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假期眨眼就到了。


    拎著行李走下霍格沃茲特快,西裏斯和詹姆一眼就瞧見了站台上衝他們招手的波特夫婦。弗裏芒特和尤菲米婭都穿著厚厚的冬裝、戴著毛織帽子,站在一群正值壯年的成年人中間時,鬢間灰白的頭發使這對夫妻看起來格外顯眼。西裏斯不由一愣,不知是不是因為一整個暑假都沒能見到波特夫婦,他忽然發現他們似乎變得蒼老了許多。


    詹姆卻不覺有異,跟萊姆斯和彼得道過別,便拖著行李箱興高采烈地跑向自己的父母。


    “一路上還順利吧?”夫妻倆用慈祥的微笑迎接兩個男孩兒,尤菲米婭伸手拂去西裏斯肩頭的雪花,再理一理詹姆腦袋後麵亂糟糟的頭發,就好像他們都是波特家的孩子,一點兒也不生分。


    弗裏芒特分別拍拍兩個男孩兒的胳膊,很高興發現他們倆都長高了。


    “今年真的不來戈德裏克山穀過節嗎,西裏斯?”他關切地看著西裏斯的眼睛。


    男孩兒搖搖頭,故作輕鬆地聳肩:“我今年得迴去,弗裏芒特。”


    “好吧。記得我們任何時候都歡迎你過來,好嗎?你可以乘騎士公交,或者告訴詹姆你在哪裏,我和尤菲米婭會去接你。”弗裏芒特摸摸兒子亂七八糟的頭發,對西裏斯眨了眨眼,“你們有秘密的通訊方式,對不對?”


    “沒錯。”詹姆用力拍兩下口袋裏的雙麵鏡,“哪怕我蹲在馬桶上,西裏斯也能馬上聯係到我——不過我希望你不要真的在那時候叫我,兄弟。”他裝出憂心忡忡的樣子。


    “那得看你的運氣了。”西裏斯配合地冷酷無情道。


    兩個大人跟孩子們一塊兒笑了。笑聲停下來後,西裏斯稍稍斂容,認真地對波特夫婦點頭:“謝謝,弗裏芒特,尤菲米婭。”


    “不用道謝,孩子。”尤菲米婭給他一個擁抱,“你的床我們一直收拾得好好的。”


    弗裏芒特朝另一個方向看去:“噢,維拉和奧利弗來了。”


    艾爾維拉和奧利弗正向他們走過來,姐弟兩個都拖著各自的行李,黑貓煤球趴在貓頭鷹艾德琳的籠子上,虎視眈眈地晃悠著尾巴。這對姐弟似乎在低聲爭執,直到快走到波特一家身邊才默契地停下來,艾爾維拉笑著同他們打招唿:“波特先生,波特夫人。”


    奧利弗的臉色依舊很難看,他氣唿唿的不說話。


    “怎麽了,你們吵架了嗎?”尤菲米婭問。


    奧利弗總算開口了,他的聲音是從咬緊的牙縫中擠出來的:“剛才一個斯萊特林在跟她說話,要請她去什麽大莊園過聖誕節。”


    “如果你稍微關心一點你的姐姐,就會發現那個人是我的室友。”艾爾維拉冷冷接話。


    “那她也是個斯萊特林!”奧利弗不服氣地抬高嗓門,憋得臉都有些紅,“你難道沒聽到她的語氣嗎!還有她那副恨不得把鼻孔長到腦袋頂上的樣子!好像她家裏有個大宅子就有多了不起似的!”


    “那也不是你沒有禮貌的理由。”艾爾維拉的臉色同樣不好看,她顯然認為奧利弗的表現非常失禮,簡直給瓊斯家丟了臉,“媽媽要是聽到你剛才是怎麽說話的,你看她會不會把你的屁股蛋揍開花。”


    奧利弗氣得胸脯都鼓了起來,他看上去十分想跟他的姐姐在站台上幹一仗。


    弗裏芒特忙勸道:“好了,都是小事,別鬧得不開心,放假就該好好玩玩兒。”


    “是啊奧利弗,你得習慣,畢竟維拉是個斯萊特林。”詹姆也笑嘻嘻地開起了玩笑,“你看,我跟西裏斯對她和那幫小黑巫師同桌吃飯都司空見慣了。”


    西裏斯皺眉看向艾爾維拉:“帕金森邀請你去參加晚宴?”


