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眼中之未來……非你等程度所能視之……吾之力將改變時代!——豐臣秀吉


    ……慶次……不是這樣的……你不能……怪他……——寧寧


    寧寧,不要死!你不要死啊!——晴天慶次


    1


    腳下忽然傳來一陣從未有過的震動,震得豐臣軍軍師竹中半兵衛的雙腿也重心不穩向旁邊傾斜。


    “……!?出什麽事了!?”


    擅長權謀術數、一貫以冷靜沉著為宗旨的半兵衛,如今麵具下的那張臉上卻滿是驚惶的神色。頃刻間,隻見前來報告的士兵接連不斷地衝到他身邊。


    “大阪城城門中炮彈了!”


    “發射源——好像是出現在海上的軍船!”


    “……什麽?”


    接到這個報告的時候,竹中半兵衛正於大阪城內和主君秀吉一起商量今後的戰略。


    要說這件事還得追溯到數日之前。原本大家就都彼此視作心腹大患,因此肯定必須遏製對方的行動。而迄今為止,甲斐的武田和越後的上杉都不曾公然挑釁秀吉的中央霸權,誰知現在他們竟突然分別向豐臣的領地大舉入侵。這出具有完美聯動性的閃電入侵好戲,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武田和上杉在互相唿應一樣。同時承受著可謂東國二強的武田及上杉來自多個方向的攻勢,豐臣軍在東麵的戰線因此被迫後退了一大截。


    按說在平定中國地區期間,半兵衛也一直沒有放鬆對東邊的視察,所以對他而言,武田和上杉這次的軍事行動無疑從精神上給豐臣軍造成了巨大打擊。


    直到不久之前,都絲毫不見武田及上杉兩國有結成同盟的跡象。算上過去他們曾一度結盟的事實,那也是由於當時要阻止信長上洛,最終還因另一個同盟參與國、北條的變卦而瓦解。


    這便是半兵衛隨時戒備卻對武田及上杉全無恐懼的原因。他是這樣考慮的,萬一雙方想要聯手對付豐臣,隻要在木已成舟以前搞點事情讓他們互相生疑,同盟什麽的也就不攻自破了。


    半兵衛這樣考慮本身並沒有錯,然而……


    誰都沒料到,武田和上杉這次的行動居然會如此富有聯動性,雙方的同時作戰將豐臣的領地攻打得近乎分崩離析。他們巧妙利用半兵衛的監視網鑽了個空子,可以說是順水推舟地促成了同盟的建立。而如今在擁有各個戰線指揮權的人當中,能夠用來對抗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的明顯不足。


    鑒於這樣的形勢,豐臣秀吉遂主張親自上陣與兩位英雄進行麵對麵的決鬥。半兵衛卻力圖改變他的主意,提出由自己潛入雙方陣營而實行能讓同盟瓦解的措施。


    可就在他們為此事協商的當頭,令人意想不到的報告竟接踵而來。


    “——海上出現的軍船似乎是長曾我部軍!”


    “——除了實施炮擊的軍船以外,還有一批敵人從其它方位不斷登陸,但他們舉的不是長曾我部的軍旗,裏麵還混有奧州伊達軍的人!”


    “可惡……原來是這樣啊。連我都被擺了一道!”半兵衛一拳敲在桌子上,咬牙切齒喝道,“這已經不是兩國同盟,而是四國同盟了!由武田和上杉打頭陣,伊達軍和長曾我部軍搞了個聲東擊西!”


    半兵衛沒能提前預見這種情況而自責不已,聲音裏卻多少包含了一些驚愕的成分。因為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已然吸引了豐臣全軍所有的注意力,誰能料到奧州軍會在這時直接對大阪城實施突然襲擊呢?盡管半兵衛自己也很想稱讚一句幹的漂亮,但他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信玄和謙信的作用竟是讓自己成了伊達及長曾我部的誘餌。


    從日本東北端附近的奧州直接輸送士兵過來打仗,這種做法本身也已經超越了大膽的範疇,完全就是魯莽行為。士兵的退路在哪裏?如何提供戰線的補給?稍微動下腦子都知道這明顯是弊大於利。伊達軍采用這麽魯莽以致根本不能稱作巧計的計策、進而出現在大阪城,半兵衛委實想不到這上麵去。


    然而現實超乎了他的想象,伊達政宗與元親還真的共同率領軍隊逼到了豐臣軍腳下。


    毫無疑問,竹中半兵衛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並沒有建立什麽同盟,而他們與奧州軍及長曾我部軍之間也不存在任何密約。再說了,以自負聞名的信玄和謙信,怎麽會為了伊達而甘願淪為誘餌?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事實就是,信玄和謙信的確在同一時間對豐臣的領地展開了攻擊。但那隻是純粹的巧合。


    一切都基於伊達的軍師、“龍的右眼”片倉小十郎在日本地圖撒謊那個繪製的壯大藍圖。其實在此之前,片倉小十郎就利用傳聞的效力,將己方欲借助長曾我部的力量對大阪城實施正麵攻擊的魯莽計劃故意泄露給了武田和上杉。他的想法是,聰明如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理應不會不知道伊達和長曾我部此番做法有多愚蠢,成功率又有多低。但聰明如二人也深知,這次的突然襲擊不管成功還是失敗,勢必都會讓豐臣本國陷入混亂之中。


    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倘若東邊再發生點什麽的話,任憑秀吉或半兵衛執行出多麽正確的指揮,也是沒辦法做到從本國派兵的。


    就像半兵衛一貫對武田和上杉倍加防範那樣,對這兩大國家來說豐臣也是個潛在的敵國。在這群群雄並立的戰亂之世中,堅守著本國領土並逐漸發展壯大的雙傑,怎可能放過這如同天上掉餡餅的好機會?


    假如半兵衛了解了此番奇襲劇的真實情形,並得知幕後策劃者是片倉小十郎,同樣身為軍師的他,一定會對這位“龍的右眼”燃起嫉妒、憤怒和警覺之情,同時也忍不住心生讚歎吧?要知道,就連強大至此的半兵衛都沒能看穿這所有的事實啊。


    “你冷靜點,半兵衛。”


    看著半兵衛自責的樣子,豐臣秀吉不禁開口了。不愧是擁有霸王之名的男人,在遭受了海上的炮擊之後又相繼接到一連串不利的戰報,但他仍未表露出一丁點慌亂的神色。


    秀吉還是如往常那般毫無表情,語氣聽起來卻反而顯得頗為輕鬆。


    “發自海上並伴隨著聲東擊西的進攻——這計策還真符合那奧州小毛孩喜好酷炫的風格。不過酷炫歸酷炫,卻不一定有效。”秀吉解釋道,“正因為並不包含實力,所以他們才對準我們的弱點進行攻擊。在真正的實力較量麵前,這種小把戲根本就毫無意義。”


    “……是嗎。說得也是啊,秀吉。”


    怎麽看都像是在安慰的話語,卻讓半兵衛的心漸漸恢複了平靜。冷靜下來再想想,奧州軍這次突然襲擊終究還是魯莽之舉。隻要在應付時不出岔子,自己這邊就不可能失敗。


    半兵衛立刻讓士兵們把大阪附近的地圖拿過來,並對目前的狀況作出報告。


    “……奧州與長曾我部的混合大軍從西南方向登錄,正朝著大阪城進攻麽。”


    半兵衛盯著地圖,腦海裏浮現出奧州與長曾我部的混合大軍向此地前進中的情景。已然恢複冷靜的他,很快就看出了這支混合大軍的弱點所在。


    “敵人畢竟是拚湊在一起的軍隊,但他們基於統一的思想展開行動,也是因為擔任指揮的是有著自己一套優良作風的總帥吧。”


    “奧州那個小毛孩麽。”


    “雖說隻是一條小龍,但龍終歸是龍。”半兵衛在麵具下幽幽地微笑著,繼而抬起頭來,“不過,那樣的話我們隻需擊潰這名總帥就行了。”


    秀吉對半兵衛的話表示讚同:“這麽說,這支拚湊在一起的軍隊也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


    “嗯。四國的士兵們迅速逃迴海上,來自奧州的客人們則隻能悲慘地死在路邊上。雖然伊達家有個片倉軍,但再怎麽說軍師也無法取代君主。”


    聽完


    半兵衛的話,秀吉用力點了一下頭,而後倏地站起身來。


    “等等,秀吉。”見秀吉立刻就要率兵出陣,半兵衛連忙加以製止,“抱歉,獨眼龍那邊請交給我去處理。”


    “什麽?”


    “總帥不應貿然離開營部采取行動,您就駐守在這裏好嗎?萬一……當然我沒那個打算……即便我攻打敵人主力時失敗了,隻要這裏還沒陷落,很快就會有援軍趕過來。這樣一來,無論哪條道都注定將是伊達軍落敗。而且……”


    “而且?”


