


    看著四人教人費解的動作,一良在內心暗自疑惑。


    「……那麽,我想馬上討論今天來這裏的要事。」


    「啊,好的,那麽請您使用那裏的椅子。」


    納爾森有些詫異地勸一良坐到長桌旁的椅子上。


    一良一坐下,同樣被納爾森催促的巴林坐到一良旁邊的椅子上,而薇蕾塔也跟著坐到巴林身旁。


    艾薩克與哈伯各自拿著一良的行李在牆邊待命。


    見納爾森坐在自己對麵,一良張嘴說出昨天睡前在床上練習的台詞。


    「我想您應該已經從艾薩克先生口裏聽說了,我想要協助您們的國家。因為來到葛利夏村的艾薩克先生與哈伯先生兩人,請求我拯救遭遇大幹旱而陷入危機狀況的阿爾卡迪亞,而我接受了。」


    「身為慈悲與豐收之神的葛雷西歐爾大人願意提供支援,我們國家就已經等同於複興成功,非常感謝您慈悲地提出協助的要求。」


    納爾森笑著迴應淡淡敘述原因的一良,雖然他給人一種友好的印象,但這應該是營業笑容吧。


    「納爾森大人……」


    緊接著,在牆邊待命的艾薩克以像是在責備什麽的口吻叫著納爾森。


    對此,納爾森宛如聽不見艾薩克的唿喚般,毫無反應。


    一良摸不著頭緒,隻能暫且繼續談話。


    「……雖然說要支援還提出這種要求有些奇怪,但我幾乎不曉得這個國家的狀況,因此為了決定具體的協助內容,希望兩位能為我說明現在國家的情況。然後,也希望兩位可以稱唿我為一良。」


    「我明白了……可是在此之前,我們對一良大人也有個請求。」


    「是什麽呢?」


    「昨晚我自艾薩克的口中得知,一良大人擁有許多我們從未見過的道具,想請您務必讓我們在此拜見,可以嗎?」


    提出要求的納爾森臉上盡管掛著笑,雙眼卻明顯可以看出試探般的氛圍。


    不過一良也早就??設想到納爾森會這麽出招了。


    「我不介意,艾薩克先生,哈伯先生,請把行李拿過來。」


    「是。」


    艾薩克與哈伯迴應一良的叫喚,將行李箱與郵差包拿到一良身邊,然後再次退迴牆邊。


    一良拉開郵差包的拉鏈,摸索其中的物品。


    當他在腳邊開始尋找東西並發出聲響時,在視線邊緣可以看見,站在納爾森身後而沒有坐到椅子上的吉珂妮亞將雙手放在腹部前,興致勃勃地窺視自己。


    即便對方感覺起來並不是特別提防自己,但從腰際露出的長劍劍柄來看,對方是先擺出姿勢,一旦察覺一良


    有可疑舉動時,就會立刻拔劍。


    一良斜眼看了看吉珂妮亞,斟酌著選出幾樣能展示給納爾森他們看的道具,放到桌上。


    「這是……」


    看到排放在桌上的道具,納爾森輕聲低吟。身旁的吉珂妮也凝視著那些道具,就那麽僵在原處。


    「好了,要從哪一樣開始說明呢?」


    一良放在桌上的東西為led的攜帶式提燈、蔬菜濃湯罐頭、打火機還有自己從日本穿來的衣服。


    會擺出衣物,是因為葛雷西歐爾的傳說裏有『身穿奇異服飾的男性』這樣的敘述,因此他想著拿出日本的衣服應該會更有可信度。


    附帶一提,一良現在穿著的衣服是附有衣領的上衣和長褲,都是哈伯準備的。


    一良先拿起攜帶式提燈,打開位於提燈下方的開關。


    裝在內部的白色led燈散發光芒,將周圍照耀得十分明亮。


    那樣的亮光令在牆邊待命的艾薩克與哈伯發出「哦哦……」的感歎聲。


    「這是裝有光精靈力量的提燈,如您們所見,它與一般提燈不同,幾乎不會產生熱量,無論是把它反過來還是拿起來揮舞,仍可以持續發出光芒。」


    「居然如此明亮……這道具在雨中也能使用嗎?」


    「吉兒,已經可以了,用一般的說話方式就好。」


    當吉珂妮亞看著提燈興奮地提出問題時,在一良迴答前,納爾森便向她說出了這一句話。


    「哎呀,說得也是……一良大人,很抱歉做出這種像是在試探您的舉動,請您原諒我們的無禮。」


    即使被納爾森戳穿,吉珂妮亞仍漾著喜悅的笑容向一良低頭謝罪,隻是一良不清楚她道歉的緣由。


    「試探的舉動?」


    見一良反問,保持著微笑的吉珂妮亞點頭說了句「是的」。


    「由於我們懷疑一良大人可能是自稱葛雷西歐爾大人的冒充者,於是方才我們使用了好幾個信仰葛雷西歐爾大人的區域語言來跟您交談,結果完全隻是杞人憂天。您聽見納爾森大人使用的南方島國語,與我故鄉極為特殊的方言也是麵不改色……」


    吉珂妮亞以非常高興的表情持續述說,或許是已經相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了。


    但一良與吉珂妮亞相??反,正處於極度的混亂之中。


    吉珂妮亞說他們在與一良交談時使用了好幾種語言。


    可是一良根本沒有認知到他們是用別的語言在跟自己說話。


    剛才和納爾森與吉珂妮亞談話時,一良聽到的語言全都是日語。


    他完全沒聽見吉珂妮亞所說的他國語言和特殊方言。


    一良將目光轉向坐在隔壁的巴林,想知道是不是對方在戲弄自己。


    而巴林隻是看著一良,露出仿佛很滿足的神情不斷點頭。


    坐在巴林身邊的薇蕾塔也滿臉困惑地凝視一良。從這兩人的模樣來看,吉珂妮亞所說的應該不是謊言。


    但是實際上,一良聽到的語言確實是日語。


    「……畢竟至今從未有過這類先例,所以我們無法相信葛雷西歐爾是真的現身了。雖說有這方麵的原因,但我們的行為仍是對一良大人相當失禮,真的非常抱歉。」


    一良維持著與薇蕾塔互相凝望的姿勢僵住,納爾森就於此時接在吉珂妮亞之後表達歉意。


    「啊,沒關係,我並沒有特別在意……請把頭抬起來。」


    見兩人深深地低下頭,一良將視線自薇蕾塔身上移開,重新看向納爾森。


    看樣子自己身上發生了某種不得了的現象,結果卻因此讓他順利地得到了納爾森他們的信任。


    雖然很想調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他現在還有更優先的事情要做。一良確認兩人都抬起頭後,便再次開始說明道具。