    “我已經拒絕了。”她擰著眉頭把煤球從艾德琳的籠子上抱下來,他剛才在試圖把爪子伸進籠子裏撓艾德琳。西裏斯舒展開眉心,幫她將煤球頑固地勾在籠子上的爪子拿開,煤球惱怒地“喵”了一聲,又想去撓他的手。


    “那就再好不過了。”西裏斯故意擼一把煤球毛茸茸的腦袋,表情淡漠地說道,“你不會想去參加那種宴會的。”


    艾爾維拉看他一眼。


    “你知道……”她斟酌著說,“二十天其實過得挺快的。”


    “但願吧。”他語氣冷淡。一想到過會兒就要迴到那間陰森壓抑的宅子,他就滿心的不痛快。


    艾爾維拉看看他,目光轉向他擱在行李箱上的鳥籠。二十隻飛來飛去的紙飛機被關在籠子裏麵,同住的匈牙利樹蜂模型正在大顯神威地衝它們噴火苗,然而它誰也燒不著。她伸出手戳一戳其中一隻紙飛機,用隻有她和西裏斯聽得到的聲音提醒:“記得拆它們,可以解悶。”


    側過眼睛瞧她一眼,西裏斯沒說話,嘴邊卻終於浮現出一絲笑意。


    雷古勒斯在站台的出口等他。


    望見一行人迎麵走來,雷古勒斯彬彬有禮地同波特夫婦道了好,盡管神色之間有種布萊克式的疏遠高傲。兄弟兩人並肩踏上麻瓜街道,一路上偶有行人迴頭多瞧他們幾眼,他們都一致冷淡地視若無睹。


    雪花紛飛,白絨絨的積雪成了倫敦街頭天然的裝飾。雷古勒斯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而西裏斯則一手插兜,無遮無擋地行走在雪天裏。雖說是樣貌相似的親兄弟,但在第一次一道從國王十字車站迴家的路途中,他們竟無話可說。


    麻瓜商店大多裝點著冬青和金銀彩帶,雷古勒斯的視線偶爾會逗留在閃爍的彩色小掛燈上,他有時也想知道麻瓜是用什麽方法讓這些小小的燈泡不斷改變顏色的,他可以問西裏斯,但他最終沒有開口。


    無法使用魔法的麻瓜隻能用更複雜、累贅而反鎖的方式翻出些花樣來,在短暫的好奇淡褪後,理智會告訴雷古勒斯沒有必要在這種問題上浪費時間。他沉默地走在西裏斯身邊,不再去看商店櫥窗裏那些像巫師畫像一樣裝著能動畫麵的箱子。


    他們在雪地裏步行了近二十分鍾,才抵達格裏莫廣場12號的祖宅。


    客廳的壁爐已經點燃,一樓的門廳卻仍然陰冷。家養小精靈克利切已經準備好晚餐,他等候在門邊,恭恭敬敬地向走進屋子的兄弟二人鞠躬,語速極慢地說道:“歡迎迴來,雷古勒斯小主人——還有西裏斯小主人。”後麵那句話是極不情願地補上的。


    “母親和父親迴來了嗎,克利切?”雷古勒斯把脫下的鬥篷交給他。


    “女主人和男主人都在餐室,雷古勒斯小主人。”克利切接過鬥篷,殷切地迴答,“克利切已經做好了晚飯,女主人讓克利切請雷古勒斯小主人去用餐。”


    身形一頓,雷古勒斯的視線轉向西裏斯。然而西裏斯卻置若罔聞,隻自顧自地撣去外套上的雪,然後拎著行李走上樓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雷古勒斯才對克利切頷首,麵不改色道:“知道了,我馬上下去。”


    他如常將行李留給克利切,隻身來到樓下的餐室。母親沃爾布加和父親奧賴恩都在餐桌邊等他,在雷古勒斯進到餐室以前,夫妻倆似乎正低聲談論著什麽,聽見小兒子進屋的動靜才止住嘴邊的話,臉上的神情卻都不好看。


    “來吃飯吧,雷爾。”沃爾布加蒼白的臉勉強擠出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第二場比賽進行得怎麽樣?”


