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魯蘇克斯陸軍航空隊測試廠上空


    帝都柏盧的西南方,庫魯蘇克斯陸軍航空隊測試廠的上空,今天依舊吵雜。


    將傳聞中運用寶珠與權杖所引發的奇跡,藉由科學研究成為可能重現的「技術」,這種現代的魔導學,已研究出到透過演算寶珠幹涉世界的方法。這是在受三次元支配的物理世界裏,針對施力點給予適當刺激,讓現象顯現的一種技術。說得極端一點,就是用手撥動打火機的打火輪,還是用魔導的力量撥動的差異。隻要明白做法,就能盡情地重現奇跡。這已是一種技術。


    當然,有關魔力與幹涉式這些根本部分的原理,目前尚留有不明之處。不過基於軍事上的優勢,強行達到顯著發展的魔導工程學,就在帝國完成一項決定性的突破後,成為了一種兵科。那項突破即是,成功開發出將魔力與類比式算術單元結合的演算寶珠。有別於傳說的時代,這讓人們能清楚明白,該用何種方式,針對何處,使用何種程度的力量幹涉世界。


    而演算寶珠的精髓,想必就是航空術式的實用化吧。這讓血肉之身的魔導師能夠在空中飄浮。也就是催生出推進力,強行讓人類騰空,並在空中保持平衡。隻要有這個念頭,魔導師甚至能跨坐在掃把上模仿魔女。而作為產生刺激的力量,成為權杖替代品的附刺刀步槍則是當今的貴重品。不過說是這麽說,也隻是被當成在遠距離交戰中,用來發射術式的道具。


    無論如何,奇跡是能用技術重現的現象。不論可用性還是軍事性上,都已經受到了極為廣泛的認可。


    正因為世人早已明白寶珠擁有如此程度的重要性,所以列強才會在這方麵的技術研究上展開激烈競爭。


    就連這方麵的先驅者——帝國也不出例外。


    本日天氣晴朗,風大。目前高度四千英尺,並持續上升中。預定的實驗項目約已完成半數左右。與降落傘因為雲霧的濕氣打不開,讓人險些送命的前次實驗相比,今天的條件遺算不錯,但依舊是提不起勁。更別說這項實驗,還附加隻要集中力稍微渙散,演算就會崩潰、寶珠機匣開始起火這種讓人無法鬆懈的條件。


    我克製著幾乎痙攣的表情,謹慎依照計劃中的對地速度維持巡航速度。既然已順利消化完各種實驗項目,接下來就隻能上升了。


    沒錯,靠這顆充滿缺陷,毫無信賴性可言,美其名為「新型」的試製寶珠。


    該說是用這隻手掌握世界的喜悅嗎?對寶珠象征的世界之理進行幹涉,是項極為講究細膩操作的精密作業。


    而被要求使用這個毫無容錯率可言的東西,進行這種必須全神貫注的作業,讓譚雅的手變得破爛不堪。


    倘若不是醫療技術的進步,她早就隻剩下一隻左手了。


    拿著缺乏信賴度的寶珠,就跟用手握著手榴彈差不了多少。下場會怎樣,相信是不言自明。所以一邊飛行,一邊在內心裏歎息的提古雷查夫少尉,心情非常沉重。


    「機匣爆炸!已確認起火!實驗終止!實驗終止!」


    而今天的天空,依舊迴蕩著管製官一如預期的慘叫,以及譚雅發出的苦悶呻吟聲。


    事情究竟是怎麽一迴事?這得追溯到我在北方負傷,退到後方療養的時候。


    當時對於正在療養的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尉而言,複職後的分發單位可是事關生死的問題。在英勇奮戰後,不僅立下一定以上的戰績,甚至還受領勳章……這盡管有利於晉升,但同時也蘊含著很有可能被綁在前線參戰的微妙問題。


    「請容我拜讀。」


    因此在接過遞來的信件後,我在開封時心中浮上的念頭,是拜托千萬不要把我重新分發到前線參戰。然而這份擔憂卻是杞人憂天。裏頭是任命國內勤務,未附注發文日期的人事公文。換句話說,盡管並非正式,但隻要附加上日期與長官簽名,就隨時都能生效的公文。也就是軍隊裏頭所謂的內定。


    「高興吧。這是轉調國內戰技教導隊的內部通知,以及轉調總監部擔任技術驗證人員的外派要求。」


    總括來講,這是個不錯的理想提案。不僅是國內單位,還是實質上的後方勤務。而且還是能留下優秀經曆的教導隊與驗證人員的勤務。我充分感到自己獲得高度評價。


    當中最重要的,還是配屬到國內戰技教導隊能擁有諸多好處。身為帝國軍的最精銳部隊,不僅在裝備方麵有著最佳待遇,也是適合磨練技術的戰技研究的聖地。是讓自己盡可能提高生存率的最佳環境。對譚雅來說,就算必須兼對他人進行指導,但也能從周遭人身上偷學技術,就這意義上來講,可說是最棒的職位吧。外加上教導隊所屬的經曆,絕對不會導致負麵評價。


    配屬到總監部底下擔任技術驗證人員這種含糊的外派要求,也沒差到哪裏去。說到總監部,即是後方單位的代表。隻要能在那裏擔任技術驗證人員,就能用實驗的名目龜在後方吧。


    硬要說的話,我是比較希望能到事故機率較低的鐵路部或參謀本部擔任勤務。不過這種程度的誤差還在妥協範圍內。


    「我們想盡可能尊重貴官的意見,你有任何異議嗎?」


    形式上雖說會尊重我的意見,實質上卻已經內定好了。對方應該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拒絕這項要求。既然都安排到這種程度了,就表示我不被允許拒絕這次的配屬。選項就隻有三個,yes或oui或是ja(注:法文及德文的好)。


    「是的,我沒有異議。我願意接受這次的配屬命令。」


    「非常好。那你就到後勤總監部進行新型機種的測試吧。就形式上來講,你是從教導隊外派過去的。」


    司令話一說完,就將我同意配屬的事情寫在公文上。然後這份公文就直接成為任命書交到我手上,從這一刻起,我就在公文上完成轉調。處理得相當快速。恐怕就連內部通知也隻是徒有形式的手續吧。


    「隻不過,你想必有事情想問吧。我允許你發問。」


    然後我最喜歡明白事理的上司了。值得尊敬。


    「謝謝。首先我想問,為何要特地讓我所屬在教導隊之下?」


    本來隻需要讓我配屬到總監本部就好吧——我不得不對這點感到懷疑。當然,我十分歡迎教導隊的經曆。隻不過,居然開了這麽好的兩個缺給我。不論是這背後的政治力學也好,還是促成這段人事的理由也罷,請務必先讓我知道。


    要不然很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某種麻煩事態阻擾而慘遭滑鐵盧。


    然而譚雅的疑惑,則是由一個相當單純且令人傻眼的理由解答了。


    「就算你是ace〈擊墜王牌〉,但將小孩送往前線,會給外界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這讓我理解到軍方高厲的感覺偏離常人。就連這種事情都要等到現在才發現啊。


    我在文件上是小孩。也就是處於需要關懷的立場。看來這些大人物似乎終於明白,什麽叫作社會的常識了。


    「所以要讓ace成為後方的裝飾品嗎?」


    雖然想當然的,不能讓司令看出我對上級小題大做讓我遠離前線的做法感到欣喜,但還是得確認一下。假如順利的話,這將會是我在生存戰略上最適當且最為理想的狀況。真是太棒了。實在是太美好了。如果是現在的話,我格外有種能跟全世界的人互相理解的感受。


    欣喜若狂到可能會輕易接受詭異電波的譚雅,在冷漠的表情下暗自竊喜。


    「真是嶄新的見解啊,少尉。我還真沒想過這件事能有這種看法呢。」


    司令的這番話,讓譚雅確信自己的預測並沒有錯。


    盡管高層的意向不明,但眼前的上司並沒有否定自己的推測。這所代表的意思,


    即是這項推測沒有超出解讀的範圍吧。真是太棒了,安全的後方勤務。


    「是下官失言了。」


    「上頭對你相當看好。會給你安排新型的開發負責人的地位,也是因為這點。」


    也是啦,就實務上來講,讓前線歸來的優秀魔導師從事教導任務或技術開發勤務,都還在一般人事考量的範圍內。這是讓年輕士兵調離前線最妥當且最像樣的理由。就連對軍方內部而言,這也是個能輕易接納的理由吧。


    不過在姑且放心之後,譚雅接著就不得不思考——總監部的新型會是什麽啊?盡管總不可能抓自己去當實驗白老鼠,但至少想知道是要從事哪方麵的技術檢驗。


    「可以詢問有關新型的事情嗎?」


    如果迴答說是機密,那就隻能閉嘴了。但這樣至少能事先做好必要的心理準備。人類在受人警告之後才遭到毆打,跟唐突地遭到毆打,兩者受到的傷害截然不同。所以作為譚雅個人的心理準備,她希望能事先知情,提早做好覺悟。