    “雖說都怪本人疏忽大意,但政宗君讓我吃了這麽大的苦頭,我一定要親自向他道謝才是。”


    “……也好。”秀吉額首應允,隨即又坐了下去,“半兵衛,你就盡情發揮自己的財智和勇猛吧。”


    “謝謝,您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明君。”半兵衛笑著說,“那我就去讓政宗君領教一下豐臣士兵的強大之處了,喲啊知道他們可都是我們二人栽培起來的本國最強士兵。早就聽說政宗君對進軍世界懷有一種強烈的向往,或許這對我們來說也算是一場很好的預先演習呢。”


    放出這番豪言壯語的半兵衛,臉上已然迴歸了往常的冷峻。


    2


    就在竹中半兵衛決定即將往前線出發的時候,遠離大阪的東邊,在武田軍同豐臣軍交戰的最前線,忽然響起一聲足以燃盡敵我雙方的熱血呐喊。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主公主公主公主公!!!”


    翻飛這著手中的長槍激起鮮血四濺,在火紅如焰的戰場張縱橫奔跑而來的乃真田幸村。幸村單槍匹馬衝進豐臣軍中間,搶從右向左劃過,霎那間,無論兵將皆一個接一個地化作了他的槍下冤魂。


    和伊達政宗分開後,幸村有擔任了一段時間的上田城護衛。但眼下正值同豐臣軍挑起爭奪天下的決戰,於是幸村的主人武田信玄將他召進了主力軍隊。麵對這場闊別多時的君臣並肩作戰,真田幸村心中理所當然地燃起了熊熊的鬥誌。


    “幸村!要把打倒的敵人想成是自己的恩師!”


    另一邊,響應著幸村的呐喊而發出這一吼聲的是一名衝在武田軍最強烈、渾身有著如山一般壓迫感的武將。那單手輕鬆掌控巨大戰斧用以指揮的身姿,毫無疑問正是統率武田全軍的武田信玄。隻見他將巨大戰斧在空中一揮,數十名豐臣雜兵的首級瞬時飛揚於天。


    “噢噢噢噢!這才是甲斐之虎!主公大人才是最·強的!”


    盡管自己的表現已經猶如鬼神一般,但麵對武田信玄力挽狂瀾的兇暴陣勢,幸村仍不由得感歎出聲。怎料武田信玄未因這聲讚歎喜形於色,反而對幸村大加申斥。


    “傻瓜幸村!有工夫稱讚我,為何不去激發出自己的鬥魂!”


    “是!非常抱歉!我幸村……這就為您燃燒起來,主公大人!”


    “再熱烈一些,幸村!”


    “是!主公大人!”


    “再熱烈點!”


    “主公大人!”


    “再熱烈點!!”


    “主公大人啊~!”


    “再多點!!!”


    “我的主公大人!!!”


    “想象一下釋放靈魂的感覺!”


    “天!霸!絕槍!主公大人!!!”


    “很好,就要這種鬥誌,幸村!但是,也別忘了殺人時的痛苦!!”


    真田幸村和武田信玄在這次的戰場上決非並肩而戰。幸村通常是深入敵陣,信玄則一邊奮戰於最前方,一邊還要顧及對全軍的指揮。在他們兩人之間,往往充斥著數千名之多的士兵。


    但即便如此,這兩個漢字卻仿佛毫不在意彼此相隔的距離,在各自的戰場揮刃廝殺的同時,仍不時地與對方互換著發自靈魂的唿聲。或者更進一步,作為他們的來說,就算兩人分別位居蝦夷和琉球,也一定能聽到彼此的唿喊。


    他們唿喊的熱烈程度,足以讓旁觀者產生上麵那種感知。


    這唿喊對為敵的豐臣士兵來說理所當然無異於死神的唿聲。不管怎樣,每當“再熱烈點!”“幸村!”的喊聲響起,如山高的屍體便會同時在戰場上的兩個地方堆積而起。這樣的勢頭,怎能不讓人心生恐懼。


    終於,兩人的唿喊逐漸瓦解了敵兵的鬥誌。放眼望去,四處都是一臉恐慌試圖逃走的豐臣士兵……


    將豐臣軍成功逼退之後,幸村一邊準備著下一步進軍一邊與主人攀談。


    “……主公大人,這會兒大阪城內也已經開始了吧?”


    “哦?……是啊幸村,我記得那獨眼龍跟你還曾經交過手。”


    “是的,幸村和那位政宗閣下約定過,要擇日再戰。”


    “那你就放心吧,幸村。獨眼龍一定會再次出現在你麵前的。”


    “……是。”


    “不過幸村,我們的戰鬥目前還沒有結束。那件事先放在一邊,你現在要做的隻有全身心投入作戰,打敗豐臣奪取勝利!”


    “是!這還用說,幸村當然明白!”


    看著幸村點頭接令的樣子,信玄的思緒不禁飄到了大阪城那場可能已開打的戰鬥中。他和幸村不一樣,並非那種隻憑一腔熱血做事的人。所以對於政宗與秀吉的一戰,他已經有了確切的考慮。那就是,不管最後的勝者是誰,此人都會在不久成為自己奪取天下的障礙。


    以信玄的眼光來看,雖說伊達軍此次搞了個漂亮的突然襲擊,但他們的巨大劣勢仍是不容置疑的。不過,他們竟然能將自己——號稱甲斐之虎的武田信玄和軍神上杉謙信用作聲東擊西的道具,並極其大膽地率領全軍攻入敵國領土,那麽兩軍的勝敗情況最終究竟如何,或許還是一個未知數。


    武田信玄當然也注意到了某個問題,即伊達軍正是為了利用他和上杉才把突然襲擊的情報泄露出去的。既然這樣,自己不妨順著伊達的策略往下走,正好也恩那個為自軍謀得更為廣大的領土,何樂而不為?從這一點來看,武田信玄也無疑是個很難對付的老江湖。


    另一方麵,在從武田軍逼退豐臣軍的戰場偏北之地,也有一支既非伊達亦非武田的軍隊挑起了與豐臣軍的戰鬥。身穿以白色為基調的兵服,肩扛大大寫著“昆”字軍旗的他們,很明顯就是“軍神”上杉謙信的軍隊。


    “謙信大人!這麽說那個情報是伊達軍故意泄露出來的?”


    一個年輕女子的驚唿聲自上杉軍陣中傳出。聲音來自謙信麾下的忍者春日,就是之前同武田的忍者猿飛佐助一起在奧州查探伊達軍動向的那名女子。


    生死都脫離不了黑暗的她會發出如此驚唿,隻因她剛剛得知自己一直堅信會對主人有所幫助的情報,其實是他國為製定策略而耍的詐。原本是想為主人出力,結果卻做了有利於敵國的幫兇,這個事實令她深受打擊。


    這時,隻見一隻纖細柔美的手撫上了春日的臉頰。


    “不要讓美麗的臉因悲傷而變得暗淡,我的劍。”


    真是足以擄獲聽者之心的醉人聲線。而這手和聲音的主人便是被諸國稱之為昆沙門天化身的上杉謙信。


    “可、可是謙信大人,我——”


    上杉謙信凝視著春日的雙眼,仿佛一尊藝術品般纖細而冰冷的高貴臉龐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我是在得知了一切的情況下才出兵的。與豐臣的一戰,很適合用來增強我的實力。”


    “……謙信大人……”


    “還有,我們決不能落在甲斐之虎的後麵。”


    “……啊,謙信大人,為何您是那麽強大,那麽溫柔,而且又那麽美呢……啊啊,您的光輝又要讓我眩暈了……”


    ……謙信與春日的這出對話正發生於交戰當中。隻見兩


    人的周圍構築起了一個別樣的溫馨世界,而這個世界的外側……不用說,早已被血和喧囂所支配。


    “我是無敵的!”


    上杉方的一名武將大叫著向豐臣軍展開突擊,他的名字叫做直江兼續。


    “即便是謙信大人,也是在戰場上立了功才成為軍神的!我是無敵的!怎麽能輸給你們這些家夥!無敵無敵!無敵!!!!”


    直江兼續一邊怒吼一邊隻身騎馬衝到豐臣軍當中,目睹此景,兩旁的士兵遂立馬一擁而上……


    “哇!!!我明明是無敵的!別幹掉了!!!!”


    留下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他的身影便忽地消失了。


    “……完、完全不美型!那樣做怎麽可能保護謙信大人!”


    麵對直江兼續的失態,從花癡狀態中恢複過來的春日忍不住笑聲嘀咕道。畢竟,他們所在的地方不可能永遠都是那個別樣的世界。


    “特來拜訪貴為軍神的上杉謙信閣下!請同在下堂堂正正地較量一番吧!”一名發現了謙信的豐臣武將在自報姓名之後向後者提出交手。


    見狀,春日連忙上前一步擋在謙信前麵,嘴裏說著“這裏就由我來——”,自告奮勇地要去做敵將的對手。但謙信微笑著製止了她,繼而轉過身來,如滑行一般地向敵將步步走近。


    “我要上咯,軍神——”


    敵將呢喃著將手裏的刀舉過頭頂以示進攻開始。誰知下一秒鍾,沒有一丁點兒動作,便見他帶著一副驚愕的表情當場栽倒了地上。


    豐臣方的士兵頓時發出一聲驚叫:“——太、太快了!根本看不到劍!”