    「關於您剛剛的問題,這個提燈基本上在雨中也能使用,但若是浸入水中,或是讓太多水流進內部,會讓精靈的力量急速衰退,變得無法使用。」


    「原來如此……不過能產生這麽亮的強光,卻不會冒煙,這道具真是太棒了……而且居然還不用火就能夠瞬間點亮……」


    吉珂妮亞雙手撐在桌上,目不轉睛地望著提燈。


    從那種喜悅的神色來看,吉珂妮亞已經被道具深深迷住了。與其相比,納爾森像是在沉思什麽般一邊聽著一良的說明,一邊露出嚴肅的表情。


    「嗯……我至今從未見過這種照明道具,能否讓我觸碰看看呢?」


    「當然,請隨意,按下那邊的按鈕就能夠調節亮度。」


    得到一良的同意,納爾森拿起提燈。


    他先是來迴按壓開關,讓燈一下亮起一下熄滅,接著將提燈又是橫擺又是倒放,借此確認燈的狀況。


    「一良大人,這個覆蓋發光部分的透明物究竟是何物?」


    納爾森擺弄提燈好一會兒後,一麵用手指撫摸圍繞led燈的透明塑膠,一麵詢問。


    「那個叫做塑膠……該怎麽解釋呢,簡單來說,就是透明的板子。不僅透明還相當堅固,用來作為這種照明道具的保護構造。」


    這番說明與其說是非常隨便,不如說感覺幾乎什麽都沒解釋到。可是即使跟他們解釋這是由石油加工而成的物質等等,他們應該也無法理解。而且若是對方問到詳細的加工方法,一良根本迴答不出來。


    「透明又堅固……用這個塑膠製造劍與頭盔的話,感覺能成為很棒的武器和防具呢。劍刃是透明的話,敵人便難以防禦;頭盔是透明的,視野就能夠維持開闊的狀態,戰鬥起來也比較容易。」


    「啊,不,這東西的強度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看到吉珂妮亞對堅固一詞產生反應,一良苦笑著否定她的意見。


    而且說到透明盾牌,他腦中浮現的是類似警察所使用、俗稱鎮暴盾的盾牌,不過他決定瞞著不說。


    一良接著將手伸向蔬菜濃湯罐頭。


    「好了,下一個道具是這個,罐頭。」


    站在牆邊的艾薩克原本還看著納爾森手裏的提燈,聞言也跟著將目光轉到一良手上。


    或許是想起在葛利夏村時,自己與一良之間關於罐頭的對話了。


    一良用手指勾住罐頭的拉環,將蓋子整個拉開,露出裏麵鮮紅的蔬菜湯。湯裏加了豆子與胡蘿卜等蔬菜,配料非常多,吃起來的口感應該相當不錯。


    「這個名為罐頭的道具,可以長期保存食物。雖然保存期限要視是哪種食物而定,但放進裏麵的食物能夠以幾年為單位留存下來,而且不會腐壞。」


    一良將罐頭傾斜,邊讓納爾森他們看看裏頭的蔬菜濃湯邊說。聽到這裏,兩人的表情明顯改變了。


    納爾森停下自己還在不斷撥弄提燈的手,凝視一良手中的罐頭。吉珂妮亞也是同樣的反應,直到剛才還顯得愉快的神情從她臉上消失,目光與納爾森一樣望向罐頭。


    「……能請您讓我嚐一口嗎?」


    「啊、嗯,當然可以。」


    在那一瞬間改變的氣氛令一良感到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從郵差包中取出塑膠湯匙,將罐頭遞到納爾森麵前。


    「納爾森,這……」


    「嗯,也對……可是……」


    見吉珂妮亞欲言又止,納爾森雖收下罐頭,卻一臉看起來像是在想些什麽的樣子。


    吉珂妮亞恐怕是想到罐頭有被下毒的可能性,才阻止納爾森的吧。即使表麵上認同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但畢竟雙方才相處不過幾分鍾,對方遞出的食物自然相當危險,不能輕易食用。


    「……艾薩克,如何,想嚐嚐看嗎?」


    「那屬下就不客氣了!」


    艾薩克很明顯是被選出來做犧牲品的,但本人卻非常高興地迴應,並爽快地走近納爾森,接過罐頭。


    艾薩克手裏拿著罐頭,向一良微微行了一禮,才用湯匙舀了口蔬菜湯送進嘴裏。


    「……怎麽樣?」


    艾薩克吞下口裏的蔬菜濃湯,那股滋味令他臉上綻放出光彩。


    「雖然是從未嚐過的味道,卻非常美味,這樣的食物居然能保存好幾年且不會腐壞……」


    「……我去拿小碟子來。」


    「吉珂妮亞大人,由我去拿吧……」


    聽到艾薩克的感想,吉珂妮亞似乎也改變心意想嚐嚐味道,打算離開房間去取小碟子。


    至今都在牆邊沉默不語的哈伯向吉珂妮亞這麽表示後,便離開了房間。


    「如果能大量製作這個罐頭出來保存,無論發生什麽樣的饑荒,人民都不會餓死了。況且……一良大人,請您務必要教授我們這個名為罐頭的道具做法。」


    「做法嗎……」


    納爾森本來還想說些什麽,卻中途停下,轉而請求一良傳授罐頭的製作方法。


    對此,一良擺出稍稍思考的模樣。


    「是否要傳授這項方法,我還需要看看今後的事態才能判斷。雖然很抱歉得讓您們配合我的情況,但知識和物品也不是隨便什麽都能給予人民的。這次會讓兩位觀看這些道具,是為了讓您們相信我便是葛雷西歐爾,因此我無法在毫無限製的狀況下提供您們看到的物品。」


