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小千的歌島千草,頭腦並不特別笨,應該說我覺得她其實很聰明。


    從以前就沒看過她認真念書,總覺得不管是在課堂上狂睡,還是考試前跑去玩,她都能在考試時得到高分。


    當然所謂的考試,是用來測量「書念了多少」,而非測量「頭腦有多好」,不過這並不重要,我認為不念書就能得高分的小千,頭腦一定很好吧。


    擁有什麽才算是「聰明」,實在是個困難的問題。


    所謂的iq啊、eq啊隻不過是個數值,頭腦會依身體狀況變得清晰或反過來變得遲頓,那是不一定的。


    或許昨天、今天和明天的自己,在聰明度上就有戲劇性的變化。


    先不管這些胡言亂語,就我來看也覺得小千是個有頭有腦的人。


    小千記得我早就忘記的瑣碎迴憶,也蠻擅長記數字或地名(腦筋不好的人記不住這個),連在聊天時,她的反應之快,也每每一讓我感到驚訝記憶力、理解力、想象力、集中力、知識涵量等等,用來定義「聰明」的要素很多,即使綜合這些要素來思考,小千還是會被分類為聰明人。


    我認為那是無庸置疑的確鑿事實。


    …然而。


    的為什麽她會認真思考像幽靈啊、妖怪啊這類蠢事?坦白說實在是太可惜了,說得更白就是愚蠢。


    難道不能把她那獨特的集中力和頭腦,用在別的事情上嗎?我覺得如果是她,一定可以發現或發明出能名留青史的東西。


    可是,一旦我這樣說,小千就會用近乎輕視的憐憫表情看著我,說出——為什麽一定要把我寶貴的人生用在那種無聊的事上——這種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話。