    “那下一個就由我來,宇喜多——”


    目睹同僚敗北,於是另外一名武將走上前再次挑戰謙信。可惜的是,這次他連名字都還沒報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沒有人發現謙信是幾時從腰間拔出劍的。展示出此等神速拔刀術的他並沒因此而露出自豪的表情,而是重新轉過去麵對春日。他美麗的臉上掛著微笑,猶如在舞台上作出邀請般對春日優雅地伸出右手。


    “那我們走吧,美麗的劍。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力量。”


    春日將雙手捂在臉上,陶醉的驚歎脫口而出:


    “……啊啊……謙信大人……您太棒了……”


    誰也不知道,此時還有一個國家在接到上杉及武田出兵的報告後,也擅自對豐臣軍采取了行動,而這跟片倉小十郎描繪的藍圖完全無關。


    “——這風,這味道……正是交戰的好時機!”


    三河的大名德川家康坐在難以想象是為人類的巨人肩上叫喊著。而載著他的巨人,正是那位“戰國最強”——本多忠勝。


    “哈哈哈!時代在向我發出召喚了!”


    在腦海裏想象著處於優勢的自軍攻打豐臣軍的情景,德川家康忍不住快活地大笑起來。


    家康跟信玄及謙信不同,事前他並不知道伊達軍的大阪城襲擊計劃。但對他來說,僅憑甲斐和越後同時出兵這一事實,自己出兵的時機已然成熟了。


    比起大阪,三河離甲斐和越後兩國要進得多,尤其甲斐還是三河的鄰國。所以他們一旦出兵,三河周邊的豐臣守備環境勢必陷入混亂。


    就像當初趁武田信玄討伐信長的機會在背後使招那樣,德川家康一直在尋找向天下進軍的機會。而眼下真的出現了這麽一個大好機會,他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嗯?怎麽了,那些人是誰?”


    坐在忠勝肩上的家康不由皺起了眉頭。這一路上德川軍的行軍作戰都頗為順利,但現在,突然有五個豐臣軍的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每一個都手持長槍立於大地之上。


    “一!”“二!”“三!”“四!”“五!”


    “戰國最強部隊!五本槍!”


    赤、青、黃、綠、黑。這幾個鎧甲分別染成五色的男人用高亢的嗓音報上自家姓名後,緊接著便好似心有靈犀般地做出一係列的聯合動作,繼而風風火火地向德川軍攻擊過來。


    “一要戰術!”“二要聯合!”


    “還有!”“三四!”


    “五本槍!”


    “……啊,這幾個家夥看起來很厲害嘛。”


    雖然名字有點搞笑,但這自稱為五本槍的五人組似乎個個都是相當強的高手。他們飛身衝入在之前的戰鬥中一直顯露優勢的德川軍,不一會兒就蕩平了那一帶的包圍。受五本槍勇猛果斷的氣勢所影響,原本早已麵露敗軍之色的豐臣陣營也重新恢複了活力,轉而開始實施反擊。


    五本槍那實在過於出色的連貫性動作和強大的爆發力讓家康看的目瞪口呆,好在他的腦子還足夠清醒,當即從忠勝肩上跳下來叫道:


    “這樣下去就糟了!忠勝,攻擊形態!快去阻止他們!”


    “……………………!”


    接到家康命令的瞬間,覆蓋忠勝全身的盔甲背麵略微開啟,魔法般地從中生出了兩架大炮。忠勝將大炮扛在雙肩上,一邊發射著炮彈一邊無言地向五本槍猛衝上去。


    “是、是忠勝!本多忠勝出動了!”


    “看來是打不下去了!快逃命吧!”


    一度在五本槍的活躍下得以士氣高漲的豐臣軍,卻因忠勝的出現而再度陷入恐慌。隻見忠勝扛著大炮不斷地左右掃射,嚇得眾豐臣士兵節節敗退,倉皇而逃。


    不過,自稱五本槍的五人組看來並非泛泛之輩,豐臣軍中目前隻剩他們還留在原地。五人對飛來的炮彈毫不畏懼,顯然要直麵迎擊本多忠勝。


    “上啊,用必殺!”


    身披五色盔甲的五個男人匯合著聲音高喊:


    “一本!”“二本!”“三本!”“四本!”“五本!”


    “五本槍!”


    五人聯合,發出宛如流星的連續技招式。


    “不、不許輸!忠勝!”


    “…………………………!!!”


    這出連續攻擊瞬間讓在一旁觀戰的家康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不過本多忠勝到底是本多忠勝,聽到家康的喊叫,他立馬操起手裏那好似鑿岩機的巨槍在半空使勁劃過……


    “戰國最強”的一擊非同小可,隻是用力一揮便將五本槍的全部成員往各個方向彈飛了。


    “幹得好!忠勝!”


    目睹此光景,家康高興得握拳向天發出一聲歡唿。但很快,他臉上就換上了一副訝異的表情。


    “……真、真的很強哎,他們……”


    “……還、還早著呢……”“我還能行……”


    “……我們是……”“……無、無敵的……”


    “……五本槍!”


    字啊承受了“戰國最強”本多忠勝的一記猛擊之後,毫不誇張地說,身體被打得七零八落也絕對不奇怪。但見吃了一擊、身披五色鎧甲的五個男人竟又搖晃著站了起來,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東倒西歪地向同一地點集合。


    好不容易匯合在一起的五本槍排列成一個圓圈,同時嘴裏還輕聲念著什麽。


    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家康漸漸忘記對忠勝發號施令,隻是呆呆地看著五本槍再次走向忠勝,用用樣的動作將手裏的槍對準了他。


    “看招!”五人齊聲大吼。


    家康驚得險些昏倒過去。不曉得五本槍到底在變什麽戲法,不知不覺間,他們腳下又出現了一架隱隱看上去和忠勝肩上的物體酷似=讓人頓覺惶恐不安的大炮。


    “——戰國最強跑!”


    “糟、糟糕!完蛋了完蛋了,忠勝!防禦形態!”


    “…………………………!!!”


    霎那間,隻聽得五本槍的齊聲吼叫與家康的大喊聲同時響起。伴隨著一


    道閃光,五本槍腳下的大炮猛地噴吐出巨大的火龍,迅速將忠勝的身體吞噬了……


    “忠勝,忠勝,忠勝,忠勝,忠勝!!!!”


    望著眼前向四周擴散的嫋嫋白煙,家康踉蹌地向前走了幾步,帶著哭腔連連唿喚這位戰國最強武人的名字,絕望的情緒在內心蔓延。是啊,就算是本多忠勝,在受到足以毀滅一艘軍艦的炮擊後,會有誰覺得他還能安然無恙?


    然而……


    等到遍布這附近的白煙終於散盡,出現在那其中的身影,分明是依然健在的本多忠勝!


    “忠勝!”


    “…………………………!!!”


    家康淚流滿麵地發出一聲歡唿。


    可他是從什麽地方拿出來的呢?不知何時,忠勝雙肩上的大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裝備在他兩肩上刻有葵花紋章的大盾。看來在千鈞一發之際,家康的命令總算是成功地傳達給了他。


    “怎、怎麽可能……”


    哪知下一秒鍾——


    隻聽“轟”的一聲,五本槍腳下驟然發生了大爆炸!不用問,爆炸的正是五本槍的“戰國最強炮”。恐怕是剛才那一擊過於兇猛的炮擊,讓大炮本身也蒙受了巨大的損傷。


    “死、死之前,好像吃辣的東西啊……”


    不知是其中的誰留下這麽一句話——也不知道為什麽,家康直覺說話的人就是“黃色”那位——緊接著,五本槍的身影便就此消失在了爆炸中。


    “真是可怕的敵人,忠勝。”家康試去額頭上的汗珠,對著忠勝笑道,“……不過,‘戰國最強部隊’和‘戰國最強炮’都被你打敗了,這下你就是名副其實的‘戰國最強’了,忠勝!”


    “………………………………!!!”


    聽完家康的話,忠勝用沉默給出了他自己的迴答。


    3


    從根本上說,兵法最大的奧義就是以絕對的多數來壓製小數——這是竹中半兵衛的理解。比對手掌握更強更多的士兵,隻有這樣才能提高勝算。就像當初織田信長在桶狹間之戰中的表現——或是如今伊達政宗想幹的那樣——以少數壓製多數的巧計確實華麗非常,並讓人們的心為之歎服。但它會令人歎服也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其勝算之低,有如在對結局下一場賭注。


    立於眾人之上者,管理眾士兵者,是不應該貿然下這種賭注的。至少竹中半兵衛這樣認為,而秀吉應該也會讚同。半兵衛和秀吉想要的並非勝利隻是曇花一現的軍隊,他們追求的是能夠百戰百勝的長勝隊伍。


    半兵衛無疑是個擅長權謀術數之人,經常會將其運用到戰鬥當中。但他所運用的策略裏,有很多都是為了製造出自軍在數量上占據優勢的情況。比如在本能寺利用明智光秀時就是如此。


    擅於權謀術數者往往醉心於操弄策略的快樂。正因為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竹中半兵衛才努力不讓自己陷入到這種快樂中,並隨時謹記自己是為了什麽才用策略,從來不敢怠慢。


    所以,為了迎擊由西行軍而來的奧州軍,竹中半兵衛動員了目前能動員的所有兵力。正如一直以來輔助秀吉進軍天下時所做的那樣,他要以壓倒性的力量將那任性的獨眼龍一舉擊潰。


    然而……


    待到與飄揚著奧州軍旗和長曾我部大旗的敵軍相對峙的那一時刻,竹中半兵衛那隱藏在麵具下的臉上,驚現出不安的神色。


    疑似敵軍總帥的男人,其右眼並沒有綁著一根用來遮蓋的眼帶。不光是這樣,他的左眼上也沒有戴眼帶。被稱作獨眼龍的伊達政宗不是失去了右眼嗎?而為奧州軍提供協助的長曾我部元親則思左眼……可為什麽?眼前這個男人正眯著完好無缺的雙眼,用他那如刀刃一般的銳利目光死死盯視著自己。


    “唷,這是第二次和你見麵了呢。不過,看到那幅有點可怕的麵具倒還是第一次。”


    “你是……片倉君?”