    雷古勒斯在餐桌邊坐下:“我們贏了拉文克勞。”


    “很好。”母親臉上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真實的滿意。克利切將熱氣騰騰的晚餐擺上長桌,三人麵前出現了他們各自的餐具,雷古勒斯拿起刀叉,垂眼切下一塊盤子裏的豬扒,聽見整間餐室裏隻有克利切來迴走動、有序地把食物分給他們的聲響,母親和父親則在無聲地享用晚餐。


    “媽媽。”在將第一口食物送進嘴裏之前,雷古勒斯平靜地出聲道,“西裏斯也迴來了。”


    沃爾布加沒有停下手中的刀叉,神態冷漠:“我知道。”


    “不需要管他。”奧賴恩手裏的叉子已叉起一塊豬肉,他漠不關心的口吻就像在談論街邊的一條野狗,“你還是做你自己的事,這個假期他不會添亂。”


    雷古勒斯的視線自始至終沒有離開盤中的食物,他切豬扒的動作優雅而機械,甚至沒有抬一抬眼皮。


    “好的。”他說。


    西裏斯的假期生活並不好過。


    為了能去參加那可笑的聖誕晚宴,他白天都把自己關在臥室裏,一步也沒踏出去,以免同母親或者家養小精靈克利切發生衝突,前功盡棄。父母顯然不想在餐桌上看見他,而西裏斯也恰好不屑與他們同桌就餐,因此頭兩天他總是深更半夜才溜達到廚房給自己做點兒吃的,而且還得忍受克利切絮絮叨叨的埋怨。


    從第三天開始,西裏斯發現饑餓來得越來越頻繁,於是他把自己餓肚子的事告訴給詹姆,又寄出一封信給艾爾維拉,當天晚上就收到了他們寄來的包裹:詹姆打包了一大份尤菲米婭做的烤派和餡餅,還送來了一個巨大的蛋糕,足夠西裏斯吃一個星期;瓊斯家的貓頭鷹埃布爾則捎來了一隻大盒子,裏麵裝著施了保溫咒的酒浸果醬布丁、豌豆苗、燉土豆和炸豬排,隻有一頓的量,但自那以後埃布爾每天都會送來一份。


    西裏斯幾乎每天都會托埃布爾帶封簡短的信給艾爾維拉。


    “你送的那些紙飛機,”他在第一封信裏寫到,“那算什麽?解謎?你就是這麽給我解悶的?幹嘛不直接讓它吐獎品出來?”


    艾爾維拉沒有迴信給他,第二天照舊隻派埃布爾帶來了一份新鮮的晚餐。


    拆她送的紙飛機真是件又氣人又好笑的事:有的飛機寫著讓人捉摸不透的謎語,有的是複雜的咒語模型問題,還有的飛機上明確擺出與魔法史相關的題目,而隻有當西裏斯第一次就正確地在紙張上寫出答案,藏在紙張中的獎品才會跳出來——通常是糖果或者巧克力。


    她根本就是在變相地給他複習功課。


    “這是折辱我的智商。”西裏斯在第五封信裏寫著,盡管他每天一早都要這麽咬牙切齒地拆開一隻紙飛機,而後花費至少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解題。可惜的是,艾爾維拉對他的抱怨無一迴應,也從不來信問問他過得如何,完美地將斯萊特林的冷酷表現得淋漓盡致。


    所以西裏斯最大的樂趣就成了通過雙麵鏡跟詹姆聯絡,研究如何把麻瓜發明的竊聽器改裝得更不顯眼一點。


    “你最好知道,”床鋪對麵那張牆上的畫像中傳出一道惹人厭的聲音,畫像裏的菲尼亞斯·奈傑勒斯捏著自己的山羊胡須,拿腔拿調地對剛放下雙麵鏡的玄孫說道,“那兩麵鏡子是布萊克家族祖傳的珍貴物件,它的曆史幾乎和這棟宅子一樣長久。而你——居然在用它們幹這種毫無意義的事。”


    “你最好少說兩句,”西裏斯滿不在乎地拿魔杖點著那台看上去有些笨重的麻瓜竊聽器,這是上迴去霍格莫德村的時候,他從豬頭酒吧裏一個蒙著臉的怪人那兒買來的,“如果你不想我一把火燒掉你這個老古董的話。”


    “作為我的玄孫,你應該對我有點兒起碼的尊重。”菲尼亞斯·奈傑勒斯並不氣惱,“不論我是不是來監視你的。”


    自西裏斯和雷古勒斯迴到家的那天起,菲尼亞斯的畫像就被掛在了西裏斯的房間。這是西裏斯和母親沃爾布加交換的條件,如果他想迴家過聖誕節,就得每天都活在祖輩的“監視”之下。


    “這話可真有意思。”用一個伸縮咒將竊聽線變長,西裏斯坐在自己堆滿雜物的床上,不慌不忙地戴上耳機敲了敲收音的小筒,“你在這座宅子待了多少年了?難道你曾經見我對誰表現出過尊重嗎?”


