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就是通往地底的入口唷。」
在琳絲蕾的導引之下，眾人迴到昨晚與〈瓦羅卡爾〉展開殊死決戰的地方——〈廢都〉的都心地帶。
避開至今仍未熄滅的熾炎、攀爬到瓦礫堆上方進入遺跡深處後，連接著一條通往地底的狹窄階梯的入口赫然出現在眾人麵前。
「……居然暗處有這種地方，還真虧你找得到啊。」
「因為我一開始被〈傳送〉到的地方，就是位於地底的迷宮呀。而且啊，要是沒有那個女孩幫忙帶路的話，我想我現在或許還彷徨無助地迷失在地底呢。」
「幫你帶路的女孩？」
「迴到地底之後，一定能再遇到她的。」
琳絲蕾一邊在手掌點亮魔術光源，一邊趨步往昏暗的階梯底下走去。
一行人雖然不解地麵麵相覷，但還是跟在她後頭一起前行。
階梯本身似乎是擁有非常悠久曆史的古代建築物，石階磨損風化的狀況很嚴重。
「……這裏感覺好陰森喔。」
艾莉絲不覺打了個冷顫。
「嗬嗬……不要跟我說你會怕唷。」
「吵……吵死了，才沒那迴事呢！」
艾莉絲惱怒地出言否認道。
發現英勇凜然的騎士團長意外的另一麵，神人不禁苦笑起來。
「唔……神人！你在偷笑什麽！」
「抱、抱歉……欸！別在這麽狹窄的地方揮劍亂砍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們到囉。」
琳絲蕾伸出手照亮四周。
隻見階梯的盡頭銜接著一處通道，通道兩邊的石牆上刻有古代的精靈語文字。
「……這裏也是精靈戰爭時代的遺跡嗎？」
「我想應該是吧。你們瞧，牆壁上刻的全都是太古時代的精靈們之名呢。」
菲雅娜沉吟著，並且伸出手指輕撫牆上的雕刻。
「更前麵一點的地方，還有刻著愛思特名字的石牆唷。」
「你說……愛思特的名字？」
神人垂頭望向佩掛在腰間的聖劍。
愛思特是昔日在精靈戰爭中屢建戰功的傳說級〈精靈兵器〉，所以就算精靈戰爭時代的遺跡上刻有她的名字也不奇怪。
接著，他抬起頭交互打量通道的左右兩邊。
通道相當狹窄，無法隨心所欲地施展劍技。要是在此遭逢敵人襲擊會很麻煩。
「〈廢精靈〉不會在這裏出沒嗎？」
「這麽說起來……我在地底時沒有被襲擊過耶。」
「這裏和地上不同，充斥著清淨的氣息。我在想……或許這裏是為了昔日在精靈戰爭中驍勇作戰的精靈們建造的靈廟也說不定。」
「原來是靈廟啊……嗯嗯。」
若真是如此，那麽由精靈們的怨念蘊化成的〈廢精靈〉不會出現在這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乍聞琳絲蕾闡述在地底迷宮的經曆時，眾人都懷著半信半疑的心態；但既然能把遭逢敵襲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自然是比在地麵上莽進要來得安全。
可是，眼下還存在一個最大的問題。
「欸……琳絲蕾，你知道路嗎？」
「當然呀。我想，一定沒問題的。」
「……什麽叫做你想……聽起來就讓人覺得非常不安。」
「——出來吧！〈芬裏爾〉！」
琳絲蕾無視於嘀嘀咕咕的艾莉絲，徑自彈指發出響亮的聲響。
一頭體型碩大的白狼應聲從虛空中被召喚現身，大大地張開巨顎。
它吐出的暴風雪裏挾帶了幾樣東西——
「……平底鍋？還有雞蛋、麵粉跟牛奶？」
神人摸不著頭緒地蹙起眉頭。
「……琳絲蕾，你到底打算做什麽啊？」
「等著吧，本小姐就要開始料理獨家特製的鬆餅囉。」
琳絲蕾舉起平底鍋，淘氣地露出可愛的笑臉。
「唔……鬆餅？」
「經你一說，才覺得肚子好像有點餓了呢。」
艾莉絲和菲雅娜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的確，神人一行人自從黎明前吃完煲湯和麵包後就沒有再進食了。
為了保全大小姐們的清譽，特別補充一下……精靈使在使喚過精靈之後，會有很強烈的空腹感。
……絕對不是因為她們是貪吃鬼的關係。
「大家的餐點待會兒再說。」
琳絲蕾將火屬性精靈礦石置於地麵，並將平底鍋擺放在其上。
「我現在要做的，是用來唿喚精靈小姐的供品唷。」
「精靈小姐？你在說什麽？」
神人疑惑地問道。
「就是當我在地底彷徨迷路時，指引我到地上的恩人呀。」
◇
……幾分鍾後。
平底鍋發出滋滋的聲響，奶油特有的焦香甜味彌漫在通道上。
琳絲蕾一邊燒烤著獨家特製的鬆餅，一邊把自己如何離開這個地底迷宮的經緯娓娓道來。
——其中也包括她如何在迷宮裏遇見那名奇妙少女的事。
「你說……那是個外表像年幼少女的精靈？」
神人聽完琳絲蕾的闡述，雙手環胸沉吟道。
根據琳絲蕾的話，帶領她到通往地麵的出口的，正是那名幻化成少女模樣的精靈。
「能夠幻化成人類的外表，可見她是相當高位的精靈呢。」
像愛思特或蕾斯提亞那樣，能夠完全以人類外觀顯現的精靈非常罕見，就連〈元素精靈界〉也幾乎不存在這類精靈；當然，並非所有高位精靈都會以人類的模樣顯現於世，隻是——能幻化成少女的姿態，便足以證明她是非常強大的精靈。
「她救了琳絲蕾，真想好好答謝她一番。」
「是呀。所以我答應過她，要帶她離開這個地方。」
那個少女精靈，似乎被某種強力的結界封印在這個地底迷宮當中。不僅如此，她還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記憶。
「那個……公主殿下，你應該有辦法破解她身上的封印吧？」
「唔嗯……這個嘛……」
聽聞琳絲蕾的問題，菲雅娜伸手托住下巴沉吟道：
「我願意盡量試試看；但倘若那是足以禁錮高位精靈的結界，憑我現在的力量，恐怕是力不從心……」
「拜托你了。」
琳絲蕾低頭懇願道。
「可是……那個精靈真的會現身嗎？」
「盡管放心。本小姐特製的鬆餅，可是連我們家芬裏爾都讚不絕口呢。」
琳絲蕾說著，一邊把特製鬆餅盛放在瓷盤上，並且毫不吝惜地淋上份量十足的蜂蜜。
焦甜的香氣刺激著味覺，讓神人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我實在不認為最高位的精靈會被區區食物誘騙出來耶。」
艾莉絲傻眼地嘟嚷著，神人也跟著附議。
用鬆餅當供品請高位精靈現身，這種例子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唔……不過，我倒知道有位很喜歡豆腐的劍精靈就是了……）
後來，眾人又等待了半晌——
「……一點動靜也沒有欸。」
「奇、奇怪……怎麽會呢？」
琳絲蕾心生動搖，東張西望地向四周察看。
……再等下去的話，難得做好的鬆餅就要冷掉了。
「是說……可不可以讓我吃一小口試試味道啊？」
「不行。」
琳絲蕾扳起臉打掉神人神人伸過來的手。
「神人，你那麽想試味道的話，就試試我的味道吧。」
「菲雅娜！你又在瞎說些什麽!?」
就在神人出言吐槽的瞬間。
（……咦？）
盯————