    「是……嗎……」


    一良似是而非地這麽說完後,兩人都露出相當失望的表情,且吉珂妮亞更是表現得特別顯著。


    但是站在一良的立場,他也不可能將納爾森等人的要求照單全收。


    已經提供給葛利夏村的水車及農耕等技術也就算了,若想要自己尚未帶進這個世界的新技術,他是無法當場輕易答應的。


    無論是對於今後的影響,還是提供技術時所使用的方法,自己必須慎重考慮後再做判斷。


    「好了,趁著哈伯先生前去拿盤子的期間,我來說明剩下的道具。」


    一良說完,取了打火機作為下一個說明對象。


    「道具的說明大概就這個樣子吧。」


    將擺在桌上的道具全部說明完畢後,一良看向納爾森和吉珂妮亞,他們正在試喝分到小碟子裏的蔬菜濃湯。


    剛才迴到房間的哈伯也參加了這次的試喝,他和艾薩克站在一起,兩人一同將蔬菜濃湯送入口中。


    「是,每一樣物品都非常出色,感謝您的說明。」


    納爾森將手中的湯匙放到碟子上,笑著表示謝意。


    ——他是正牌的葛雷西歐爾大人嗎……不,到了這種地步,對方是不是真正的神明早就已經無關緊要。


    在穩重的笑容背後,納爾森正為了這自動上門的幸運感到歡欣不已。


    一良帶來的道具盡是些自己至今從未見過的優秀物品。


    特別是剛才看到的那個名為罐頭的道具。


    隻要能確保有大量的這種道具,不僅在碰上如同此次饑荒的狀況時能夠應急,作為軍隊的糧食也非常有用。


    能夠讓食物在調理完畢的狀態下保存這點也??極為誘人,既然密封在那麽牢固的容器中,在行軍時四處碰撞應該也不會出問題。


    除了這些道具外,一良肯定還擁有其他各種道具及技術。


    無論采取什麽辦法,都要讓他將那些提供給自己。


    「那麽,可以麻煩兩位說明領地內的狀況嗎?」


    「我知道了,吉兒,去拿資料來。」


    納爾森對自己的想法隻字不提,僅是指示吉珂妮亞。


    「要把能拿的全都拿過來對吧,艾薩克也來幫我搬一下。」


    吉珂妮亞點頭遵從納爾森的指示,帶著艾薩克快步走出房間。


    「接下來要給一良大人觀看的資料記錄了我領地內的狀況,都是些極為機密的事項,所以不好意思,實在無法讓另外兩位客人看到……」


    「嗯,這樣啊。」


    聽到納爾森這番話,一良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於是看向坐在旁邊的兩人。


    總而言之,對方的意思就是,一良以葛雷西歐爾的身分得到了他們信任,因此給他看還無所謂。而另外兩人隻是為了讓他們說明村裏的情況才允其同行,所以無法讓他們觀看資料。


    「納爾森大人,若是可以的話,在您說明期間,能否讓屬下在別間房詢問巴林先生和薇蕾塔小姐,關於葛利夏村至今的事情經過?」


    「嗯,也對。一良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不介意。哈伯先生,我想你應該清楚……」


    看著一良像是想說什麽的模樣,哈伯笑著迴應。


    「是,我一定會遵守與一良大人之間的約定。」


    「……約定?」


    「是的,在哈伯先生他們請求我協助阿爾卡迪亞時,我跟他們做了幾項約定。」


    聽到約定這兩個字,納爾森以銳利的視線望向哈伯,但這個動作隻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被納爾森瞪視的哈伯下意識地端正站姿,表情卻顯得一派從容。


    「是什麽樣的約定呢?」


    「首先第一點是,無論我在葛利夏村做了什麽事,都希望您們不要幹涉。至於第二點是,請不要對村子與村人做出任何不當的舉動。具體來說,就是別為了榨取村民從我這裏得到的知識,而任意對待葛利夏村的住民。以往合法的納稅義務等規定就遵照原先的法律,但之後請別想要透過修法來指示村民做任何事情。要是您們沒有遵守這兩個約定,我就會收手不再協助阿爾卡迪亞的所有事務。」


    原本納爾森還在擔心究竟是什麽約定,聽了一良的說明後,便放心地鬆了口氣。


    他本來就打算慎重地對待葛利夏村,因此倘若是這種程度的內容,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而且一良表示他仍可以遵照以往的法律去治理村子,更是令他十分感激。


    即便那僅是個人口隻有一百名的小小村落,納爾森也不希望至今都處於自己管理之下的村子完全脫離控製,轉為類似獨立國家的形態。


    「我明白了,我也會遵守那些約定,還請您務必協助我們……哈伯,帶這兩位客人到別的房間去。」


    「是。巴林先生,薇蕾塔小姐,請往這裏走。」


    受到哈伯催促,巴林與薇蕾塔從座位上起身。在離開房間之際,薇蕾塔以擔憂的視線望向一良,在哈伯又一次的提醒下,才立刻走出房間。


    又過了幾分鍾後,一良一臉嚴肅地閱讀擺在自己眼前的大量資料。


    坐在一良身旁的吉珂妮亞與坐在對麵的納爾森一起說明領地內的狀況,除了攤在桌上的這些,桌子另一邊還有其他堆積如山的資料。


    「南部和東部的受害程度並不嚴重,但西部與北部卻是幾乎全毀。由於慢性旱災的關係,該於這一期采收的農作物枯死了大半,土壤也太過幹燥,再這樣下去便無法播下一期作物的種子。領地內的食物價格也急速上漲,於伊斯提利亞生活的人民在經濟上也逐漸開始吃不消了。」


    一良一麵聽著納爾森與吉珂妮亞的說明,一麵看著資料上敘述的文章,內心苦惱不已。


    之前薇蕾塔曾經教過他這個世界的文字,但從他開始學習算起來也才經過短短的三周。


    盡管已經能夠閱讀簡單的詞語,可是這種文章還混雜了會出現在資料中的專門用語,因此他隻能舉雙手投降。


    薇蕾塔僅僅十天就可以流暢地閱讀日語文章,一良打從心底羨慕她這種強得令人驚愕的學習能力。


    「不光是


    幹旱,位於西方的古雷葛倫地方給我們的支援量也急速地下降……」


    「納爾森先生,可以稍等一下嗎?」


    「怎麽了嗎?」


    「不好意思到了現在才說……我讀不懂這個國家的文字,所以希望兩位能將資料的重點念給我聽。」


    一良一說完,納爾森和吉珂妮亞露出同樣訝異的表情。


    但坐在一良隔壁的吉珂妮亞馬上笑著點頭,開始隨著納爾森的說明念起資料的重點。


    然後又過了兩個小時。


    一良的神情與剛才一樣嚴肅,目光落在攤在眼前的橫線筆記本。


    筆記本上用原子筆記錄了納爾森說明的內容,每件都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雖然領地不至於在幾天內就整個毀滅,可是依照今後的氣象與治安變化來看,也就隻能再拖半年到一年了。


