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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情要從十二月初開始娓娓道來——


    那段日子,草剃護堂的周圍非常和平,和槍之軍神蘭斯洛特的激戰結束後,一切都歸於平靜。十二月三日,護堂還悠閑地替妹妹靜花慶生。比起神祇和魔王的戰鬥,這個時期的期末考也算不上什麽大事。


    頂多有些許風波而已。


    因為靜花生日的四天後,祖父前往了不丹。


    「從今天開始我得暫時負責做飯,要做什麽才好?」


    護堂在高中部的中庭吃午餐時,於閑聊的過程中說了這麽一句話。


    聚集在他身旁的成員一如以往,那些人分別是艾莉卡·布蘭德裏、萬裏穀佑理、璃璃亞娜·葛蘭尼查爾。


    「對了,護堂同學,你之前也做了不少料理吧?我覺得那些料理也不錯啊。」


    佑理以溫和的微笑迴應護堂,她好像還記得當初在日光的事情。


    不過,護堂有一個無法這樣做的理由。


    「問題就在這裏……偶爾要我做飯是沒關係,可是要我每天做飯,就沒那個毅力持續做那種料理了。」


    「請不要用戰鬥時的表情說這種事情。」


    聽了護堂平心靜氣的篤定口吻,璃璃亞娜露出無言以對的表情。


    不過這也無可奈何,護堂自認是個性格認真嚴謹的人。


    隻是他對處理家事的熱情,還不到足以擔任專業主夫的地步,他的性格也不太喜歡煮飯,沒辦法像那些喜歡做便當的男生一樣。


    「這種時候啊,還是煮咖哩來充數就行了,煮一大鍋咖哩可以吃個三、四天,製作起來又很簡單。」


    「「「…………」」」


    在場的所有女孩反應都有點奇怪。


    佑理沒有多說什麽,她用淡淡的悲傷眼神尋問護堂『這樣不太好吧?』意圖激起護堂自省的念頭。


    璃璃亞娜則是煩惱地搖搖頭,好像在說『你這個人,真讓人受不了……』之後憂鬱地歎了一口氣。


    最後,吃完三明治的艾莉卡做出總結。


    「那個,護堂,如果你來我家,膽敢連日煮出這種粗陋的晚餐……我大概第二天就會決定背叛我的王囉。」


    艾莉卡用無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


    「最少也稍微用心一點,這樣一點也不有趣。」


    「我才不想挑戰什麽冒險料理來取悅你,我隻要能做出簡單營養、味道又不差的料理就夠了!」


    「即便如此,這也太沒情調了,俗話說民以食為天不是嗎?」


    「靜花小姐也許會很難過……」


    護堂一反駁艾莉卡的言論,立刻招來璃璃亞娜的反對意見,連佑理也默默低頭。


    這時候護堂體會到了男女之間的思想差異,對草剃護堂這個大而化之的運動型男子來說,『連續三天三餐都吃咖哩』的飲食生活沒什麽好奇怪的。


    不過,說不定女孩子不會這麽想吧?


    護堂覺得自己碰到了一個無解的難題,他懷抱著這種心情吃完午飯,並且在下午的課程結束後放學迴家。


    護堂邊走邊煩惱……等一下迴家放好書包,要去買什麽食材來做晚飯呢?他一到家門口,璃璃亞娜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草剃家位於根津三丁目的商店街。


    由於一樓曾經是古書店,因此大門麵對著商店街。換句話說,一位銀發的白人美少女站在那裏,會引來行人和鄰居的關注。


    璃璃亞娜倒是很自然地向護堂打招唿,絲毫不受那些視線影響。


    「我在此恭候多時了,草剃護堂。」


    「你怎麽會來這裏?總之先進來再說。」


    「不、我要先去買晚飯的食材。」


    「買東西?」聽到璃璃亞娜的果斷話語,護堂不禁有些疑惑。


    「你這位主公如果沒有每天好好煮飯的毅力,那麽由我這位第一騎士來輔佐你也是理所當然的,今天的晚餐請放心交給我吧!」


    「咦!?」


    「再說,你實在太見外了。隻要說一句『今天的晚餐麻煩你了』,根本不必親自勞神費心啊……」


    璃璃亞娜的說詞有點像在譴責護堂,護堂趕緊揮手解釋。


    「不、不是的,因為這是我的家務事啊。」


    「你忘了嗎?璃璃亞娜·葛蘭尼查爾的職責就是管理你的私事,當然廚房的事情也在業務範圍之內……今晚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


    結果,無法拒絕的護堂陪同璃璃亞娜一起漫步於商店街。


    他們逛了肉鋪、蔬果店、鮮魚店、超級市場等地方。


    結帳時護堂正要拿出錢包,璃璃亞娜說「管理家計也是我的工作!」護堂隻好勉為其難地將錢包交給她,請她幫忙付帳(護堂又不好意思讓璃璃亞娜出錢)。


    迴到家後,璃璃亞娜穿上她帶來的愛用圍裙,開始製作料理。


    護堂本來想幫忙,璃璃亞娜卻拒絕了他的好意,他隻好在一旁觀看璃璃亞娜做菜。


    這時開門聲傳來,破口大罵的妹妹靜花衝進家中。


    「哥哥,附近鄰居都在傳謠言了!他們說,你今天和一位很像璃璃亞娜小姐的女孩,刻意在商店街約會買東西,而且聽說你還把錢包交給那個女孩,簡直就像訂婚的情侶或新婚夫妻!」


    總之,之後發生的麻煩就不多贅述了。


    倒不如說,隔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問題。


    早上六點半,護堂正在打理服裝儀容時,門鈴響了。


    護堂一打開門,看到身穿製服的佑理站在門外,忸怩害羞的佑理手上還拎著一個係得很嚴實的便當包。


    「一大早來打擾實在很抱歉,有件事我務必要和護堂同學說……」


    「平常這個時間我已經起來了,你不用介意沒關係,找我有什麽事情?」


    佑理一早突然來訪,護堂也打起自己的精神。


    「難道又有哪個地方出現神明了?」


    「不,我不是來談這種事,其實甘粕先生告訴我,昨晚璃璃亞娜小姐在護堂同學家裏做晚飯。」


    「那、那個人也太快知道這件事了吧!?」


    甘粕冬馬是忍者的後裔,情報收集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聽到這個意想不到的情報,護堂忍不住抱怨了一下,佑理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僵硬。


    「那麽,這件事是真的囉?」


    「嗯,是真的。因為璃璃亞娜說那也是她的工作。」


    「呃,就算璃璃亞娜小姐以第一騎士自居,我認為全麵依賴這種好意也不太妥當,尤其這次本來該是護堂同學負責家務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


    佑理真摯的忠言令護堂慚愧低頭。


    「這種事情不比中午時間大家一起分享食物,昨天我真不應該依賴璃璃亞娜的好意啊。」


    佑理的循循善誘反而讓護堂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嗯,謝謝你,萬裏穀,多謝你提醒我啊,這種事情還是該自己做才行。」


    「啊,不會,是我太多管閑事了。」


    護堂向佑理道謝,這位端莊賢淑的大小姐卻連忙道歉。


    「基本上護堂同學是個懂得掌握分寸的人。如果不是事態緊急,我想你是不會做出忘本的事情的,我隻是想稍微提醒一下……」


    佑理害羞地低下頭,將手上的東西拿到護堂麵前。


    那是她剛才一直拿在手上的便當包。


    「那個……要是不嫌棄,請你收下這個。」


    「這是?」


    「我做了飯團帶來給你,你可以拿來當早餐……」


    「呃,這種時候全麵依賴別


    人的好意不太妥當,尤其這次本該是我負責家務不是嗎?」


    護堂搬出佑理剛才的教誨,佑理趕緊抬頭迴答。


    「當、當然是這樣沒錯!可是我那段話是指要掌握好分寸,該畫清界線的事情就要好好畫清界線的意思!」


    「那我果然不能……」


    「關於這點我隻是有點在意而已,看到你為不習慣的家務煩心,我身為你的親密對象當然也想幫助你,所以要是不嫌棄的話……」


    佑理再次害羞地拿起便當包遞到護堂麵前。


    護堂多少有些困惑,但他還是心懷感激地收下了,佑理送完飯團就要前往學校,護堂將她挽留下來,請她進來家裏坐坐。


    ——佑理送來鮭魚、梅幹、柴魚口味的飯團,每一種各有三顆。


    那些飯團整齊地排列在和式便當盒中,這種不忘傳統的古法風格令護堂很高興,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做一道味噌湯來喝,佑理也提議自己要幫忙,然而護堂中途變成佑理的助手,看著她演練如何製作萬裏穀家的味噌湯。