他驀地感覺到從某處傳來強烈的視線。
「神人？怎麽了嗎？」
「沒事，隻是剛才好像被誰盯著——」
神人伸手握住劍柄，凝神往昏暗的通道深處望去。
颼……他發現某種不知名物體，飛快地躲進通道拐彎處。
「……什麽？」
神人揉揉眼睛。
（……奇怪，我是不是看到什麽類似昆蟲觸角的東西啦？）
彈彈，翹翹——兩支彈跳的觸角又掠過神人的視網膜。
「呃……琳絲蕾。那東西，該不會就是……」
「就是她！她就是那個精靈小姐！」
琳絲蕾拉高音量叫道。同時，隱身在黑暗中的氣息也移動了。
「神人！快把她追迴來！」
「包在我身上！」
還沒開口迴答，神人便已縱身奔出。
對方的速度相當敏捷——不過想當然爾，根本比不上認真起來的神人。
「欸！先別跑啊！」
「哇啊！」
在黑暗當中，神人把逃竄的精靈壓製在地上；雖然手段有點粗暴，不過也隻有這樣才能逮住行動飛快的她。
「你、你想對我做什麽!?無禮的家夥！」
少女拚命扭動著想掙脫神人的手臂。
她似乎穿著一襲下擺很長的衣裳，因此可以聽見衣料激烈摩擦的聲音。
「……抱、抱歉！拜托你先冷靜下來，我們有話要問你啦！」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精靈繼續扭動掙紮個不停。
「神人同學！你在哪邊？」
「這裏這裏！」
聞聲，琳絲蕾等人匆匆提著照明趕到。
接著——
「……呀啊！」「我的天哪！」「這、這是……!?」
三人的臉頰同時抽搐起來。
「……唔？」
隨著不祥的預感，神人把目光移向被自己製伏在地的對象。
映入他眼中的是——
「嗚嗚……」
瞠著一雙梨花帶淚的澄澈眼眸，身上的巫女裝束淩亂敞開、幾乎衣不蔽體的少女。
「神人同學……你是想在這見不到光的地方，趁亂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是嗎？」
颼颼颼颼颼颼颼颼……！
「哇！不是啦……這、這是誤會啊！」
神人拚命辯駁的呐喊聲迴蕩在地底通道中。
◇
嚼嚼，嚼嚼。
一身巫女裝束打扮的少女，正津津有味地大啖著鬆餅大餐。
整齊的淡藍秀發透出湖水般的色澤，配上那兩撮翹起來的發束看起來甚是可愛。
這名少女就是對琳絲蕾伸出援手的精靈。
雖然可以確定她是非常強大的精靈，但是卻一點壓迫感也沒有；就某種層麵而言，是位比愛思特還要粗線條的悠哉精靈。
「您盡管享用吧，我這裏還有很多食材唷。」
琳絲蕾俐落地翻弄著平底鍋， 並嫣然微笑道。
「謝謝，我很喜歡吃你做的點心呢。」
精靈少女開心地笑著，並且把空盤子遞給琳絲蕾。
琳絲蕾是兩個妹妹的長姐，自然很會照料小女孩；不過由於眼前的少女是精靈，所以年紀應該比神人他們大上好幾位數才是。
這時，神人和精靈少女偶然四目相接了。
不過她很快便把視線撇向一旁。
她似乎對琳絲蕾以外的人類——尤其是神人，懷抱著高度的警戒心。
……這也不能怪她，或許第一次接觸就留下非常糟糕的印象也有關係吧。
「對了，使喚冰雪的巫女小姐——」
忽然間，少女停下還拿著鬆餅的手，轉向琳絲蕾問道：
「你為什麽又迴到這裏來了呢？」
聞言，琳絲蕾放下平底鍋，用端正有禮的儀態迴答：
「精靈小姐，請聽我說。其實……我們是有事想要拜托尊駕才會折返的。」
「有事要拜托我？」
少女精靈不明就裏地歪著頭反問。
「是的。我想要勞煩尊駕為我們帶路，好讓我們穿越這座地底迷宮。」
琳絲蕾對少女說明了來龍去脈。
聽完闡述的精靈少女——
「當然沒問題呀。況且我都承蒙你招待這麽好吃的鬆餅了。」
顧不得嘴角還沾著蜂蜜，就先爽快地點頭答應。
「感謝尊駕成全。」
琳絲蕾極盡禮數地低頭道謝。
據說高位精靈裏不乏許多個性古怪、難以討好的存在，但眼前的精靈就像個天真率直的女孩一樣。
「說到〈廢都〉裏地脈匯流最密集的地方——那便非〈歿日聖堂〉莫屬囉。」
「……歿日聖堂？」
「我在米拉幫我們搜集的文獻中有看過，那是〈廢都〉裏曆史最悠久的一座祭殿呀。」
菲雅娜恍然拍案叫道：
「沒錯。那正是太古的精靈戰爭中，被〈精靈王〉的敵對勢力當成大本營的地方——」
精靈少女麵色凝重地點頭附和道。
「你好像對這裏的曆史很熟悉呢。不過……聽琳絲蕾說，你不是失憶了嗎？」
神人說出心中的疑惑。
「我已經被囚禁在這裏將近三年了；由於沒有任何事可供消遣，所以我隻好成天看著雕刻在這座迷宮石牆上的曆史打發無聊的時間呀。」
精靈少女沮喪地嘀咕道。
「精靈小姐，關於這件事請容我向您稟報——」
琳絲蕾慢條斯理地繼續說：
「我們或許有辦法能解除尊駕身上被施下的封印唷。」
「……真的嗎!?」
精靈少女興奮地瞠大澄澈的眼眸。
「是呀。公主殿下，上前來吧……」
在琳絲蕾的催促下，菲雅娜往前站出一步：
「小女子是奧地西亞帝國第二公主、菲雅娜·雷·奧地西亞，有幸拜會尊駕。我必當傾盡棉薄之力，設法為尊駕解除您身上的封印。」
菲雅娜端莊有禮地對高位精靈少女自報名號。
「……」
少女似乎有點不知所措，轉頭望向琳絲蕾。
看來，她果然是非常怕生的一位精靈。
「不用擔心，公主殿下她是我的好朋友喔。」
「她是……琳絲蕾的好朋友……？」
「是的。」
「……」
精靈少女眯著眼睛，仔細端詳了菲雅娜好一會兒，接著說——
「……好吧，我決定相信你。」
最後她終於下定決心、點頭答應了。
「那麽，首先……可以請尊駕將您的真名告訴小女子嗎？」
「我的真名……嗎？」
聽到菲雅娜的請求，精靈少女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一旁的琳絲蕾不知為何，也跟著露出吃驚的表情。
「請聽小女子一言——尊駕身上的封印，是針對特定對象設置的固有封印，若無法得知尊駕的真名，便無法為您解開封印。」
「唔……」
精靈少女沉默了半晌，最後——
「……這個女孩，真的是琳絲蕾你的好朋友嗎？」
她再度望向琳絲蕾問道。
「是的，您盡管放心。」
「好吧，那我就破例告訴你好了。我的名字是伊莎莉亞——伊莎莉亞·汐娃。」
「……伊莎莉亞·汐娃？」
聞言，菲雅娜驚愕得把漆黑的眼睛瞠得老大。
背後的神人和艾莉絲也不禁麵麵相覷。
不為什麽，隻因那個名字——
——刺痛。
忽然，神人感到頭顱裏隱隱作痛。
（……唔，又來了。又是這種頭痛。）
頭痛的感覺一波波不斷地襲上。
（……到底是怎麽搞的？從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就——）
神人咬緊牙關，轉移注意力努力不去想頭痛的事。
幸好，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神人的異狀。
因為在場的人，全都被少女脫口說出的名諱給震懾住了。
「那……那不是——」
菲雅娜愣了一愣，接著說：
「——水之精靈王的聖名嗎？」
「……」
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五大精靈王〉之一，水之精靈王——〈伊莎莉亞·汐娃〉。