    我完全無法估量小千的價值觀及人生觀。


    我因為孩提時的經驗,而變得討厭靜靜待在狹窄陰暗的地方。


    原因當然出在小時候的小千,隻要待在狹窄陰暗的地方,我就會想起她講的恐怖故事。


    像是來傳達自己死訊的祖母的故事、或是化身為快遞包裏愚蟲故事,一旦把舞台設定在狹小陰暗的地方,就有絕對能毀壞我意誌的攻擊力。


    又黑又窄的地方,對我們人類而言,本來就是異世界,妖魔鬼怪在那裏蠢蠢欲動,我本能地害怕那個異界。


    我覺得,我並不特別膽小。


    隻要是人類,當然會本能地畏懼黑暗。


    我覺得我隻是這種本能比一般人更明顯罷了。


    就像——曾經被槍炮射過的人聽到煙火聲會受驚;小時候被狗咬過的人,連小狗都討厭。


    人類隻要學到對自己有害的東西就會厭惡它。


    對我而言,狹窄陰暗的地方就是那個東西。


    在我身高還比小千矮小的時代,她隻要一聽到什麽可怕的事,就會把我拉進壁櫥裏,然後臨場感十足地,用最適合喚醒人類恐懼感的聲音,陰森而令人悚然地講起怪談。


    有時突然想起那些迴憶,倒也覺得挺開心的,沒有那麽討厭,不過當時真的很害怕,所以我現在才會害怕狹窄陰暗的地方。


    人類的頭腦構造真不可思議。


    「嘖……」


    現在可不是針對頭腦做無聊的長篇大論的時候。


    現在的我有危機了。


    如果用「侏羅紀公園」來說明——對,就是暴龍以毀滅性的步伐,在熟睡的隊員附近漫步的場麵。


    隻要稍微動一下,或是製造出聲響,饑餓且反應靈敏的暴龍就會襲擊隊員。


    一旦被襲擊就完蛋了,不管是開槍射學或逃跑都會被吃掉。


    gameover。


    然後。


    現在,就是現在,我正在現實中體驗著那個狀況。


    在受科學支配的現代日本,恐龍這類古代猛獸當然早就絕種了,不過卻有相當於恐龍的危險生物存在,我那可怕的父母就是。


    和我的父母相比,無法辨識不動的獵物的暴龍,要可愛多了,就像蜥蜴一般。


    至少暴龍不饑餓時,不會去攻擊人類。


    跟這一點相比,我家的恐怖父母則是一整天都會攻擊我。


    比恐龍還狂暴。


    而且更殘酷。


    「」


    我就像「侏羅紀公園」裏在睡袋中屏息以待的隊員,蜷縮在塞滿破舊工具的壁櫥裏。


    這個壁櫥不是小千拉我躲進去的壁櫥,構造是像棺材般縱長的形狀,主要用來收納吸塵器、掃帝之類的掃除用具。


    充斥著不知是灰塵,還是黴菌的惡心臭味。


    腳下散落著零碎的垃圾,踩到會刺痛。


    我的周圍被黑暗包圍,而且狹窄到稍微動一下就會碰到牆壁。


    這地方怎麽想,都不像是為了讓人類進入而設計的。


    唿吸困難,不管怎麽吸氣、怎麽吐氣就是無法使氧氣充滿肺部,隻有混著灰塵的肮髒毒素侵入。


    可是我不能走出這個地方。


    一出去的話,等著我的絕對是沒有半點玩笑的死亡。


    未來隻會是被父親毆,被母親踹,如廢物般生存著。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隻是一眛地思考著。


    恐龍般的父母,正在我躲藏的壁櫥外麵咆哮著。


    相隔三個月沒吵架的父母,突然吵了起來。


    放學迴家後,正在家裏的陽台上大口大口吃著從附近超商買來的麵包的我,因為察覺到某種不尋常的氣氛,趕緊躲進壁櫥裏。


    透過薄薄的牆壁,傳來相互怒罵聲、不知是什麽東西的破碎聲,這些不尋常的噪音,彷佛愛惡作劇的小孩在慶祝祭典般騷動。


    響聲從房外傳來,變得愈來愈大聲。


    不久便響起開門的聲音,牆壁、地麵都在震動。


    「對!基本上你做任何事都太草率了!為何、為什麽、那麽重要的事不先跟我商量就擅自決定!」


    冰一般的母親,難得口氣粗暴地怒斥。


    「擅自決定有什麽不對!我幹嘛什麽事都得問你這家夥,混蛋!管它是商量還是別的,到頭來你還不是不能決定!你這優柔寡斷的女人!隻要閉上嘴跟著我就好啦!」


    火一般的父親,用比平常更大的聲音嘶吼怒罵著。


    兩人衝破空氣的咆哮聲,讓我蜷縮著身體非常害怕。


    發生了什麽事?我的父母就算客套也無法稱他們恩愛夫妻,吵嘴更是一見麵就有。


    可是今天兩人卻是殺氣騰騰。


    ——顯然這不是尋常狀態。


    我在非常狹窄的壁櫥裏拚命屏息,用力閉上眼睛。


    被發現的話。


    萬一,現在被父母發現我的話。


    我這個可憐的代罪羔羊一定會被猛獸大卸八塊吧。


    單憑想象,就能知道實際上發生的話會有多殘酷。


    因為對父母而言,我除了是犧牲品外什麽都不是,隻要一發現,馬上會為了舒解壓力而攻擊我。


    我的身體,無關意誌地顫抖。


    我一邊想哭,一邊拚命地抱住自己。


    狹窄又幽暗汙濁的黑暗,不安全感包圍著這樣的我。


    父母的聲音大到變成難聽的嘶吼,實在不像是人類的聲音。


    父親用含糊的發音吼著。


    「辭掉工作有什麽不對!」


    仿佛豁出去似地自暴自棄的口吻。


    母親則用不成文的話大聲嚷著。


    父親像要將鬱悶發泄在母親身上,用會傷及鼓膜般的聲音不斷地大叫。


    「那種無聊的工作哪做得下去啊!那種無聊的公司哪待得下去啊!哼!你說那公司給了我什麽啊!每天,每天,每天,每天壓榨我!