    「哥哥……昨天是璃璃亞娜小姐,今天換成萬裏穀學姊,這是怎麽一迴事?你怎麽一大早就亂來~~!」


    想當然,這是妹妹早上來到廚房的第一句話。


    接下來,到了當天放學後。


    佑理和璃璃亞娜也陪護堂迴家買東西。


    「這件事終究是草剃家的問題,我認為護堂同學該秉持主體性解決問題才行。」


    「幫助王者也是家臣的職責,我反而希望他能悠閑地待在一旁,觀看我勤奮工作的模樣。」


    購物途中,佑理和璃璃亞娜的主張猶如兩條毫無交集的平行線。


    這時璃璃亞娜眺望著遠方,眼神活像一位獲得創作靈感的作曲家或詩人一樣。


    「……不,等一下。這樣就各方麵來說……就好比新婚夫妻在新居裏,妻子在廚房中努力做菜,不習慣做菜的丈夫想要幫忙妻子。雙方無意間四目交錯,萌生純情的親密交流……這樣不錯!」


    「這、這樣或許也不錯。」璃璃亞娜喃喃自語後幹咳了一聲,並且一反常態地接受了佑理的主張。


    於是三人到達了草剃家,護堂在二人的『幫助』下開始煮晚餐。


    晚餐做到一半,迴到家中的靜花又不高興了。


    到了隔天傍晚。


    艾莉卡聽說了事情經過後覺得很有趣,她帶來了布蘭德裏家的主廚,亞莉安娜親手製作的肉餡餅。除了艾莉卡以外,惠那也像個無所事事的旅人一樣來到草剃家,還送來各十公斤的玄米和味噌。


    佑理和璃璃亞娜也連袂現身——


    靜花則是將死去的祖母照片和牌位,排在客廳的桌子上。


    「哥哥,你過來這裏跪著。摸著你自己的良心,迴顧自己最近的行為,好好反省一下。然後再誠心向死去的祖母道歉——啊,等一下,我話還沒有說完!」


    護堂被迫懺悔自己根本沒做過的缺德事,他隻好躲迴二樓的房間避難。


    其他四人也一起進入護堂的房間。艾莉卡開心竊笑,佑理一臉困惑的表情,璃璃亞娜和平時一樣神情嚴肅,惠那則是一副呆呆的模樣——


    「靜花那家夥,最近怎麽常發脾氣啊。」


    「這種問題能用這樣一句話帶過,你真的很厲害喔,護堂。」


    護堂感慨的抱怨換來艾莉卡這個評語。


    總而言之,護堂以往的夥伴在因緣際會下,第一次全部聚集在他的房間裏,因為這是一間沒什麽擺設的單調房間,所以五個人擠在一起也沒有狹窄的感覺。


    護堂將五人的坐墊擺在地上,示意大家隨意坐下。


    「那麽,王的料理手藝有進步了嗎?」


    「短短幾天哪可能進步啊。」


    這個引發護堂苦笑的疑問是清秋院惠那提出來的。


    惠那調養好和神祖桂妮薇亞一戰所受的傷勢後,稍早才來到東京,同樣在進行料理修行的惠那笑著說:


    「那正好,王,今天你也要向佑理她們學習料理對吧?惠那也要陪你一起修行。」


    護堂暗下決心,他至少也要完成負責夥食的義務才行。


    他拜托前來幫忙的佑理和璃璃亞娜,請她們確實教導自己製作料理的方式,而不是替自己完成所有的料理。


    不過,實際上護堂跨越不了技術不足的障礙。在護堂拖拖拉拉的時候,那些女孩幾乎把其他的作業都處理好了。


    「對了,聖誕節就快到了,你們可不可以教我什麽雞肉料理啊?」


    「你這個時期有什麽預定嗎?例如要和靜花小姐或母親大人聚在一起之類的。」


    護堂隨口說了一句,璃璃亞娜卻反問護堂是否有預定計畫。


    「不,沒有什麽預定,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待在家裏,大多是和靜花在一起。對了,名波他們說要找一群男生狂歡一整晚,也許陪他們一起玩也不錯。」


    「狂歡一整晚啊?好像會很開心。」


    「萬裏穀佑理,你說這種話,小心草剃護堂真的跑去陪他們喔。」


    「沒錯,在這種聚會還能認真說出這種沒良心的話,就是這個人罪孽深重的地方。」


    聽到佑理笑容滿麵的迴答,璃璃亞娜和艾莉卡不禁歎氣。


    接著銀發的女騎士幹咳了一聲,緩緩對眾人說:


    「我有一個提議。各位若不嫌棄,我願意擔任幹事策畫聖誕節派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呢?」


    「派對啊……最近十分和平,辦個派對也不錯。」


    璃璃亞娜的提議有些突兀,不過護堂也表示讚成。


    況且,這一天是十二月九日,和蘭斯洛特一戰也才過了半個月。這種和平能持續到什麽時候也令人懷疑。


    「嗯,偶爾舉辦一場朋友之間的派對也不錯。」


    艾莉卡也拋了一個媚眼,對此表示同意。


    這句話很像時常參加正式宴會的艾莉卡會說的話。


    「啊,可是,巫女能夠過聖誕節嗎?」


    「我們巫女的規定才沒有這麽嚴格,況且……」


    佑理苦笑迴應護堂的確認,然後她有些難以啟齒地頓了一下。


    「況且什麽?」


    「每年一到這個時期,馨小姐會大顯身手喔。從二十日開始,她會每天和女孩子約會。上級上級都這副德性了,那些老人也不會太囉嗦。」


    惠那幫友人進行補充說明。


    這也難怪,馨那家夥一定會每天更換女伴,說不定還會一天和三個女生來場聖誕節的約會,於是護堂嘀咕:


    「那麽,我們還是不要找那個人好了……」


    「她是個喜歡熱鬧的人,我想她也許會來露臉,真正有問題的反而是惠那,每年這個時期,她都會待在山裏直到過年。」


    「清秋院啊,隱居山林的修行不能提前進行嗎?」


    「啊,對喔。」惠那聽到這個疑問,當下恍然大悟拍了拍手。


    這的確很像不習慣遊玩的太刀媛巫女會有的盲點,護堂忍不住露出苦笑。


    看見眾人的反應,佑理臉上浮現高雅的笑容,艾莉卡則是以貴婦般的寬宏態度樂見其成,璃璃亞娜擔任麻煩的幹事和主辦人,卻顯得非常高興的模樣。


    就像這樣,護堂等人十二月上旬過得非常和平。


    將這段和平時光蒙上一層陰影的,乃是武俠·陸鷹化——不對,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恐懼、最敬畏的無上至尊霸主。