    「首先是要改善領地內的糧食問題,下一個是擬定明年雨季或許會發生的水災對策嗎……除此之外還有都市區的衛生問題,以及發生在貧民街的建築倒塌和治安惡化,再來就是慢性的資金不足……問題堆積如山啊。」


    「說來真是難以啟齒,每個問題我們都束手無策。儲存起來備用的糧食也已緩見底,旱災再繼續下去,領地內早晚會陷入饑荒地獄,幾百年來從未出現過持續這麽久的旱災……」


    納爾森以悶悶不樂的表情迴答。


    根據方才一良聽到的說明,因為糧食的生產量銳減與價格居高不下的影響,他們最近已經開始配給糧食給伊斯提利亞的居民。


    可是再這樣下去,他們肯定會連配給都無法進行。


    現在的富裕階級恐怕都在買斷食糧吧,等到配給出現延誤,等在前方的就是因糧食而產生的各種掠奪與破壞的橫行。


    到時就會如納爾森所說的,饑荒地獄從此誕生。


    「預算的分配好像相當偏重軍事方麵啊……這應該有您們的原??因,我就不多加置喙了。」


    一良一提起軍事費用,吉珂妮亞的表情瞬間轉為僵硬。


    但等他表示自己不會過問後,她的神情便又放鬆了下來。


    一良之前曾經聽薇蕾塔說過,他們或許在四年後要跟名為巴貝爾的國家再次開戰,會偏重軍事費用也是為此做準備吧。


    雖然很好奇對方的預算是怎麽用的,可是若自己每件事都插手,什麽都開始不了,於是他決定暫且不要幹涉。


    「關於改善糧食這方麵,由我來想辦法。不過會有很多事情需要幫忙,麻煩兩位協助。」


    「……哦!謝謝您!若是有能夠幫忙的地方,我們什麽都願意做,那就拜托您了!」


    當一良表示自己會想辦法時,納爾森和吉珂妮亞都露出宛如想說「咦!?辦得到嗎!?」的神情。


    不過納爾森馬上笑容滿麵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拉住一良的手述說感謝的話語。


    比起納爾森,艾薩克卻並未對一良的這番話有什麽反應,隻是站在上司身旁滿足似地微笑。


    「然後,關於治理水災的對策和衛生問題,能再更詳細地告訴我嗎?」


    「您也願意在這方麵支援我們嗎?」


    「這隻是先了解現狀,但若是我能想到什麽對應方法,那我便會協助你們。」


    水災與衛生問題這方麵,一良在來到伊斯提利亞途中已經自哈伯口中聽到大致上的說明。


    根據那時聽到的印象,一良是打算看受害程度和對策的施行狀況來進行支援,但??前提是一良有辦法應付。


    「那我就直說了,我有些東西需要大家準備。至於期限……這個嘛,希望各位能在三天內設法籌到。」


    「我知道了,那麽您究竟是想要我們準備什麽呢?」


    「嗯——是大概這麽大的厚布袋……」


    一良邊說邊用手指在桌上畫了個範圍。


    一良畫出的大小跟日本一般家庭使用的45公升垃圾袋差不多。


    「要這種大小啊,艾薩克,馬上去準備。」


    「啊,請稍等一下。」


    一良叫住遵從納爾森指示、馬上就要去準備布袋的艾薩克。


    「關於數量,全部要兩……」


    一良說到這裏,又稍微思考了一下。


    當艾薩克迴問「是兩個嗎」的時候,便因為一良的下一句話而僵住。


    「不,之後要是不夠的話就麻煩了,請你準備三千個,麻煩請用最快的速度送來。」


    「……咦?」


    「啊,對了,為了讓袋口能夠束上,麻煩請像背袋一樣幫袋子加上細繩。另外,請納爾森先生備好馬車。」


    「……需、需要幾輛呢?」


    一良忽略僵在房門前的艾薩克,將矛頭指向納爾森。


    「請準備將剛才所說的三千個袋子全部塞滿時,能從葛利夏村一次運迴伊斯提利亞的數量,不用拘泥馬車,貨車也行。另外,為了保證布袋不會被偷走,請您們調些可以警備的人來,也別忘了找些馬車的馬夫和負責拉貨車的人。布袋運到伊斯提利亞後的那幾天會需要大量的人手,呃……就暫且讓三百人空出時間來,而且那些人要能夠忍受長時間的農務。」