    當然,好奇心的因素也不小。


    「嗯。我也隻知道是要檢驗演算寶珠的實驗機種。」


    「我明白了。感謝您的告知。」


    這些話確實都是事實。在安全的後方,以技術檢驗為目的,進行新型演算寶珠的各種技術檢驗。這當中沒有半句虛言。就隻是沒有告知,那個寶珠跟義大利製的紅色惡魔1一樣讓人無法信賴就是了。


    所以,我如今才會這麽痛苦。


    帝都柏盧的西南方空域,高度一萬爾千英尺。這已經突破既存演算寶珠的實刷升限。換算成公尺約為三千六百公尺。倘若沒有穿著挑戰高空紀錄用的特殊裝備,並持有針對高度性能強化的寶珠,就無法隨意進行機動的高度。氧氣濃度令人擔憂,更重要的是失溫情況非常嚴重。


    為讓身體進行必要的高空適應,而在高度六千八百英尺附近待太久時間,結果適得其反了。說到底,高空本來就不是血肉之軀的人類能長時間待著的領域。


    「提古雷查夫少尉?你還有意識嗎?提古雷查夫少尉?」


    在讓人頭腦昏沉,全身就像灌鉛一樣遲鈍的氧氣濃度下,就連要答複管製機的無線電詢問,也累得不太想開口。盡管有穿著防寒服,但這可是得抱著氧氣鋼瓶與空中無線電,背著緊急時用的降落傘,才總算是能進行實驗的高度。


    此時譚雅腦中就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把活生生的人類送到這種高度來的那些家夥,有本事自己也來體驗一遍看看啊」這句怨言。


    「勉強還有。但無法維持太久。坦白講,我認為活人無法在這以上的高度生存。」


    這裏比地麵還要冷二十一·六度。氧氣濃度甚至不到地麵的六十三%。這個令人懷疑能否在空戰機動中勉強停留一時片刻的高度,明顯拒絕著人類。說到底,演算寶珠的上升限度本來就隻到高度六千英尺。想飛到更高的高度,應該會因為推進力不足而無法擺脫重力。


    因此譚雅估算,魔導師大約擁有相當於攻擊直升機的製空能力。實際上,就連帝國也基於飛行高度的不同,而未曾將魔導師與航空機之間的戰鬥,視為現實中可能會發生的情況。高度就是如此現實的高牆。


    當然,要是單純隻考慮到高度,隻要持有挑戰高度紀錄用的特殊寶珠,說不定還有辦法。隻是譚雅現在實驗的並不是挑戰高度紀錄專用的技術寶珠,而是打著「新型」的名目,目的是追求泛用性的軍用寶珠。


    盡管如此,這個新型——艾連穆姆工廠九五式試製演算寶珠,卻發揮出本來絕對不可能的推進力。隻不過方法本身極為簡單且老套。跟發動機的概念相同,也就是「既然單發不夠強就雙發,要是雙發還不夠,那就四發」這種單純的想法。


    因此這顆寶珠除了印有技術研究所的標誌,表示這是試製品外,外觀與一般寶珠毫無差別。在設計上,同樣是在球體裏安裝進無數裝置的機械結構體,體積大小也跟舊有寶珠相同。


    下過躉點就在於球體的內部。


    「主要還是魔力的消耗量太大了。魔力的轉換效率差到極點。」


    以消耗魔力來代替汽油的演算寶珠一旦四發化,魔力的消耗也會提高到四倍。但這跟燃油箱不同,沒辦法輕易增設儲藏空間的人類,消耗量將會以驚人的加速度猛烈增加。


    就以一名魔導師的立場來講,這種會不斷要求無理難題,讓人疲憊得超乎尋常的寶珠,就算在型錄規格上有著革新的性能,實用性也依舊教人質疑。而且不僅消耗魔力是以往的四倍,還附帶必須得讓四個演算寶珠核心同步這種技術性上的問題。


    由於已經成功小型化,所以寶珠本身的大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盡管搭載了四個核心,卻依舊跟普通的演算寶珠一樣,保持著能收進魔導師胸前口袋的精致體積,著實讓人吃驚。不論持有還是使用都非常方便。


    居然能達到如此驚人的小型化,或許該對他們的技術表達敬意吧。但就使用者的立場來看,這隻能說是讓人忍無可忍的破爛。將精密機械小型化,也就表示容錯率降低了。不僅必須進行困難的四核同步殷動,小型化的寶珠核心還變成缺乏穩定性與信賴性的機構。


    因此,就算理論上魔力消耗的程度會是四倍,但實際上的轉換損耗非常多,包含不斷流失的魔力在內,消耗就算說有六倍都還是低估。無法適應高度或許也占有很大的因素,光隻是進行高度實驗,就讓人感受到有如全力進行空戰機動般的驚人疲勞感。而且,這種疲憊與痛苦的感受還會急速攀升。


    「少尉,能再提升一點高度嗎?理論上應該能確實抵達一萬八千英尺。」


    然而在收到譚雅充滿疲憊的報告後,無線電迴傳的卻是技術人員滿不在乎的答複。


    ……這個瘋子——譚雅邊在內心底如此痛罵,邊忍不住朝管製機瞪去。介入無線電通訊的那名元兇,此時正待在那上頭。要是能把那家夥搭乘的管製機擊墜,真不知道會有多爽快啊。抗拒著有如毒癮發作般的誘人衝動,譚雅發出歎息。


    聲音的主人是阿德海特,馮,修格魯。是主任工程師,同時也是名不折不扣的瘋子。就算把那家夥擊墜也隻會導致更大的問題,什麽事情也無法解決,所以隻能夠忍耐,這對譚雅而言十分痛苦。居然得要檢驗這種工程師開發的產品,人生真是太沒道理了——譚雅隻能如此哀歎。


    「修格魯博士,請不要強人所難。」


    既然沒穿著比防寒服更耐寒的電熱飛行衣,活生生的人類就無法在比這更高的高度飛行。說到底,假如要我就實戰經驗來講,打從必須背氧氣鋼瓶飛行的時間點起,就已經毫無實用性了。不用說,隻要鋼瓶被擊中一次,對於中彈的當事人以外的人來講,將會是件很愉快的事吧。


    那就假設不穿著電熱飛行衣,也不仰賴氧氣鋼瓶,隻靠術式生成氧氣在待在這個世界裏好了。如果這份魔力輸出得依靠演算寶珠,就會讓本來就消耗劇烈的魔力消耗量,以加速度猛烈提升。跟以往的寶珠相比,這估計會是讓人嚴重懷疑續戰能力的消耗量,使用者會因為氧氣濃度等問題,住戰鬥餒勤中無法保持意識的危險性相當高。


    這樣就必然得配備降落傘,不過就以性能檢驗為目的,在自國領土內進行的測試飛行來講,這樣還沒什麽大礙。但是在身體無法動彈,意識也不清楚的情況下靠降落傘降落,在實戰中隻會成為敵人的標靶。就算能著地,不僅安全性令人懷疑,要是降落在敵陣就肯定會淪為俘虜。


    而且,降落傘因故燃燒,或是礙於濕氣無法開啟的風險可也不小。光是準備值得信賴的降落傘,就不知道得花多少工夫。


    「你的魔力應該還有剩,演算寶珠的負荷也同


    樣還在容許值以內的水準吧。」


    隻不過——對於技術人員,尤其是隻關心自己作品的某種乖僻人類而言,「理論上」的容許值就是一切。


    「博士,這寶珠的容錯率太低了!這該死的缺陷品,隨時都有可能會起火啊!」


    對於曾有過空戰死鬥經驗的軍人來說,比起「理論值」,「信賴性」才是一切。就譚雅的立場來看,光是想到上次的上升實驗,那段痛苦的記憶就會重新複蘇。


    那還真是悲慘。在高度四千英尺,同步稍有差錯,魔力均衡就瞬間崩壞。原因據說是魔導旁路電路的傳導速度稍有偏差——居然是製作精度比往常在實戰中使用的電路還要高出許多的實驗用旁路電路也無法處理的偏差?當我知道原因時,還真想大叫:「你們是要求我做到多麽超乎現實的精密操縱啊!」


    演算寶珠內部控製不住的魔力開始失控,結果導致各寶珠核心承受不住過度的負擔,引發連鎖性的魔力爆炸。能瞬間用預備的支援用演算寶珠抑製住魔力爆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那是在高度四千英尺左右才有辦法做到的對應。在高度一萬兩幹英尺下,不僅冷到無法行動,還嚴重缺乏氧氣,讓我沒自信能保住意識。要是試製寶珠在這種高度下起火,想必會在控製失敗後,落得與大地熱吻的下場吧。