    2


    「師父要我告訴您一件事情……」


    在秋葉原的女仆咖啡廳『國士無雙』的vip房裏。


    護堂在這裏一見到他,陸鷹化便憂鬱地


    說出剛才那一段話。


    陸鷹化,十四歲,是個不很高大的纖弱美少年,不過他的眉宇和表情中有一股無法隱藏的傲氣,好似如影隨形的黑眼圈一樣。


    室內除了護堂以外,還有沙耶宮馨和甘粕冬馬。


    這兩人在卡片遊戲桌上玩百家樂。


    「你說大姊?真難得。」


    護堂因為這個意想不到的訊息瞪大雙眼。


    九號當天,護堂和那些女孩討論派對的話題。到了晚上十點左右,大夥開開心心吃完晚飯後,陸鷹化打電話給護堂,說他剛迴到日本。


    他似乎有事情迴去香港一趟。


    護堂一聽說他在秋葉原,便來探望這位許久不見的友人。


    「仔細想想,我和大姊一直沒有機會聯絡。」


    護堂口中的大姊,是和他拜為異姓姊弟的羅翠蓮。羅翠蓮,字濠,人稱羅濠教主。


    她是五嶽聖教的教主,也是陸鷹化的師父。俗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是羅翠蓮與人交往的基本方針,因此二人即便是異姓姊弟也鮮少聯絡。應該這樣說,雙方自從日光分開以來,這還是護堂頭一次接到她的消息。


    「之前,我造訪師父在廬山上的庵堂,師父突然告訴我的。」


    根據陸鷹化的說法,當時羅翠蓮在魁偉壯麗的高山靈峰上抬頭仰望明月。


    這位堪比明月的貌美佳人,以琴音一般的優美音色說:


    『我們姊弟偶爾一起共賞月色也是一大快事,鷹兒,我命你前往通傳,務必要達成使命,知道嗎?』


    弟子傳達了魔教教主的口喻,馨與甘粕對看了一眼。


    「光從內容來判斷,好像是段意味深遠的佳話。」


    「問題在於對象是那個教主大人,她的目的真的隻有賞月嗎……」


    「你們不要亂說啦,確實那個人不能隨便放她到大街上亂跑,可是她也是有溫柔的一麵啊——咦,我有哪裏說錯了嗎?」


    護堂苦笑反駁兩位年長的正史編纂委員會成員。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陸鷹化沉著一張臉,還不斷搖頭。


    「不,叔父,倘若這是事隔五年或十年的邀約,或許的確是一段佳話,可是現在才隔了兩個月而已,我家師父絕對不可能因為懷舊而想見義弟的!」


    陸鷹化斬釘截鐵地斷言,字裏行間隱含著深切的實感。


    「我敢發誓,這背後肯定有什麽隱情。」


    「說得這麽篤定啊……」


    「總之,我先把這個交給您,師父請您下次滿月的時候喝下去。」


    陸鷹化拿出來的是一個裝著水銀色液體的小瓶子。


    「……喝了會怎樣?」


    「會有各種麻煩的症狀,不過可以直接飛到師父所在的廬山。」


    這一段有超大解釋空間的說明,護堂無奈地隻能聳肩。


    也罷,應該死不了——護堂如此催眠自己,他收下瓶子後問了一個問題。


    「下次滿月是什麽時候啊?」


    「正好是明天……」


    今晚,我要去中國會見大姊——


    護堂在午休時向眾人報備,艾莉卡歎道「我想……不是單純的會麵。」佑理神情嚴肅地說「請一定要平安歸來。」璃璃亞娜自告奮勇地表示「要是有個萬一,我會替你照顧靜花小姐。」


    護堂也傳了一封簡訊,將這件事告訴迴到秩父的深山中修行的惠那。


    『迴來後請告訴惠那這趟旅途的經曆,不過最重要的是不可以死掉喔。』


    惠那迴傳了一封大概不是在開玩笑的短訊。


    實際上,護堂也能理解為何眾人會有這種反應。


    「比起長得像人類的老虎,大姊還要更可怕一萬倍啊……」


    護堂自言自語地走在傍晚的新宿歌舞伎町。


    他當然不可能穿著製服在這種繁華街閑晃,所以他穿著便服造訪陸鷹化告訴他的複合式大樓,這裏的最上層是香港陸家的事務所,裏麵還有鷹化的起居室。


    不過,今天他的目的地是大樓的頂樓。


    陸鷹化已經在頂樓等候護堂,侄兒的部下各自拿著粉筆,在地板畫上各種類似幾何學的圖形和諸多漢字。


    「歡迎您前來,叔父,目前我們正在準備方陣。」


    護堂點頭迴應陸鷹化的抱拳禮,之後等了十幾分鍾左右。


    方陣完成後,夕陽西沉,黑夜悄悄來臨。護堂站在陣式中心,現場隻有鷹化一人留在他的身旁。


    護堂把心一橫,喝下了鷹化之前交給他的水銀色液體。


    首先,護堂純粹覺得這個液體很難喝。味道差到難以形容,足以和亞莉安娜的內髒雜燴一較高下,而且一喝下那種黏稠的流動體,腹部立刻產生一股強烈的燒灼感。


    這個液體看來具有很驚人的功效。


    效果應該是用來當成媒介,好讓遠在廬山的義姊羅翠蓮可以對護堂施法。


    口中的怪味和腹部的燒灼感,護堂忍不住在頂樓屈膝跪地。


    下一刻異變驟生,剛才周圍的景象還是歌舞伎町的大廈頂樓,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十分陌生的場景。


    『好久不見了,弟弟。』


    「是大姊啊……」


    聽到了令人懷念的美妙嗓音,護堂痛苦地迴話。


    護堂強忍著喉嚨和腹部的不快感受,站起來環顧四周。


    眼前的光景竟然是他從沒有來過、也從沒有見過的深山,而且他的位置還不是山腳或山腰的位置。


    護堂來到了巍峨的高山上,還是海拔相當高的場所。


    那個場所是一塊類似看台的隆起岩層,可以俯瞰周圍的群山和山下的世界。


    他能清楚看到遠方的群峰山巒和綠意,以及覆蓋於山頂的白雪。


    抬頭一看,天上的滿天星鬥還閃閃發光。


    「我沒看到大姊,她人在哪裏?」


    「叔父,師父是從遠方隔空傳音的。」


    護堂左顧右盼地尋找羅翠蓮的身影,陸鷹化把詳情告訴他。


    那位侄兒直接跪倒在地、抱拳一揖。


    「英明帥父在上,師父煌煌威武,明德堪比蒼穹昊日。弟子陸鷹化今日迴來覆命,敬祝智勇雙全的師父千秋萬歲萬萬歲。」


    護堂很佩服陸鷹化可以一下子想出這麽冠冕堂皇的話。


    二人的耳邊再次傳來羅翠蓮美麗動聽的嗓音,不過傳達的內容卻極為冷酷。


    『鷹兒,通傳的工作辛苦你了,你去練功吧,我已經在下麵放了一個很適合你的對手,你要是一天能贏那自然再好不過,二天能贏就算你及格,要是花上三天的話……嗬嗬,不用說,我會讓你親自體驗後果的。』


    羅翠蓮現在的輕飄聲音隱含了某種力量,那是『龍吟虎嘯大法』。


    那是一種能將聲音變成衝擊烈風的權能。護堂之前吃過這一招好幾次虧,他馬上就認出來了。隻是這一次的烈風是衝著羅翠蓮的弟子發動的。


    護堂猜測,那股威力大概相當於被小客車撞到。


    「————!」


    無形的衝擊波撞來,陸鷹化急忙向後方跳躍,雙手還擺出十字防禦護住身體,他的反應如此迅速,不愧是武林的後起新秀。


    陸鷹化向後卸除了衝擊力,整個人卻掉入山上的夜空當中。


    在魔風的衝擊下,他的身形越飄越遠。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護堂第一次聽到那位桀騖不馴的侄兒尖叫。


    陸鷹化的身體仿佛斷線的風箏一樣,掉到群峰之間的某個地方。


    「大姊,鷹化那家夥不會有事吧……」


    『沒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已經在那孩子落地的地方,安排了一個適合他的對手,暫時不管他也不要緊。』


    護堂的疑問換來羅翠蓮答非所問的聲音。


    剛才那一幕,對那個弟子來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嗎?不管是應變奇快的弟子,或是態度從容的師父都很不正常。


    嗚嗚嗚嗚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護堂似乎聽到遠方傳來一陣很像魔獸咆哮的聲音,他問羅翠蓮。