    「嗚……我、我明白了……」


    「吉珂妮亞小姐。」


    一良接著將目光投向坐在身旁的吉珂妮亞,而被叫到名字的她肩膀倏地動了動。


    「那、那個,我接下來還要跟武官會晤……」


    吉珂妮亞邊說邊轉開臉,想要從座位上起身。而一良立刻用右手捉住她的左肩,並加上些許力道。


    「總之,先坐下吧?」


    看到一良眼裏完全沒有笑意的笑容,吉珂妮亞無力地點頭。


    在一良分配大量工作給納爾森等人的一個小時後。


    一良與待在別間房的三人來到納爾森邸的廣場。


    於廣場上待命的不是今早一良他們乘坐的馬車,而是另一輛附有車篷的馬車,而且前方還站著四位粗壯的男子。


    男子們全都身穿裝上青銅板的胸甲,頭上裝備以鎖扣連結護麵的青銅頭盔。


    他們背上背著圓盾,持有短槍和弓,腰間也插著短劍,裝備十分齊全。


    這些男人並不年輕,卻也不顯老,散發出的氛圍確實像是經驗豐富的士兵。


    「我在三天後也會出發,村裏的大家就麻煩你們照顧了。就算會晚點抵達村莊,我也一定會迴去,請不要擔心。」


    「可、可是……」


    聽到一良的這些話,薇蕾塔支支吾吾地凝視一良好一陣子,然後以像是在忍耐般的神情低下頭。


    盡管她應該也是擔心自己,但見對方擺出這種表情,一良也覺得為難。


    說實話,一良也希望薇蕾塔能跟自己一起留在伊斯提利亞。雖然隻有幾天,但要獨自在陌生的土地度過這段時間還是令人不安。


    而且更重要的是,薇蕾塔的頭腦好,人能幹又機靈,自己也信得過她,有她在旁幫忙那是再好不過了。


    隻要一良拜托她跟自己一起留下來,薇蕾塔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吧。


    但自己不能那麽做。


    倘若拜托薇蕾塔一次,她接下來也可能會養成習慣。


    每當一良必須滯留在伊斯提利亞,她就得離開熟悉的葛利夏村跟隨一良。


    然而這是不行的。


    這就等於是利用她的好意,把她硬是從最重要的事物剝離。


    明明那麽渴望念書,卻拒絕了巴林勸她來伊斯提利亞的提議,留在了村裏。


    留在父親身邊,對薇蕾塔來說或許比什麽都重要。


    話說迴來,一良也盡可能地不想給葛利夏村


    的村民添麻煩。


    在一良心中,葛利夏村的村人們已經從陷入危機、需要拯救的人們轉變為自己無論如何都想守護的重要存在。


    一良在低著頭的薇蕾塔麵前思考,結果薇蕾塔突然抬起臉,用泫然欲泣的神情看著他。


    「……您要快點迴來哦。」


    她以幾乎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輕聲低喃,然後再次低下頭。


    看到她這副模樣,苦笑的一良輕輕地撫摸了她的頭。


    與啟程迴葛利夏村的薇蕾塔他們告別後,一良帶著哈伯前往視察伊斯提利亞中流動的河川。


    現在他們站在高台上,能夠俯瞰伊斯提利亞的街道與在其中流淌的河川。


    「這條河還挺大的,水災是發生在何處?」


    「呃,根據地圖顯示,水大概會從那一處溢出,常常造成建築物浸水。其他也有幾個地方容易發生水災,但比起主流,支流處好像反而更容易受災。」


    哈伯雙眼掃過伊斯提利亞的地圖,指著遠遠能看見的河川。


    地圖上到處都有書寫的字跡,記載著水災發生之處、發生的年月以及受害的程度。


    一良看向哈伯所指的方向,發現河川兩岸築有用土堆出來的堤防。


    那些堤防應該是用來防範水災發生的,但每當下了豪雨還是會發生災害,就代表堤防的構造與設置地點也許有什麽問題。


    「堆了這麽多土還會有水災嗎……哈伯先生,之後能不能讓我看看設置堤防時的資料?」


    「我明白了,不過我沒有可以閱覽資料的權限,因此之後我會幫您轉達給納爾森大人。」


    「麻煩了,還有可以請你先往後轉嗎?」


    「咦?啊、是,我知道了」


    哈伯盡管表現出有些困惑的模樣,卻仍是老實地往後轉。一良從懷中取出數位相機,以河川為中心拍了幾張照片。


    「好,可以轉迴來了。我想在更近的地方察看堤防,到河川附近去看看吧。另外,伊斯提利亞內還有其他河川嗎?」


    「在城鎮西邊與東邊有兩條大河,如果連支流都算進去,數量會變得相當可觀,您要全都巡過一次嗎?」


    「這個嘛……因為我能夠視察的日數有限,就優先察看過去曾發生過水災的地方吧。要是有多餘的時間,再去看看剩下的部分。」


    如果可以,一良想看過全部的河川和堤防,並盡可能地拍攝照片,畢竟在他計劃的水災防治對策中,有個必要的手段正需要這些相片。


    但是他在三天後就必須出發迴葛利夏村,所以先把發生水災的場所列為優先,其他的地方就延後再看。


    「我明白了。這迴的巡視需要長距離的移動,騎著拉塔會比較方便。我馬上去準備,請您在此稍候片刻。」


    「啊,我沒辦法獨自坐上拉塔……」


    「是我疏忽了,那就準備馬車吧。」


    哈伯用爽朗的笑容行過禮後,便將一良留在那裏,自己衝了出去。


    「咦?」


    某位侍女出現在伊斯提利亞高級商業區的一角。


    她就是伊斯提家的獨生女——莉婕的隨從,艾菈。


    艾菈現在被停在幾公尺前的馬車奪去了目光。


    艾菈會牢牢地盯著那裏並不是因為馬車,她看的是坐在馬夫身後的年輕男性。那個男人下了馬車,便向走下同輛馬車的男子搭話,而後者正探頭覷著宛如要橫穿過商業區的水道。


    ——那個人,我好像在哪……


    「艾菈大人,怎麽了嗎?」


    當艾菈凝視著那兩人時,在她身後待命的兩名年輕男性中,有其中一位出聲唿喚她。


    這兩名男子是隸屬伊斯提家的奴隸,主要的職務是替伊斯提家的人及替他們工作的仆人搬東西。


    男子的手裏抱著木箱,裏麵裝了肉及蔬菜等糧食。


    「……啊!」


    艾菈想起男子的身分,不由得發出叫聲。


    ——是之前在這裏撞到我的人,在他身旁的是第一士官練兵隊的副隊長哈伯大人嗎?


    想到這裏,艾菈的內心困惑不已。


    以前跟那名男子麵對麵時,他還穿著像是地方農民會穿的服裝。


    但現在他卻打扮得宛若貴族,穿著附有衣領的上衣與長褲,和身為貴族的哈伯交談。


    而且看兩人談話的氣氛,可以感覺到哈伯是服從那名男子的。


    倘若艾菈隻是個普通的一般市民,或許就會認為自己是認錯人而忽略這一幕,偏偏看錯這種事是絕對是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


    原因在於,她背誦別人名字與臉孔的能力天生就勝過旁人。


    平常莉捷必須在會麵與社交的場合與許多人物見麵。


    由於要記住所有人的臉和名字太過困難,所以艾菈便代替莉婕記下那些人的麵孔與姓名。


    身為平民的艾菈能夠從事現在這份工作,就是上司看中她這個能力。


    ——好奇怪哦,如果是他是貴族,那為什麽之前要打扮成那樣?是微服出巡嗎?