民間通常將她的容貌描繪成一位懷抱著巨大水瓶的年輕女性。
眼前的精靈少女為何會說出精靈王的名諱，實在令人不解——
但看她臉上認真的神情，並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我是看了這裏的壁畫，才知道那是〈水之精靈王〉的聖名的。」
在緊繃的氣氛中，少女終於打破沉默開口說道。
「——可是，當我在這個〈廢都〉的地底醒過來時，腦中唯一記得的詞匯就隻有這個名字而已。」
精靈少女低著頭沮喪地垂下肩膀。
這時，菲雅娜忽然若有所悟地沉吟起來：
「敢問……尊駕應該是水之一族的精靈吧？」
「嗯嗯，我想應該是吧。當我接近水邊，就會有種安祥平靜的感覺。」
「水屬性族群的精靈們無一例外，全都和水之精靈王有著密不可分的羈絆；所以就算〈伊莎莉亞·汐娃〉這個名字存在尊駕的記憶中，也是很正常的。」
「除了這個詞匯之外，我不記得其他任何可以用來探索自己身世的話語了；對於失去一切的我而言，這個名字是我唯一、而且最珍視的寶物。」
精靈少女黯然垂首繼續說道：
「——所以，我才會自稱是伊莎莉亞·汐娃。」
「……原來如此。」
琳絲蕾溫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那……其他呢？你還記得什麽別的事情嗎？」
好不容易等到頭痛消退的神人加入話題問道。
「沒有了。我所知道的，就隻有雕刻在這些壁畫上的曆史而已。」
「這樣啊……那就有點麻煩了呢。」
菲雅娜托著下巴煩惱地沉吟：
「想要解除封印，一定要先請尊駕想起自己的真名才行。」
「……果然……不行呢……」
伊莎莉亞大失所望地垂下肩膀。
「欸欸！公主殿下，你可以這樣嗎！」
被琳絲蕾忿忿一瞪，菲雅娜連忙揮揮手澄
清道：
「可、可是……小女子一定會傾盡所能幫助尊駕。到隸屬於〈神儀院〉的〈古代圖書館〉查尋文獻的話，或許能找到使失去的記憶複原的方法；雖然得花上一點時間，尊駕若不嫌棄的話，等到〈精靈劍舞祭〉結束之後我們必來相助——」
「沒關係啦，反正我已經習慣等待了……謝謝你。」
伊莎莉亞抬起臉龐，露出天真無邪的笑臉。
接著她便翩然轉身，拉拉琳絲蕾的衣袖說：
「好了，我們出發吧。我帶你們前往〈歿日聖堂〉。」
◇
——後來，神人一行人便在昏暗的地下通道不停趕路。
……滴答。滴答。
「……呀啊！」
手持照明走在隊伍最前方的艾莉絲忽然打了個冷顫，似乎是被天花板滴落的水滴嚇到的樣子。走著走著，地下通道的石牆已經變成粗糙裸露的岩壁了。
精靈少女——伊莎莉亞和琳絲蕾親昵地手牽著手一起走著。
「……神人。」
忽然，菲雅娜從後方探頭小聲地向神人搭話。
「嗯？」
「……你，已經好多了嗎？」
「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以為對我裝傻行得通嗎？剛剛神人的樣子明明就怪怪的。」
「唔……」
不愧是身為前任精靈姬候補人選的姬巫女，感覺靈敏得驚人。
「……還好啦，現在已經穩定多了。」
知道無法瞞天過海，神人決意向她坦白：
「——我聽到一些說話聲……她的說話聲。」
「你是指……你以前的那個契約精靈嗎？」
菲雅娜用眼神示意神人佩掛在腰間的〈貫穿真實之劍〉。
「不。雖然很近似，不過那個聲音……不是蕾斯提亞。」
——那是聲聲催促神人步上覺醒成〈魔王〉之路的誘惑之聲。
雖說蕾斯提亞之前也一直盼望神人早日覺醒，但是神人非常確信——那並非蕾斯提亞的聲音。
「該怎麽說呢……那聲音讓我感到很厭惡；但蕾斯提亞的聲音會讓我覺得很安寧……」
「……哼，真讓人忌妒。」
公主殿下生氣地鼓起腮幫子，但隨即又露出認真的表情繼續說：
「那時候救我的神人，感覺不是平常的你呢。」
「……是啊，我也知道。」
菲雅娜指的，是神人差點揮劍斬殺〈聖靈騎士團〉其中一名少女時的事。
（……當時，我是在破壞衝動的驅使下揮劍的。）
當時他並未喪失意識，是以自己的意誌揮劍的。
（如果愛思特沒有及時阻止我的話，恐怕我會直接把那女孩——）
想到這裏，背上不禁竄起一股惡寒。
可以確定的是，沉睡在神人體內的某種東西正在確實地逐漸蘇醒中。
隻是不知道，那是否就是被稱為〈魔王〉的存在——
「……」
蕾斯提亞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三年前在自己手中揮灑自如的愛劍，如今握在手中隻覺得像一具沉重的鐵塊。
「難道……什麽〈暗之精靈王〉的力量之類的鬼東西，真的存在我體內嗎？」
神人自問自答似地喃語道。
或許他很希望有人能為他否定這件事吧……不管是誰都好。
可是——
「關於這點我也不清楚。」
菲雅娜搖搖頭繼續說：
「不過……我曾經考慮過某種可能性——」
「……咦？」
「我對神人的身體施展聖屬性魔術時，絕大部分的魔術都會被彈開消弭掉；深思其中原因的話，搞不好——」
菲雅娜說著說著，支支吾吾了起來……接下來的話用不著她解釋，神人也已了然於心。
暗屬性與聖屬性是相反互克的兩種屬性——這等於是給了神人的疑惑一個肯定的答案。
（難道……難道我真的是會讓毀滅的災厄降臨在大陸的〈魔王〉嗎？）
〈魔王〉——培育神人長大的〈教導院〉中的長者們也是這麽稱唿他的。
「別……別擔心啦！」
看到神人消沉的模樣，為了幫他打氣，菲雅娜打起精神用開朗的聲音說：
「哎呀……反、反正，神人你原本就是夜晚的魔王嘛！」
「呃……這話好像不太有安慰人的效果喔。」
神人垂下肩膀苦笑道。
「……唔！你們兩個，幹嘛偷偷在後麵講悄悄話啊？」
隊伍前方的艾莉絲鬧別扭地迴頭瞪視兩人。
「呃，也不是什麽悄悄話啦……啊——對了，菲雅娜。你的騎士精靈恢複得差不多了嗎？」
神人連忙轉移話題。
……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使艾莉絲等其他隊友替自己操心。
菲雅娜也洞察到他的意圖，配合著迴答：
「是呀，已經恢複到一定程度了。不過現在我處於兩幅精靈刻印——〈史卡雷特〉和〈格奧基烏斯〉相互幹預的狀態；所以雖然能施展每個步驟都有序可循的儀式魔術，但是卻無法展開精靈魔裝。」
「菲雅娜的精靈魔裝是我們有力的靠山，不能使用真是一大憾事呢。」
神人雙手環胸沉吟起來。
她的精靈魔裝〈女王之聖城〉能夠大幅提升全隊的力量，可說是隊伍的殺手鐧。
眼下既然無法利用它，就得重新編排戰術了。
（說歸說，不過至今一直都是克蕾兒在替隊上統籌規劃團體戰術的呢……）
就在此時……
「……嗯？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啊？」
傳入神人鼓膜裏的，是微弱的潺潺流水聲。
聞言，和琳絲蕾牽著手的伊莎莉亞迴頭道：