    “嗯,前一陣蒙你照顧了,竹中半兵衛。”


    “……為什麽隻有你一個人?政宗君在哪裏?”


    半兵衛抑製著心中的不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顯得不那麽慌亂。


    “不準你那麽親昵地叫政宗大人的名字!”


    片倉小十郎的眼神中瞬間增添了一絲淩厲。但那的確隻是一瞬間,很快,他眼中的光線便緩和了下來。


    “還不明白嗎?你的對手,有我就足夠了。”


    “…………怎麽會!”


    半兵衛驚叫出聲,遠眺了一眼己方行軍而來的方向。他這才發現那一帶根本什麽都沒有,但現在注意到這一點,已經晚了。


    “這也是……聲東擊西!?”


    半兵衛抬眼望去,片倉小十郎臉上掛著一絲譏諷的笑容,似是快要笑出聲來。


    “——here we go!大家都跟上來啊!”


    “我們會拚命跟上去的,筆頭!”


    “ha!鬥誌不錯嘛!”


    竹中半兵衛想找的伊達政宗,此刻正駕馭著從奧州帶來的愛馬,向著東邊於荒野中飛馳。


    跟在他後麵的奧州士兵僅有數十騎,每個人臉上都充斥著即將殺入敵陣的緊張、以及得以同敬愛的主君一起行動的興奮之情。


    政宗對士兵們的迴應報以欣慰的微笑,視線落在從更後方勉強追上他們的一隊人馬身上。


    “鬼先生,你那邊怎麽樣?不要被我們甩掉了哦!”


    “別看不起大海的男人,龍兄!”


    迴答政宗的是追逐在伊達家士兵後麵的長曾我部元親。相較於早已習慣了日常騎馬的奧州人,他確實有點不會操控韁繩。但即便如此,元親還是滿麵笑容對政宗答道:


    “我們生活在於怒濤中搖曳的甲板上!不管是野馬還是別的什麽,和暴風雨之夜的船相比能算上個屁啊!我說的對不對,弟兄們!?”


    “當、當然了,大哥!”


    元親身後跟著一隊比他更不會操控韁繩的士兵,不同說,他們就是元親麾下的長曾我部軍。


    和跟在政宗身後的奧州軍同樣,這邊人馬也不足百騎,個個都帶著殊死搏鬥的神情在元親和奧州軍後麵緊追不舍。


    “很好!”


    一邊順著身後一邊快馬加鞭的政宗,對元親和其部下的迴答顯然十分滿意。


    這支由伊達政宗和長曾我部元親率領、連別動隊都稱不上的小規模部隊所前進的方向自然就是大阪城。他們(提議者則是政宗)早已決定好,要用憑戰術常識無法想象的方法攻下豐臣軍的大本營。


    也就是說,他們用主力部隊來作了這次的誘餌。


    將兵力分割若幹部分,利用其中最龐大的部隊來作為誘餌——對這種戰術的使用迄今為止並不算少。但像政宗現在這樣,由總帥率領著占全體兵力數十分之一的部隊去敵軍營部實行突然襲擊,就確實沒有出現過了。而真敢這麽幹的,從很大程度上說也和自由那種對自己就的勇氣懷著信心以及擁有大無畏精神的人——也就是政宗。


    粗略一看,如果想保證總帥的安全,把更多的兵力分給這支別動隊無疑要明智得多。但那這次的作戰不同,分配給別動隊的人數必須降到最低限度。將幾乎所有的豐臣軍誘出大阪城是作戰的第一階段,為此,無論如何都需要讓豐臣秀吉和竹中半兵衛知道,奧州全軍正由西南進軍而來。


    攻打豐臣軍的士兵已經分成了幾部分,而政宗就在分出去的部隊中,這兩方麵是絕對不能讓他們察覺到的。萬一暴露了的話,豐臣肯定會在大阪城留下大多數兵力,甚至首先就以全軍來對付別動隊也說不定。


    當然,分到被動隊裏的人數可謂少得可憐。


    由政宗提議的正常作


    戰,提出與之同行的便是長曾我部元親及他的同伴們。誠然,這位比任何人都像海盜的長曾我部總帥,是不願把最勁爆的戰鬥機會送給別人獨享的。此外,片倉小十郎也極力推崇長曾我部同行。他認為元親原本就是人數較少的戰鬥上有著豐富經驗,像這次的潛入作戰,有他的話勢必能助政宗一臂之力。從本意上說小十郎應該是很想自己與政宗同行的,但他身負代替政宗指揮主力部隊的職責,因此這個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可是,膽敢拖我後腿的話我可饒不了你哦!要知道我想取那猴山大獎的首級想得都快發瘋了!”


    “說什麽傻話?你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霸占大阪城的所有金塊嗎!”


    現在,政宗和元親即將潛入的就是號稱日本最大勢力的男人所擁有的根據地了。但是,陸與海,這兩個生化在不同世界的豪爽男人臉上卻絲毫不見緊張和恐懼的表情,一路笑罵著驅馬向東疾馳中……


    “……那我們開始吧,竹中半兵衛?這場戰鬥將決定我們當中誰才適合成為天下人的軍師。”


    “沒問題,片倉君。如果說獨眼龍已經去會秀吉了,那我就首先在這裏把你和你的軍隊解決掉吧。然後,獨眼龍也將由我來捉拿。”


    “哈,你辦得到嗎?我家大將騎馬可是奧州第一快的。等你迴到大阪城的時候,政宗大人老早就取得秀吉的首級了。”


    “……即便我救援遲了,秀吉也不可能落敗的。”


    “這可很難說,我家的龍可是有鬼同行的啊。區區一隻猴子哪能敵得過兩頭魔鬼?況且還有我在,你能不能趕迴去大阪城去救援還是個問題呢。”


    奧州與長曾我部的聯軍將對戰豐臣軍。而統率兩軍主力的兩位代理將領在進行了如上的對話之後,雙方終於開始了正麵交鋒。


    竹中半兵衛和片倉小十郎作為戰術家的潛在力量,恐怕應是處於對等的水平。他們同為足智多謀之人,為了輔助主人奪取天下而使用權術。在劍術上,兩人都算得上是一騎當千的強者,並不僅僅是出謀劃策,亦能夠憑一己之力出色地打開戰局。


    他們不是隻擁有潛力,無數次的戰場體驗都讓他們積累了大量經驗。竹中半兵衛並不局限於為秀吉奪取中央霸權出力,而小十郎侍奉的伊達政宗雖說支配地域和秀吉比起來小了太多,但他在那裏經曆過的殘酷戰鬥也絕不亞於任何一位大名。


    若要論這二人的差異,應該就在於統率士兵的數量度了吧。秀吉為了進軍天下,使得竹中半兵衛麾下的軍隊一貫都以按統一思想行動為優先。相比之下,小十郎率領的軍隊本身就是代表著陸、海兩大幫派的混合體,先不論這群野蠻漢子各自的戰鬥力如何,單是作為一支軍隊來講,在很多地方他們都相形見拙。


    “……我不會再這種地方話太多時間的。——你右邊的守備太薄弱了!第二、第三部隊前進!一口氣擊潰那裏!”


    “右翼後退!但要緩慢整齊地移動。中央向右方展開!借這個機會將豐臣的家夥引到陣地中間來!”


    不過比起雙方軍隊的熟練度,這場戰鬥的走勢更多是取決於兩大軍師的優劣。而這正是雙方軍隊的指揮權托付者在精神上的較量。


    很明顯,在答應由政宗單獨潛入大阪城時,小十郎並沒想到出來迎擊的豐臣軍中會不見總帥秀吉的身影。他們當初的計劃是小十郎把秀吉也引到這個地方,而政宗則趁機機會攻陷大阪城。得知失去迴歸之地的豐臣軍軍心大亂,這時再由小十郎率軍將他們一舉殲滅。這是政宗提出的作戰方案,小十郎也同意這麽實行。


    但就算秀吉沒有出現在最前線,擔任指揮的小十郎心中也並無焦慮。因為從前來出擊的豐臣大軍的氣勢來看,大阪城正處於守備薄弱的狀態是千真萬確的。


    秀吉不在前線,並沒為計劃的實施造成任何障礙。不僅如此,倘若政宗能在大阪城就取得秀吉的首級,別說這一戰的勝利,將這塊大地上的豐臣軍全數消滅也沒有問題。


    ……不過說心裏話,政宗帶著那麽少的兵力去挑戰秀吉,小十郎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但這種不安,他也基於自己對正哦在那個的信賴將其平息下去了。政宗是升入蒼穹的龍,這樣的話,他應該是不會再那裏葬送生命的。正如竹中半兵衛迴答自己的話一樣,他也相信自己的主人政宗一定會取得勝利。


    而竹中半兵衛這邊情況就有些不同了。正因為得知了大阪城的實情,又不了解政宗那支別動隊的實際情形,所以半兵衛求勝心切,熱烈盼望著能盡快返迴城中。此外,他還有著連主人秀吉也不知曉的有關身體方麵的隱情。


    “……哼……你比我想象中要厲害啊,片倉君。如果不是在這種時候,我還真想把你引薦給秀吉呢,但這已經不可能了……立刻準備!機關部隊,向前衝啊!”