    「剛才的吼叫聲,難道就是鷹化的對手?」


    「沒錯,嗬嗬……我剛剛說兩天能贏就算他及格,這句話是誇大了一點,其實對方的實力高強,他能用四天狩獵對方成功就算合格了,好了,不知道鷹兒能奮戰到什麽地步。」


    魔教教主訓示的內容,已經超越嚴格或斯巴達的等級了。


    護堂切身體認到羅翠蓮果然是這種人,他隻能向老天祈禱鷹化平安無事了。


    『弟弟,你就順著山路下來,姊姊已經久候多時了。』


    護堂聽從義姊的指示,從那塊貌似看台的岩層跳下來。


    他按照山路前進,判斷這裏應該是中國江西省的廬山國立公園,舉目所及盡是滿天星鬥,沒有一片烏雲,夜空清澈到令人吃驚。


    這種耀眼的星辰天幕,是汙濁的都市絕對看不到的景象。


    「大姊,你說要賞月,幸好天上沒有烏雲。」


    『那是我稍早進行祈禱,把烏雲驅除了,觀賞雲中霧裏的月色固然也別有情趣,不過今天是我們姊弟事隔兩個月的再會,我還是希望能在明月下一聚,因此偶爾趕走不解風情的烏雲也無傷大雅。』


    護堂說出了平凡無奇的感想,卻得到了一個非常驚人的事實。


    果然,她的非人本領遠遠超出自己想像……護堂在和義姊對談的當下,對此有很深刻的體認。不久,護堂看到了一座涼亭。


    在山上開闊的場所,建了一座隻有屋頂沒有牆壁的小屋。


    那位佇立在涼亭前的佳人,正是身為武林至尊的弑神者。


    「你終於來了,我的弟弟·草剃護堂!」


    這兩位異姓姊弟,事隔兩個月終於見麵了。


    3


    眼前之人姓羅,名翠蓮,字濠。


    她的年齡超過二百歲,容貌與美豔程度卻像個十幾歲的閨女,稱得上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用絕世美女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今晚,她穿著一席猶如天女下凡般的華美漢服。


    雲袖和裙擺搖曳的衣裳展現飄渺脫俗的意趣,讓人以為來到了天帝的宮殿。


    然而她是一名窮究武道頂點的武俠,也是道家的絕代道姑,她具備的技藝與見識連其他的弑神者也難以望其項背。


    「你也不必這麽拘束,看是要坐下或躺下都沒關係。月色看膩的話,聽聽夜風輕吟也無不可。嗬嗬,我們這些魔王模仿七賢在武丘山上享受清風,倒也別有一番雅趣。」


    羅翠蓮說完後,先行坐了下來。


    她坐的地方,是鋪在涼亭裏的白虎(!)毛皮上。


    仔細一看,涼亭內還有另一張同樣的毛皮,想必是羅翠蓮為義弟準備的,現在的護堂身上穿了一件冬用的大衣,不過那件上衣的禦寒效果隻適用於東京,在這種高海拔的山上沒什麽用處。


    高山上的寒氣冰冷刺骨,毫不留情地奪走護堂的體溫。


    老實說,護堂很慶幸有這張毛皮,他馬上盤腿坐在那張毛皮上,不用多久下盤和腰部應該就會暖和了。


    護堂撫摸白虎皮的花紋,摸起來的手感非常舒適。


    「這是從真的老虎身上扒下來的吧……?」


    「這就不得而知了,也不記得這是聖教徒什麽時候獻上的貢品,由來為何我也不是很清楚。」


    護堂聽了義姊的迴答,反而更加確信這絕對是真貨。


    他不相信有那個蠢材敢贈送羅濠教主贗品。


    「你要是嘴饞了,就吃點這些東西果腹,今天為了好好招待你,姊姊我難得站上廚房一展廚藝。」


    「咦?大姊親手做料理!?」


    羅翠蓮對著錯愕的護堂輕輕一揮手。


    之後,二人之間憑空出現好幾塊大盤子,上麵裝著色彩鮮豔的三道中華料理。


    第一道是放在菜葉上的厚切豬肉片。


    第二道是疊成三角形的十幾根春卷,外皮是紅色的。


    第三道是透明的清湯,裏麵浮著晶瑩剔透的餛飩。餛飩裏包著切丁的蔬菜和肉沫,而且顏色各有不同,分別是紅、橙、黃、綠、藍、靛、紫,宛如萬花鏡一樣綻放七彩光芒。


    「……原來你會做菜啊,大姊。」


    護堂感觸良多地讚歎,每一道料理都美得令人驚豔。


    這些菜色簡直是一流主廚的創作料理,從味道到外觀都充斥著藝術性的氣息,這種氣息配上頂極的香味,可以想像口感有多美味。


    「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羅翠蓮具有這樣的本事喔,過去我身為羅家的女兒,也接受過女人該有的教養,如今我是武林至尊,在廚房大展手藝有失身分。」


    承蒙義弟的讚歎,羅翠蓮滿足一笑。


    「今天我是為了款待弟弟,才破例下廚,嗬嗬嗬,太久沒有下廚害我費了不少功夫,不過做得還算不錯。」


    護堂不客氣地享用那些不可思議的料理,他先嚐了一口厚切肉片。


    肉片一入口,護堂大感訝異。切成數厘的豬肉像千層派一樣疊了十幾層,如淡雪般入口即化的肉片散發濃厚的肉汁甜味。


    再來他嚐了紅色的春卷,酥脆的紅色外皮有種紅蘿卜的甘美滋味。


    春卷裏麵還包了甘甜的醬汁,裏麵加了各種甘芋的芋泥,做成了滑嫩順口的甜膏,深奧多變的甜味,舒適地包容著護堂的味蕾,而且又不會太過甜膩。


    之後,是透明的清湯和隱含七彩光華的餛飩。


    謹堂喝了一口湯,絕妙的清涼感和酸味十分爽口。他再咬下七彩的餛飩,魚肉和蔬菜的鮮味在舌頭上演奏出各種美味和聲。憑護堂的廚藝,根本不知道這道料理用了哪些食材和調理方法。


    「嗯,每一道菜都非常好吃,真厲害。」


    護堂誠懇地表示讚美,手上的筷子和嘴巴完全沒有停下來。


    「大姊,難不成你偶爾也會做給鷹化吃嗎?」


    「才沒有這迴事,弟子每天替師父張羅夥食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但是沒有師父替弟子做菜的道理,今晚是我事隔七十年下廚。」


    「……這樣啊。」


    原來如此,這種勞動生活就是『侄兒』悶悶不樂的原因。


    護堂嚐到絕品珍味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奇妙的心情。話說迴來,原來自己正享用著和哈雷彗星一樣難得的夢幻料理啊……


    總之,護堂吃完了義姊精心製作的美味料理。


    這時羅翠蓮隨手拿起身旁的月琴。


    她輕柔地點撥了一下,清澄的空氣中響起了近乎天籟的琴聲。清明悠揚的詩詞也隨著琴聲響徹四周。


    置琴曲幾上,


    慵坐但含情。


    何煩故揮弄,


    風弦自有聲。


    羅翠蓮並不是在披露技藝,隻是興之所至罷了。


    她就像一個哼著小調的普通人一樣彈奏樂器吟詩做對,隻是天下間沒有人比羅翠蓮更精於此道了。


    身為唯一的聽眾,護堂也很想徜徉在優美的樂聲當中。


    不過他也覺得差不多該問個清楚了,問清她的弟子聲稱『絕對可疑』的不明隱情。


    「大姊,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護堂一插嘴,義


    姊的演奏便停了下來。


    「對了,我找你來的確是這個用意,我想告訴你一件陳年往事。」


    「往事?」


    「嗯,那大約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當時的我已經登上武林至尊的寶座君臨江湖,因為有點要事而前往土耳古國。」