「再往前走一點有個地底溫泉湖，那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呢。」
「溫泉？」
眾人異口同聲地發出疑惑的問句。
「可是，沒記錯的話……〈廢都〉應該不是火山地帶吧？」
「是呀。所以想當然爾，那並不是普通的溫泉；而是幾千年前精靈戰爭時代的戰火，現在依然在地底深處延燒產生的現象唷。」
「幾千年前的火焰……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啊。」
神人想象著戰爭龐大的規模，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後來，眾人又往前行進了半晌——
果然如伊莎莉亞所言，來到了一處白色蒸氣彌漫蒸騰的大型地底湖。
「沒想到〈廢都〉地表下居然暗藏有這種地底湖……」
艾莉絲不禁發出讚歎之詞。
放眼望去，地底湖附近還有好幾道火勢猛烈的火柱在竄燃著。
一行人邁步往湖畔走去。就在此時——
「……呀啊!?」
菲雅娜忽然發出尖叫聲。
隻見烙印在她右手上的〈精靈刻印〉迸射出眩目的激光，把周遭照得一片通明。
「菲雅娜!?發生什麽事了!?」
「我、我也不知道……哇！」
從精靈刻印上燃起一抹紅蓮烈焰，翩然降落在地麵。
從烈焰中現身的是——一隻渾身挾帶火炎的火貓精靈。
「喵嗚——！」
「……咦，史卡雷特!?」
史卡雷特邁開輕巧的步伐在洞窟中繞了一圈，隨即筆直縱身撲向地底湖旁邊那些熾烈竄燃的火柱。
「……看來史卡雷特已經恢複力量了呢。」
菲雅娜緩了口氣，這麽說道。
火貓精靈似乎並非被她召喚出來，而是借由本身的意願主動顯現的樣子。
「……我猜它大概是感應到充斥在這裏的炎屬性能量了吧。」
神人說著，轉頭望向眾家大小姐問道：
「……那現在呢？我們該怎麽辦？」
史卡雷特應該是想在這裏盡量蓄積炎之力吧。
——這麽一來，免不了得耗費一些時間。
「既然這麽剛好，不如就趁此機會進行淨身儀式如何？」
「這提案不錯。」
「我也讚成。」
艾莉絲、琳絲蕾也紛紛附議讚同菲雅娜的提案。
為了把力量發揮得淋漓盡致，精靈使必須洗滌身體、保持清淨的狀態；當然，身為男性精靈使的神人也不例外。在強闖〈歿日聖堂〉之前，先做好淨身儀式才是上策。
「不過，現在情況緊急、分秒必爭，儀式就盡量從簡吧。」
「嗯哼。」
公主殿下揚起嘴角，惡作劇地笑道：
「那麽，為了盡量節省時間，神人也和我們一起洗吧？」
「我、我就免了！」
神人被調侃得漲紅了臉叫道。
◇
崇高的偉大王者之玉座——〈歿日聖堂〉。
它不僅是整個廢都裏最高的塔，也是所有地脈匯流集中的地點。
與此同時，它更是在太古的〈精靈戰爭〉裏，統率反叛軍隊的首領——〈暗之精靈王
〉的居城。
想必沒有其他地方，比此處更適合迎接〈暗之精靈姬〉降臨。
露比亞·艾爾斯坦因在完成儀式的前置手續後，便驅步沿著高塔螺旋狀的構造往上走。
（……最後一次穿著這身打扮，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此時的她已然除下耶魯法斯配給的軍裝，換上一身〈精靈姬〉時代的儀式裝束，手中還握著漆黑幽冥的寶珠。
順著階梯往上攀爬，途中有一扇空蕩蕩的窗框；這片窗戶在數千年前應該鑲嵌著富麗堂皇的彩繪玻璃吧？從這扇窗邊眺望，可以把被樹海包覆的〈廢都〉景致盡收眼底。
——就算時值正午，〈廢都〉的天空還是一樣灰暗。
仿佛〈精靈戰爭〉時代的怨念依然縈繞在上空，遲遲不肯消散似的。
遠眺彼方，軍用精靈〈瓦羅卡爾〉放出的烈焰，至今仍在昨晚神人與穆亞·亞蘭詩多交戰的地方持續延燒個不停。
把城鎮燒成焦土的紅蓮烈火——相同的光景，驀地浮現在腦海中。
「——大人？……紅蓮大人。」
從背後傳來的唿喚聲，把露比亞拉迴了現實。
隻見一名蓄著翡翠綠秀發的少女，上氣不接下氣地匆匆爬上巨大的螺旋狀階梯。
莉莉·弗雷姆——她是露比亞四年前從〈教導院〉的設施裏撿迴來的少女。
露比亞停下腳步，靜候莉莉趕上來。
莉莉氣喘籲籲地調息，並在露比亞跟前屈膝跪地秉告：
「——穆亞已經離開比賽場地了。」
「哦。」
……對露比亞而言，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報告。
當〈瓦羅卡爾〉潰敗之後，她便知那少女已無法為我方貢獻戰力。
對她而言，穆亞·亞蘭詩多已成功達成使命——與她的那番激鬥，應該大幅促進了神人體內魔王覺醒的速率。
（……風早神人，想必此刻難以抗拒的衝動正在吞噬、侵蝕著你吧。）
待神人完全淪陷於那股衝動中的時候——便是他體內的〈魔王〉覺醒之時。
「我會讓穆亞在即將來臨的戰爭中繼續為我貢獻她的力量。當然……你也是一樣。」
「是、是的！」
當殲滅〈精靈王〉的大計成功、大陸喪失精靈的力量後，想必會有一場大規模的戰亂襲卷大陸全土。
為了平定戰火、整頓亂世殘局，就不得不握有壓倒性的軍事武力。
露比亞之所以會和耶魯法斯國和〈骸聯盟〉私下勾結，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為了搜集軍用精靈、以及使喚它們的好手，當作日後可供己用的私兵。
（……想必會造成非常慘烈的犧牲吧，但至少我還有能力盡量降低犧牲的程度。）
要是力量會招致毀滅的話，便用更強大的力量將其製伏。
——咚咕！心髒傳來刺痛。
（魔王覺醒的時刻近了——）
〈聖女〉與〈魔王〉是成對而生的存在。
因此，她能從自己身上感應到魔王覺醒的征兆——
——忽然間。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震天價響的震動聲撼動大氣，直逼而來。
「……怎麽迴事!?」
地麵微微震動起來，斑駁剝落的石塊從天花板不住墜落。
「這、這是……敵襲!?」
莉莉·弗雷姆頓時慌了手腳，連忙察探窗戶外的情形。
接著——
「怎麽會……飛龍!?」
漆黑的魔龍振翅吹散灰暗的雲霧，筆直朝著〈歿日聖堂〉滑翔突進。
剛剛那股衝擊，十之八九是那頭魔龍吐息的攻勢。
「大人！那是蕾奧拉·蘭卡斯特使喚的魔龍精靈！」
「哼……龍國的大小姐是嗎？看了就心煩。」
露比亞在麵具下嘟嚷道。
沒想到〈龍皇騎士團〉的王牌主將，居然會隻身對敵營進行突襲——
漆黑的魔龍在〈歿日聖堂〉建築中央鑿穿一個大洞，展翅往內部挺進。
「……被她入侵了。」
此刻露比亞若親自出馬，想必能輕鬆愜意地迎擊。
但是她目前有非得即刻去辦的要事——執行讓〈暗之精靈姬〉降臨的儀式。
——此刻她剩餘的生命之火，已經所剩無幾了。
此時此刻，實在不能動用〈聖女〉的力量。
「大人！雖然我自知與那個龍公女交手頂多隻能拖延時間，但請務必讓我前去迎擊！」
說完，莉莉便放開搭在窗櫺上的手，往螺旋狀的樓梯低下發足狂奔。
「拜托你了……莉莉。」
露比亞點頭示意，便繼續邁步往高塔的最上層走去。