    “不管你想不想承認,”菲尼亞斯·奈傑勒斯的語氣依舊平和,“你都是布萊克家的一份子,年輕人。就連你的名字都是這個家族傳承下來的。要是你有好好研究過掛毯上的族譜,應該會記得我的哥哥和長子也是天狼星,他們都是出色的布萊克,比你出色。”他強調,“你的父母當初給你這個名字,一定是對你寄予厚望,而不是希望你在這裏搗騰這些麻瓜發明的無用玩意。”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挑起他細細的黑眉毛,目光落在西裏斯戴著的那副耳機上:它們罩住了他的耳朵,菲尼亞斯並不很肯定自己的玄孫是否能聽見自己說的話。


    “謝謝提醒,我相信他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把這個高貴的名字給了我。”而西裏斯語帶諷刺地開了口,他沒有去看畫像中的菲尼亞斯,而是在擰動監聽器上放大音量的按鈕,檢測它能否正常使用,“當然了,也可能他們認為根本就不該生下我這個孽種。”


    “你知道,”菲尼亞斯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無意識地拿他的絲綢手套擦拭著魔杖,眼睛卻遊移著環顧西裏斯掛滿金紅彩帶和格蘭芬多旗的房間,“我並不反對你被分進格蘭芬多。勇氣是一種值得稱讚的品質,更何況格蘭芬多也的確出過不少傑出的人物,比如鄧布利多——雖然我們的意見經常不一致,但他很有個性,我不能否認……”


    他的視線在旁邊那麵牆上的麻瓜比基尼女郎招貼畫那兒逗留片刻,懶懶半睜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要不是知道那些招貼畫都是用永久粘貼咒固定下來的,他真想不擇手段地命令他的玄孫立刻把它們撕下來。想起玄孫的種種出格行為,菲尼亞斯終於有了點兒火氣:


    “可是,榮譽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嗎?榮譽!你知不知道我最不喜歡你身上的哪一點?你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對什麽都沒有耐心。為了給你的生活找點樂子,你隻會大肆搗亂。你以為你很有才能,那些高深的知識和崇高的追求都入不了你的眼——”


    “你能不能安靜一分鍾?”西裏斯扔開手裏的監聽器主機,摘下耳機不耐煩地打斷他,“現在已經不是你們那個和平年代了,菲尼亞斯。在開始長篇大論的說教以前,你還是看好你的曾孫女,搞清楚他們正在背地裏幹什麽瘋狂的事吧。”他冷笑,“榮譽?他們要是繼續選擇這條可笑的路,不要說什麽榮譽了,整個布萊克家都遲早要滅亡,就像這棟酸臭的老房子一樣被黑魔法侵占,最後變成一堆廢墟和破銅爛鐵。”


    “是啊,是啊,‘安靜一分鍾’——剛剛在你用我們的傳家寶跟你朋友通話的時候,難道我沒有保持安靜嗎?”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很有風度地抬高嗓門,“傲慢無禮的年輕人!你以為隻有你看得清目前的形勢,是不是?你覺得隻有你是清醒的,其他人的腦袋裏都被塞滿了棉花,是不是?哼,你根本就沒資格抱怨自己周圍都是斯萊特林人,你不了解他們,你不明白——斯萊特林人不乏勇氣,隻是我們往往更明智,我們懂得在最關鍵的時候保全自己,而不是愚蠢地選擇當什麽孤勇騎士——”


    他的說教聲驟然消失,因為西裏斯一揮手裏的魔杖,一塊髒兮兮的畫布就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菲尼亞斯的畫像。夠了,西裏斯想。他已經受夠成天待在這間陰暗的房間裏,還要麵對一幅嘮叨個不停的畫像了。要是這個小老頭再不閉嘴,他真的會動手燒了它。


    “懦夫才會選擇苟且偷生。”眼神陰冷地盯著那幅被畫布罩住的畫像,西裏斯輕蔑道,“如果這就是你們斯萊特林所謂的明智,那我寧可當一個徹頭徹尾的格蘭芬多。”


    “嘿,西裏斯!”倒扣在床上的雙麵鏡裏傳來詹姆的聲音,他嘴裏似乎還嚼著食物,說起話來有些含混不清,“我吃完飯了!怎麽樣,改過之後能用嗎?”