    「這麽說來,大姊之前也特地跑來了日本一趟。」


    「過去我在那個地方碰到了世間罕見的神具,那是一個會在世上誕下『不順從之神』的珍奇物品。」


    「——誕下神明的神具!?」


    所謂的神具,形同刻畫了天上睿智或神聖咒術的魔導書。


    這些東西大多具備不朽不滅的特性,一旦降臨人間將非常難處理,護堂也曾經花過不少功夫處理神具。


    「幾經波折後,我打倒了現世的神明,也封印了神具的力量。」


    「喔……那真是太好了。」


    義姊以若無其事的口吻闡述過去的勝利,護堂鬆了一口氣。


    「那時候我把封印的神具帶迴來嚴加保管,以免再有不測,不過……」


    故事好像正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


    「前幾天,我發現神具無意間恢複了力量,而且還想再次誕下『不順從之神』。」


    「這麽危險的神具,你應該馬上毀掉了對吧!?」


    其實,護堂也料到了羅翠蓮這個人會在這種時候說出什麽答案。


    他隻是刻意忽視內心的不安,順口說出這個疑問而已,他知道再怎麽破天荒的義姊,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這位貌美的魔教教主,表情變得像統率百萬禁軍的大元帥般銳利。


    「怎麽可能,當時神具誕下的隻是『不順從之神』的幼苗,那種弱小的敵人哪有資格受我羅濠一掌,與之對敵隻會折損我的威名。」


    義姊一語說中了護堂心中的不安,接下來她還說了這麽一段話。


    「護堂,你還不具備一個王者該有的見識,好好反省一下。」


    「呃,等一下,我想先問大姊一個問題。大姊,你放過的不是弱小的『不順從之神』,而是誕下那家夥的神具吧!後來情況如何了!?」


    「嗬嗬嗬,你姊姊豈會如此輕匆大意,我當然已經有對策了。」


    義姊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不過護堂的不安沒有消除,反而還越來越強烈,因為根據過去的經驗,護堂深知這種時候的羅翠蓮絕對會背叛自己的期待——


    「那個神具想要對我複仇,可是擊敗那種弱者會折損羅濠的威名,因此我告訴他。」


    情況果然如護堂所料。


    「倭國之都·東京有我義弟,草剃護堂坐鎮。如果想與我羅濠再戰,就先擊斃我義弟證明你們的實力,一切都從那時開始。」


    「我就知道……起碼事前先跟我商量一下啊。」


    護堂無奈地低下頭,他的義姊對他溫柔一笑。


    「姊姊是出於大愛和慈悲心,才提供你這個考驗,你可以藉此一戰累積功勳,邁向英雄和大俠之路。」


    「算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選擇,我做就是了。」


    護堂很佩服自己高超的適應力。


    「大姊,你打倒的神我隻知道其中兩尊,你果然還和其他各種神戰鬥過啊。」


    關於羅翠蓮的戰績,護堂隻知道阿哞一對的金剛力士和女神歌雅特瑞。


    這個大姊就算四處和各式各樣的神戰鬥,護堂也不覺得意外。


    「沒錯,我在一百五十年前打倒的神是薩圖爾努斯,他是羅馬帝國的神祇,屬於大地的豐饒之種。此外——」


    「此外?」


    「當中好像還有很多原由,可是我想不起來了。」


    訴說自身戰曆的羅翠蓮,爽快地說她忘了。


    這種情況與其說是年代久遠、記憶模糊,不如說她根本沒興趣迴顧過去的戰鬥。


    護堂聳聳肩,這也很像大姊的做風,於是他問了一個最在意的問題。


    「大姊,你剛才說……神具要進行複仇對吧?」


    「正是如此,那個神具名為『薩圖爾納利亞之冠』是一個無生命的器物,但是有辦法進行對話,還具備若幹的神性。可能是被某種精靈附身,或是擁有意誌或知覺的神聖器物。」


    「原來是天叢雲的同類!」


    不過,亦劍亦神的天叢雲劍,級別應該要高上許多。


    話雖如此,那終究是一樣麻煩的東西。


    接下來,護堂再次拿到了『那種藥物』。


    由義姊親手調配的水銀色秘藥。


    喝下這個秘藥就能被送迴東京,因此護堂隻好全部暍光,之後這位魔教教主施展瞬間移轉的『縮地神功』之術,護堂迴到了歌舞伎町的複合式大樓上。


    當然陸鷹化不在護堂身旁,他還在廬山特訓(?)。


    迴到東京的護堂沒有迴家,他立刻聯絡了以往的夥伴。他告訴那些夥伴——有個麻煩的敵人要來東京打倒草剃護堂。


    「正確來說,是已經來到東京了……」


    護堂往來廬山與東京的當天深夜,眾人在沙耶宮家的宅邸召開緊急會議。


    甘粕以苦惱的語氣說出剛才那句話,除了惠那在山中修行以外,艾莉卡、佑理、璃璃亞娜等人都馬上趕來了,馨當然也在現場。


    「確實,那點移動時間已經很充分了。」


    馨也同意部下的看法。


    「可是,佑理沒有感應到神的氣息吧?」


    「是的,最近我沒有接收到這種感應。」


    媛巫女直截了當地迴應艾莉卡的確認。


    「神具誕下的還算不上神——教主說那還不是『不順從之神』對吧?」


    璃璃亞娜向護堂進行確認,護堂點點頭抱怨。


    「嗯,是這樣沒錯。可惡,早知道應該向大姊問清詳細情報的。」


    「話不能這麽說。依照那個人的性格,你即使問得再詳細,她也不見得會告訴你想知道的答案。」


    「也對,如果是陸鷹化的話,或許多少能打聽出一些消息。」


    護堂認同了紅藍雙騎士的建言。


    就算這樣,那位最了解魔教教主的少年,也隻能『多少』打聽一些消息而已。


    「我們從其他方麵調查不順從之神薩圖爾努斯。」


    艾莉卡提出了一個意見,重新提振眾人的士氣。


    「弑神者和『不順從之神』的決戰,縱然發生在一百五十年前,那時候在當地的魔術相關人士也很可能有留下記錄,我聯絡一下米蘭的《赤銅黑十字》請他們緊急調查。」


    「對啊,土耳其離義大利很近。」


    護堂想起來,土耳其的地理位置相當於歐亞的交界處。


    當晚的會議到此結束,到了隔天。


    以甘粕為首的正史編纂委員會在東京內四處奔走,試著搜索『薩圖爾納利亞之冠』,可惜完全沒有收獲。


    佑理虔心冥想、期望靈視降臨,無奈始終沒有天啟。


    璃璃亞娜也用魔女術探索,但是毫無成效。


    不過,還是有一則好消息,護堂的手機接到了陸鷹化的來電。


    「你平安無事嗎,鷹化!」


    『是的,總算有驚無險。師父不知從哪找來一隻名為窮奇的怪物,我和那頭怪物在山裏互相追獵老半天,都快累死我了。我目前在廬山的山腳下稍微偷懶……說錯了,是稍微休息一下。』


    真是韌性與聰慧兼具的天縱奇才。


    護堂苦笑,真像是鷹化的風格啊。接著他對護堂說:


    『盡管師父訂下了那種標準,可是如果想強行打倒那頭怪物,反而會遭到嚴重的


    反擊,所以我打算小心謹慎地應付那頭怪物。』


    什麽樣的師父培育出什麽樣的弟子——陸鷹化似乎也看穿了師父的謊言。


    護堂很佩服陸鷹化犀利的判斷力,然而他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鷹化啊,對手是什麽樣的怪物?」


    『呃,身形像是老虎和猛牛的綜合體,身上還長著翅膀和刺婿一樣的鋼毛,叫聲聽起來有點像狗在吠,大概可以一口吞掉一個人,沒辦法像打老虎一樣輕鬆解決啊……』


    陸鷹化描述了一種難以想像的怪獸,還外加一句很令人在意的發言。


    護堂內心確信,鷹化一定有徒手獵殺老虎的經驗。他又說:


    『反正是一個兇暴又聰明的麻煩對手,怎麽了嗎?』


    「請你盡快打倒那家夥,趕快迴到大姊身旁。」


    護堂知道自己正提出一個很過分的要求。


    之後,他簡短地說明目前發生的薩圖爾努斯問題。


    「我想你能巧妙地打聽出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件經過,以及那位神明的性質吧?我希望能盡量多獲得一點情報。不好意思,這件事隻能拜托你了。」


    『叔、叔父的命令我自當盡力而為。』


    遠在廬山的侄兒,語氣變得有些僵硬。


    『不過就各種意義來說,這個請求十分困難,不管是狩獵這頭怪物,或是狩獵後的工作都不容易。不,狩獵後的要困難三倍……總之,嗯,我會盡力一試的。』


    「麻煩你了。」


    『隻是,師父庵堂的所在位置,不但是廬山的深山區域,那裏同時也是師父用結界封鎖的禁地,完全接收不到網路和手機的訊號,應該說那裏連電力、瓦斯與自來水都沒有,因此我暫時無法和您聯絡,這點請您切莫見怪。』


    陸鷹化說得沒錯,那裏的自然環境很像日本的屋久島或白神山地。


    護堂一想到和義姊再會的場所,很快理解了鷹化的意思。


    『畢竟,那個地方連想帶一台打發時間的遊戲機都不行,我以前曾經帶衛星電話進去,結果被打成粉碎。師父她真心認為,現代國家的墮落和蒸汽機的發明有關。』


    「這比愛迪生應用電力還古早啊……」


    『等我去鄉鎮辦事的時候,會弄一台電腦之類的東西進行報告的。不過,我想這種機會不多。』


    「麻煩你千萬別做犯法的事情啊。」


    『這點請您不用擔心,偷偷借用個一、兩分鍾就能把事情辦妥了。』


    護堂好心提醒,這位名義上的侄兒反而自信滿滿地做出保證。


    『對了對了,我在廬山的時候,您要是想和我取得聯係,請使喚我那些新宿的部下,那麽叔父,鷹化就此拜別了。』


    和陸鷹化講完電話的幾分鍾後,護堂接到了艾莉卡的聯絡。


    一百五十年前『不順從之神』薩圖爾努斯在土耳其現身,留在現世的神聖果實已經被《赤銅黑十字》的夥伴拿到手了。


    4


    遠在伊斯坦堡的果實收納盒,被『投遞』魔術送來了。


    寄送人是艾莉卡的同伴,那位男子是土耳其最大都市伊斯坦堡的常駐人員,他調查了魔教教主在土耳其的戰鬥經曆後,獲得了不小的收獲。


    首先,他清查了近兩百年內『不順從之神』在土耳其境內的出現記錄。


    一百三十八年前,安納托和亞高原顯現了一位大地之神,那名男子找到這則記錄,隨即趕往當地,他和一位長老級的魔術師會麵,幸運得知對方的父親就是現場的調查人。


    於是,他展開了一場緊急的偵訊調查。


    最後,他查到當時的記錄隻記載了『某大地之神和某個很像弑神者的人物』一戰。幸好他還發現了被當成資料采集的『果實』。


    艾莉卡接到報告後,立刻和對方取得了聯係。


    「現在情況緊急,別管合不合法了。不擇手段也要盡快把『果實』借來,然後送到我手上!」


    於是她以驚人的速度取得了裝入『果實』的盒子。


    佑理碰到這個『不順從之神』薩圖爾努斯留在現世的神聖果實,終於獲得了靈視。


    「薩圖爾納利亞之冠——誕下不順從之神薩圖爾努斯的神具,目前在那裏。」


    在佑理的指引下,甘粕開車到達了葛西臨海公園。


    根據佑理表示,那個東西在這附近的海麵上『落地生根』——


    這時候,距離護堂造訪廬山已過了整整二十四小時,時間是十二月十一日夜晚。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居然能追查到這個地步啊……」


    護堂非常佩服,他正搭乘正史編纂委員會向海上保安廳『借來的』巡邏艇,航行於夜晚的東京灣。


    早知道這麽有效率,他就不必對陸鷹化下達那麽困難的指示了。


    護堂十分感佩,艾莉卡倒是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


    「這代表草剃護堂的團隊陣容堅強啊,就算從全世界的魔術結社,選出最為精銳的六、七人,在各方麵也比不上我們吧?戰鬥力、調查力、靈感、魔力、交涉手腕、人脈……每一樣都是一等一喔。」


    艾莉卡將她自己、佑理、璃璃亞娜、惠那、甘粕、馨以及陸鷹化也算進去了。


    護堂迴顧身旁的夥伴,他認同了艾莉卡的說法。


    這些人各別看上去,算不上最高級別的達人或超人(不過他們大部分擁有這樣的潛力)。然而,他們聚集在一起時發揮出的高水準全方位能力,以及均衡性都不容小覷。


    「可是,每次遇上神明還是會很危險……」


    「應該這麽說,我們平時根本沒有機會和普通的怪物或魔術師交手。」


    苦笑的璃璃亞娜迴應護堂的感想。


    目前巡邏艇上的成員,有團隊領袖護堂和來自米蘭的雙騎士,以及另一位夥伴,最後一位隨行的夥伴是佑理,她不解地詢問護堂。


    「護堂同學,這次的事件不告訴惠那沒關係嗎?」


    「啊,這樣說也許不太吉利,不過會發生什麽事還很難說。」


    「你的意思是?」


    「萬一我們遭遇不測,需要有人來幫忙善後……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清秋院吧?」


    護堂也知道自己在說很不吉利的保險之策。


    當然那是指最壞的情況,事先做好準備總是沒有壞處。實際上,馨和甘粕沒有上船也是基於這個理由,這樣才能避免相關人士全滅……


    「依那家夥的個性,我叫她乖乖待命,她也會擅自下山,現在還是先別告訴她。」


    「說、說得也對……」


    佑理大概想起了同為媛巫女的青梅竹馬是什麽性格了。


    她尷尬地迴答護堂後,忽然正色說道。


    「我感應到了剛才靈視發現的『王冠』靈氣,請大家小心。」


    看來目的地快到了。護堂、艾莉卡、璃璃亞娜紛紛點頭迴應。


    一行人終於對上了『薩圖爾納利亞之冠』。


    那是一塊在葛西近海上落地生根的石造紋章,形狀有點像是張開雙翼的『鳥』,眾人發現那個東西以後。


    『鳥』上猛然生出類似槲寄生的巨木。


    而且那棵巨木還越變越大。一眨眼功夫就生成了一棵樹齡一千年的巨木——不,應該說神木才對。


    神木的枝幹和葉片散發出對弑神者的敵意。


    強烈的咒力油然而生,對方顯然想和護堂一較高下。


    「想不到,我會碰上這種自然遺產級的『樹木』向我挑釁……」


    更何況還是在東京灣的海麵上,真的是太誇張了。


    護堂站在巡邏艇的甲板上,仰望著巨木戰


    意高漲的威儀,他平心靜氣地說:


    「那個就是大姊說的『不順從之神』的幼苗?」


    「這就難說了,判斷資料實在太少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拜托洞察力優秀的人才囉。那個,佑理——佑理?你怎麽了?」


    璃璃亞娜持保留態度,艾莉卡將判斷交給佑理。


    護堂留意到,媛巫女正惶恐地注視一樣東西。有一個渾身包裹灰色破布的人物,就站在神木的其中一根枝幹上!