    不管是誰,就算沒有女性對於初吻的執著,也都不想要這種事情發生。作為理所當然的感覺,當然會想在寶珠失控前把它扔出去。但我身為軍人是沒辦法這麽做的。


    如果可以,我當然想立刻丟掉它,但試製演算寶珠可是機密的結晶。所以這種事情是不被允許的。在我丟出去的瞬間,大概就會被迫采取許多機密保護措施。


    畢竟,盡可能完整地迴收試製寶珠,可是檢驗人員的使命。所以我不得不謹慎行事,好盡可能減少控製時的事故發生機率。雖然很難形容,但如果硬要舉例的話,就是要人騎著單輪車走鋼索,同時還要邊拋匕首邊跳火圈般,毫無容錯率可雷的演算寶珠。


    會用這種莫名其妙的試製寶珠努力提升高度的家夥,要不是笨蛋,就是想自殺。就另一方麵來講,也有可能是兩者兼具。


    「對於我的最高傑作,你什麽不好說,居然說是缺陷寶珠!」


    不過譚雅這名檢驗人員的率直意見,聽在追求「理論上」極限性能的主任開發負責人耳中,似乎是讓他相當下愉快的見解。當然,譚雅也的確能夠坦率地稱讚博士,這寶珠的性能規格真是太厲害了。


    居然能勉強實現在技術上還隻能算是種理論的四發同步機構,真是令人驚訝的精密技術。這讓舊有核心在維持相同機能的狀態下成功小型化。單純就技術史的角度來看,他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就算讚賞這是繼解明寶珠與權杖的機製以來,在技術麵上的一大躍進也不為過。


    正因為如此,所以拜托,在製作時能不能多替使用者想一下啊?要譚雅說的話,不論性能再怎麽高,也無人能配合博士的作品。就算軍中有句話叫作讓體格去搭配軍服,但那也要軍服尺寸在某種程度以內才有辦法。


    「請別光看規格,好好正視實用性啊!至少給我多考慮一下冗餘性!」(注:增加多餘部分,讓機能穩定的指標)


    在嚴酷的戰場上使用是軍用品的最大前提。軍隊所追求的是騎兵馬〈dienstpferd〉,可不是純血種馬。


    「你這才是在說什麽啊!是想讓達到最佳化的寶珠無法同步嗎!」


    「修格魯博士,算我拜托你,請不要對著無線電大吼大叫。」


    「給我閉嘴!你先給我撤迴前言再說!」


    在實驗空域隔著無線電的連番叫罵。啊,別說是專業笨蛋,他在精神上根本就是個死小鬼。譚雅超想抱頭大叫。明明頭真的痛到一個不行,偏偏這家夥還是這場實驗的主任。自己要是人事負責人,就絕對不會怠忽職守,至少會讓能製止這個技術笨蛋的管理人員擔任主任,讓他好好控製住這家夥。


    然而現實卻是那家夥當主任,而我是首席測試人員。我對帝國以能力主義作為人事基準這點毫無異議,但我迫切希望他們好歹注意一下人員的管理能力。真想大叫:「給我搞清楚專業職與管理階層的差別啊!」


    「所以我說……」


    基於過去的經驗法則,讓我對帝國的經營管理體製感到不滿。但另一方麵,我也同時處於隻能在所給予的條件下行動,不得不忍耐現況的軍人立場。隻不過,這場讓人頭痛不已的爭論,就在打亂集中力的後果下立刻中斷了。


    「機匣、寶珠核心的溫度急速上升!」


    咦!啊啊啊,該死!——集中力瞬間渙散所引發的意外,讓我忍不住想發出呻吟。同步再度失衡的結果,讓我無法控製住即將失控的各寶珠核心。我當下緊急中斷魔力供給,同時將演算寶珠內部的魔力緊急排出。作為緊急應變措施,一個動作立即實行這些程序。


    所幸基於上次教訓所加裝的安全機構,機能比想像中的還要有效。就連上次起火爆炸的機匣,這次也勉強讓電路穩定下來。但就算是這樣,也沒辦法在毫無損傷的情況下,讓演算寶珠內部的魔力排出。


    無法同調的各寶珠核心的魔力相互碰撞,將承受不住衝突的電路瞬間炸飛。不過真是萬幸!多虧之前極力要求的外殼強化,剛好趕上這次的實驗,才勉強沒造成實際傷害。


    「管製官,有確認到情況吧?我現在要用降落傘降落了。」


    因此,譚雅一邊讓秀麗臉蛋露出安心的神色,一邊以不耐煩的口氣連接管製宮的通訊線路,準備依照手續進行降落。具有一定的高度,同時又是在帝都後方的非戰鬥地區。在如此條件下,與其在落下時慌慌張張啟動備用的演算寶珠,還不如直接開啟降落傘比較安全。


    如果是在帝都的話,就不用擔心會在用降落傘慢慢降落時遭人狙擊。所以對於正在降落的譚雅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乖乖準備著地吧。


    「收到……等……博士,請住手!快放開!請趕快放……」


    但就她在平安開放降落傘,正開始緩慢降低高度的瞬間,隔著無線電聽到這種難堪爭執聲的譚雅,盡管知道這是在浪費氧氣,也仍舊是忍不住仰天長歎。透過連上線路的無線電,間接聽到對麵似乎在爭奪無線電機的爭吵聲。看樣子,似乎是有個硬是想搶走無線電機的某人,正在蠻橫地大鬧。


    阿德海特·馮·修格魯主任工程師這名人物,是不是把良知拿去跟才能交換啦?雖說才能與人格不對等的事例很多,但在我的人生當中,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見識到才能與人格差距到如此嚴重的人物。


    究竟是這個世界相當討厭我,還是惡魔在詛咒我呢?不過,既然這世上有魔導這種非科學的事物存在,想必是存在這個惡魔在背後搞鬼吧——這讓譚雅不得不感到痛惜。


    「提古雷查夫少尉!你怎麽又出錯啦!」


    看樣子通訊員的崇高奮戰是徒勞無功,無線電似乎還是被邪惡科學家奪走了。盡管如此,譚雅仍舊不得不對通訊員曾為了保護無線電機而英勇奮戰的事實獻上感謝之意。而既然讓崇高奮戰徒然無功的邪惡科學家阻擋在我麵前,我也隻好行使自衛權了。真是個自力救濟的世界啊。


    如果要我形容的話,就隻有一句話:「在哪裏?——重複,法律與秩序在哪裏?全世界都想知道。」


    如今的我會打從心底對法學家獻上敬意與尊敬。所以就算是形式主義者也無所謂,請務必重新建立起世界的法律秩序。


    「就我個人的意見,我才想說這怎麽又出錯啦!」


    畢竟就連單純的爆破係幹涉術式,都會因為這莫名講究的複雜機構


    而無法正常運作。反倒是失控的機匣在地麵爆炸的次數,還遠比爆破係幹涉術式引發的爆炸還要多出許多。


    在聽說要進行飛行實驗時,還真是沒想到,這會讓我重新體會到飛行的偉大與艱難。就算我不是萊特兄弟,也能切身體會到,探求飛行技術是件與墜落死亡相鄰的行為。況且他們還是自己飛行,親自承擔一切風險,所以倒也還好。


    但阿德海特·馮·修格魯主任工程師卻是自己不去飛,而叫別人去飛的家夥。甚至還任性到說出安全機構缺乏機能美這種話。當我聽到他這麽說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且等到實驗終於能勉強正常運作的下一瞬間,他卻又加入莫名的實驗項目與配件,逼得我當時怱地提出調任申請。但很不幸的,我的調任申請被撤迴了。這是為什麽?答案簡直不可理喻到極點,因為能正常進行實驗的人似乎隻有我一個。不僅如此,人事負責人還曾訓示我要跨過前任者們的屍體前進。


    當時我以為這是修辭學上的意思,但看來似乎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就連在最前線戰鬥,生存率都比這個職場高。前幾天我還被告知,已經有資格申請戰傷十字章了。


    「還不是你欠缺集中力才會變成這樣!你這樣還算是軍人嗎?」


    邊承受修格魯主任工程師的辱罵,邊強忍著心中想要大罵髒話的衝動。我確實是不是想當才當,這也不是份愉快的工作,但我仍舊是百分之百的軍人啊。


    「我當然毫無疑問地是帝國的軍人!但是,軍人的職責是操作兵器。再怎麽樣,也不會是看缺陷機械的臉色!」


    實際上的問題,就是譚雅認為帝國軍人的工作,是扛著步槍,單手握著演算寶珠打仗。再怎麽樣,也不會是抱著缺陷機械,不看時間地點來自爆。就算是軍人,要是支領到壞掉的步槍或故障的演算寶珠,也還是有權利抱怨。至少在帝國軍裏頭是這樣沒錯。


    何況在嚴酷的現代戰爭中,魔導師裝備最需要的就是信賴性與耐用性。這理當是連新兵都懂的常識。不僅限於魔導師,所謂的軍品裝備,本來就該以耐用性與信賴性為最優先考量。莫名講究的一次性專用品,坦白講根本不適合打仗。