在琳絲蕾的導引之下，眾人迴到昨晚與〈瓦羅卡爾〉展開殊死決戰的地方——〈廢都〉的都心地帶。
避開至今仍未熄滅的熾炎、攀爬到瓦礫堆上方進入遺跡深處後，連接著一條通往地底的狹窄階梯的入口赫然出現在眾人麵前。
「……居然暗處有這種地方，還真虧你找得到啊。」
「因為我一開始被〈傳送〉到的地方，就是位於地底的迷宮呀。而且啊，要是沒有那個女孩幫忙帶路的話，我想我現在或許還彷徨無助地迷失在地底呢。」
「幫你帶路的女孩？」
「迴到地底之後，一定能再遇到她的。」
琳絲蕾一邊在手掌點亮魔術光源，一邊趨步往昏暗的階梯底下走去。
一行人雖然不解地麵麵相覷，但還是跟在她後頭一起前行。
階梯本身似乎是擁有非常悠久曆史的古代建築物，石階磨損風化的狀況很嚴重。
「……這裏感覺好陰森喔。」
艾莉絲不覺打了個冷顫。
「嗬嗬……不要跟我說你會怕唷。」
「吵……吵死了，才沒那迴事呢！」
艾莉絲惱怒地出言否認道。
發現英勇凜然的騎士團長意外的另一麵，神人不禁苦笑起來。
「唔……神人！你在偷笑什麽！」
「抱、抱歉……欸！別在這麽狹窄的地方揮劍亂砍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們到囉。」
琳絲蕾伸出手照亮四周。
隻見階梯的盡頭銜接著一處通道，通道兩邊的石牆上刻有古代的精靈語文字。
「……這裏也是精靈戰爭時代的遺跡嗎？」
「我想應該是吧。你們瞧，牆壁上刻的全都是太古時代的精靈們之名呢。」
菲雅娜沉吟著，並且伸出手指輕撫牆上的雕刻。
「更前麵一點的地方，還有刻著愛思特名字的石牆唷。」
「你說……愛思特的名字？」
神人垂頭望向佩掛在腰間的聖劍。
愛思特是昔日在精靈戰爭中屢建戰功的傳說級〈精靈兵器〉，所以就算精靈戰爭時代的遺跡上刻有她的名字也不奇怪。
接著，他抬起頭交互打量通道的左右兩邊。
通道相當狹窄，無法隨心所欲地施展劍技。要是在此遭逢敵人襲擊會很麻煩。
「〈廢精靈〉不會在這裏出沒嗎？」
「這麽說起來……我在地底時沒有被襲擊過耶。」
「這裏和地上不同，充斥著清淨的氣息。我在想……或許這裏是為了昔日在精靈戰爭中驍勇作戰的精靈們建造的靈廟也說不定。」
「原來是靈廟啊……嗯嗯。」
若真是如此，那麽由精靈們的怨念蘊化成的〈廢精靈〉不會出現在這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乍聞琳絲蕾闡述在地底迷宮的經曆時，眾人都懷著半信半疑的心態；但既然能把遭逢敵襲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自然是比在地麵上莽進要來得安全。
可是，眼下還存在一個最大的問題。
「欸……琳絲蕾，你知道路嗎？」
「當然呀。我想，一定沒問題的。」
「……什麽叫做你想……聽起來就讓人覺得非常不安。」
「——出來吧！〈芬裏爾〉！」
琳絲蕾無視於嘀嘀咕咕的艾莉絲，徑自彈指發出響亮的聲響。
一頭體型碩大的白狼應聲從虛空中被召喚現身，大大地張開巨顎。
它吐出的暴風雪裏挾帶了幾樣東西——
「……平底鍋？還有雞蛋、麵粉跟牛奶？」
神人摸不著頭緒地蹙起眉頭。
「……琳絲蕾，你到底打算做什麽啊？」
「等著吧，本小姐就要開始料理獨家特製的鬆餅囉。」
琳絲蕾舉起平底鍋，淘氣地露出可愛的笑臉。
「唔……鬆餅？」
「經你一說，才覺得肚子好像有點餓了呢。」
艾莉絲和菲雅娜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的確，神人一行人自從黎明前吃完煲湯和麵包後就沒有再進食了。
為了保全大小姐們的清譽，特別補充一下……精靈使在使喚過精靈之後，會有很強烈的空腹感。
……絕對不是因為她們是貪吃鬼的關係。
「大家的餐點待會兒再說。」
琳絲蕾將火屬性精靈礦石置於地麵，並將平底鍋擺放在其上。
「我現在要做的，是用來唿喚精靈小姐的供品唷。」
「精靈小姐？你在說什麽？」
神人疑惑地問道。
「就是當我在地底彷徨迷路時，指引我到地上的恩人呀。」
◇
……幾分鍾後。
平底鍋發出滋滋的聲響，奶油特有的焦香甜味彌漫在通道上。
琳絲蕾一邊燒烤著獨家特製的鬆餅，一邊把自己如何離開這個地底迷宮的經緯娓娓道來。
——其中也包括她如何在迷宮裏遇見那名奇妙少女的事。
「你說……那是個外表像年幼少女的精靈？」
神人聽完琳絲蕾的闡述，雙手環胸沉吟道。
根據琳絲蕾的話，帶領她到通往地麵的出口的，正是那名幻化成少女模樣的精靈。
「能夠幻化成人類的外表，可見她是相當高位的精靈呢。」
像愛思特或蕾斯提亞那樣，能夠完全以人類外觀顯現的精靈非常罕見，就連〈元素精靈界〉也幾乎不存在這類精靈；當然，並非所有高位精靈都會以人類的模樣顯現於世，隻是——能幻化成少女的姿態，便足以證明她是非常強大的精靈。
「她救了琳絲蕾，真想好好答謝她一番。」
「是呀。所以我答應過她，要帶她離開這個地方。」
那個少女精靈，似乎被某種強力的結界封印在這個地底迷宮當中。不僅如此，她還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記憶。
「那個……公主殿下，你應該有辦法破解她身上的封印吧？」
「唔嗯……這個嘛……」
聽聞琳絲蕾的問題，菲雅娜伸手托住下巴沉吟道：
「我願意盡量試試看；但倘若那是足以禁錮高位精靈的結界，憑我現在的力量，恐怕是力不從心……」
「拜托你了。」
琳絲蕾低頭懇願道。
「可是……那個精靈真的會現身嗎？」
「盡管放心。本小姐特製的鬆餅，可是連我們家芬裏爾都讚不絕口呢。」
琳絲蕾說著，一邊把特製鬆餅盛放在瓷盤上，並且毫不吝惜地淋上份量十足的蜂蜜。
焦甜的香氣刺激著味覺，讓神人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我實在不認為最高位的精靈會被區區食物誘騙出來耶。」
艾莉絲傻眼地嘟嚷著，神人也跟著附議。
用鬆餅當供品請高位精靈現身，這種例子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唔……不過，我倒知道有位很喜歡豆腐的劍精靈就是了……）
後來，眾人又等待了半晌——
「……一點動靜也沒有欸。」
「奇、奇怪……怎麽會呢？」
琳絲蕾心生動搖，東張西望地向四周察看。
……再等下去的話，難得做好的鬆餅就要冷掉了。
「是說……可不可以讓我吃一小口試試味道啊？」
「不行。」
琳絲蕾扳起臉打掉神人神人伸過來的手。
「神人，你那麽想試味道的話，就試試我的味道吧。」
「菲雅娜！你又在瞎說些什麽!?」
就在神人出言吐槽的瞬間。
（……咦？）
盯————
他驀地感覺到從某處傳來強烈的視線。
「神人？怎麽了嗎？」
「沒事，隻是剛才好像被誰盯著——」
神人伸手握住劍柄，凝神往昏暗的通道深處望去。