    在半兵衛的號令下,豐產陣營迅速從中間分為兩半。接著,若幹巨大物體自後方出現,朝著最前線搬運而來。那些物體很像經常能在佛堂見到的仁王像,甚至幾乎就是仁王像本身。但和一般在佛堂供奉的仁王像不同的是,這些物體腳下都裝有車輪,可利用它們來實現移動。


    “仁王菩薩上前線啦!這樣一來就多了百人之力!”豐臣軍士兵中間響起一陣歡唿聲。


    這正是豐臣秀吉軍隊的強大力量之一,名稱可喚作“仁王車”。正名其名,這架兵器模仿了仁王像的姿態,基於內部機關設置,其雙臂可對準敵人射出炮彈,並搭載了發射火焰等機能。不僅如此,在通過毛利從紮比教團處獲得的南蠻一流機關技術的支持下,這架兵器已經啟動便會自動殲滅敵兵,威力驚人。而采用仁王像的身姿,一方麵可以為看到兵器的士兵鼓舞士氣,另一方麵也可其嗲一下其打擊敵兵的效果。


    其實在此之前,“仁王車”就已經充分發揮出了自己的價值。它本來就擁有能匹敵數十名士兵的戰鬥能力,過去當敵兵看到它,總會大聲叫喊著“仁王菩薩動起來了!?這是詛咒!”,繼而恐慌地四散逃離。因此這一效果的體現比純粹的戰鬥力發揮更加不計其數。當然了,製造一架這樣的兵器所需的費用是巨大的,但對豐臣軍來說,能看到充分的對比效果就是好事。


    ……然而這次的戰況實在有些奇怪。不同於以往和豐臣軍對峙的敵軍,這支奧州與長曾我部的聯軍並未見絲毫混亂。不僅如此,擔任指揮的片場小十郎臉上此刻也浮現著隱隱的笑,對旁邊的那人說到:


    “半兵衛,你著急著想取勝吧?可惜我們早就知道你會來這一手——來自大海的客人們,差不多該到你們出場了,準備得如何啊?”


    “哈哈,交給我們吧,龍的右眼閣下。我們將代替不在此處的大哥展示長曾我部的高度技術力。弟兄們,上啊!”


    男人一聲號令,這次則輪到聯軍一分為二。看著從其軍中深處前進而來的那一團,竹中半兵衛的聲音不禁開始顫抖起來。


    “怎麽可能……敵人也有仁王車?”


    映入他眼簾的是與出現在在豐臣軍前線的仁王車有著相同姿態的機關兵器,而且其總數還遠遠超過了豐臣軍。


    這正是長曾我部元親曆經多年潛心研究開發的秘密兵器的本尊,小十郎在長曾我部的軍船船艙內看到其第一眼時更是驚得話都說不出來。元親毫不吝惜地使用了從宗教本部強奪的金幣和財寶,才製造出了大量的這種機關兵器。


    下令仁王車部隊出擊的男人,緊接著喊出了下一聲口號:


    “告訴你們!長曾我部的技術日本第一!我們的機關兵器是以紮比教團的技術為基礎製造出來的!!”


    與此同時,長曾我部陣營的仁王像群向豐臣陣營的仁王像群展開了襲擊。


    雙方的仁王像互為碰撞,猶如金剛


    大力士一般向對方揮舞著強有力的拳頭,用火焰燃燒著彼此的身體,長曾我部方的仁王車因具有數量上的優勢,逐漸將豐臣方的仁王車向後步步逼退。


    令人意想不到的進展,讓豐臣方的士兵們開始軍心大亂,而各個部隊的首領則為了安撫動搖的軍心拚命奔走著。


    “不要驚慌!豐臣士兵不要驚慌!我要隻要在最後獲勝就可以了!”


    “見識到我們傑作的可怕之處了吧!就算獲勝那也是大赤字,可別小看它們哦!”


    另一邊,奧州與長曾我部的聯軍、特別是長曾我部的士兵們中間歡唿聲四起。


    “……怎麽會這樣……這樣下去的話,秀吉……”


    “好了,接下來你還有什麽招,竹中半兵衛?”


    兩軍的陣營中,雙方的指揮官麵對麵地站著,嘴裏都在念念有詞。而他們吐出的話語,恰好反映出了各自精神狀態的差異。


    竹中半兵衛巴不得盡快取得這次戰鬥的勝利,因為就算他能在這兒將奧州與長曾我部的聯軍全滅,萬一留在大阪城的秀吉已經……他的夢想也就此破滅了。


    另一方麵,片倉小十郎其實一開始並沒奢望能在戰鬥中獲勝,因為他的作用終歸是政宗他們放出的誘餌,而他最操心的是如何將自軍的消耗減到最少,並盡量延長作戰時間。


    結果顯而易見,兩軍在指揮上最終呈現出截然不同的作法,豐臣軍是一味的攻擊,而聯軍則更傾向於防禦。這場戰鬥中的攻守雙方,後者壓倒性占據了有利地位。急於求勝的豐臣軍拙劣的攻勢愈加明顯,犧牲者也在源源不斷地增加。


    而且,單純從作為誘餌拖延時間的角度來考慮,若遇到一個平庸的將領,多半就會采取防禦到底的措施。然而小十郎沒有這樣做。假如聯軍像烏龜一樣隻知堅守而不自發行動,竹中半兵衛一定會很快斷了殲滅聯軍的念頭,開始尋求機會撤退吧。不管怎麽說,他急於獲勝的最大原因就在於想盡快迴去為秀吉提供援助。


    將半兵衛的心思摸得門兒清的小十郎自然不會讓對方如願以償。見豐臣軍稍微表現出撤退的樣子,他便立刻讓自軍轉為反擊狀態。即便豐臣軍沒有想要撤退的意思,隻要他們露出一丁點破綻,小十郎都會咬著不放給予積極進攻。就這樣,盡管並沒有緊追不舍,但那小十郎硬是沒給對方製造一點點機會。


    這場戰鬥充分體現出了小十郎敏銳純熟的智慧技巧。麵對豐臣軍這樣的強勁對手,而且由自己來指揮這樣的大軍作戰,片倉小十郎還是頭一迴經曆這種體驗。能在與強敵的較量中充分發揮出自己的財智,對兵法家而言是不外乎無上的喜悅。而組成聯軍的對象是長曾我部軍,也幫助小十郎尋找到一個好的方向。


    “可不能落在陸地那幫家夥的後麵啊,弟兄們!那樣會被大哥恥笑的!”


    “喲嗬!”


    “被海盜們搶先了的話敗壞筆頭名聲的!大家齊心協力點兒啊!”


    “咿呀~嗬!”


    伊達和長曾我部的士兵們爭先恐後地搶著立功,而且,他們在這個地方畢竟還是同伴——不知不覺之間,他們的唿吸竟開始漸漸達成一致。對小十郎來說,這群大海的餓男人也都是些他早己見慣的豪爽漢子,於是,正如他是伊達家的家臣一樣,長曾我部的士兵們也隨之采取了同樣的行動。


    豐臣軍的強大毋庸置疑,但在仁王車部隊的活躍、竹中半兵衛的失策、小十郎的出色指揮等要素影響下,從整個戰況來看,雙方實際上已然達致勢均力敵的局麵。但這正是小十郎所希望的。


    而另一邊,焦急正讓半兵衛的精彩表現伴隨著時間也一起奪走。


    明明身處在戰場上統率全軍的主場,但此刻,充斥他內心的卻全是秀吉的安危,更多的他都已經無暇顧及。


    終於——半兵衛作出了一個身為全軍指揮官絕不應有的決定。


    在戰鬥最緊張的時刻,竹中半兵衛把低於自己一級的高級將領從前線傳喚迴來,決定將全軍的指揮權暫時移交給他。


    “這、這怎麽行,半兵衛大人!在下怎可擔當如此大任……”


    “不要緊的。片倉君的目的頂多就是拖延時間,隻要我們這邊不輕舉妄動,就不會有太大的損失。我……現在必須去救助秀吉,已經沒時間了!”


    竹中半兵衛帶著半強迫性地把兵權轉交給那名武將後,便單槍匹馬地脫離了戰場,朝著大阪城的方向匆匆趕去。


    “……好奇怪,豐臣軍的行動忽然變遲鈍了?”