    當艾菈沉思時,男子與哈伯一同上了馬車,往某處駛去。


    其實艾菈很想直接向對方搭話,好問出他究竟是誰。


    不過如果他真的是貴族,隻是個平民的艾菈實在無法做出問話這種舉動。


    「艾菈大人?」


    「沒事,迴宅邸吧。」


    艾菈朝著宅邸踏出步伐,整理思緒後,判斷應該向莉婕報告此事。


    在這個時候,巴林與薇蕾塔正坐在前往葛利夏村的馬車內。


    馬車行駛在暴露出泥土的道路上,不斷地搖晃。但車裏鋪了以動物毛皮做成的柔軟毛毯,因此坐起來的感覺並不算壞。


    馬車的前後方各有兩名騎著拉塔的護衛兵警戒著周遭的情況。


    坐在車裏的隻有巴林與薇蕾塔兩人。


    在車內,薇蕾塔靠著馬車牆壁、抱著膝蓋垂下臉的模樣令巴林束手無策,不知該怎麽出聲叫喚女兒。


    從伊斯提利亞出發已經經過三小時以上的時間了,薇蕾塔卻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


    即使巴林憂心地數度唿喚她,薇蕾塔也隻有「嗯」或「對不起」這些迴應。


    ——糟糕……希妲在這種時候會怎麽做呢?


    薇蕾塔以往從未消沉成這個樣子,巴林看著她,想起亡妻並歎了口氣。


    四年前,當巴林從出兵的戰場迴到薇蕾塔在等待的葛利夏村,傳達妻子戰死的死訊時,薇蕾塔也沒有這麽低落過。


    倒不如說,薇蕾塔是在看到當時抱著自己流淚道歉的父親後,便將注意力從自己的哀歎轉移到支持父親上,不願讓父親看到自己悲傷的模樣。


    事實上,薇蕾塔自那之後就以比過去更加開朗的態度對待巴林,並努力做著農務與家事。


    她總是很有精神地度日,臉上完全看不到半點失去母親的傷心,這副模樣不知帶給了巴林多大的救贖。


    而那個薇蕾塔在來到這裏後,居然消沉成這樣。


    遺憾的是,巴林不知道該怎麽對待薇蕾塔。


    「巴林先生。」


    當巴林正獨自煩惱之際,保護馬車後方的護衛兵騎著拉塔靠近馬車,出聲叫喚他。


    「可以坐你旁邊嗎?」


    「啊,請坐。」


    男子快速地下了拉塔,把韁繩綁在馬車尾部,靈巧地跳上馬車後方,坐了下來。


    「我也有個女兒,今年十六歲了……要喝嗎?」


    男子從懷中取出皮袋,拔開瓶栓喝了一口後,把皮袋遞給巴林。


    「謝謝您,您跟令嬡住在一起嗎?」


    巴林迴答男子後,也


    跟著坐到馬車後方,將皮袋送到嘴邊。


    流進嘴裏的水帶著些許酸味,淡淡的柑橘香刺激著鼻腔。


    之前一良泡的香草茶也帶著這種香味。


    「不用這麽拘謹,我很不擅長使用敬語。隻是剛剛麵對那位少爺無可奈何,這才用的。」


    看到男子輕笑著像是在說笑的樣子,巴林也跟著笑了。


    看來這名男子是擔憂心情跟著薇蕾塔一起開始低落的巴林,這才出聲搭話的。


    「我女兒在半年前結婚了,現在住在男方家裏。雖然她偶爾會給我送來在那裏拿到的香草,但十天能見一次麵就已經算多了,真教人寂寞啊。」


    男子這麽說完,稍微迴過頭看向坐在馬車深處的薇蕾塔。


    「她看起來一直很鬱悶,是出了什麽事嗎?」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她在離開伊斯提利亞之前都還好好的。」


    「……原因是不是你們剛才在領主宅邸告別的那個男人?」


    「不會吧,一良大人並沒有錯。隻是……嗯……」


    被男子小聲點出,巴林這才一邊迴想起與一良道別時的事,一邊輕吟。


    一良與薇蕾塔非常要好,兩人無論做什麽事都在一起,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就宛如一對戀人。


    如果薇蕾塔的消沉源自於必須跟一良分開,哪怕隻有幾天,那巴林也不是不能夠理解。


    但不管再怎麽舍不得,薇蕾塔的情緒也低落得太誇張了。


    倘若是以往的薇蕾塔,就算碰到有些心酸或悲傷的事情,也會馬上打起精神,表現得活潑開朗。


    而且這迴盡管需要分隔兩地,但一良說過他三天後也會自伊斯提利亞啟程,因此五天後自然能夠再見。


    巴林本來以為薇蕾塔是在擔心一良的安危,即使納爾森已經相信一良就是葛雷西歐爾也一樣,不過他總覺得這個想法並不正確。


    「算了吧,要是問題點在於男女關係,父親基於擔心而過度幹涉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這時候最好是先讓她冷靜一段時間,或是交給性別相同的人來勸。」


    「嗯……」


    聽到對方說相同性別,巴林的腦中浮現與薇蕾塔感情很好的村中少女們。


    要是薇蕾塔迴到村裏後仍是這副模樣,就去跟那些少女們商量吧。


    「不好意思,你太太是留在村裏嗎?」


    「……不,她在四年前過世了。」


    巴林迴答後,男子歎了口氣,將目光轉往馬車走過的道路上。


    「……因為戰爭?」


    「嗯,在國境邊的山丘……現在好像被取名為英雄之丘了吧?就在那裏發生的最後會戰中過世的。」


    「我也是,弟弟和哥哥都在那場戰爭中喪命了。」


    「……」


    「……」


    同樣有女兒的兩個父親一起望著不斷流逝的景色,就這麽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在前往葛利夏村的巴林等人後方數公裏處,跟著一輛附有車篷的肮髒馬車。


    馬車裏坐了十個男人。


    他們都躺在車裏和身旁的人閑聊,顯得相當懶散。


    一位外表兇惡的光頭男性坐在駕駛馬車的男子身旁,以猶如瞪視的目光眺望前方。


    「老大!」


    過了一會兒,一個騎著拉塔的男人從道路前方奔來。


    「如何?」


    「對方警戒得很,沒有辦法靠近。馬車裏不曉得有幾個人,所以無法在白天襲擊。」


    聽到騎著拉塔的男子這麽說,被稱為老大的男人咂了下嘴,他想聽的消息並不是這個。


    「這我也知道,我是在問你他們的目的地。」


    「恐怕是從這裏坐一天馬車就能到的村子,雖然不清楚細節,但應該不是多大的村落。」


    騎著拉塔的男子感覺到對方聲音裏的不耐煩,有些焦急地迴答。得知想要的訊息後,被稱為老大的男人雙手環胸,仿佛是在沉思。


    ——如果是小村莊的話,那裝在車內的大量貨物就是食糧了吧。既然這樣,馬車裏應該沒有坐人……不對,還是坐著幾位從村子前往伊斯提利亞去請求領主給予糧食的家夥?