    這道理就跟光是追求性能的競速賽車,無法承受正常使用的損耗一樣。纖細且精致到無法承受軍人粗魯對待的兵器,在戰場上幾乎毫無意義。


    「什麽?你又說這是缺陷機械!」


    當然,軍方也並非不知道技術驗證的必要性。外加要誇耀技術水準達到政治宣傳的目的,所以有時還是會試製單點強化的打破紀錄用裝備。若是這種爭奪世界紀錄的裝備還另當別論。但分配給譚雅的試製寶珠,在名目上可是「次世代主力候補」這種不可欠缺泛用性的東西。


    這個瘋子,真有心要開發正常的兵器嗎?他很明顯沉浸在個人興趣的世界裏吧?譚雅懷疑主任工程師的常識,以及後勤總監部為什麽會允許他做出這種東西。


    這世上還真是充滿著不可思議。


    「會在這種高度下突然故障的演算寶珠,哪裏是正常的兵器啊!」


    就連航空機也一樣。引擎會突然停止的機型,一般會被稱為殺人機。如果缺陷的層麵嚴重,甚至還會被授予寡婦製造機的榮耀。但相較於這些,這個演算寶珠的問題恐怕更加嚴重。畢竟光是連運作本身都堪稱是種奇跡。


    不僅會立刻失控壞掉,動力輸出也缺乏穩定性,外加上還毫無任何信賴性可言。我強烈認為這已經不是兵器不兵器的問題了。


    「還不是你們輕易就把它搞壞掉的!為什麽你們老是這麽簡單就把精密機械弄壞!」


    「是因為您設計的構造很脆弱吧。敢問您真有理解軍用這個詞的意義嗎?」


    這個瘋子並沒有確實理解「軍用」所代表的意義。盡管設計上的確是滿足了軍方所要求的一切規格。


    就算隻是帳麵數據,而且僅限於某種程度之內,當有可能在實用升限迎擊轟炸機時,魔導師的戰略價值就大幅提升了。要說到瞬間火力提升,理論上可達到四倍。這樣毫無疑問能讓過去的魔導師所具備的攻擊力獲得飛躍性的提升。


    但這也要這東西能夠正常運作才行。這雖然是廢話,但老實講,會需要藝術品或實驗室層級的維護管理的寶珠,根本派不上用場。真想問他,這是想造出隻要在賽道上瞬間發揮最大性能就好的純種馬嗎?


    演算寶珠本來是種一個月隻要做一次簡單保養就能正常運作的精密機器。相較之下,這東西每次使用都得出動全體技術人員進行維護保養,根本無法相提並論。而且還是後勤總監部——擁有最充實的後勤支援設備的研究機關的全體技術人員。他大概是忘記可維修性這個詞匯了。


    這別說是大幅超越在前線可期吩的維修水準,甚至隻能說是遠遠拋在腦後。既然這是先行試製幾種,就某種程度的技術驗證來講,這樣或許沒錯吧。但真讓人止不住懷疑,這東西能在何種程度下運用的問題,究竟有沒有辦法解決。


    「你為什麽無法理解這個四機同步技術究竟有多麽革新?」


    「我當然承認這項技術很革新。但我也稟告過無數次,希望您能製作一個可以正常運作的東西出來。」


    「在理論上能運作啊!我才想問你,為什麽沒辦法讓它正常運作!」


    與其說是在專業領域裏專門開發新技術的技術人員,更像是一名學者的他,十分自然地認真說出這種讓人頭痛的話。


    就譚雅參雜個人主觀與偏見的人力資源管理論來講,今後在與理科人擔任同事時,唯有一點是她特別需要注意的。


    那就是——他是不是個瘋子。在談論管理能力之前,就隻需要注意,彼此在共事時能不能進行溝通。


    順道一提,人們似乎常講天才與瘋子隻有一線之隔,但要譚雅來講,區分天才與瘋子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對話過後,會忍不住想開槍到彈匣清空為止的家夥是瘋子,能和平進行下次對話的人是天才。


    「修格魯博士!我期望的是能達到實用水準的寶珠。」


    「這就是實驗的目的啊!你連pdca循環都不懂嗎!」


    ……倘若能用手中的備用寶珠擊墜他,感覺應該會很爽吧——會讓人不禁起這種念頭的家夥就是瘋子。要不是理性製止,提醒自己這是不能做的事,這雙手肯定會見紅吧。


    不用他說,譚雅當然很清楚pdca循環。這是所謂訂立計劃(n),嚐試實行(do),隨後基於評價(check),針對需求進行改善(act)的循環過程,是相當常見的手法。對於這種相當常見的手法,譚雅並沒有什麽意見。


    倒不如說,她還很讚成嚴加實行這個程序。隻不過,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想說。至少對完成品再多認真檢查一下吧。


    站在使用者的立場來講,這已經不是可用些許改善就能對應的缺陷,嚴重性的故障、問題和缺陷實在太多。就算考慮到保密義務,要不是有設計安全機構,真的會讓人想把它丟出去。


    不僅如此,最為重要的安全機構,也未必能達到萬全的效果。雖然能正常運作,避免最嚴重的事態發生,但卻無法完全阻止魔力失控。讓人不得不隨時預期最嚴重的事態——也就是電路被炸飛,寶珠淪為廢鐵的情況。


    更不用說在最嚴重的事態下,要是部分組件炸開引爆氧氣鋼瓶,就將會是件多麽不愉快的事情了。盡管上頭根據過去的經驗,配發了特製的降落傘,不僅對結構進行改良,還采用防刀纖維與防火加工處理,但就算足這樣,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安全。


    在喪失意識的情況下,降落傘究竟會不會自動開啟,也依舊讓人感到不安。此外,不論爆炸的規模大小,


    要是運氣不好讓繩索纏住脖子,就會在摔死前先被勒死,這也讓人深感害怕。


    人類早已透過經驗法則學習到,這世界就像墨菲定律2所說的,凡是有可能會出錯的事情,就總有一天會發生錯誤。有可能做出問題行為的員工,就肯定會做出問題行為。舉例來講,就是不會讓已破產的員工擔任會經手金錢的職位,這是人事管理的常識。而這也是一樣。使用不知何時會爆炸的寶珠飛行,就像是在空中等它爆炸一樣。


    等著地後,這次就認真提出調任申請吧——譚雅用力點頭來表明決心。她在心中強烈發誓,就算要搞到最嚴重的情況,讓上頭暫時對她留下不良印象,也要跟人事部周旋到底。


    再這樣下去,就算有再多條命也真的不夠用。在這窮途末境下,教導隊所屬的身分是她唯一的光明吧。雖然她曾用這個身分為借口,哀求讓自己能正式參與教導隊的活動,但光是哀求已經不夠了。不能是針對內部的試探,假如不正式提出調任申請,很可能就這樣在瘋子的實驗中被當成犧牲品。還是提出調任申請吧。而且還要愈快愈好。


    就這樣。她在著地後一等事情忙完,就立刻著手執筆。


    帝國軍後勤總監部技術局


    依循正式管道提出的調任申請。這份字裏行間透露出陰森鬼氣的調任申請,是出自於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尉之手。身為嚴密的官僚機構,既然這是正式提出的調任申請,後勤總監部技術局就不得不受理。


    眾人一致認同,這看起來是份相當認真的調任申請。畢竟包含非正式的試探在內,這已經是她第四次前來要求調任了。


    過去由於是非正式的詢問,是沒有附加文件的要求,所以還可以用勸的把她勸留下來。但伴隨著次數增加,她的迫切性與懇求的程度也愈來愈高。想必隻是時間上的問題吧。終究還是來到的申請。但看著這份剛剛送到,譚雅·提古雷查夫少尉所提出的調任申請與請願書,後勤總監部技術局的管理人員全都抱頭苦惱。


    「該怎麽處理?這好歹是正式的文件。要受理嗎?」


    精實到已經接受三次勸留的軍人,終於忍無可忍所提出的調任申請。就人事管理的層麵來看,目前北方戰線還行有餘力,考慮到政治與對外的立場,目前正在適當地分配任務,讓年輕士兵待在後方。


    所以就後勤總監部來看,要分配適當的職位給提古雷查夫少尉,並不會花費太多工夫。然而,就算受理方不覺得困擾,對要把人送走的單位而言,卻是非常舍不得放手。


    「不可能。能勉強達到修格魯要求水準的人,就隻有她一個。」


    與其說才能出眾,倒不如說隻有才能可言的修格魯主任工程師擁有極高的才華。次世代新型寶珠的開發計劃,兼具著基礎領域的資料收集,以及開發檢驗先進技術的目的。針對這項計劃,後勤總監部所提出的要求水準,就算說得保守一點也是充滿野心。而雖然還隻有在設計上達成,但他也確實滿足了他們對於九五式的基本要求。


    「的確如此。研究好不容易才開始有實現的征兆,應該要把這點納入考量吧?」


    就連在魔導技術的科學研究上屬於領頭羊的帝國當中,他的才能也是格外出眾。魔導技術盡管正逐漸被視為一種科學理論,但仍然存在許多曖昧要素與大量的誤差幅度。能將這種不穩定的技術往特定方向發展、改善的功績相當大。


