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神人先稍微闔眼休息一會兒,接著便開始準備迎戰。


    他用木棒代替劍對空揮斬了幾遍,舒展略為僵硬的筋骨。然後便往廣場走去,準備吃早餐。


    〈精靈劍舞祭〉第五天,眾人打算全神貫注在和〈四神〉的決鬥上麵。


    雖然對手是聲名遠播的強勁隊伍,不過如今〈史卡雷特隊〉已經曆過與一連串強敵的戰鬥,成功培養出深厚的團隊默契,想來或許也有幾分勝算。


    眾位大小姐們已經早神人一步,在廣場上準備著早餐。


    「——我真是敗給你了,什麽『不著痕跡地試探』嘛!」


    「你在抱怨什麽,我的調查方法非常正確啊!」


    「……?」


    乍聞說話聲,神人驀然駐足。


    聽聲音,似乎是克蕾兒跟艾莉絲正為了某事在爭論不休。


    神人悄悄隱身樹木遮蔽處,豎起耳朵聆聽。


    對於昨天晚上艾莉絲那番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質詢,其實他也有些在意。


    「……真是的,我實在太愚蠢了,居然會有百分之一的疑心懷疑神人是蓮·阿休貝爾。我們誤會神人了,我絕對沒搞錯。」


    「為……為什麽你敢說得那麽肯定呀!」


    「拿去,你看完自然就懂了。」


    艾莉絲說著,從懷中取出昨天那本筆記本。


    「這裏麵的內容又能證明什麽呀?」


    「首先,蓮·阿休貝爾最喜歡的食物是鬆軟的棉花糖;再者,她洗澡時最先洗的地方是肚臍……這和神人的答案完全不同啊。」


    「……什麽跟什麽?」


    克蕾兒皺起眉頭,露出狀況外的疑惑神情。


    (……什……什麽意思?我聽得一頭霧水啊!?)


    躲在樹叢中的神人也不禁在心裏暗自吐槽。


    「這是怎麽迴事?為什麽你這家夥會知道蓮·阿休貝爾的喜好?」


    克蕾兒狐疑地半眯起眼睛,艾莉絲則洋洋得意地用雙手環胸說:


    「身為她的粉絲,知道這一點資料算是基礎常識吧?當時雜誌上刊載了數不清的蓮·阿休貝爾專欄,我通通都剪下來留作珍藏了唷。」


    「呃……我說你啊……」


    克蕾兒傻眼地歎了口氣,繼續說:


    「那種天花亂墜的報導,想也知道是隨便杜撰的嘛。先不說別的,最後那個胸部的問題是怎樣?那和蓮·阿休貝爾根本毫無關係吧!」


    「唔唔……那、那是……」


    「你們兩個,不要再玩了,趕快過來幫忙準備早餐啦!」


    這時琳絲蕾忽然兇巴巴地開口打岔,兩人的談話就此被打斷。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昨天那些莫名奇妙的問題是想套什麽話了。)


    隱身於樹叢後麵的神人,臉上不禁流下一滴冷汗。


    當時艾莉絲逼問自己的,正是世間廣為流傳的〈最強的劍舞姬〉的官方資訊。


    ——仔細想想,三年前在決賽前一天,的確有各國的記者蜂擁而至,搶著要采訪蓮·阿休貝爾呢。


    雖然當時神人外表做女裝打扮,但是聲音就無法瞞天過海了。於是麵對各路記者的問題時,他多簡短地用「是」和「不是」來代替迴答。因此,才會生出一些加油添醋的情報在市井中流傳——


    (……不過現在問題的核心不在那裏啊!)


    ——糟糕……克蕾兒等人已經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真實身分了。


    不過看樣子,她們目前還隻停留在揣測的階段。


    「神人,你怎麽啦?」


    「喔啊!」


    背後忽然傳來一陣開朗的說話聲,神人嚇得大叫出聲。


    「討厭啦,用不著嚇成這樣吧。」


    迴頭一看,隻見愛惡作劇的公主殿下,臉上露出有點受傷的表情。


    「唔……抱歉。現在剛好遇見一件不太妙的事啊。」


    「怎麽了嗎?」


    「感覺……她們好像在懷疑我了,懷疑我是不是三年前那個蓮·阿休貝爾……」


    神人頹坐在地,抱著頭煩惱地嘀咕起來。


    「雖然她們對這件事還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可是如果繼續被深入追究就糟了。」


    「既然如此,不如幹脆向大家坦承布公不就得了?」


    「我不想破壞她們的夢想啊……而且,總覺得說出真相,那些女孩和我之間的關係會變得很尷尬。」


    「……你說得也有一番道理。而且人家也想要繼續獨占神人的小秘密。」


    菲雅娜吃吃笑道:


    「不鬧你了。總之,不要再露出馬腳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管怎麽說,平常人聽到神人你就是風靡一時的最強的劍舞姬,多半會認為是為無稽之談吧。我想,克蕾兒她們大概也隻是在享受空想臆測的過程罷了。」


    「希望真如所你說……」


    神人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這時,他不經意地注意到一件事——


    「……菲雅娜,你的手……是怎麽搞的啊?」


    隻見平常總是吹彈可破的細致肌膚上,徒增了好幾道傷痕。


    「喔喔……這個啊,這是……昨天我請〈格奧基烏斯〉陪我練劍時,不小心受的傷啦。我已經在傷口施展了治愈魔術,很快就會痊愈了,不用擔心啦。」


    菲雅娜麵露苦笑,微微搖頭道。


    「我不是要你不要太逞強了嗎?」


    「……嗯嗯,對不起。」


    菲雅娜似乎很過意不去,意誌消沉地垂下臉蛋。


    神人看到平時總是從容不迫的公主殿下露出這種表情,不禁感到疑惑。


    (……對了,她現在正感到很焦慮呢。)


    昨天,菲雅娜曾經說過,她對自己成為隊上的累贅一事感到相當不安。


    所以她才會拚了命也想讓自己變得更強。


    (……不過,逞強的心靈其實更容易受挫挨傷。)


    神人溫柔地伸手撫摸菲雅娜的頭。


    「呀啊……你、你做什麽嘛?」


    「菲雅娜,我很仰仗你的力量喔。好好加油吧。」


    「神人……」


    聞言,菲雅娜漆黑的眼眸裏頓時閃爍起蕩漾的種彩。


    看到和平常印象完全不同的朦朧眼神,神人不禁怦然心動起來——


    「……誰!是誰躲在那裏!?」


    這時,菲雅娜忽然厲聲喊道。


    她用警戒的視線緊盯著距離神人不遠處的一處樹叢。


    「菲雅娜……怎麽了嗎?」


    「……根據姬巫女的直覺,我覺得附近有不祥的氣息。」


    「不祥的氣息?」


    神人疑惑地皺起眉頭,跟著凝神觀察菲雅娜緊盯不放的地方。


    ——刹那間,一條色澤妖豔的湛藍色小蛇鑽了出來,並睜著一雙赤紅色的眼睛注視我方。


    「……怎麽會有蛇?不對……那是——」


    「沒錯,那是精靈使派出來的仆役精靈。」


    菲雅娜低聲沉吟。就在這時——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失落的精靈姬〉,竟然連我的仆役精靈都有辦法察覺。」


    「唔……!?」


    眼前的蛇冷不防地用少女般的甜膩嗓音開口說話。


    神人立刻拔出腰間的短劍,挺身擋在菲雅娜前麵保護她。


    「……你是什麽人?」


    「嗬嗬,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交談呢……風早神人。」


    青蛇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訕笑聲,撐起軀幹,嘶嘶吐著蛇信。


    「宗教國家耶魯法斯國的魔精靈使……這


    麽說,你應該就明白了吧。」


    「魔精靈使……難道你是……雪拉·卡恩!?」


    菲雅娜立刻反射性地叫道,神人也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


    雪拉·卡恩——〈煉獄使徒〉的副將。


    「沒想到居然會出這種紕漏,讓區區仆役精靈給闖進來……!」


    菲雅娜懊悔地緊齧唇瓣。


    「你構築的結界強度不在話下,隻可惜被那個暗精靈和涅般德·羅亞打出了幾個老鼠洞來。」


    青蛇一邊訕笑,一邊用舔舐獵物般的眼光打量菲雅娜全身。


    雖然有神人挺身護在身前,菲雅娜還是不禁因為青蛇充斥著惡意的視線而打了個寒顫。


    「嘻嘻……看樣子,還是你比較配得上〈暗之精靈姬〉的名號呢。」


    「……你說什麽?」


    當神人因為乍聞陌生詞匯而皺起眉頭,迷惘分神之際——


    「這次容我先行告別啦,魔王的後繼者……後會有期囉。」


    小蛇動作飛快地消失在林木之間。


    「等等——!」


    「不用追了,那隻是她的仆役精靈而已。」


    菲雅娜伸手攬住急欲衝出去追擊的神人。


    ——她說得對。就算逮到那東西,頂多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仆役精靈與主人切斷連係。