    這個聲音讓西裏斯陰雲滿布的臉色好看了些,他拿起雙麵鏡,仰頭倒到床上,隨手拿下一塊床頭的蛋糕送進嘴裏,懶懶笑道:“我這迴算是走運了,詹姆。完全沒問題。”


    聖誕節這天,帕金森家的家養小精靈為了布置宅子而忙得不可開交。


    阿米莉亞·帕金森從午後就一直坐在臥室的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梳妝打扮。“您的眉毛畫歪了,小姐。”這麵囉囉嗦嗦的鏡子從未放棄過對她妝容的挑三揀四,“不,不……這支口紅的顏色與您今晚的禮服不搭,小姐。您不是打算穿那件藍色的晚禮服嗎?”


    “閉嘴吧。”阿米莉亞·帕金森厭煩地說道,“給我安靜點,你讓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了。”


    鏡子乖順地安靜下來。阿米莉亞·帕金森心神不屬地描著眉毛,仔細傾聽隔壁父母房間裏傳來的爭吵聲。


    “他們到底打算把這件事拖到什麽時候?”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歇斯底裏,“要是他們不打算讓他們的小兒子跟莉亞訂婚,就不應該得寸進尺,再帶著他們家那個小敗類過來參加晚宴!”


    “行行好吧,你如果對他們家的長子那麽有意見,往年去布萊克家祖宅參加晚宴的時候為什麽不拒絕?”父親煩躁地說。


    “那是因為他們保證會把他關在房間裏,就像他根本不存在!”


    “好了,好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管怎麽說,在現在這種情勢下,我們最好誰都不要得罪!”


    “正是因為形勢特殊——”母親不依不饒,“他們這種拖延的態度才更加無恥!”


    “相反,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父親壓低聲音,“聽著,誰知道最後會是那邊取勝呢?如果我們這麽早就讓莉亞和雷古勒斯訂婚,就相當於跟布萊克家捆綁在了一起。到時候,一旦布萊克家做出了選擇,我們就完全被動了!明白嗎?”


    “布萊克家已經做出選擇了!”母親尖細的嗓音因為激動的情緒而發起抖來,“看看貝拉特裏克斯·布萊克!還有那個盧修斯·馬爾福,他是納西莎·布萊克的未婚夫!”


    “貝拉特裏克斯已經嫁給了萊斯特蘭奇,她不再是一個布萊克了!”父親也大聲吼道,“你以為納西莎和盧修斯為什麽到現在都還沒有結婚?一點風聲都沒有?因為西格納斯他們不想再把一個女兒搭進去!同樣的,我也不想!”


    牆壁的另一邊傳來一聲短促、絕望的抽泣。阿米莉亞在首飾盒裏挑選手鐲的手停下來,她抿了抿嘴,知道母親又開始哭了。


    父親的聲音無奈地低下來,他柔聲哄勸著:“消消氣吧,親愛的,消消氣……”


    “你怎麽這麽天真?”母親啜泣著說,語氣裏滿是驚懼與憤怒,“你以為我們真的能一直保持中立?你難道還不明白在這種情況下,魔法部究竟是怎麽對待我們的嗎?他們都已經來搜查過三次了,三次——那些粗魯的、野蠻的、惡心的傲羅……”


    阿米莉亞不再聽下去,她放下首飾盒中閃閃發亮的鐲子和寶石項鏈,將梳妝台上那枚紋有“雷古勒斯·布萊克”的胸章扔進上鎖的抽屜裏,那裏麵還躺著其他斯萊特林隊球員的胸章。這些胸章都是揭幕賽那天阿米莉亞從兩個拉文克勞那兒買來的,如今胸章上麵的追蹤咒基本已經失效,不會再在她靠近雷古勒斯的時候發出興奮的喊叫。


    其實她不喜歡這種胸章,在她看來它的尖叫十分愚蠢。


    起身來到衣櫃前,阿米莉亞·帕金森打開衣櫃,想要找到她事先挑好的那件晚禮服。但是突然之間,她看著衣櫃裏那些華貴的巫師禮袍,記起了艾爾維拉·瓊斯和她張牙舞爪的弟弟奧利弗·瓊斯。