    對方大致具備人類的形體,全身覆蓋在那塊近似毛毯或外套的灰色破布下。


    破布完全遮住了對方的容貌,確實算得上名副其實的『灰色人物』。


    「精靈……不,難道是神靈?過去曾為神的神聖存在……?」


    佑理訝異地凝視那個灰色人物,好像感應到了什麽。


    在媛巫女的注視下,『他』誇張地側身大叫:


    『喔,偏僻島國的巫女啊!莫再窺伺本王的失勢了!』


    對方的嗓音沙啞難聽,語氣也顯得有些裝腔作勢。


    『那是恥辱,也是退敗的曆史,本王過去失敗後被驅離王座,不過本王成為了誕下新一代王者的存在!』


    對方的說詞就像在自我陶醉一樣。


    這種對象很難應付,可是幸好還有辦法溝通。


    「你就是那個什麽王冠——那個神具的意誌或守護靈,聽說你想向羅濠教主複仇?」


    護堂向神木上的灰色人物喊話。


    『正是如此!本王最後一次的敗北,是敗在那個美若天仙的弑神者手上,本王要求那位弑神者,請她再次與本王一戰。』


    那個灰色人物扭動身體仰天叫喊。


    艾莉卡和璃璃亞娜互使了一個眼色,佑理則是不安地盯著對方,那個看似滑稽的對象怎麽說都是超自然的化身,她們沒有掉以輕心。


    『可是,她卻不答應本王的挑戰!相反的,本王得到了一位年輕弑神者的名字,那個人就是你,草剃護堂,你就是本王新的挑戰對象!』


    「呃,我是希望你能立刻罷手啦。」


    護堂露出苦澀的神情。


    「你和我一戰的約定,是大姊自做主張訂下來的。」


    『別這麽說。本王正在聚集百姓的精氣與活力累積力量。這樣一來,本王的新幼苗將會成為新的薩圖爾努斯複活!』


    灰色人物揮手示意自己踩踏的巨木。


    這棵樹就是新的幼苗——『不順從之神』的幼苗?護堂的眼神變得淩厲。


    『拜托了,請你和本王即將現世的子嗣,不順從之神薩圖爾努斯一戰吧,草剃護堂!』


    這或許是護堂頭一次受到神明眷屬的請托。


    護堂感到驚訝,同時也皺起了眉頭。


    「你收集精氣和活力……到底想要做什麽?」


    『過去本王落敗才會凋零至此,然而落魄的本王在這個時節有望恢複神力——嗬嗬嗬,本王將喚醒過往的狂亂和大祭,挑戰你這位弑神者。為此,本王需要時間!』


    「你在說什麽啊……」


    看著那個獨自竊笑的灰色人物,護堂歎了一口氣。


    哪有挑戰者拜托對手給自己時間的?這個象征神具意誌、仿佛背後靈的灰色人物,那自我陶醉的口吻顯示頭腦並不聰明,甚至可以說非常笨拙。


    不過,既然如此——護堂深唿吸一口氣。


    那就展現我方的實力,讓對方早點知難而退離開東京。


    「銳牙難近身者,給予違背契約之人破滅鐵槌!」


    護堂當下召喚『山豬』,他要破壞的目標是眼前這棵巨大的神木。


    他不太想破壞自然,可是這一招的對象是幾十秒就能速成的超自然現象,良心受到的苛責度也特別低。


    不久,神木前方出現一道燃燒著烈火的暗影,暗影變化成一頭黑色的巨大山豬。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發出震天咆吼的『山豬』衝向神木,如同長槍般尖銳的兩支獠牙刺穿樹皮,巨大的身體撞碎樹幹,整棵神木被轟成粉碎。


    站在神木上的灰色人物,當然也失去了立足之地。


    對方輕輕一跳,直接佇立在半空中。


    『——喔,了不起啊,弑神者。你的霸道絕技實在了得。不過!』


    粉碎神木的『山豬』歸還後,灰色人物心悅誠服地發出讚歎。


    接著,浮在半空中的灰色人物身旁泛起一陣灰霧,蓋住包滿破布的身體。


    『縱使本王的力量有限,你也別以為本王毫無招架之力!』


    灰霧中的某樣物體開始發光,海麵上的絞章再次開始生出新的樹木。


    過了數十秒,又長成了一棵新的神木!


    『你摘掉本王的幼苗,本王就不停重生給你看。要動手,請你等到大祭之時!』


    灰霧消失,重新現身的灰色人物翩然站上巨木的樹枝。


    「難道是不死的對手……?」


    眼見對方輕易重生,護堂愕然了。


    過去他見識過幾次不死的神性,大地母神雅典娜也有這種力量。


    護堂開始思考,大地之神薩圖爾努斯是不死之神,身為眷屬的神木也有不死之力?他轉頭望向他的夥伴,尋求那些少女的意見。


    「死亡與再生的連環,是蛇之地母神具有的屬性才對。」


    「如果是真正的『不順從之神』也就罷了,和神獸同位的存在是無法體現不死性的,應該是基於別種術理複活的。」


    「剛才對方被灰霧隱蔽,我沒有看得很清楚……似乎是從『薩圖爾納利亞之冠』汲取力量,恐怕複活的秘密就在那裏麵。」


    璃璃亞娜和艾莉卡馬上闡述推論,佑理也進行補充。


    「護堂,神木先交給我來處理。」


    聽了媛巫女描述的印象,艾莉卡大聲宣言。


    她的手上憑空顯現出魔劍獅王之心。


    「你帶著佑理和璃璃對付那個奇怪的家夥,隻要解開對方和神具的謎團,不用等到不順從之神薩圖爾努斯複活就能解決了。」


    護堂沒有反對,璃璃亞娜和佑理也讚同這個方法。


    不過那個灰色人物卻開始呻吟:


    『唔……草剃護堂,看來你身旁聚集了一群聰慧的隨從。不從這點下手,本王或許連時間都爭取不了……』


    「咦?」


    對方危險的發言激起了護堂的疑惑,究竟要對什麽下手?


    不過灰色人物沒有迴答護堂。他吹了一個口哨,神木的巨大枝葉開始隨風搖曳。


    嘩颯嘩颯……嘩颯嘩颯……嘩颯嘩颯……嘩颯嘩颯……


    神木的枝葉發出不可思議的音色,像在演奏樂器一樣。


    『收成的祭典令人民狂喜陶醉、獲得安慰與祝福,奴隸得以享受一時的榮耀,王者將拋下王座身陷囹圄。此乃捎來春之信息的神明所賜的南柯一夢……』


    另外,灰色人物還配合神木演奏的音色吟唱。


    音色和言靈化為合奏,產生強烈的咒力充斥四周。


    ——接著,護堂看到一個奇怪的幻象。


    他看到自己在大都市的街道上行走,那裏不是現代,而是某個陌生的不知名都市。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時代,總之他隻是一直在路上漫步。


    護堂身旁盡是熱鬧歡騰的景象,人人載歌載舞、飲酒作樂。


    他在人群中低下頭,視線望著下方默默行走。


    四肢還戴著手銬腳鏢和鎖鏈。


    護堂的上臂還有一個烙印的標記,象征他的新地位。沒錯,草剃護堂的身份是奴隸,不是王者,連自由都不


    配擁有的奴隸——


    「咦,那是什麽景象!?」


    錯愕的護堂急忙抬頭。


    那是神木和灰色人物合力施展的咒術,但是那一招無法打破弑神者的抗魔力,對方果然沒有『不順從之神』的力量。


    所以護堂隻是看到幻象,沒有受到實際的傷害。


    這時護堂被一把架住扔了出去。


    「哇!?」


    護堂被摔在地上牢牢固定住,和一個被壓製的暴徒一樣。


    仔細一看,攻擊他的人——居然是璃璃亞娜。


    她眼神空虛茫然地盯著護堂,連艾莉卡也以相同的眼神靠近護堂,不對,在她身後的佑理也是同樣的神情。


    『在薩圖爾努斯的新幼苗複活之前,本王不得不用有限的力量成事。這樣的實力……要把你這個魔王打成奴隸是不可能的。』


    某處傳來了灰色人物的聲音。


    『不過,本王可以暫時擾亂你的地位,使你無法發揮本來的權威,如此本王便能爭取到時間了,草剃護堂。』


    艾莉卡、佑理、璃璃亞娜紛紛貼近護堂。


    動彈不得的護堂,隻能眼睜睜地被她們強吻。


    『當然,怎麽說你也是個弑神者。你倘若有心一戰,絕對可能輕易打破本王的詛咒,因此這段日子,本王碰上你會暫時迴避,這棵在你麵前現身的幼苗,本王也暫時拔除,我們的孽緣留待日後再清算!』