    「她應該是來偵察我們的吧。對不起,都怪我的結界構築得不夠嚴謹。」


    「這不能怪菲雅娜啊。」


    神人聳聳肩表示。


    這時候,聽聞騷動聲的克蕾兒等人也趕到現場了。


    「神人,你們兩個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呀?」


    「呃……也沒什麽啦。」


    ——要是剛才偷聽的事跡敗露可就糟了。


    神人急忙思索藉口想搪塞過去。


    「嘻嘻……神人,好可惜喔……被她們抓到了啦?」


    菲雅娜整個人往神人的手臂簇擁上去。


    「唔……喂喂……菲雅娜!?」


    「什……!你、你這女人,又在動什麽歪腦筋啦!」


    「神人!快給我解釋清楚!」


    「神人同學!你和菲雅娜在這裏鬼鬼祟祟的想做什麽呀!」


    「嘻嘻……當然是色色的事情囉?」


    菲雅娜刻意露出已經捷足先登的表情說道。


    「「「嗚……!?」」」


    三名大小姐聞言紛紛眼眶噙淚,怒視神人。


    (我的天哪……照這樣下去,真的能打贏〈四神〉嗎……?)


    神人在心中暗自歎了口非常沉重的氣。


    ◇


    經曆了早上的一場鬧劇後——


    〈史卡雷特隊〉享用完一頓簡單的早餐,整備出發準備迎戰。在早餐席間,神人已經把魔精靈使前來偵察據點一事轉速給眾人知曉。


    「……原來雪拉·卡恩來過了啊。雖然有點令人擔心,不過目前還是專注於和〈四神〉的決鬥吧。反正其他的隊伍老早就來進行過這種例行性的偵察啦。」


    克蕾兒評估,目前應該可以暫且對她置之不理。


    另一方麵,神人雖然讚同她的意見,但是——


    (……那家夥真的隻是來偵察嗎?)


    神人一邊踏步行進在鬆軟的泥土地上,一邊用手托腮沉思起這個問題。


    ——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盤據在他心頭的——正是雪拉口中〈暗之精靈姬〉一詞。


    明明是個從未聽過的陌生詞匯,不知為何,胸口竟為之感到莫名地騷動不安。


    「神人,您走得太快了。」


    「……啊,抱歉。」


    神人想事情想得出神,一時之間忘了配合愛思特的步伐行走。


    愛思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緊緊攬著神人一起移動。時而快步行走,時而小跳躍前進的模樣實在非常可愛。


    「……好羨慕愛思特喔。」


    「為、為什麽神人就這麽寵愛思特啊?」


    「神人終於完全蛻變成白天的魔王了呢。」


    同行的大小姐們冷峻的視線,有如刀刃般戳在神人背上。


    「神人,你光對愛思特一個人好,未免太不公——啊,不是啦……我是說,這裏是戰場耶!像那樣手……手牽著手一起行動,如果遇到襲擊的話,怎麽做出臨場反應呢!」


    「呃……你說得也有道理啦。」


    聞言,愛思特還是不肯放開神人的手臂,反而鬧別扭地拉得更緊了。


    ——看來,她似乎還不肯變成劍的形態。


    「唔……什麽嘛……!」


    克蕾兒氣嘟嘟地鼓起雙頰。


    說時遲那時快——


    「風早神人,我們等你很久了!」


    少女的說話聲忽然迴響在恬靜的森林裏。


    「……快!擺好陣勢!」


    聽到克蕾兒的號令,所有人馬上就防禦陣勢的位置站定。


    神人也隨即詠唱起展開術式,愛思特應聲解除人形姿態,化成光之粒子飄散於虛空中。下一秒鍾,神人手中便多出了一把閃爍著耀眼光輝的銀白色聖劍——〈護界神·愛思特〉。


    這時,對方也從森林中這條寬闊的小徑另一邊緩緩現身——


    現身的是四名少女,她們身上各自穿著色彩鮮妍的東方風裙裝。


    「——大家小心,她們就是〈四神〉!」


    克蕾兒說著,緊握炎之鞭嚴陣以待。


    〈四神〉的成員個個都是傾城傾國的美麗少女。由於精靈大多青睞具有姣好麵貌的女孩,所以長相也被列入是否具備精靈使資質的衡量標準之一。學院大小姐們的姿色固然無可挑剔,但眼前的四位少女又散發出獨樹一格、充滿異國情調的魅力。