    瓊斯一家又算什麽呢?他們貧窮、寒酸,傲慢無禮……他們永遠穿著二手的、破舊的衣服,身體裏流著巫師的血,卻與低賤的麻瓜親近。即便是艾爾維拉·瓊斯,一個斯萊特林,也寧願躲在戈德裏克山穀那樣的垃圾堆裏,都不肯來參加帕金森家的晚宴。


    可是,偏偏她的父親是個傲羅。


    不,不對。阿米莉亞想。正是因為艾爾維拉·瓊斯的父親是個傲羅……


    抓著衣櫃門的手緊緊摳住凹凸不平的雕花,阿米莉亞閉上眼,忽然感到懊喪至極。


    傍晚,帕金森家的晚宴如期舉辦。


    純血統家族之間大多互有姻親關係,旁支間的寒暄足夠他們自娛自樂一整個晚上。阿米莉亞·帕金森坐在沙發的角落裏,打發走了格林格拉斯家聒噪的小女兒後,視線便有意無意地轉向了壁爐邊的雷古勒斯·布萊克。他今天穿了一件黑天鵝絨的禮服長袍,扣子一直扣到了最上麵那一顆,卻並不顯得拘謹。他同他的父母以及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站在一起,身形筆直,始終紳士地將雙手背在身後,微垂著眼睫,輪廓分明的側臉看上去英俊、穩重而又冷傲。


    事實上,他的母親沃爾布加和父親奧賴恩也是這樣。還有布萊克,西裏斯·布萊克。一樣冷淡而高傲的表情,一樣優雅的做派,一樣的灰眼睛……隻要眼睛沒什麽毛病,看到他們一家四口進門時的模樣,誰也不會懷疑他們的身體裏流著相同的血液。


    阿米莉亞感覺到自己待不下去了。她從沙發上站起身,打算在父母注意到之前,溜迴五樓的房間透會兒氣。


    走到四樓的樓梯平台上時,她頓住了腳步。


    “你在這裏幹什麽?”阿米莉亞滿臉厭惡地問。


    大部分客人都在二樓的客廳,還有小部分逗留在一樓和三樓,四樓的空房間都是留給他們臨時休息的,這會兒時間還早,幾乎沒有人上來。然而西裏斯·布萊克卻出現在了這裏。他就坐在樓梯平台的地毯上,背靠著圍欄,曲起左膝、伸著右腿,一隻手裏還端著一隻盛有紅酒的高腳杯,慵懶自在的姿態幾乎要讓阿米莉亞怒火中燒。


    “帕金森家的地毯這麽高貴,都不準坐人了?”他乜斜她一眼,毫不在意地諷刺道。


    阿米莉亞眯縫起眼睛。


    同他的弟弟一樣,西裏斯·布萊克也穿著一件黑天鵝絨長袍,但沒有扣襟前的扣子,原本應該打著領帶的麻瓜襯衫隨意敞開領口,隱約露出平直有力的鎖骨,冷硬而清晰的下頜線一覽無遺。他把高腳杯舉到嘴邊懶倦地喝上一口,而後擱下杯子,當她不存在似的繼續撥弄他腿上擺著的一隻古怪的黑色盒子。阿米莉亞注意到他袖口的扣子也滑出了扣眼,他骨骼分明的手腕懶洋洋地活動著,修長的手指指節有些粗硬,顯然不像雷古勒斯那樣長期養尊處優。


    阿米莉亞心中升起一股惡劣的快感。她不否認西裏斯·布萊克長得異常英俊,他身上那種不羈而懶散的氣質使得他比他弟弟更加帥氣,以至於即使她對他恨之入骨,也從來不能違心地攻擊他的相貌。因此,隻要發現西裏斯·布萊克在布萊克家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哪怕隻是一個細節,阿米莉亞都會抓住不放,並且痛快不已。


    “他們真該像往年一樣把你關在屋子裏,西裏斯·布萊克。”她冷笑著說,“你的存在隻會給布萊克家丟人現眼。”


    “就算我現在跑到樓下去跳脫衣舞,也不會比你站在這裏丟人現眼,帕金森。”西裏斯看也不看她一眼地迴敬道,“你以為你臉上的粉刺治好了,就長得不那麽像巨怪了嗎?”