颼……他發現某種不知名物體，飛快地躲進通道拐彎處。
「……什麽？」
神人揉揉眼睛。
（……奇怪，我是不是看到什麽類似昆蟲觸角的東西啦？）
彈彈，翹翹——兩支彈跳的觸角又掠過神人的視網膜。
「呃……琳絲蕾。那東西，該不會就是……」
「就是她！她就是那個精靈小姐！」
琳絲蕾拉高音量叫道。同時，隱身在黑暗中的氣息也移動了。
「神人！快把她追迴來！」
「包在我身上！」
還沒開口迴答，神人便已縱身奔出。
對方的速度相當敏捷——不過想當然爾，根本比不上認真起來的神人。
「欸！先別跑啊！」
「哇啊！」
在黑暗當中，神人把逃竄的精靈壓製在地上；雖然手段有點粗暴，不過也隻有這樣才能逮住行動飛快的她。
「你、你想對我做什麽!?無禮的家夥！」
少女拚命扭動著想掙脫神人的手臂。
她似乎穿著一襲下擺很長的衣裳，因此可以聽見衣料激烈摩擦的聲音。
「……抱、抱歉！拜托你先冷靜下來，我們有話要問你啦！」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精靈繼續扭動掙紮個不停。
「神人同學！你在哪邊？」
「這裏這裏！」
聞聲，琳絲蕾等人匆匆提著照明趕到。
接著——
「……呀啊！」「我的天哪！」「這、這是……!?」
三人的臉頰同時抽搐起來。
「……唔？」
隨著不祥的預感，神人把目光移向被自己製伏在地的對象。
映入他眼中的是——
「嗚嗚……」
瞠著一雙梨花帶淚的澄澈眼眸，身上的巫女裝束淩亂敞開、幾乎衣不蔽體的少女。
「神人同學……你是想在這見不到光的地方，趁亂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是嗎？」
颼颼颼颼颼颼颼颼……！
「哇！不是啦……這、這是誤會啊！」
神人拚命辯駁的呐喊聲迴蕩在地底通道中。
◇
嚼嚼，嚼嚼。
一身巫女裝束打扮的少女，正津津有味地大啖著鬆餅大餐。
整齊的淡藍秀發透出湖水般的色澤，配上那兩撮翹起來的發束看起來甚是可愛。
這名少女就是對琳絲蕾伸出援手的精靈。
雖然可以確定她是非常強大的精靈，但是卻一點壓迫感也沒有；就某種層麵而言，是位比愛思特還要粗線條的悠哉精靈。
「您盡管享用吧，我這裏還有很多食材唷。」
琳絲蕾俐落地翻弄著平底鍋， 並嫣然微笑道。
「謝謝，我很喜歡吃你做的點心呢。」
精靈少女開心地笑著，並且把空盤子遞給琳絲蕾。
琳絲蕾是兩個妹妹的長姐，自然很會照料小女孩；不過由於眼前的少女是精靈，所以年紀應該比神人他們大上好幾位數才是。
這時，神人和精靈少女偶然四目相接了。
不過她很快便把視線撇向一旁。
她似乎對琳絲蕾以外的人類——尤其是神人，懷抱著高度的警戒心。
……這也不能怪她，或許第一次接觸就留下非常糟糕的印象也有關係吧。
「對了，使喚冰雪的巫女小姐——」
忽然間，少女停下還拿著鬆餅的手，轉向琳絲蕾問道：
「你為什麽又迴到這裏來了呢？」
聞言，琳絲蕾放下平底鍋，用端正有禮的儀態迴答：
「精靈小姐，請聽我說。其實……我們是有事想要拜托尊駕才會折返的。」
「有事要拜托我？」
少女精靈不明就裏地歪著頭反問。
「是的。我想要勞煩尊駕為我們帶路，好讓我們穿越這座地底迷宮。」
琳絲蕾對少女說明了來龍去脈。
聽完闡述的精靈少女——
「當然沒問題呀。況且我都承蒙你招待這麽好吃的鬆餅了。」
顧不得嘴角還沾著蜂蜜，就先爽快地點頭答應。
「感謝尊駕成全。」
琳絲蕾極盡禮數地低頭道謝。
據說高位精靈裏不乏許多個性古怪、難以討好的存在，但眼前的精靈就像個天真率直的女孩一樣。
「說到〈廢都〉裏地脈匯流最密集的地方——那便非〈歿日聖堂〉莫屬囉。」
「……歿日聖堂？」
「我在米拉幫我們搜集的文獻中有看過，那是〈廢都〉裏曆史最悠久的一座祭殿呀。」
菲雅娜恍然拍案叫道：
「沒錯。那正是太古的精靈戰爭中，被〈精靈王〉的敵對勢力當成大本營的地方——」
精靈少女麵色凝重地點頭附和道。
「你好像對這裏的曆史很熟悉呢。不過……聽琳絲蕾說，你不是失憶了嗎？」
神人說出心中的疑惑。
「我已經被囚禁在這裏將近三年了；由於沒有任何事可供消遣，所以我隻好成天看著雕刻在這座迷宮石牆上的曆史打發無聊的時間呀。」
精靈少女沮喪地嘀咕道。
「精靈小姐，關於這件事請容我向您稟報——」
琳絲蕾慢條斯理地繼續說：
「我們或許有辦法能解除尊駕身上被施下的封印唷。」
「……真的嗎!?」
精靈少女興奮地瞠大澄澈的眼眸。
「是呀。公主殿下，上前來吧……」
在琳絲蕾的催促下，菲雅娜往前站出一步：
「小女子是奧地西亞帝國第二公主、菲雅娜·雷·奧地西亞，有幸拜會尊駕。我必當傾盡棉薄之力，設法為尊駕解除您身上的封印。」
菲雅娜端莊有禮地對高位精靈少女自報名號。
「……」
少女似乎有點不知所措，轉頭望向琳絲蕾。
看來，她果然是非常怕生的一位精靈。
「不用擔心，公主殿下她是我的好朋友喔。」
「她是……琳絲蕾的好朋友……？」
「是的。」
「……」
精靈少女眯著眼睛，仔細端詳了菲雅娜好一會兒，接著說——
「……好吧，我決定相信你。」
最後她終於下定決心、點頭答應了。
「那麽，首先……可以請尊駕將您的真名告訴小女子嗎？」
「我的真名……嗎？」
聽到菲雅娜的請求，精靈少女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一旁的琳絲蕾不知為何，也跟著露出吃驚的表情。
「請聽小女子一言——尊駕身上的封印，是針對特定對象設置的固有封印，若無法得知尊駕的真名，便無法為您解開封印。」
「唔……」
精靈少女沉默了半晌，最後——
「……這個女孩，真的是琳絲蕾你的好朋友嗎？」
她再度望向琳絲蕾問道。
「是的，您盡管放心。」
「好吧，那我就破例告訴你好了。我的名字是伊莎莉亞——伊莎莉亞·汐娃。」
「……伊莎莉亞·汐娃？」
聞言，菲雅娜驚愕得把漆黑的眼睛瞠得老大。
背後的神人和艾莉絲也不禁麵麵相覷。
不為什麽，隻因那個名字——
——刺痛。
忽然，神人感到頭顱裏隱隱作痛。
（……唔，又來了。又是這種頭痛。）
頭痛的感覺一波波不斷地襲上。
（……到底是怎麽搞的？從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就——）
神人咬緊牙關，轉移注意力努力不去想頭痛的事。
幸好，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神人的異狀。
因為在場的人，全都被少女脫口說出的名諱給震懾住了。
「那……那不是——」
菲雅娜愣了一愣，接著說：
「——水之精靈王的聖名嗎？」
「……」
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五大精靈王〉之一，水之精靈王——〈伊莎莉亞·汐娃〉。
民間通常將她的容貌描繪成一位懷抱著巨大水瓶的年輕女性。