    而根據這點,單純就研究層麵來考量,九五式所帶來的資料與理論值,可以斷言促成了相當大的進步。但這是單就研究層麵的評價。就研究機關的立場來看,實驗隻要有達到劃時代的進步說不定就已經夠了,但就後勤總監部的立場來看,他們想要的是能承受軍事行動的道具,所以會要求綜合性的判斷。


    「但是反過來說,要是讓能夠勉強運用九五式試製寶珠的人才就這樣白白消耗掉的話,也很可惜啊。」


    「應該要以長遠的觀點做考量。已經沒有優秀的實驗人員可以替換了。」


    從負責人口中傳來的話語,訴說著他們對擁有貴重才能的魔導師遭到白白浪費的擔憂。作為實際上的問題,軍事技術的開發與進步,在各國的彼此進爭下是日新月異,追求科學進步而導致偉大犧牲的情況盡管稀少,但也不是零。


    基於國防上的擔憂,不分日夜埋頭進行兵器開發的結果,就是讓人員不夠充足的單位不時發生意外事故。殉職的人員名單絕對算不上短。


    「我同意這點。考慮到長遠發展,該如何確保與培育優秀的魔導師,也是帝國應該要擔憂的問題。」


    「此外,如果要說的話……不是應該考慮年齡問題嗎?盡管才能出眾,但她依舊是名年幼少女。就這樣淪為修格魯工程師的玩具也太可憐了。」


    而且對帝國來說,急於擴充的海軍與魔導師戰力,都是能透過長期的訓練規畫來提升單兵質量的軍種,也占有很大的因素。就算演算寶珠與軍艦可以量產,但優秀且經驗豐富的基幹人員,可沒辦法輕易培育出來。


    就這點來講,譚雅不僅在軍中算是最年輕的一群,甚至還是名擁有實戰經驗,軍官學校出身的魔導師,實屬相當珍貴的存在。就這樣白白浪費掉太可惜了。外加上,就麻煩的政治因素來講,追求「次世代帝國軍製式演算寶珠」寶座的,也不隻有艾連穆姆工廠。要是讓前程似錦的銀翼突擊章持有人因此殉職,將會引發一場政治風暴。這讓在場眾人全都隻能向上天祈禱,希望盡可能避免發生這種事態。


    而最重要的,還是看在任何一名有良知的人眼中,提古雷查夫少尉都太年幼了。盡管不想擺出道德家的嘴臉,但時間將能讓她的才能獲得飛躍性的提升。她所展現出來的才幹,讓人毫不懷疑她會在軍旅生涯當中獲得無限量的發展。如果要考慮該不該讓她在此被白白消耗掉,她首先就不是能被消耗掉的人員。


    軍方高層盡管同意將她派遣到這裏,卻同時讓她所屬於教導隊的情況,就是高層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也就是「愛怎麽搞她隨便你們,但要讓她活著迴來」的意思。


    「就是因為失去九五式寶珠也會非常惋惜,所以才會這麽苦惱啊!」


    隻不過,某位與會者抱頭說出的這句話,也遊說著他們的困境。


    「事實上,這項實驗也有留下成果。這種技術上的成果,對帝國的迴髖絕對不小。」


    這項實驗所能預期的莫大迴饋,足以讓人允許某種程度內的風險。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對九五式的試製品無止境地投入預算。而投入這筆龐大資金到現在,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線曙光。


    帝國在軍事方麵享有技術上的優勢。而支撐這項優勢的其中一根支柱,就是在魔導技術上革新般的進步。這項實驗蘊含著進步的可能性。這份莫大的迴報,難道不值得這些開發成本嗎?光是已通過概念驗證的寶珠核同步技術,就足以讓魔導師的能力達到戲劇性的提升。


    「我承認四發同步在技術上的意義。但實用化不是到現在都還摸不著頭緒嗎!」


    當然,反對派也不吝於承認這項技術所代表的意義。不是不肯讚賞這項技術的革新性—也不否認帝國舉國支援用科學檢測魔導,促進這門技術發展的政策,確實獲得了極大的迴饋。但對他們而言,九五式的開發當中,包含著不得不認為這項開發非常不劃算的部分。


    畢竟根據運用人員的見解,姑且不論理論值,在實用性上的難題實在太多了。除此之外,九五式還大量納入許多先進、革新的機構,別說是「次世代」,甚至還可能是超過「次次世代」的產物。讓人不禁懷疑,這究竟能不能在這個時間點上達到實用。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在這裏持續不斷地反複進行鬼打牆的爭論。


    而讓這場


    爭論劃下休止符的,是針對一份報告的考察。


    「你們看過技術報告了嗎?提古雷查夫少尉的分析非常精辟。這樣看來,不論有再多魔力都沒辦法運用吧。」


    這份提交過來的九五式實驗報告書,字裏行間的嫻熟分析能力,讓人仿佛能窺看到筆者「有如經驗佐證般」的穩重感。部內還曾對此大吃一驚,認為這不是十歲小孩能寫出來的內容。其中一部分的人,甚至還懷疑這份報告不是本人所寫。


    盡管如此,這份技術報告的內容非常嚴謹且極為精辟。而且根據調查,這似乎真是由本人親自寫下的報告。在十歲這種還不能就讀幼年學校(注:相當於國中)的年齡下,魔力保有量就達到標準水準的魔導師。就才幹與魔力保有量來看,她的前途可說是一片看好。但就連這位早熟優秀的魔導軍官都會發出哀號,無法穩定運用。


    「術式的多重啟動,射程與威力的提升。這些盡管都很出色,但要是續戰能力會下降到致命的程度,就毫無意義了。」


    就算是以技術驗證為目的,但要是消耗速度連正常的戰鬥機動都無法保持,四發規格就隻是一種結構上的缺陷。就算這說不定能增強瞬間的火力輸出,但代價卻是讓持續作戰的可能時間大幅縮短,這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就某種層麵上來講,健全的評價機能可說是在此發揮作用了。像這樣查出先進技術的缺點,也是技術驗證的重要責任。盡管如此,但要是消耗會很劇烈,是因為要分別對複數的寶珠核心注入魔力這種結構上的理由,就真的是束手無策了。


    「這本來就是我們驗證與試行先進技術的目的。這種程度還在容許範圍之內。」


    另一方麵,維持開發派也同意這項技術在戰鬥持續時間上的缺點。但看在他們眼中,這在以技術驗證為主要目的的情況下,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最起碼,在技術驗證的程度下沒有問題。也就是運用上的限製並不是這麽重要的技術派的見解。


    帝國對於周遭列強的技術競爭已達到嚴苛的程度,所以就他們的立場來看,當然會希望能靠九五式蘊含的可能性,確保祖國在技術麵上的優越性。一方麵是因為在技術競爭中落後會導致極大的威脅,另一方麵是隻要能占有優勢,就能預期獲得壓倒性的迴報,因此他們殷殷期盼技術能獲得飛躍性的發展。在以可能性作為評價基準下,他們能接受九五式的一切費用。


    「姑且不論技術上的意義,軍方可沒這麽多經費讓人揮霍啊。」


    隻不過,這終究是從事開發的技術人員,以及支持計劃的研究人員的見解,會嚴酷使用各種兵器的軍隊理論則是完全不同。明明就連一般的演算寶珠都具有相當於主力兵器的價格,一次性專用的訂製試製機型還不時故障,讓開發費用已經遠遠超過當初的預算許久。


    這讓他們愈來愈猶豫,都已經消耗掉難以置信的龐大金額了,還有必要再繼續追加資金嗎?要是立刻把預算挪到其他方麵上,性價比應該會比較好吧。這種主張也很合理。帝國很強大,盡管不缺軍事費用,但預算依舊有限。既然預算有限,就要隨時講求效率。


    「即使如此,這項實驗仍有實現魔力轉換固定化的可能性在。這難道還不夠成為繼續實驗的理由嗎?」


    「你這是打算追求鏈金術嗎?我們不可能讓有限的預算與人員一直浪費下去。」


    而且,雙方的意見經常在這一點上保持著平行線——是否能讓魔力持續固定化,並加以儲存的這一點上。理論上的結果非常明確。既然注入寶珠的魔力消耗劇烈,就一定會對續戰能力造成障礙。這點阿德海特·馮·修格魯主任工程師也早有認知。


    針對這項問題的解決對策,他所得到的結論是,隻要能讓魔力像電池一樣儲存起來,就能解決一切的問題。藉由轉換魔力讓魔力在現實固定化是一種科技的重大突破,但同時也是世人經常想做,到頭來卻隻能放棄的難題。


    運用演算寶珠將魔力最佳化,依靠自身的意誌幹涉現實世界。並藉由這種幹涉,顯現出具備實體的現象。這是魔導師使用的幹涉式的基本原理。當然,顯現出來的現象隻會是暫時的。假設有人懷著引發爆炸的意誌,在現實世界中顯現出爆炸現象吧。