    ——半兵衛一離開戰場,小十郎立刻就覺察到了異樣的地方。即便存在著失策及攻勢拙劣的問題,但憑他竹中半兵衛作為一名優秀兵法家的身份,也肯定不至於使出兵變得那麽拘泥於戰況,進而演變成一味的防守。從豐臣軍現在的狀況來看,他的智慧也應該是引導己方越早穩操勝卷越好。


    難道是什麽陷阱嗎?霎那間,小十郎腦海裏冒出了這個疑問。


    “……要不幹脆試一下?”


    小十郎這下可以確信了。麵對聯合軍一角展露出的破綻,如果是竹中半兵衛,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攻擊的機會。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看起來半兵衛似乎正處於無法對豐臣軍行使指揮的狀態……就因為這樣,他們的行動才會一下子轉變如此之大。


    “——左翼、右翼同時前進!中央後退!把敵人拖到包圍網當中來!!”


    一改之前的慎重態度,小十郎忽然開始采取積極的指揮方式,似是喲啊將豐臣軍一舉殲滅。既沒有半兵衛也沒有秀吉的豐臣軍,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懼怕的地方。


    小十郎此番方針的轉變顯然正合奧州軍和長曾我部軍的意……不,是讓他們愈加狂熱。盡管聯軍的士兵們都是為了各自的主人才聽從小十郎的命令居於守勢,但原本就是一群好鬥男的他們,比起畏首畏尾的防守,天性還是更傾向於血氣方剛的進攻。眼看聯軍一轉為攻勢便立即氣勢大增,很快豐臣軍就開始陷入被四處圍剿的地步——


    “看來我這邊要比想象中收拾得更容易,政宗大人,接下來就看您的了。”


    凝視著乘勝追擊的己方軍隊,小十郎在心中喃喃低語。


    竹中半兵衛心裏其實明白,在這場戰鬥中的指揮,很有可能使自己成為一名“名垂青史”的愚將。


    在戰場上放棄兵權這種置士兵於不顧的舉動,除了稱之為愚行外實在無其它叫法可言,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了。再加上敵將片倉小十郎是個不可輕視的戰術家,甚至可以說,自己的這一行為恐怕會導致豐臣軍的數萬士兵屍橫遍野。倘若因秀吉一人之故失去了所有的士兵,他作為一名軍師的卻是有失資格,再無顏麵去麵對秀吉——這些他都知道。


    即便如此,竹中半兵衛還是義無反顧地拋下一切,馬不停蹄地向大阪城疾馳而去。


    對他來說,秀吉就是一切。假如他不能保護秀吉的性命,就算獲取勝利也沒有任何意義。


    隻要秀吉還活著,一切就都還沒有結束。


    原本半兵衛他們一開始隻有四個人。秀吉和半兵衛,還有另外兩人……換作秀吉,即使失去了一切,他也一定能全力以赴重振旗鼓吧,即使那時他的身邊已不見自己的身影……


    懷著自責和較之更甚的焦急心情,半兵衛拚命驅馬在道路上奔馳著……


    “——啊!?”


    半兵衛騎的馬忽然之間失去了重心,臥倒的同時將他的身體拋向天空。這突如其來的衝擊,使他隻能在空中勉強重整了一下姿勢後便迅速著地。


    半兵衛立即扭過頭去看自己的馬發生了什麽事,但眼前的景象不由使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直陪伴他馳騁無數沙場的馬已經一命嗚唿,一把太刀——或者隻能用超


    刀來形容的大刀從馬的臀部刺入,穿透了其軀體。


    “……抱歉,不這樣做的話是無法讓你的腳步停下來的。既然無法說請你原諒……那就隻能讓你死了。”


    這句話並不是說給半兵衛聽的,而是給他騎的那匹馬。


    半兵衛抬起視線,看到一個男人騎著馬從後方緩緩前來。那男人行至氣絕的馬眼前對著其屍首雙手合十,繼而微微閉上了雙眼。


    “我終於……追上你了,半兵衛。”


    久違的聲音,久違的麵孔。


    “……前田……慶次!”


    “phantom dive!”


    “這下可發豐收了!”


    同一時刻,龍與鬼已經成功侵入了大阪城內部。這兩頭怪物互相背抵著背,一邊盡情揮砍著成群的敵兵,一邊朝大阪城上方快速進逼。雖說主力部隊已被引誘出去導致警備人員缺乏,但城內看起來也足足部署了一百人以上。


    不過政宗和元親能夠隻需要對付這些人手,還對虧了同他們一起采取行動的別動隊士兵們。他們如今也正身處大阪城內不同於政宗二人的地方,為攔住蜂擁上前的城兵奮力拚搏著。


    “您快衝到前麵去,筆頭!”


    “這裏就交給我們吧!大哥快去取秀吉的人頭!!”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政宗和元親終於明白,部下們從一開始就是帶著這一覺悟跟隨自己同行的。兩人自然想去製止他們,但看著弟兄們堅毅不已的表情,也隻好作罷了。


    不能辜負士兵們以死效力的一片忠心——不,不隻是他們,還有此時正在另一個戰場和豐臣主力軍隊拚命搏殺的眾多士兵,為了迴報他們,自己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政宗和元親都十分清楚這一點。


    “hey!你解決多少了,西海之鬼?”


    “剛剛是五十三——現在五十五了,你呢?”


    “ha!五十二——五十五!跟你打平了。要不這樣如何?誰在到達上麵之前殺的人更多,誰就去取秀吉的首級!”


    “那可就有趣了!不過這樣行嗎?我的武器可是好大的哦!”


    “沒問題,我的武器數量比較多。”


    龍與鬼彼此輕快地交談著,殺掉的豐臣士兵漸漸融匯成了一片血淚之湖。仿佛長年共同生活的同伴一般守護著彼此,龍與鬼切實地向著天守閣一步一步逼近了。


    4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竹中半兵衛像目睹來自過去的亡靈一樣盯著前田慶次的臉,但他立刻又使勁搖著頭改口道:“算了,這點也已經無所謂了。把你的馬給我,慶次軍。雖然不知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我現在沒功夫跟你耗費時間。”


    半兵衛從腰間拔出劍——那把能伸縮自如的關節劍,麵具下透出幽幽的微笑,朝慶次的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半兵衛。”


    慶次深深歎了口氣,臉上一副悲哀的神色,握緊了手中那滿是血跡的超刀。


    “我就是為了阻止你和秀吉才來到這裏的。”


    慶次當然不是偶然經過這裏。直到先前,他都還在半兵衛自行放棄了的戰場上,身處於半兵衛敵對一方的陣營中奮勇殺敵。


    “……本來還想把秀吉那家夥直接揍一頓,讓他覺悟的。”


    他沒與大阪城潛入組同行是因為他和政宗及小十郎一樣,大家偶有著處於秀吉可能會率領主力軍對出擊的考慮。當得知總指揮官並非秀吉而是半兵衛時,慶次雖難掩心中失望,卻仍然沒有放棄作戰。參加這場戰鬥,前田慶次不是為了私怨,而是想阻止豐臣秀吉這個男人的野心。


    覺察到豐臣軍在交戰中途產生變化的不僅僅是小十郎,慶次也不例外。部隊,慶次覺察到竹中半兵衛不在甚至比龍的右眼·片倉小十郎還要早,並不是他作為兵法家及戰術家的才智蘇醒了,隻是因為,他比參與交戰雙方的任何一名兵將都要了解竹中半兵衛。


    所以,在得知半兵衛脫離的事實以及他的目的地之後,慶次立即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隸屬聯軍方的慶次為了追趕半兵衛,需要穿越混戰、在敵陣中殺開一條血路。他騎在馬背上揮舞手中的大刀,那有如暴風一般的氣勢,管他是豐臣的兵或將都被悉數放倒。字啊慶次已形成人馬一體的馬術麵前,無論是士兵的身體還是飛來的弓箭都構不成障礙。而當麵對好幾名士兵時,馬兒在慶次的操控下一躍而起,轉瞬間,隻見馬蹄從眾士兵的頭頂掠過。就這樣,慶次和他的座騎以迅猛之勢穿越了戰場,終於得以追上先行離開的竹中半兵衛……


    “……你要組織秀吉?”


    聽了慶次的話以後,半兵衛麵具下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抽搐。


    “你還在對那件事耿耿於懷嗎?”


    “不可能忘記的吧!寧寧她……寧寧她是我的初戀啊!”


    慶次搖著頭大喊著,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一名女子的笑臉。有她笑臉作伴的那些日子,是慶次的人生中最光輝的一頁。……隻是,那段流金般的歲月已經不會再迴來了……


    慶次的表情裏寫滿了憤怒,他那好似要噴火的雙眼死死盯著半兵衛:“不過半兵衛,我要組織你們並不隻是這個原因。你和秀吉的確是錯了,連我也總算明白了。而這種錯誤必須要由某個人來糾正才行……”


    “活在過去的亡靈還想來否定我和秀吉麽……?”


    說出這話的同時,半兵衛將手中的劍刺了出去。但慶次隻是向後輕輕跳了一下便躲過了他的攻擊。


    “秀吉一心為這個國家的未來所擔憂,無論什麽人,都不能否定他的誌向!”