    〈四神〉的製服——緊緊貼合少女身軀,強調出嬌媚曲線的裙裝;上麵各自鑲飾有代表各人所使喚神獸的抽象刺繡。


    製服裙擺的部分有非常大膽的開衩設計;隨著少女們的步伐,引人遐思的大腿風光便若隱若現地闖進視線當中。


    「欸……神人,你在看哪裏呀?」


    「咦?」


    「你的眼神一直盯著那些女孩的大腿不放喔!」


    克蕾兒用冷徹的視線睥睨神人說。


    「混……混帳東西!你這個不知檢點的家夥!」


    「真教人難以置信。神人同學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招致惡評……!」


    「唔,原來神人你偏好那種風格的打扮呀?」


    「不對啦,你們聽我說……!」


    神人慌張地直搖頭否認。


    另一方麵,〈四神〉的少女們無視於對方的內哄,逕自邁步上前叫陣。


    「初次拜見各位。我是〈青龍〉的精靈使——勞鈴。」


    「我是〈玄武〉的精靈使,我叫白雅唷。」


    把烏黑秀發紮成丸子頭造型的兩名少女,一齊向眾人行過正式禮節。


    不知她們是不是姊妹,長相十分神似。


    「嗬嗬……我是〈朱雀〉的精靈使——李鷗。」


    「——在下是〈白虎〉精靈使蕭芙,多多指教。」


    最後報上名號的是一位落落大方,蓄著白發的潑辣少女。


    一雙碧藍色的眼眸,閃爍著野生動物般桀驁不馴的兇猛光彩。


    (那女孩……她就是〈四神〉最強的精靈使……!)


    蕭芙的個子雖然嬌小,渾身上下卻散發出與體型不相襯的強悍鬥氣。


    看來,對方不是在保留實力的狀況下就能取勝的對手。


    (可以的話,我實在不想拿出蓮·阿休貝爾時期使用的劍技啊……)


    神人邊在心裏嘀咕,邊往身後的克蕾兒等人瞄了一眼。


    在全神貫注於劍舞的戰鬥中,難保往日使慣了的劍法不會露出馬腳。


    ——最後現身的,是一名身穿儀式裝束的少女。


    由於她的個子最矮,是以直到剛才都被其他四人擋在前麵。


    「本宮是庫那帝國三公主——琳妃·秦·庫那是也!」


    少女昂首闊步地走上前來,挺起胸膛傲然報上名號。


    (……那女孩大概就是〈四神〉的指揮官吧。)


    從她身上穿戴的儀式裝束看來,應該不是負責在前線戰鬥的精靈使。八成和菲雅娜一樣,是用儀式演舞援護隊友的類型——


    (話說迴來……)


    神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琳妃公主嬌小的身體,心想——


    (……這家夥,真的比米拉·帕榭還要年長嗎?)


    這是最先浮現在他腦中的念頭。


    本屆大會年紀最小的參賽者是米拉·帕榭——這點不會有錯。


    但是……不管從哪個角度觀察,眼前的女孩看起來都比米拉還稚氣。


    「那個,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有屁快放,你這個淫獸王!」


    「你今年幾歲啦?」


    「唔……!」


    聞言,琳妃立刻露出警戒的表情——


    「你……你這家夥,莫非是想要用花言巧語誘騙本宮!?」


    「呃……抱歉,我可沒有搭訕小孩的癖好。」


    神人聳聳肩,揮舞雙手澄清道。


    「本……本宮不是小孩!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咦?不會吧……居然和我們同年紀……!?」


    「本宮不打誑語!可惡……你、你這個沒禮貌的家夥!」


    琳妃眼角泛淚地怒斥,忿忿難消地豎起食指直指著神人的鼻子叫罵。


    「可惡的風早神人!本宮……本宮絕對饒不了你!我最忠實的〈四神〉啊!馬上替本宮把這個惡貫滿盈的淫獸王大卸八塊!」


    在琳妃厲聲號令之下,〈四神〉的少女們紛紛召喚出各自的〈精靈魔裝〉來。


    「啊……我好像不小心惹人家生氣了……」


    「真是的,幹嘛沒事去挖苦別人呀!小心,她們要來了!」


    神人用雙手掄起〈殲魔聖劍〉,蹬地借力躍出。


    ——雙方的劍舞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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