    由於這是種暫時性的現象,所以魔力會在引發爆炸後散開,沒辦法達到固定化。既然如此,隻要附加讓現象殘留在現實世界固定化的意誌就好了。


    這種概念本身,打從演算寶珠實用化後相當早的階段就曾檢討過了。但透過魔力讓魔力在現實世界固定化的想法,幾經無數次的嚐試,都隻是讓挫敗紀錄不斷地遭到更新。


    以樂觀看法進行的研究,以及針對實用化的嚐試,早己留下堆積如山的失敗紀錄,如今就連煞費苦心,認真投入研究的列強各國也都對此灰心。


    幹涉對世界進行幹涉的意誌,將其化作現實世界的產物。這句話說來簡單,但要真的實現,就跟顛覆自然法則,永久扭曲物理法是相同道理。這已經是古老傳說中的鏈金術的領域。


    也就是說,這項技術如此缺乏真實性。至少在座身為現實主義者的軍人們是如此判斷。就他們的立場來看,大肆吹噓的新技術隻會讓人倍感懷疑。這確實早已被視為是種過時的理論。


    其知名度就連參與兵器開發的軍人們,甚至是從事魔導相關工作的眾人都知道,這就某方麵來講跟鏈金術一樣是種技術上的夢想,是應該在未來闡述的理論。


    想要長時間扭曲自然法則,就需要有龐大的魔力;想要提高可注入的魔力量,最起碼也要具備雙發核心來顯現現象。同樣的道理,想要讓現象固定化,就需要具備相等數量的核心。因此至少需要四發核心達到完全同步,並進行能同時處理不同程序的精密控製。所以直到目前為止,這都還隻是一種理論。


    「目前都已經實現四機同步了,不能否認沒有這種可能性在。」


    「現在這種狀況,根本無法期待完美的同步啊。就連唯一能夠妥善運用的提古雷查夫少尉,運作率也遠低於標準程度。」


    正因為如此,盡管看到相同的現象,維持開發派與意圖中斷計劃的眾人,仍舊做出完全不同的結論。前者看到了希望,後者則認定這是在白費工夫。不論是哪一方的意見,都有一定程度的合理性在。事實上,每次實驗都會引發某種意外的寶珠缺乏信賴性。當然,基於沒有試製兵器是打從一開始就完美無缺的性質上,眾人早就做好某種程度的預料。


    隻是,連續發生如此嚴重的事故可是史無前例。根據報告書的敘述,提古雷查夫少尉至今都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勉強存活下來,現場的實際情況甚至慘烈到這種程度。而要說到在經曆如此慘烈的實驗後,寶珠所獲得的成果,也就隻是勉強可以運作。


    但光是這樣就能說比過去有著顯著的進步,就知道這實驗的程度在哪了。因此,當許多軍人紛紛表示這場實驗太過浪費時,在座的人事局中堅官員,稍微就不一樣的觀點提出疑問。


    「話說迴來,為什麽是她呢?」


    這句話隻是單純的疑問。但反過來說,也確實是讓人深感興趣的一點。光看經曆,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尉的經曆盡管不差,但軍曆比她還要出色的軍人可是堆積如山。然而在這些人當中,為什麽就唯有她能比過去的實驗人員還要成功的運用寶珠呢?隻要找出她成功的原因,應該就能得到解答吧?一想到這點,他們就認為這個疑問有向下深究的價值。


    「不,這問題問反了。我們該思考的是,她為什麽能夠成功。」


    「她的選拔理由是什麽?是誰核準的?」


    談論至此,擔任主席的後勤總監部部長問出這最根本的疑問。記得批準這件人事異


    動的,確實是後勤總監部的人事局。但應該要先有人向人事局提出申請,才有辦法批準。既然如此,申請文件上當然會記載選拔理由吧。


    麵對長官的如此詢問,年輕的事務官們紛紛翻找文件,從中找出當初申請人員配屬的文件。盡管至今都忽略了這點,但上頭寫著一切的答案。


    「是修格魯主任工程師親自挑選的。說什麽她是最有可能啟動寶珠的人選。」


    「他為什麽會知道這種事?」


    在經曆過前任者們淒慘的失敗教訓後,會想要提古雷查夫少尉作為手邊可運用的人員,想必是有某種根據吧。他為什麽會想要從前線挖掘這種人才?這是基於她的特質還是技能,或是還有什麽其他的理由呢?真教人深感興趣。


    然而實際上,修格魯主任工程師親手寫下的申請文件,卻遊說著極為單純的答案。


    「……上頭寫著,隻要還沒習慣現有款式,應該就不會像使用過去的演算寶珠那樣,胡亂使用了。」


    就某方麵來講,這就是新開發寶珠的特性吧。這見解非常正確。這種四機同步機構跟過去的寶珠完全不同。既然如此,就想必很難依照過去的廄覺流通魔力。


    而小孩子靈活的思考方式,隻要向他們說明「就算對魔力的流通方式感到不對勁,也不要特意去抵抗」,應該就能隱約理解到要訣。如果是像她這樣早熟的小孩,更是有可能掌握住感覺,理解運作的道理,並且擁有實現這些操作的技術吧。這真是相當出色且非常合理的見解。


    就當眾人都能理解這點吧。正因為能夠理解,所以在座者皆同樣地發出呻吟。這是在麵對難以說是愉快的事實時,所發出的呻吟聲。


    「……喂,哪來這麽多具備一定以匕的實力,卻不熟悉舊型演算寶珠的魔導師啊?」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像這樣剛好符合條件的魔導師,就算翻遍帝國軍的所有人力資源,恐怕也很難找到適合的人選吧。當然,作為次世代兵器運用的最低條件,是要能讓大多數現有的魔導師運用。要是不能獲得foc〈全麵作戰能力〉就沒有意義了。


    就結果來說,這份申請文件是有意義的。它透露出九五式的運用門檻過於嚴苛的事實。可以推測這個新世代機型,倘若不將過去的魔導師全麵重新訓練,從頭建立新的訓練體係,就根本無法使用。而且操作難度也比過去的演算寶珠還要高,因此有必要重新檢討新兵的訓練課程。


    就算這些都能實現,一旦考慮到運作率、侰賴性與成本的水準,也讓人不得不對大量配置一事感到躊躇不前。再考慮到正常運作需要高超技巧,這不論何時引發事故都不足為奇吧。


    「預算也不是無限的。泛用性果然還是太低了吧。」


    「反正也已經取得演算寶珠的安全機構這種新機能的資料。差不多該收手了吧?」


    就結論來講,果然還是中斷開發比較妥當吧?最起碼也應該要縮小開發規模吧。會議室裏的氣氛會開始偏向這種提案,也不是毫無道理的事。


    就算這項技術再怎麽誘人,要是無法在不久的將來采用,以軍方的立場來講就隻能放棄。對於帝國軍而言,不論是預算、人員還是資源,都沒有餘力讓人恣意揮霍。


    「增強火力的可能性倒是很誘人呢。就算不用到四發,難道雙發就沒辦法嗎?」


    當然,對此感到惋惜的人,依舊還有著難以割舍的依戀。


    「你這麽說也是。如果是雙發的話,同步也會比較簡單吧?」


    「操縱難度確實會變得比較低。」


    跟四機同步比起來,雙發應該會比較簡單吧。然而諷刺的是,答複這項詢問的,卻是身為維持開發派的技術部。的確,相較於四機同步,雙發確實會比較輕鬆。


    「但就算是這樣,構造也依舊過於複雜,怎樣都無法避免運作率過低的情況。這是我們技術部的見解。」


    但說到底,同步這種機構,本身就是種難以理解的新機能。就連運作率的改善,也讓人無法太過期待。


    「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拿兩顆演算寶珠使用還比較快。」


    「在前線要是運作率太低,就根本談不下去了。這樣看來,同步技術還言之過早啊。」


    開發中止了。會做出這項結論是當然的結果。


    知覺外領域


    「諸軍,事態嚴重了。」


    在神域其中一遇,他們極為誠實地感到苦惱。這不僅是基於真摯的想法,甚至是基於善意所感到的苦惱。


    「就如同諸君所知,擁有虔誠信仰的人類正在急速減少。」


    「要兼顧文明發展與信仰實在太過困難。」


    不論是引導人們邁向更高層次的世界,還是貫徹最低限度的不幹涉,輪迴係統的維持正逐漸麵臨到許多極限。


    尤其是世界愈是發展、人們愈是幸福,信仰就愈是趨於崩壞。對於係統來說,沒有比這還要更嚴重的惡夢。


    「上次那個驗證結果呢?」


    「未達到預期效果。就算認知到超常現象,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反應。」


    偏激的大天使主張,應該要引發超常現象來喚醒人們的信仰心。應該要仿效摩西的事例實行而試著實驗性地顯現超常現象,但結果卻不太理想。總有一天會被科學解明吧。


    人們對超常現象的反應,終究隻停留在目前還無法理解的程度。既然隻是尚未解明的程度,就隻會成為探求與研究的對象。


    「果然很不順利啊。」


    「是為什麽呢?過去隻需跟他們對話,就會明白我們是神啊。」


    「有時還會主動唿喚我們呢。」


    沒錯。在人們信仰深厚的時代,隻需要對話就能與他們互通意識。不僅如此,還會有人主動唿喚祂們。然而,如今已幾乎看不到這種情況。也很少有真心尋求救贖的聲音傳達上來。


    這究竟是為什麽呢?在百般思考也想不通時,試著重新調查成功案例也很重要。這種主張本身極為合理。於是他們就依循著崇高的理念與使命感展開行動,詳細調查從神話世界到現世的一切案例。對祂們而言,就連神話時代也隻不過是過去的迴憶。所以想當然,隻要有意去一一迴憶調查,就有辦法完成這項作業。