眼前的精靈少女為何會說出精靈王的名諱，實在令人不解——
但看她臉上認真的神情，並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我是看了這裏的壁畫，才知道那是〈水之精靈王〉的聖名的。」
在緊繃的氣氛中，少女終於打破沉默開口說道。
「——可是，當我在這個〈廢都〉的地底醒過來時，腦中唯一記得的詞匯就隻有這個名字而已。」
精靈少女低著頭沮喪地垂下肩膀。
這時，菲雅娜忽然若有所悟地沉吟起來：
「敢問……尊駕應該是水之一族的精靈吧？」
「嗯嗯，我想應該是吧。當我接近水邊，就會有種安祥平靜的感覺。」
「水屬性族群的精靈們無一例外，全都和水之精靈王有著密不可分的羈絆；所以就算〈伊莎莉亞·汐娃〉這個名字存在尊駕的記憶中，也是很正常的。」
「除了這個詞匯之外，我不記得其他任何可以用來探索自己身世的話語了；對於失去一切的我而言，這個名字是我唯一、而且最珍視的寶物。」
精靈少女黯然垂首繼續說道：
「——所以，我才會自稱是伊莎莉亞·汐娃。」
「……原來如此。」
琳絲蕾溫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那……其他呢？你還記得什麽別的事情嗎？」
好不容易等到頭痛消退的神人加入話題問道。
「沒有了。我所知道的，就隻有雕刻在這些壁畫上的曆史而已。」
「這樣啊……那就有點麻煩了呢。」
菲雅娜托著下巴煩惱地沉吟：
「想要解除封印，一定要先請尊駕想起自己的真名才行。」
「……果然……不行呢……」
伊莎莉亞大失所望地垂下肩膀。
「欸欸！公主殿下，你可以這樣嗎！」
被琳絲蕾忿忿一瞪，菲雅娜連忙揮揮手澄
清道：
「可、可是……小女子一定會傾盡所能幫助尊駕。到隸屬於〈神儀院〉的〈古代圖書館〉查尋文獻的話，或許能找到使失去的記憶複原的方法；雖然得花上一點時間，尊駕若不嫌棄的話，等到〈精靈劍舞祭〉結束之後我們必來相助——」
「沒關係啦，反正我已經習慣等待了……謝謝你。」
伊莎莉亞抬起臉龐，露出天真無邪的笑臉。
接著她便翩然轉身，拉拉琳絲蕾的衣袖說：
「好了，我們出發吧。我帶你們前往〈歿日聖堂〉。」
◇
——後來，神人一行人便在昏暗的地下通道不停趕路。
……滴答。滴答。
「……呀啊！」
手持照明走在隊伍最前方的艾莉絲忽然打了個冷顫，似乎是被天花板滴落的水滴嚇到的樣子。走著走著，地下通道的石牆已經變成粗糙裸露的岩壁了。
精靈少女——伊莎莉亞和琳絲蕾親昵地手牽著手一起走著。
「……神人。」
忽然，菲雅娜從後方探頭小聲地向神人搭話。
「嗯？」
「……你，已經好多了嗎？」
「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以為對我裝傻行得通嗎？剛剛神人的樣子明明就怪怪的。」
「唔……」
不愧是身為前任精靈姬候補人選的姬巫女，感覺靈敏得驚人。
「……還好啦，現在已經穩定多了。」
知道無法瞞天過海，神人決意向她坦白：
「——我聽到一些說話聲……她的說話聲。」
「你是指……你以前的那個契約精靈嗎？」
菲雅娜用眼神示意神人佩掛在腰間的〈貫穿真實之劍〉。
「不。雖然很近似，不過那個聲音……不是蕾斯提亞。」
——那是聲聲催促神人步上覺醒成〈魔王〉之路的誘惑之聲。
雖說蕾斯提亞之前也一直盼望神人早日覺醒，但是神人非常確信——那並非蕾斯提亞的聲音。
「該怎麽說呢……那聲音讓我感到很厭惡；但蕾斯提亞的聲音會讓我覺得很安寧……」
「……哼，真讓人忌妒。」
公主殿下生氣地鼓起腮幫子，但隨即又露出認真的表情繼續說：
「那時候救我的神人，感覺不是平常的你呢。」
「……是啊，我也知道。」
菲雅娜指的，是神人差點揮劍斬殺〈聖靈騎士團〉其中一名少女時的事。
（……當時，我是在破壞衝動的驅使下揮劍的。）
當時他並未喪失意識，是以自己的意誌揮劍的。
（如果愛思特沒有及時阻止我的話，恐怕我會直接把那女孩——）
想到這裏，背上不禁竄起一股惡寒。
可以確定的是，沉睡在神人體內的某種東西正在確實地逐漸蘇醒中。
隻是不知道，那是否就是被稱為〈魔王〉的存在——
「……」
蕾斯提亞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三年前在自己手中揮灑自如的愛劍，如今握在手中隻覺得像一具沉重的鐵塊。
「難道……什麽〈暗之精靈王〉的力量之類的鬼東西，真的存在我體內嗎？」
神人自問自答似地喃語道。
或許他很希望有人能為他否定這件事吧……不管是誰都好。
可是——
「關於這點我也不清楚。」
菲雅娜搖搖頭繼續說：
「不過……我曾經考慮過某種可能性——」
「……咦？」
「我對神人的身體施展聖屬性魔術時，絕大部分的魔術都會被彈開消弭掉；深思其中原因的話，搞不好——」
菲雅娜說著說著，支支吾吾了起來……接下來的話用不著她解釋，神人也已了然於心。
暗屬性與聖屬性是相反互克的兩種屬性——這等於是給了神人的疑惑一個肯定的答案。
（難道……難道我真的是會讓毀滅的災厄降臨在大陸的〈魔王〉嗎？）
〈魔王〉——培育神人長大的〈教導院〉中的長者們也是這麽稱唿他的。
「別……別擔心啦！」
看到神人消沉的模樣，為了幫他打氣，菲雅娜打起精神用開朗的聲音說：
「哎呀……反、反正，神人你原本就是夜晚的魔王嘛！」
「呃……這話好像不太有安慰人的效果喔。」
神人垂下肩膀苦笑道。
「……唔！你們兩個，幹嘛偷偷在後麵講悄悄話啊？」
隊伍前方的艾莉絲鬧別扭地迴頭瞪視兩人。
「呃，也不是什麽悄悄話啦……啊——對了，菲雅娜。你的騎士精靈恢複得差不多了嗎？」
神人連忙轉移話題。
……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使艾莉絲等其他隊友替自己操心。
菲雅娜也洞察到他的意圖，配合著迴答：
「是呀，已經恢複到一定程度了。不過現在我處於兩幅精靈刻印——〈史卡雷特〉和〈格奧基烏斯〉相互幹預的狀態；所以雖然能施展每個步驟都有序可循的儀式魔術，但是卻無法展開精靈魔裝。」
「菲雅娜的精靈魔裝是我們有力的靠山，不能使用真是一大憾事呢。」
神人雙手環胸沉吟起來。
她的精靈魔裝〈女王之聖城〉能夠大幅提升全隊的力量，可說是隊伍的殺手鐧。
眼下既然無法利用它，就得重新編排戰術了。
（說歸說，不過至今一直都是克蕾兒在替隊上統籌規劃團體戰術的呢……）
就在此時……
「……嗯？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啊？」
傳入神人鼓膜裏的，是微弱的潺潺流水聲。
聞言，和琳絲蕾牽著手的伊莎莉亞迴頭道：
「再往前走一點有個地底溫泉湖，那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呢。」