    在這種處於饑荒的時刻,會帶著護衛駛向窮鄉僻壤的馬車肯定會載著許多支援用的糧食。


    「護衛仍然隻有那四個騎兵嗎?」


    「沒錯,跟我們在看到他們離開伊斯提利亞時一樣,就是穿著重裝備的那四個騎兵。」


    這些男子在薇蕾塔他們所乘的馬車走出伊斯提利亞時,就跟在他們後頭了。


    目的自然是為了搶奪馬車中的貨物,這些男子至今都是跟蹤出入伊斯提利亞的旅人或商人,重複著趁機襲擊對方並打劫財物的過程。


    如果是以往,他們絕對不會對有護衛跟著的集團出手。


    隻是這迴的狀況有些不同。


    「老大,真的要偷襲他們嗎?要是真的跟那些像是老練士兵的家夥打起來,我們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吧。」


    「錢跟食物都要見底了,隻能幹啦。而且要是順利的話,很有可能不用跟護衛戰鬥。」


    沒錯,這些人已經山窮水盡了。


    他們本來是伊斯提利亞的貴族雇來作為私兵的傭兵,來自窮困潦倒的邊境村子。


    但是在先前的戰爭中,那個身為雇主的貴族一家沒落,於是他們在戰爭結束的同時也跟著失業了。


    他們是舍棄了原本居住的土地來到伊斯提利亞的,因此在受到其他地方移民至伊斯提利亞的政策,與伊斯提利亞縮減經費的財政政策兩相夾擊下,這群人找不到新雇主,就這麽淪落為強盜。


    可是在此時,他們連作為強盜的生活都瀕臨破滅。


    「護衛的家夥把貨物放到村裏後,就會迴到伊斯提利亞吧,我們在那之後再襲擊村子就好。」


    「您說要襲擊村子……但這前方的村子裏,應該也會有參加那場戰爭的人吧。我們隻有十三個人,若是村民團結起來抵抗,我們說不定會被反過來殺死耶。」


    見身為老大的男人開始主張要襲擊村子,騎著拉塔的男子不滿地皺起臉。


    被襲擊的村人不可能毫不抵抗。


    如果遇上襲擊,村民鐵定會拿起武器反擊,他們在數量上肯定是壓倒性地不利。


    而且阿爾卡迪亞這個國家是采取征兵製,由於戰爭才剛過去沒多久,無論是哪個村子,理所當然都會有參過軍的人。


    若真的去襲擊村子,可能會一不注意就被老兵集團包圍了。


    「誰說要光明正大地從正麵衝進去啊,趁著半夜一間一間地偷襲民家才??安全。隻要安靜地幹掉二到三間適合的獵物,在天亮前全力往古雷葛倫地方逃就行了。」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我們可能還有辦法做到,不過馬車的貨物要怎麽處理?要是在村裏就被分掉,我們就不可能收迴了。」


    「不,應該不會馬上就分掉。大概會先保存在那個村的村長家裏,再一點一點地分配吧。既然是可以讓全部村人食用的量,哪可能一天兩天就沒了。」


    聽老大這麽說明,騎著拉塔的男子終於露出理解的表情。


    隻要奪走馬車裏的食糧,就暫時不用做搶劫這種危險的舉動。


    倘若逃到古雷葛倫地方,就??算知曉有人襲擊村莊的伊斯提利亞貴族派出追兵,從移動距離來看也難以追上他們。


    「我明白了,那我們隻要緊跟著他們到村裏,確認貨物放在哪一家就行了吧。」


    「沒錯,得不到糧食,我們的襲擊就沒有意義了。先將目標放在糧食,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搞到女人。」


    說


    到女人這個詞,身為老大的男人嘴角邪惡地扭曲。


    仔細想想,他們最近不隻得不到糧食,也沒有得手半個女人。迴想起至今缺乏女人的日子,再想到之後即將到來的生活,他的心裏便雀躍不已。


    「好,我也會鎖定有年輕女人的家,跟大家說趁著現在好好休息吧。」


    騎著拉塔的男子似乎也跟身為老大的男人想著同樣的事情,他露出黏膩的笑,再次追著馬車而奔去。


    當天晚上。


    一良在伊斯提利亞納爾森邸的辦公室裏,整理過去治水工程的紀錄。


    納爾森與哈伯也在房裏,各自遵照一良的指示執行別的作業。


    哈伯從架上抽出皮紙,一張張在一良麵前攤開。至於記載在皮紙上的堤防高度和寬度,以及提防的構造及工程順序等重點,就由納爾森讀出來。


    一良用手頭的便箋以日語寫下筆記,一個勁兒地將其貼到皮紙上。


    「一良大人,有些事情想跟您商量。」


    當一良覺得差不多該休息一下去吃晚餐的時候,納爾森看準他停下了手,便出聲叫喚。


    「是什麽事?」


    「是有關一良大人在伊斯提利亞的立場,若是將一良大人就是葛雷西歐爾大人的消息公開,恐怕會招來混亂,因此若是可以的話,我想將這件事當作秘密,將名義換成您是以我友人的身分前來宅邸拜訪……」


    「我無所謂,應該說這樣我也比較容易行動,請您務必要這麽做。」


    一良欣然答應納爾森的請求,並在內心點頭讚同,想著果然會變成這樣。


    目前葛雷西歐爾現身之事隻有部分的人才知道,所以要隱藏一良的存在也很容易。


    「感謝您的配合。另外關於這點,以我的立場來看,現在稱唿您為『一良大人』會非常不自然,因此雖然對您非常抱歉,但今後能否讓我稱唿您為『一良閣下』?」


    「可以啊,另外沒有別人的時候也沒必要叫我大人,因為如果硬要將稱唿分開,可能會在其他場合露出破綻。還有,今後我是不是也要反過來稱唿納爾森先生為納爾森大人會比較好呢?」