    「……果然還是因為有恩典的關係吧?」


    從中得到的結論,就某方麵來講非常現實。


    「這是什麽意思?」


    「過去,當人類文明尚未開化時,每當他們遭遇到無法自行迴避的災害,我們就會介入給予保護。」


    對於現代的先進國家而言,暴風雨已不再是太大的威脅。颶風再也無法毀滅國家,甚至無法讓梁柱產生龜裂。暴風雨或豪雨對大多數的國家來說,坦白講就隻有癱瘓都市機能的程度。


    與那個經曆一次暴風雨,農田就會全滅,人民遭大水衝散,家族顛沛流離的時代是截然不同的環境。所以眾神至今皆自我我節製,隻要人們不希望就不會主動介入。然後遭到人們遺忘。


    促使人類自立,是讓他們獲得成長,邁向更高層次的概念不可或缺的要素。所以長久以來,任誰也沒料到,邐將會成為人們缺乏信仰的契機。


    古時候的人們會讚揚發展是眾神的恩典,羅馬帝國與眾神同在。羅馬毀滅後,教會作為神的代理人支配整個中世紀。然而,君王們卻開始高唿君權神授說。這讓教會的信仰束縛力一點一滴地遭到推翻。然後科學家不再追求信仰心,改為探求這個世界——神所創造的真理。這就結果來說,讓人們在不知不覺中完全喪失了信仰心。


    「是呀,最近由於地上文明正在適度發展,所以判斷擅自介入會阻礙成長,才決定讓人們自食其力。」


    「但反過來說,這難道不是人們難以認知到我們的主因嗎?」


    就他們的立場來講,其實也沒有意思要妨礙人類的發展。倒不如說,就本來的計劃來看,這甚至是祂們所期盼的結果。


    去探究神所創造的秩序吧。人們基於這種意圖發展的自然科學,別說是討厭,甚至是十分樂見。從停止思考的歌頌,進展到理解本質的崇拜。人們將會依循這份常理,抵達更高層次的概念。弛們甚至認為這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步。


    但如今這要是成為反效果,將會導致非常嚴重的問題。而且無法阻止。畢竟將這點奉為圭臬培育的世界,實在太多了。


    「嗚唔唔唔唔,要是這樣,事情可就難辦了。」


    不經意地,眾人一同深思起來。假如不能盡可能以不需要太大修正的形式解決,就很可能需要花費相當龐大的勞力。這是相當麻煩的事態。而且還能預見到,這要是置之不理愈久,問題就會愈加惡化。


    「有誰想到解決方案?」


    此時,智天使不負眾人的期盼,大致說明起祂在百般思考後所想出的方案。祂首先主張基本方針並沒有問題。就根本上來講,隻要有機製能夠彌補遭到遺忘的信仰心,就萬無一失了。


    「因此,果然還是得進行部分的細微修正,重新喚起人們的信仰心。」


    這份提案大致上獲得全體的同意。隻不過,就目前為止的方針來看,秘們早已用盡所能想到的一切具體手段。


    「我能理解這個方針。但具體而言,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這項提案我盡管沒有十全的把握,但我們或許應該給予現世新的聖遺物3吧?」


    「唔?這是什麽意思?」


    假如是聖遺物的話,降臨在大地上的數量早已多如繁星。盡管會因為國家或地區的關係,讓分布稍微有些偏頗也說不定,但應該已經賜予相當充足的數量。而且就培育信仰心的觀點來看,這方法並不怎麽成功。頂多就是基於住曆史上很稀有的理由,而受到人們的珍重。


    「既有的聖遺物收到珍重並嚴加保存,並未充分發揮讓人們知道恩典的功效。」


    隻不過,祂們並不清楚聖遺物的實際情況。畢竟祂們活太久了。雖然還留有將聖遺物賜予人們時的記憶,但實在是不會一直關注後續發展。等到調查過實際情況之後,才總算發現聖遺物已經淪為裝飾品。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遺忘信仰與祈禱的話語啊。這也算是種諷刺吧……」


    它們不再是必要的存在。要說的話,事情就隻是這樣,但看在祂們眼中,果然還是會覺得百感交集。祂們不打算單方麵地強迫人們接受信仰。


    但要是不這麽做,將可預見係統會出現不怎麽樂觀的事態。所以為了讓人們自發性的理解信仰,難道不應該定期性地讓聖遺物降臨到必要的地方嗎?


    祂們認為這項意見有嚐試的價值。


    「既然如此,就教導他們祈禱的話語,並讓他們所需要的聖遺物降臨到現世吧。」


    「不錯的想法。趕快著手進行吧。」


    「正好有樣適當的東西。」


    因此,事情決定得相當迅速。目前的事態,就連看在天生慢性子,豁達大度的弛們眼中也顯得相當嚴重。所以整個議論過程毫無鬆懈,也沒有出現眾神特有的萬中有失的結論,真摯地遂行著一切。


    「喔?」


    「地上有人在研究距離神之領域隻有一步之差——大約再過一千年就能抵達的產物。」


    「喔,是特異點啊。能與那名人類取得聯係嗎?」


    盡管極為稀少,但以往在各個世界當中,都曾出現過藉由探究自然科學,而幾近達到神之領域的人類。這實屬罕見,確實是最近相當罕見的例外事例,但並非沒有前例。而且還是在這次的狀況中,眾人心中最為適當的事例。


    「他應該也領悟到前途漫長了。在向他敘說神的作為後,將會感激不已吧。」


    「那就讓聖遺物降臨在那裏?」


    「不,要降臨的是奇跡。」


    「奇跡?」


    在這世上,好消息似乎總是伴隨著壞消息而來。接獲通知的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尉,由衷地對此深有同感。


    盡管還隻是內部通知,但高層似乎不打算再繼續撥發預算。這恐怕是在暗示他們有意終止九五式的開發。同時人事局也傳來消息,要她以後專心教導隊的任務,正好符合她的期盼。


    缺陷寶珠的開發終止,還有自己能迴歸教導隊,都是令人欣喜的事態。唯一的難題,就是這還隻是內部通知,並不是正式下達的決定。但這恐怕就是正式決定了吧。所以她不再需要麵臨生命危險,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但壞消息就是,在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繼續開發的情況下,那個瘋子突然轉變態度,打算進行因為太過危險而遭到凍結的實驗。要是他能就此灰心喪誌,意氣消沉地安分待著就好了。不過這份心願卻落空了,看來瘋子似乎還具備能從某處接收電波的機能。


    某天就見他突然大叫靈感從天而降,開始鬼吼鬼叫著「現在一定可行!」。隻不過那個實驗,就連本來在正常狀態下的那個瘋子都認為風險過高。要是讓他在被逼到極限的精神狀態下強行進行,就隻會讓人想像到不怎麽美好的事態。


    但壞就壞在開發瀕臨終止的情況,讓技術人員們全都開始動搖了。想看到開發的成果——這種技術人員的心境,讓開發組員隻是徒有形式地消極抵抗。要在這種情況下獨排眾議,對那個瘋子而言不過是小事一樁。


    因此,盡管譚雅好不容易才活到現在,卻仍然無法阻止他們強行進行這種任何一位正常的科學家看到都會蹙起眉頭,等同是要人自爆的實驗。名目上的實驗項目,是透過複合多重的幹涉誘發,在魔力顯現現象的空間座標上,進行轉換現象的顯現固定化實驗——通稱魔力轉換固定化實驗,這種異想天開的妄想產物。


    據說九五式開發的最終目標,本來似乎是要讓這項實驗成功的樣子。隻不過成功率低到讓人懷疑,這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怎麽想都注定會失敗。實驗的原理似乎很有道理,而且眾所皆知,就連譚雅也曾有耳聞。


    九五式由於其精密的內部構造,讓結構不得不變得脆弱,難以維持運作率與可維修性。因此要克服這個問題,就必須要以魔力讓九五式受到世界的認知,並透過固定化確保結構強度,以維持運作。


    而九五式就理論上,可藉由搭載的四發同步機構實現這點,具備這種技術上的基礎能力。就算明知可能會失敗,也要嚐試挑戰九五式在技術上的最終成果。就查明技術層麵的問題來講,也具有很大的意義。