    “你們為了創造強國,就以為不管付出多大犧牲、不管使出何種手段都無所謂嗎!”


    麵對半兵衛那猶如暴風雨般從四麵八方不斷襲來的劍,慶次一邊勉強地躲避一邊朝他大聲唿喊。


    “你想說這是罪過嗎,前田慶次!”半兵衛並未停下手中的攻勢,他迎著慶次的聲音迴應道。“你應該知道秀吉在懼怕什麽!在長年的戰亂下日漸荒蕪、受盡魔王肆意蹂躪的當今日本,不知何時侵略者就會自大海對麵出現!在這種情況下,想保護自己逃離其魔掌是根本不可能的。南蠻的機關技術有多高,想必你也見識過了吧!?這個國家再不盡快脫胎換骨強大起來,就來不及了!我們可沒有功夫去顧及什麽手段!”


    “就是你們這種為了變強而不折手段的傲慢作法,害死了寧寧!——而你理應是能夠阻止秀吉的!”


    “那隻是秀吉想克服自己內心軟弱的結果罷了。”半兵衛的語氣裏有種不容反駁的執著,“弱者不可能建立強國。為了這個國家,秀吉把自己殺死了、我並沒有辦法去阻止他。而你——明明自稱是秀吉的好友,怎麽到現在還不能理解秀吉的誌向?”


    “——不是這樣的!”


    慶次用力揮舞著手中的超刀,猛地彈開了半兵衛伸向自己的劍尖。那氣勢似是將要變為反擊的一方,他一邊調整著自己的唿吸一邊靜靜說道:


    “憑你們兩個是不可能建立什麽強國的。”


    “……你說什麽?”


    一瞬間,半兵衛被驚得目瞪口呆。但這驚愕很快就被一聲哄笑所取代,進而轉化為強烈的憤怒。


    “居然說打倒了織田信長、將一半天下都已囊入懷中的秀吉和我建立不了強國?”


    “秀吉根本沒有克服自己的軟弱,他隻是放棄了去麵對而已,他自己的軟弱都歸咎於別人——也就是寧寧。”


    麵對半兵衛的憤怒,慶次毫不畏懼地作出了斬釘截鐵的迴答。


    “你們創建的軍隊確實正規且管理統一,為了達到目的,那些士兵或許


    就算死也在所不惜。”


    “沒錯,那就是我們致力於建立的軍事國家。大家都深知自己的立場,自覺服從上級的命令,絕對不會流露出個人感情。用來達成某個目的,沒有比他們更合適的士兵了。對立於眾人之上者來說的確是理想的軍隊。”


    “……那樣還能稱之為人嗎?”慶次顫抖著聲音質問道,“秀吉不折手段隻求強大建立起來的國家,是看不到笑臉的!”


    “笑臉?你說笑臉?——這可真是……太逗了!”


    盡管正身處激烈的戰鬥中,半兵衛仍不禁自覺好笑地拍了一下大腿,不過麵具下的臉上並沒浮現出絲毫笑容。


    “……這麽多年來,你在哪裏都做了些什麽,我也不是不知道的。選擇逃避現實,在京都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也的確像你的作風。不好意思慶次君,身為喪家犬的你沒資格對建國之事指手畫腳,我們國家不需要那種東西。”


    半兵衛嘲諷的話語並沒讓慶次產生動搖,他不慌不忙地給予了反擊。


    “為何你就不明白你們已經輸掉了呢?”


    “……什麽?”


    “武田和上杉的行動為何像是同伊達和長曾我部合作,你看不出來嗎,半兵衛?”


    一時之間,半兵衛啞口無言,於是慶次繼續說道:


    “人類這種生物,在感到幸福的時候是會自然露出笑臉的。不能作為一個人發出由衷的笑容,這樣鬱悶的國家我看不會有人想成為其中一員吧?秀吉的天下,並不是大家所期望的天下!“……幼稚的理想論就不要再宣揚了!”半兵衛一邊不停使出無數的攻擊一邊大聲怒吼,“靠親民來治理國家?等到世界列國都侵略過來時,你就沒時間去談論什麽笑不笑臉的了。而我們必須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統一整個日本!”


    “半兵衛,生活在奧州的士兵們可是個個都喜笑顏開的。”慶次幽幽地說道,“……很長一段時間我想都不明白,你和秀吉是不是真的錯了?還是說僅僅因為我不懂現實?……我本來應該早點阻止你們的,卻沒有做到。——半兵衛,你說的沒錯,我不過是從現實中逃離出去了而已。”


    “……”


    “可是,在遇到伊達政宗、見到那群奧州的士兵之後,我終於明白了。半兵衛還有秀吉,你們說的話全都是詭辯!那種將犧牲強加於他人的國家,不會有任何人向往,它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不舍棄作為一名人類的心,才能夠建立起強大的國家。”


    “一派胡言……”半兵衛將手中的劍像鞭子似的使勁一晃,“奧州的獨眼龍隻不過是一時得勢,他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嗎?——不,在那之前我們都沒有輸掉,隻要秀吉還在,我們就……就……”


    “……半兵衛?”


    異常的事態在這個時候突如其來地發生了。像是要否定慶次所言而舉起劍的竹中半兵衛,忽然沒有任何征兆地右膝跪著地。而此時,慶次的超刀還尚未對他發起任何進攻。


    不安和困惑在慶次的腦海裏盤旋著。半兵衛是故意露出破綻想引誘自己上鉤嗎?還是……但沒等他從迷惑中做出判斷,隻見單膝下跪著的半兵衛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口中溢出鮮紅的液體,漱漱地滴落到地麵上。


    “……你的身體……?”


    “跟你……沒關係。”


    半兵衛用左手拭去嘴角的血,支撐著重新站了起來。


    在這場交戰當中一直不解的疑問,現在慶次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竹中半兵衛是一位受所有人公認的天才軍師,這個事實憑他輔佐秀吉離奪取天下隻差一步之遙的功績就足以證明。可盡管如此,這次交戰中的半兵衛在片倉小十郎麵前卻一直處於明顯的劣勢。誠然片倉小十郎也是一名優秀的軍師,但就算把這一點考慮進去,半兵衛在這場交戰中的表現也實在有失精彩。


    他的異常並不隻是體現在這次的交戰中。擅自行動計謀暗殺政宗和甲斐的真田幸村一事就是個典型,最近的半兵衛做什麽事情都有些過於性急,至少對他很了解的慶次已經有了這種感覺。


    而那股性急裏,包含著的是某種焦慮。


    不僅僅是對秀吉人身安全的擔憂,還有對自己身體狀況的焦慮。


    半兵衛腳下那片2血跡說明他的病絕對不輕,而如果那時休養一陣就能好轉的病,想必他也不會硬撐到前線指揮打仗了吧。


    基於這種情況而產生的焦慮,無疑奪走了半兵衛應有的聰明才智。


    “總之你快老老實實把那匹馬交出來,前田慶次!”


    “——住手,半兵衛!”


    慶次的製止是徒勞的,半兵衛不顧剛剛吐過血的身體,再次握劍向他襲擊過來。


    半兵衛的劍不斷使出變幻莫測令人窒息的連續攻擊,但很明顯,他的動作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敏捷了。一擊一擊都淪為了大揮大掄,連速度都比不上剛才的自己。不知不覺之間,鋒芒正在半兵衛的動作中漸漸消失。


    “夠了!住手吧,半兵衛!你已經贏不了我了!”


    “你這種人沒有阻止我、阻止我們實現夢想的權利!滾迴過去吧,前田慶次——”


    也許是有人對半兵衛的執念給予了應援的結果,他那已然失去奪目光彩的動作,霎時間奇跡般地恢複了活力。


    半兵衛趁前田慶次勸自己投降的當頭攻其不備,使出了這次防戰始末最完美的一擊。


    “——啊!?”


    霎那間,隻聽慶次口中發出一聲悲鳴……


    5


    那個男人仿佛是在等候元親一行的到來,如仁王一般在天守閣內站立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一個以出奇龐大的身軀著稱的男人。過去元親同紮比教教祖對決的時候,還以為如教祖那般的龐大軀體隻有南蠻人才會擁有。但現在於天守閣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身軀竟然比紮比教教祖還要高大。他抱著胳膊,身體紋絲不動盯視著這邊的樣子,幾乎跟仁王一模一樣。


    “唷,你就是豐臣秀吉吧?”


    與元親一起殺到這裏來的伊達政宗向他打了一聲招唿。


    男人仍然抱著胳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地答道:


    “非要問才知道嗎?”


    豐臣秀吉既沒有表現出特別攝人的態度,語氣裏也沒有絲毫狂暴的感覺。然而當他發出聲音的瞬間,周圍的空氣的確發生了微小的振動。那份威迫感,難道就是所謂的王者風範?倘若世上存在著肉眼無法看到的東西,豐臣秀吉就確實擁有這種東西。


    如果保持沉默,自己很快便會被對方的氣勢壓倒。立刻意識到這一點的餓元親於是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對秀吉提出一個疑問。


    “唷,為什麽你不從這兒逃走?”