    「……不用,維持現狀就行了。這樣的話,其他人也會比較難以刺探一良大……一良閣下的各種事。我也會暗中讓部下認為一良閣下是出身於非常高貴的世家,讓他們不要做些無用的打探。為了避免有任何不自然,當無論如何都必須向其他人介紹一良閣下時,就由我來應對,您隻要配合我說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


    「我知道了……對了,我也有事情得和納爾森先生商量。」


    見納爾森放心迴答的樣子,令一良想起自己也有不得不說的事情。


    「我希望您能把現在整理的工程記錄文件,還有伊斯提利亞及周邊地域的地圖借給我一小段時間。」


    「……我明白了,可是我們保管的地圖是機密中的機密,請您務必謹慎……」


    「這是當然的,我不會把這些東西拿給其他人看,請您放心。」


    納爾森似乎對借出地圖這個行為有所牴觸,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無論在哪個時代,地圖這種東西在軍事上都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


    所以地圖絕對不是什麽能夠輕易借給別人的物品。


    「感謝您的體諒,我會在您出發的前一天整理好地圖等文件。若是有其他需要的東西,隻要事前告知,我應該都有辦法準備。」


    「我知道了。好了,差不多……」


    該休息了——當一良準備這麽說時,有人敲響辦公室的門。


    「納爾森大人,晚餐準備好了。」


    「哦,來得正好,我們先暫時休息去吃晚飯吧。」


    聽到這道隔著門的通知,一良邊說邊站起身,納爾森和哈伯也將手裏的文件放到桌上。


    一良和納爾森跟著前來通知的侍女,進入已經準備好晚餐的房間。


    這個寬廣的房間約有六坪大,有兩位侍女站在牆邊待命,放在中央的長桌上早已放上各種料理。


    此外,桌上還放置了燭台,牆上也裝有壁掛式燭台,兩者的蠟燭一起散發柔和的光線,溫柔地照耀房內。


    附帶一提,由於哈伯必須前往其他場所用餐,因此與兩人暫且分開。


    「啊!」


    兩人進入房間後,在裏麵待命的其中一位侍女一看到一良的臉,便輕輕地發出了聲音。


    她就是莉婕的隨從,艾菈。


    「嗯?」


    對此,一良以感到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出聲的艾菈。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跟這個侍女之前曾經見過麵。


    「怎麽了嗎?」


    「沒、沒什麽!非常抱歉!」


    納爾森一問,艾菈便急忙低下頭謝罪。看到進入房間的人的臉居然發出聲音,這不是侍女該有的行為,自己實在太過失態了。


    「吉兒還沒來嗎……一良閣下,我的妻子與女兒在晚餐時也會同席,您不介意吧?」


    「我無所謂……啊!」


    一良迴答納爾森後,和方才的艾菈一樣發出聲音,並再次看向艾菈的臉。


    納爾森口中的『女兒』這個詞,再加上艾菈剛剛的反應,終於讓一良迴想起來。被一良這麽看著,艾菈尷尬地向他低下頭。


    ——那位侍女該不會是我之前在街上撞到的人吧?自那之後已經過了二十多天,她居然還記得我的臉嗎?


    在與納爾森見麵之前,一良就已經做過自己會在伊斯提利亞與莉婕再會的假設。


    可是上次在街上撞到莉婕的隨從時,兩人也隻有短短幾分鍾麵對麵,而且自己的服裝跟那時候完全不同。


    因此一良認為對方應該不記得自己長什麽樣子,或許甚至不會注意到。


    想不到居然被認出來了。


    「怎麽了嗎?」


    見一良與艾菈這個樣子,納爾森交互看著兩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沒什麽。」


    「嗯……艾菈,你去叫莉婕。」


    盡管納爾森還有些無法釋懷,見一良似乎忌憚別人打聽,於是重新轉向艾菝,下達指示。


    「我知道了。」


    艾菈馬上迴應,行了一禮後便走出房間。


    艾菈離開房間後走了一陣子,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任何人,才快步往莉婕的房間走去。


    「莉婕小姐,我是艾菈!失禮了!」


    艾菈的手動得比嘴快,她像上次一樣沒等莉婕迴應就馬上打開了門,衝進房裏。


    「莉婕小姐!不好……」


    「哎呀?」


    踏入房裏的艾菈維持著要說「不好了」的姿勢,就那麽僵在原地。


    因為房中除了莉婕以外,還有吉珂妮亞。


    由於艾菈突然進來,坐在椅子上的吉珂妮亞露出驚訝的神情看了過來,對麵則坐著詫異到傻住的莉婕。


    「怎麽了?你看起來很慌張呢。」


    「啊、沒有,那個……因為晚餐準備好了,所以我來迎接小姐!」


    「是嗎,不過進房時記得要敲門唷。」


    「非常抱歉……」


    聽到吉珂妮亞的措詞宛如在勸告不懂事的孩子般,艾菈沮喪地垂下肩,深深彎下腰謝罪。


    吉珂妮亞沒有再斥責艾菈,先是催促莉婕,接著通過避到另一邊的艾菈麵前走出房間。


    然後莉婕在走過艾菈麵前之際,小聲地輕喃道:「你在幹嘛啊……」


    「莉婕,這位是我的友人一良閣下,暫時會滯留在宅邸裏。他是初次拜訪我們家,在某些事情上或許不清楚要領,到時候麻煩你幫幫他。」


    莉婕等人一進入房間,納爾森便向莉婕介紹一良。


    納爾森的介紹方式讓人感覺兩人就像是莫逆之交,但一良並未詳細與他商量過自己的身分設定,因此隻是配合納爾森的介紹來應對。


    「我名叫一良,請多指教。」


    「我是莉婕,有從母親口中聽說一良大人的事。非常感謝您協助處理伊斯提地方的內政問題,若是有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會盡力幫忙,請您多多指教。」


    麵對隻是微微頷首並簡單問候的一良,莉婕露出如花朵盛放般的完美笑容述說感謝之意。


    「啊,我、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


    莉婕的笑容實在太過惹人憐愛,令一良不由自主地看呆了。雖然他聽到一句教人在意的「從母親口中聽說」,卻因為必須使盡全力去抑製臉上的紅暈,於是沒去細想。


    「……請問,怎麽了嗎?」


    眼見一良望著自己毫無動靜,莉婕不可思議地歪著頭詢問道。


    吉珂妮亞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嘴邊綻放出些許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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