「溫泉？」
眾人異口同聲地發出疑惑的問句。
「可是，沒記錯的話……〈廢都〉應該不是火山地帶吧？」
「是呀。所以想當然爾，那並不是普通的溫泉；而是幾千年前精靈戰爭時代的戰火，現在依然在地底深處延燒產生的現象唷。」
「幾千年前的火焰……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啊。」
神人想象著戰爭龐大的規模，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後來，眾人又往前行進了半晌——
果然如伊莎莉亞所言，來到了一處白色蒸氣彌漫蒸騰的大型地底湖。
「沒想到〈廢都〉地表下居然暗藏有這種地底湖……」
艾莉絲不禁發出讚歎之詞。
放眼望去，地底湖附近還有好幾道火勢猛烈的火柱在竄燃著。
一行人邁步往湖畔走去。就在此時——
「……呀啊!?」
菲雅娜忽然發出尖叫聲。
隻見烙印在她右手上的〈精靈刻印〉迸射出眩目的激光，把周遭照得一片通明。
「菲雅娜!?發生什麽事了!?」
「我、我也不知道……哇！」
從精靈刻印上燃起一抹紅蓮烈焰，翩然降落在地麵。
從烈焰中現身的是——一隻渾身挾帶火炎的火貓精靈。
「喵嗚——！」
「……咦，史卡雷特!?」
史卡雷特邁開輕巧的步伐在洞窟中繞了一圈，隨即筆直縱身撲向地底湖旁邊那些熾烈竄燃的火柱。
「……看來史卡雷特已經恢複力量了呢。」
菲雅娜緩了口氣，這麽說道。
火貓精靈似乎並非被她召喚出來，而是借由本身的意願主動顯現的樣子。
「……我猜它大概是感應到充斥在這裏的炎屬性能量了吧。」
神人說著，轉頭望向眾家大小姐問道：
「……那現在呢？我們該怎麽辦？」
史卡雷特應該是想在這裏盡量蓄積炎之力吧。
——這麽一來，免不了得耗費一些時間。
「既然這麽剛好，不如就趁此機會進行淨身儀式如何？」
「這提案不錯。」
「我也讚成。」
艾莉絲、琳絲蕾也紛紛附議讚同菲雅娜的提案。
為了把力量發揮得淋漓盡致，精靈使必須洗滌身體、保持清淨的狀態；當然，身為男性精靈使的神人也不例外。在強闖〈歿日聖堂〉之前，先做好淨身儀式才是上策。
「不過，現在情況緊急、分秒必爭，儀式就盡量從簡吧。」
「嗯哼。」
公主殿下揚起嘴角，惡作劇地笑道：
「那麽，為了盡量節省時間，神人也和我們一起洗吧？」
「我、我就免了！」
神人被調侃得漲紅了臉叫道。
◇
崇高的偉大王者之玉座——〈歿日聖堂〉。
它不僅是整個廢都裏最高的塔，也是所有地脈匯流集中的地點。
與此同時，它更是在太古的〈精靈戰爭〉裏，統率反叛軍隊的首領——〈暗之精靈王
〉的居城。
想必沒有其他地方，比此處更適合迎接〈暗之精靈姬〉降臨。
露比亞·艾爾斯坦因在完成儀式的前置手續後，便驅步沿著高塔螺旋狀的構造往上走。
（……最後一次穿著這身打扮，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此時的她已然除下耶魯法斯配給的軍裝，換上一身〈精靈姬〉時代的儀式裝束，手中還握著漆黑幽冥的寶珠。
順著階梯往上攀爬，途中有一扇空蕩蕩的窗框；這片窗戶在數千年前應該鑲嵌著富麗堂皇的彩繪玻璃吧？從這扇窗邊眺望，可以把被樹海包覆的〈廢都〉景致盡收眼底。
——就算時值正午，〈廢都〉的天空還是一樣灰暗。
仿佛〈精靈戰爭〉時代的怨念依然縈繞在上空，遲遲不肯消散似的。
遠眺彼方，軍用精靈〈瓦羅卡爾〉放出的烈焰，至今仍在昨晚神人與穆亞·亞蘭詩多交戰的地方持續延燒個不停。
把城鎮燒成焦土的紅蓮烈火——相同的光景，驀地浮現在腦海中。
「——大人？……紅蓮大人。」
從背後傳來的唿喚聲，把露比亞拉迴了現實。
隻見一名蓄著翡翠綠秀發的少女，上氣不接下氣地匆匆爬上巨大的螺旋狀階梯。
莉莉·弗雷姆——她是露比亞四年前從〈教導院〉的設施裏撿迴來的少女。
露比亞停下腳步，靜候莉莉趕上來。
莉莉氣喘籲籲地調息，並在露比亞跟前屈膝跪地秉告：
「——穆亞已經離開比賽場地了。」
「哦。」
……對露比亞而言，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報告。
當〈瓦羅卡爾〉潰敗之後，她便知那少女已無法為我方貢獻戰力。
對她而言，穆亞·亞蘭詩多已成功達成使命——與她的那番激鬥，應該大幅促進了神人體內魔王覺醒的速率。
（……風早神人，想必此刻難以抗拒的衝動正在吞噬、侵蝕著你吧。）
待神人完全淪陷於那股衝動中的時候——便是他體內的〈魔王〉覺醒之時。
「我會讓穆亞在即將來臨的戰爭中繼續為我貢獻她的力量。當然……你也是一樣。」
「是、是的！」
當殲滅〈精靈王〉的大計成功、大陸喪失精靈的力量後，想必會有一場大規模的戰亂襲卷大陸全土。
為了平定戰火、整頓亂世殘局，就不得不握有壓倒性的軍事武力。
露比亞之所以會和耶魯法斯國和〈骸聯盟〉私下勾結，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為了搜集軍用精靈、以及使喚它們的好手，當作日後可供己用的私兵。
（……想必會造成非常慘烈的犧牲吧，但至少我還有能力盡量降低犧牲的程度。）
要是力量會招致毀滅的話，便用更強大的力量將其製伏。
——咚咕！心髒傳來刺痛。
（魔王覺醒的時刻近了——）
〈聖女〉與〈魔王〉是成對而生的存在。
因此，她能從自己身上感應到魔王覺醒的征兆——
——忽然間。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震天價響的震動聲撼動大氣，直逼而來。
「……怎麽迴事!?」
地麵微微震動起來，斑駁剝落的石塊從天花板不住墜落。
「這、這是……敵襲!?」
莉莉·弗雷姆頓時慌了手腳，連忙察探窗戶外的情形。
接著——
「怎麽會……飛龍!?」
漆黑的魔龍振翅吹散灰暗的雲霧，筆直朝著〈歿日聖堂〉滑翔突進。
剛剛那股衝擊，十之八九是那頭魔龍吐息的攻勢。
「大人！那是蕾奧拉·蘭卡斯特使喚的魔龍精靈！」
「哼……龍國的大小姐是嗎？看了就心煩。」
露比亞在麵具下嘟嚷道。
沒想到〈龍皇騎士團〉的王牌主將，居然會隻身對敵營進行突襲——
漆黑的魔龍在〈歿日聖堂〉建築中央鑿穿一個大洞，展翅往內部挺進。
「……被她入侵了。」
此刻露比亞若親自出馬，想必能輕鬆愜意地迎擊。
但是她目前有非得即刻去辦的要事——執行讓〈暗之精靈姬〉降臨的儀式。
——此刻她剩餘的生命之火，已經所剩無幾了。
此時此刻，實在不能動用〈聖女〉的力量。
「大人！雖然我自知與那個龍公女交手頂多隻能拖延時間，但請務必讓我前去迎擊！」
說完，莉莉便放開搭在窗櫺上的手，往螺旋狀的樓梯低下發足狂奔。
「拜托你了……莉莉。」
露比亞點頭示意，便繼續邁步往高塔的最上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