    灰色人物的謎樣詛咒經由少女們的嘴唇傳入護堂口中。


    於是,草剃護堂失去了這一年來與夥伴建立的牽絆,也忘記了義姊托付的重任,直到寒假前夕,他都遺忘了自身的立場——


    5


    護堂記起了事件經過,他知道對方已經爭取到了不少時間。


    他在歌舞伎町的香港陸家事務所內,深切地細數浪費掉的日子。他第一次碰上那個灰色人物是十二月十一日,和靜花、明日香吃飯則是十二月十五日。


    而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一日,也是第二學期的最後一天,等於整整耗了十天左右。


    「再加上那封簡訊……說到複活,最有可能的就是薩圖爾努斯……」


    果然是陸鷹化傳來的訊息吧,要確認一下才行。


    話雖如此,今年的冬至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焦急的護堂目前人在接待室,他就坐在供來賓使用的沙發上。


    眼前的玻璃桌上有一支家用電話的子機,護堂又花了一個鍾頭等待鷹化的聯絡,他一看時鍾,現在已過晚上十點了。


    「抱、抱歉,我們已用『投遞』的方術聯絡山中的少主了,可是我們也隻能等待少主主動聯絡……」


    一位牛郎風的帥哥小弟,開門進來向護堂道歉。


    他會這麽唯唯諾諾、膽戰心驚,大概是知道草剃護堂和羅濠教主是同類的關係。


    「總之,我再等十分鍾,倘若還是沒有消息,我就要先走了,給你們添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護堂想要盡量多收集一些情報,但他的時間有限,沒辦法一直等下去。


    離開這裏後,護堂打算直接去找『薩圖爾納利亞之冠』。再過幾個小時就是冬至了,要趁早行動才行。


    「——!?小人沒能幫上忙真是罪該萬死!這種時候,小人一家基本上都是黥麵謝罪的,小人是否該入境隨俗切指頭謝罪比較好呢!?」


    「我、我沒有要你這樣做啊!」


    那位帥哥雙膝跪地,一副要下跪叩頭的樣子,護堂趕緊將他扶起來。


    這時候電話的子機響起了來電鈴聲,那位牛郎風帥哥臉上浮現欣喜的表情,護堂迫不及待地抓住電話按下接聽鍵。


    「是鷹化嗎!?」


    『聽這聲音是叔父嗎,您如此硬朗真是太好了……』


    電話中,陸鷹化的聲音難得如此憔悴。


    『唉,鷹化很久沒有待在師父身旁十天之久,師父拚命叫我做一堆雜務、修練、雜務、修練,我想走也走不了,現在是趁師父不注意,偷偷下山到村裏借電話的……』


    「對了,鷹化。我收到一封簡訊說,有什麽東西會在冬至複活,那是你傳的對吧?」


    護堂打斷了名義侄兒的抱怨,向他尋問簡訊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情師父慢慢迴想起來了,我也問出一點端倪,所以先傳送緊急性比較高的情報。』


    果然是鷹化傳的,護堂理解了情況。話說迴來,那封簡訊也太過簡短了。


    恐怕鷹化是為了完成師父的各項命令,才忙得沒時間好好聯絡。加上護堂叮嚀他『盡量別用非法手段』,那封簡訊的內容才會那麽簡短。


    「你說的複活,指的是那個叫薩圖爾努斯的神吧?」


    「是的,古代羅馬會從十二月十七日到二十四日,舉行為期一周的薩圖爾努斯大祭。據說那一段時間人們會盡情狂歡,當然,古時候的曆法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護堂對陸鷹化的說明提出質疑。


    「那你怎麽能斷定薩圖爾努斯會在冬至複活?」


    『師父說,無論曆製如何,對方一定會在冬至複活。理由師父也不記得了,所以我也沒問清楚。』


    陸鷹化以溫吞的口吻說明後,還問了護堂一個問題。


    『可是,為何叔父這麽在意這件事呢?我猜叔父早就找到了對付那個奇妙神具的方法、解決了這次的事件,所以才隻向您報告對方複活的日期。』


    不愧是陸鷹化,他很清楚草剃護堂偏好的作戰方式。


    護堂在開戰前一向很慎重,開戰後則會非常果斷地進行閃電戰,確實,如果是平時的護堂早就和『薩圖爾納利亞之冠』對決了。


    「呃,其實現在情況變得有點麻煩……」


    護堂簡單說明了一下那個灰色人物施展的詛咒。


    陸鷹化聽了這件事後陷入了沉思,之後緩緩開口。


    『古代的薩圖爾努斯祭典,好像會玩一種轉換身分的奇怪遊戲……我記得內容是奴隸和主人互換立場的樣子。』


    「互換……?」


    『是的,奴隸可以命令主人,主人得要遵從命令,古人就是用這樣打破秩序,縱情狂歡七天七夜。』


    主仆的立場互換,護堂聽了恍然大悟。


    「那麽,那個灰色的家夥對我施展的詛咒該不會是——」


    『我想就是那樣,對方施展的就是重現那種遊戲的力量,那種力量束縛了叔父和各位大姊,以及你們身旁的人,並且擾亂和叔父的立場有關的記憶與認知。』


    「我一直覺得這個詛咒很奇怪,原來還有這樣的背景啊……」


    『其實,一百五十年前薩圖爾努斯降臨的地方,發生了極大的混亂。那家夥所在的城鎮裏,每一個人都樂得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他們拋棄了家庭、親人、工作、義務,連良知和羞恥心也拋棄了,所有人整天飲酒狂歡、醉生夢死,這種載歌載舞的生活永遠沒有停過。』


    「永遠沒有停過!?」


    『是的,等到飲料和食物都沒了,他們就用泥水和馬糞代替。即使累得動彈不得,也還是渾身痙攣地跳舞,直到斷氣為止。』


    護堂心想,義姊·羅翠蓮想必親眼目睹了那樣的光景。


    一想到那種隻能用狂宴來形容的混亂景象,護堂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承師父貴言,她說——如果我當時沒有擊敗薩圖爾努斯,恐怕眾人會狂亂到死。』


    「一開始我聽說對方是豐饒和祭典之神,以為不會做出什麽壞事……」


    『叔父你們受到的詛咒,大概是那種權能的弱化版。』


    對手果然是『不順從之神』,護堂全身戰意高漲


    。


    不論對方原本是什麽樣的神格,都具有帶來災厄和禍害的資質,護堂要趕快前去觀察那個紋章的情況。


    不順從之神薩圖爾努斯如果是生性和平的存在,那也就罷了。


    萬一不是這樣的話——


    『敬祝您武運昌隆,叔父。』


    陸鷹化仿佛看穿了護堂的心思。


    『身在廬山的我也隻能做到這樣了。不,哪怕我身在東京,也隻會受到薩圖爾努斯的詛咒影響,無法成為您的助力,不過我相信叔父一定有辦法!』


    「喂,我沒有大姊這麽強喔……」


    『弑神的魔王怎麽能說這種話,叔父,你們現在該計較的不是強弱的問題,而是勝負的問題吧!』


    陸鷹化爽朗地笑著迴應護堂的牢騷。


    『而且如果敵人的實力高強,叔父你也不遑多讓,我想,這對雙方來說都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這個魔王的親傳弟子,或許是最了解《弑神者》的《人類》了。


    聽見陸鷹化的話,護堂抓抓腦袋,他已經有了覺悟。


    這次一旦開戰,護堂將無法獲得夥伴的支援。過去那些給予他直接或間接支援的夥伴,在這次的戰鬥中完全無法指望,不過護堂還是非贏不可——


    護堂無意間笑了,他的嘴唇彎成了猙獰的形狀。


    如果有人問他是否在笑,他絕對會全力否認。


    不過,草剃護堂正暗自竊喜,這下他可以盡情一戰了,他終於能揮別那種身陷囹圄又搞不清楚敵人的狀況了。


    而這當然不是一個和平主義者該有的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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