    她在聽到這些解釋時,就覺得這跟官員在爭取預算時的答辯很像。說法相當冠冕堂皇。但她如今可以確定,這項實驗肯定是源自於那個瘋子的好奇心。遊說著空泛的言論,就算指出實行上的困難之處,他也不打算中斷實驗吧。


    要是讓他自暴自棄地順利蠻幹下去,肯定就會基於他那要非常幸運才能達到的錯誤判斷強行進行。


    「少尉,準備好了吧?」


    當然,他應該也有理解到這實驗的危險性。明明有理解到,為什麽還能露出一副樂不可支的笑臉啊?這讓人不禁懷疑修格魯主任工程師的精神是否正常。真想要他看一看周遭的情況。


    放眼望去周遭真的是空無一物,是遼闊的實彈演習場的一隅。就算特意去尋找人造物,視野內能看到的頂多就是觀測儀器與博士。至於對風險有正常認識的開發組員們,則是大幅保持距離,待在觀測所裏頭透過觀測儀器檢控這裏的情況。誰也沒意願進行指差確認。


    總而言之,就是


    相關人員全都以爆炸為前提,躲得遠遠的。


    「博士,你真的不能中止實驗嗎?根據試算結果,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我們可是會連同這座演習場一起被炸飛喔。」


    正因為如此,譚雅才會事到如今,仍舊憂鬱地提議中止實驗。對於她能達成完美控製這種令人質疑的事情堅信不已的人,就隻有阿德海特·馮·修格魯主任工程師一個。由於已經習以為常,所以貼心的開發組員還特意讓醫療小組全副武裝在一旁待命。


    甚至還周到地找來經驗豐富的急救醫療小組,以及正式的全套野戰醫療設備。


    「科學的進步總是伴隨著犧牲。當然,不隻是你,我也在這裏喔。還有什麽問題嗎?」


    明明是人人都擔憂不已的實驗,就唯有阿德海特·馮·修格魯主任工程師一人不改其開朗笑容,充滿自信地如此斷言。要是能朝那張露出開朗笑容的臉上揍上一拳,想必非常爽快吧。


    「恕我直言,我希望你能將這份高潔情操用在其他方向上。」


    被自己的發明炸死,說不定正如你所願。甚至可說是自作自受。但問題是,為什麽不得不陪這個瘋子自殺的人偏偏是自己啊?這甚至可說是強迫自殺吧。這才是將想法用委婉語句與社會禮節修飾,再透過話語表達出來的譚雅的真正心情。


    「……?身為科學家,就該對研究忠實。別羅哩羅嗦的,趕快開始吧。」


    但她似乎對懷著高潔情操的狂人束手無策。既然想死,就幹脆自己去死吧。盡可能別給周遭的人添麻煩。要是沒辦法,最起碼也別給我添麻煩。


    「我是軍人,並不是科學家。」


    而且譚雅的職業是軍人。不論再怎麽講,陪科學家自殺也不會是她的工作。


    「那我就命令你吧。廢話少說,趕快給我做吧。」


    然後麵對她的抗辯,科學家的答複就某方麵來講確實是命中紅心。既然是軍人,就給我服從指揮係統的命令。盡管無可奈何,但確實就是這樣。


    「……開始向九五式供給魔力。」


    無計可施,隻能怨歎自身不幸的譚雅開始著手作業,慎重地將魔力緩緩注入九五式。


    「觀測班收到。祝你平安。」


    就連這理所當然有如儀式般的話語,如今聽起來也像是不詳的預兆。露出痛苦的表情,承受著隨時都可能爆炸的恐怖。坦白講,這比之前在職場上的經過,還要讓她感受到生命危機。


    不論是魔導師強韌的防禦殼,還是避免直擊的防禦膜,全都是透過寶珠顯現的現象。一想到當寶珠爆炸時,自己必須得用肉身承受爆炸威力,就讓她擔憂得不能自己。


    麵對這種不安且蠻橫的事態,她的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扭曲表情。而在看到她這模樣後,修格魯主任工程師卻甚至露出了微笑。看在譚雅眼中,這幾乎是她第一次看到博士露出這種讓人心安、緩和緊張的微笑。


    仿佛是要她放心的表情。


    「沒事,你不需要擔心。這保證一定能夠成功。」


    這份疑問,就在她看到那有如邪教信徒般純粹清澈的危險眼神時,化作警報聲響,在譚雅的腦海中迴響起來……警告她不該跟這類的人扯上關係。


    「……博士,你為什麽這麽有自信?」


    就算這個瘋子患有精神異常,對譚雅來說也一點也不驚訝。但問題是在現在這個場合上,這將是個重大且無法忽視的危機,而且還會波及到自己。


    「沒什麽,這事情很簡單。」


    博士誇張地敞開雙手,一副要闡述明確真理的態度。光是這樣,就足以讓譚雅不寒而栗。充滿自信,以看透世間真理的眼神高談闊論?這是狂信者的特征啊。而且還是沉浸在危險宗教裏頭的那種。


    「……所以說?」


    在麵對盲信的人時,最危險的舉動,就是表達出同意或否定某樣事物的意思。這是她在人事管理上學到的經驗,在希望受到邪敦影響的社員安穩辭職時,需要保持著「不否定也不肯定」的態度。拉開距離,在對話時極力減少導致誤解的餘地。


    正因為如此,譚雅才隻能極力以平穩的口氣,想辦法延長對話。


    「我是主任工程師。少尉是首席實驗人員。也就是說,隻要我們不對立,同心協力的話,事情就將能迎刃而解。」


    邪教都是這樣。大致上都會在一開始的時候,用看透一切的表情與仿佛很正常的語氣,敘說著乍聽之下很有道理的事情。


    「我在前些日子得到天啟了。」


    「……你說天啟?」


    啊,果然。果然是這樣嗎?該怎麽說好。本來還以為是言語上的修辭。但不祥的預感,讓理性迫切發出厭惡的慘叫。她感受到極為誇張的不祥預感。


    「沒錯。隻要我們一起向神祈求成功,相信的人就將能獲救。」


    「——————呃——」


    盡管她早就做好覺悟,但還是忍不住發出痛惜之聲。等迴過神來時,還大大地歎了口氣。向神……祈求……成功?這話……出自於這個科學家口中?一想到這,就能立刻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是因為開發中止讓他發瘋了吧?這十分有可能。


    在領悟到這點後,譚雅隨即做出判斷,就算這是軍令,再繼續實驗下去也太危險了。根據這瞬間的判斷,她隨即降低魔力供給量,並開始啟動阻止寶珠失控的安全機構。


    「最重要的是不要驕傲,保持著謙虛的心情。」


    然而,理當要開始運作的安全機構卻沒有啟動。盡管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但譚雅還是忍不住感到驚訝,重新打量起手上的寶珠。這是她在各種運用實驗中充分使用過,看慣的那顆試製寶珠。可從外觀上確認到,上頭毫無疑問搭載著數個緊急安全裝置……裝置無法敔動?也就是說,功能被廢除了……竟給我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能辦到這種事的,就隻有眼前露出平穩微笑的主任。這家夥是認真的。由於平時就瘋瘋癲癲的,所以才沒能及時察覺到的樣子。


    「這可是個好機會。就讓我們兩個一起向神祈求成功吧。」


    「博士,你不是無神論者嗎?」


    「發明之神已降臨到我的身旁。如今的我乃是虔誠的信徒。」


    糟糕。事態已經到無法挽迴的地步了。


    九五式也跟製作者一樣,無法挽迴地開始失控。盡管想以魔力控製覆蓋,卻也已經不聽使喚了。電路的情況也不太正常。


    再這樣下去,魔力將會朝失控的方向一路狂奔。仰賴的安全機構也已經喪失功能。


    「…………………………」


    一旦手動排除魔力,全體的均衡就會崩壞,這樣結構就注定會崩潰吧。因此,就算知道很危險,也隻能繼續注入魔力;但要是再繼續注入魔力下去,終將會導致失控。這種兩難局麵,也跟等著迎接注定失控的未來沒太大差別了。


    ……到這種地步,腦海中反而會清晰浮現不怎麽美好的未來,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們隻要成為發明的信徒,誠心祈禱就保證能夠成功。」


    「……順道一提,要是我不祈禱會怎麽樣?」


    「就兩個人一起殉教吧。」


    這個狂人說得很幹脆。而且他臉上的笑容,毫無疑問是會對殉教感到自豪的那種糟糕笑容。甚至可說是會滿懷喜悅跑去自爆的笑容。


    「現在立刻叫醫務兵吧。或是讓我給你一個痛快?」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看在譚雅眼中,反正橫豎都是死,至少也要親手宰掉這個家夥,才能善罷甘休。


    先殺掉這家夥,然後再被他的缺陷寶珠殺掉,最起碼不會隻有自己吃虧。是側甜美的誘惑。當然這不是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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