    城內的喧囂和士兵們的悲鳴理應傳到了天守閣,這個男人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居城中發生的異變。但他仍沒有離開這裏的打算,元親不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乃霸王,為同一該國之王。”豐臣秀吉說道,“身為王者,豈能讓他人望見倉皇背影?”


    “原來如此,你很有氣魄嘛。”說這話的人是政宗,“是想為霸王的氣魄而犧牲麽?與其讓敵人瞧見自己逃走的背影,不如像個霸王一樣死去……我倒挺欣賞這種精神的。”


    “犧牲?你說犧牲?”


    豐臣秀吉那如仁王一般的麵容上第一次出來的波動,他像在聽什麽有趣的故事似的抖著肩笑道:


    “別開玩笑了,誰能奈我何?”


    “……嘿,你聽見了嗎,獨眼龍?雖然我們兩個都僅有一隻眼睛,但那看來這位霸王對目前的狀況還沒我們清楚呢。”


    “……嗯嗯,你說的沒錯,西海之鬼。我們兩個一路攻打到這裏來,已經有充


    分的勝算了。”


    “你們這些小鬼不管上來多少人,都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豐臣秀吉渾身一副傲然的姿態。但緊接著,他的表情便稍稍為之一變,進而繼續說道:


    “不過,你們搶在我朋友之前到達此處亦是事實。讚美的我就不說了,隻想問一句,你們為何前來找我?“


    “雖然想說是要奪天下……不過,這場仗可不是我挑起來的。”政宗搶先迴答了秀吉的問題,“是你們自己挑起來的吧?我根本沒想得到什麽。”


    “是什麽?”


    “……!想裝糊塗是吧?不是你的軍師襲擊了我和真田幸村,結果害小十郎受傷的嗎!”


    但有點奇怪,豐臣秀吉看上去的確不像是在裝傻的樣子。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這麽迴事。不過那種瑣碎的小事,我早就忘了。”


    “你、你說什麽?……小十郎受傷是……瑣碎的小事?”


    “……個人的複仇……沒意思。太沒意思了。”


    “混、混蛋!”


    頗感無趣的豐臣秀吉這次把目光轉向了元親。


    “那麽你又是為了什麽來到這兒?”


    “為了我的大海。”元親毫不猶豫地迴答,“豐臣秀吉,都是因為你這大個兒的緣故,瀨戶內海現在變得特別窄小了。我們要想恢複海上的自由,有你在此可是個麻煩。”


    “私怨加自由……?反正就是一個奧州鄉下人,一個海盜對吧?”豐臣秀吉似乎挺失望,仍舊抱著胳膊對兩人說道,“能乘機搶在半兵衛前麵到達這裏,我還是有點期待來著應是持有與之相應信念的人……渺小,太渺小了。就憑你們,根本沒有與我對峙的資格!”


    說道這兒,秀吉第一次放下了胳膊:“來得好,渺小的人們。花時間在你們身上對我來說實在是浪費,就給你們一個痛快吧。”


    “……ha!你還真能說啊。對部下闖出的禍一點兒都不覺得抱歉,還敢嘲笑別人渺小?”


    “沒有理由被一名猴山大將看不起……那就來比試一下吧,豐臣秀吉。來,讓我們見識見識你的本事。”


    伊達政宗亮出了六把刀,長曾我部元親則手持酷似錨的大長槍——在抵達這個地方之前,各自已然吸收過百名以上豐臣兵鮮血的武器對準了豐臣秀吉。


    然而秀吉在看到他們的架勢之後,並不打算去拿什麽武器。他朝向天空伸出自己龐大的拳頭,繼而緩緩說道:


    “我有一副拳,這副拳連天都抓得住。……你們的小命,還不輕而易舉就被我掌握其中?”


    伊達政宗和長曾我部元親互相看了一眼,兩人都在對方臉上發現一絲細微的困惑之色。


    “……你的意思是要徒手跟我們打鬥?”


    “……既然被輕視到這個地步,索性就爽快地打一場吧。……不過秀吉,待會兒就算你抱歉我也不管了噢!”


    政宗和元親在憤怒中超越了困惑,舉起手中的刀槍向這個被稱作霸王的男人揮去……


    長曾我部元親是瀨戶內海遠近聞名的剛勇之人。在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他憑一己之力打拚到現在,純粹的肉搏戰可是從未品嚐過落敗滋味。部下們尊稱他為“大哥”無疑源於他是一名優秀的領導者,對海上男兒而言,優秀的領導者幾乎等同於最強者,仰慕元親的人裏麵不少都相信他就是這塊土地上最強的人。而元親為了保護他疼愛的部下們,對自己能夠變成最強的人實際上也懷有強烈的願望。在他迄今為止遇到過的人當中,擁有與自己同等力量的估計也就是這位在大阪城和自己並肩作戰的伊達政宗了。而現在兩人聯手,讓長曾我部元親有自信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事情遠遠沒有元親想象得那麽簡單。


    這也並不是一場一對一的戰鬥。他同與自己身手不相上下的伊達政宗協作,對手卻僅僅是一個手無寸鐵的人。


    元親大長槍的一擊,原本蘊涵著有如棲息在瀨戶內海匯總的巨大食人魚般的奪命破壞力。但這一擊對霸王秀吉使出以後,卻輕易就被秀吉的強大腕力所抵擋,自己反倒讓他捉住,繼而在空中甩動起來。


    伊達政宗一心想救元親脫離困境,於是緊緊握住手中的六把刀,仿佛身處龍爪一般向前揮去。但見豐臣秀吉將飛舞在半空的元親身體朝他一擲,結果兩人一塊狠狠地撞到了柱子上。


    忍受著全身似是碎裂開來的痛苦衝擊,元親和政宗搖晃著站起來,兵分兩路向秀吉同時發起進攻。就算其中一方的攻擊被抵擋住了,剩下的一方也能及時給予秀吉一擊。沒有任何言語,兩人就這樣默契地作出了戰鬥的決定。


    不過秀吉沒那麽愚蠢。他瞬間就看穿了元親和政宗想要兩麵夾擊的意圖,龐大的身軀忽然展示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跳躍能力。下一秒鍾,他已經朝政宗的頭頂上方躍去。


    “該死……!”


    “好慢啊,嚇得腿都動不了嗎!?”


    秀吉突然移動至終總的頭頂正上方,看準他一時之間無法應對,以懸浮在半空中的姿態猛然抓住了他的頭部。豐臣秀吉常被敵對者蔑稱為猴子,但此刻的他即便是猴子,也是一隻打猴子。


    就算元親在數秒之前被抓住的那樣,這次換作政宗淪為了秀吉的兇器。而政宗自然是奮力掙紮著想從秀吉強大的腕力中逃脫,但在秀吉早已超越常規的腕力麵前,他這點兒勁可謂是完全無力。秀吉就這麽好像掄起鐵棍一樣把政宗的身體一舉過頂,然後對準元親的方向用力砸下去。


    地麵被震碎了,碎片毫不留情地紮進了政宗的體內。但這次元親反應夠快,趁著秀吉攻擊政宗的間隙,隻聽他大喊一聲“躲開!”,便從縱、橫方向迅速對秀吉使出二段攻擊。


    “——唔!”


    吃了元親的第一擊,秀吉臉上頓時呈現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並向後退了兩步之多。


    見自己的努力有了確實的效果,元親用盡渾身力氣使出了第二擊。然而秀吉雖麵容痛苦,動作卻仍比元親的第二擊快了一步。


    “愚蠢!”


    秀吉使出高速高段三連踢,令元親用盡渾身力氣的一擊在其第一踢時就被輕易反彈迴來。第二踢由下往上狠狠踢中了元親的下顎,不到呢個他反應過來,秀吉魔鬼般的第三踢又給他停留在半空的側頭部一個痛擊。劇烈的疼痛讓元親敢到頭部幾乎快要爆炸,自己的身體仿佛已失去了體重,如羽毛般輕輕地飄浮在空中。


    毫無疑問,元親和政宗在成為率軍將領前都是一騎當千的強者。不管對手的力量有多強大,隻要還有意識,他們都會全力投入戰鬥,決不放棄對決的機會。即便身體受到近乎四分五裂的重創,兩人仍無數次重新站立起來,再無數次向豐臣秀吉實施新的攻擊。


    而且,不管是多麽厲害的強者,如果一直同時以元親和政宗為對手,想粉碎他們所有的動機也是很難的。這不,時而見元親的大長槍直接刺向秀吉的側腹部,時而又見政宗的六連擊準確地朝秀吉的要害襲去。盡管秀吉的全身包裹著與其仁王般體格相稱的鋼鐵盔甲,但即便如此,在如雨點般不斷落下的猛烈攻擊中他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然而……


    “沒有信念的人啊,你們是無法打倒我的!”


    這家夥是個真真正正的怪物。


    元親趴在地上,一邊靠幾乎使不出任何力氣的手臂支撐著痙攣的身體站起來,一邊在心裏這樣想著。


    無論給予多少迅猛的攻擊,豐臣秀吉都始終屹立不倒,簡直就像是一種不滅的存在。元親的視線前方是脖子被抓住的政宗,秀吉的右手死死卡著他的咽部,而他的臉色也在狠辣的指力下逐漸由紫轉黑。見狀元親趕忙想上前救援,卻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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