    阿米莉亞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而西裏斯仍然沒有多分出一點注意力給她,他正調試著監聽器主機上接收信號的開關,盡可能去除耳機裏的雜音。此時此刻,布蘭登·艾弗裏和他的兩個小跟班就聚在四樓的某間休息室裏,反鎖了房門低聲密談。


    “我敢保證,就在今天。我是偷聽到我爸爸他們說的……”耳機裏傳來艾弗裏刻意壓低的聲音。


    “那是什麽?”阿米莉亞突然留意到西裏斯戴著的耳機,“你腦袋上戴的東西?”


    雜音太大了,西裏斯皺起眉頭轉動按鈕,像是沒有聽見她的問題。


    耳機中羅齊爾的聲音清晰起來,他的語氣聽上去有點兒迷惑:“可是……今天?今天魔法部的傲羅不是全都——”


    “你竟敢把麻瓜的垃圾帶到我家——”站在西裏斯身邊的阿米莉亞意識到了什麽,勃然大怒。西裏斯煩躁地想要拔出魔杖給她一道無聲咒,但考慮到這麽做的後果,他又按捺住了衝動。他繼續凝神聽著。


    “噓——小聲點!”艾弗裏在房間裏說,“你沒注意到嗎?那幾個人今晚都沒有來,因為就是今天,他們就是在今天……”


    一隻手忽而伸向自己的耳機,要把它摘下來。西裏斯本能地側過身一躲,耳機被撥離了耳朵,他沒能聽見艾弗裏接下來的話。


    “帕金森。”陰著臉拔出魔杖,西裏斯抬起左手重新戴好耳機,冷冰冰地看向盛怒中的阿米莉亞·帕金森,“你給我滾遠一點,少管閑事。”


    “你現在是在我家的房子裏,布萊克!”阿米莉亞怒不可遏地吼道,她也抽出了自己的魔杖,“把那些麻瓜的髒東西給我扔出去!馬上!”


    突然,好幾道熟悉而陌生的爆破聲傳來,樓下倏爾響起的驚唿差點兒把屋頂掀起來,他們都沒來得及搶先一步往對方身上扔惡咒。阿米莉亞嚇了一跳,她吃驚望向樓下,可站在樓梯平台上隻能瞧見下麵那層空無一人的梯子。她隻猶豫了一秒,就丟下還戒備地舉著魔杖的西裏斯·布萊克,飛快地朝樓下的客廳跑去。


    客廳裏多出了一大幫人,這太明顯了,所有賓客都身穿禮服,大部分人都端著酒杯或者點心,而那些剛剛出現的不速之客則都穿的普通巫師袍,一個個兇神惡煞、手裏威脅地握著各自的魔杖。


    阿米莉亞看見其中一個滿臉猙獰疤痕的男巫走到壁爐邊的布萊克夫婦麵前,斯拉格霍恩教授故作輕鬆地對他打了個招唿,管他叫“阿拉斯托”。可男巫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並未給斯拉格霍恩迴應。


    “打攪了,布萊克夫人,布萊克先生。”阿拉斯托·穆迪在布萊克夫婦身前站定,右手依然緊緊抓著魔杖,小小的黑眼睛兇狠地轉來轉去,目光在這對表現得冷淡而從容的夫妻臉上打轉。他拿出一張羊皮紙來,粗聲粗氣地道:“這是緊急搜查令,請立刻跟我們去格裏莫廣場12號的布萊克祖宅,配合搜查。”


    西裏斯趕到客廳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奧賴恩·布萊克沉默不語,沃爾布加·布萊克鎮定自若地掃了眼穆迪手上的搜查令,甚至沒有伸出手去接。


    “緊急搜查令需要法律執行司司長和傲羅辦公室主任的共同簽名。”她說,“我沒有在這上麵看到傲羅辦公室主任的名字。”


    “如果你指的是斯克林傑,”穆迪粗啞的聲音顯得怒氣衝衝,狂躁而危險,“他們一家五口都在五個小時前遇害了。你在這張搜查令上看到的名字,就是我們剛剛上任的新主任。”


    沃爾布加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西裏斯擠過那些驚愕的賓客,想要走近他們。他突然有了一種古怪的、不祥的預感。


    “新任傲羅辦公室主任?”他聽見母親這麽托腔拖調地問道。


    “沒錯。”穆迪說,“傲羅辦公室主任,漢特·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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