    結果薪水卻沒增加!也不讓我升遷!公司根本不懂!不懂我的實力!總經理、董事、常務董事、部長、課長全——都是笨蛋!不懂我的實力!不懂我的實力!因為是不能善用我的能力的笨蛋公司,所以我才辭掉了!有什麽不對!」


    令人不快的聲音。


    那個令人不快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與父親嘶吼的聲音同時響起。


    聽起來像是唔唔或是嗚咽之類的。


    傳來母親的呻吟聲。


    ——我心想,跟黑暗道謝吧。


    什麽也看不見,黑暗確實覆蓋住發生在我附近的地獄。


    八成是父親一邊吼叫、一邊毆打著母親。


    我無法看到那個景象。


    黑暗謝謝你。


    咚!咚!啪!碰!可惡!可惡!可惡!父親如野獸般的聲音。


    「辭掉工作——。」


    母親用幽魂般的聲音嘟嚷著。


    「那,你明天起打算怎麽辦啊?我的食物、我的衣服、我的化妝品該用誰的錢買!」


    不用說,母親隻擔心自己。


    我的名字一定早在很早以前就被遺忘了。


    胸口感到苦悶。


    母親用虛脫的聲音不停地說著。


    「在那之前,你說這間公寓的房貸、稅金該怎麽辨!保險呢?老人年金怎麽辦,誰要付?我可是不付喔!


    沒錯,我怎麽可能付!我隻賺能夠養活我自己的錢,沒有錢養你這種大熊食量的臭老頭!離婚,要離婚嗎?」


    母親自顧地喃喃說著。


    「你是這個意思嗎?啊哈,哈哈哈,是這個意思吧?」


    我恐怕十年沒聽過母親的笑聲了。


    父親無言而激動地,攻擊著那樣的母親。


    你笑什麽。


    笑什麽。


    笑什麽。


    咚,喀。


    叩。


    啊哈哈,哈哈。


    啊哈哈。


    就是。


    這樣。


    這樣太奇怪了。


    這種地方,不應該是我生存的現實。


    這裏恐怕是地獄。


    越過一扇薄薄的櫥門,那裏是地獄。


    傳來非常大的聲響。


    我以為是什麽東西爆炸了。


    「哪能讓你離婚!」


    父親宛如崩潰似地吼著。


    應該說,他確實是崩潰了。


    維修店。


    快點叫維修店來。


    請來修理我的父母。


    請來修理我的日常生活。


    「遐想逃!想逃是吧!連你也想放棄我是吧!哪能讓你這麽做!你是我的東西!」


    父親更激烈的攻擊,讓母親失去理性地哀求。


    住,住手,會死,死,好痛,會死。


    略。


    啪。


    鏘。


    我拚命地搗住耳朵。


    然而不管我再怎麽用力,像要壓碎耳朵般用力搗住,地獄還是侵入到我這裏來了。


    臉頰流下了溫熱的液體。


    缺少鹽份的淚水,一點都不鹹。


    爸爸。


    住手吧。


    真的。


    為什麽會變這樣。


    我家是從何時開始崩潰了?我壓住聲音哭著。


    牙齒無法咬合似地發出格格的聲響。


    我趕緊用手摀住嘴巴,像生病似痙攣地哭著。


    「哪能讓你離婚!」


    父親他,


    「哪能讓你一個人逃走!」


    完全崩潰了。


    「耍讓你逃的話,還不如這樣做!怎樣啊!怎樣啊!怎樣啊!」


    傳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聲音,和母親的尖叫聲同時停止。


    我拚命地搗著耳朵。


    小千現在在做什麽呢。


    一個禮拜左右沒去學校。


    仍彷佛被小朋友胡亂上色般,分外鮮豔的綠色樹木。


    我獨自一人走在兩旁並排著這些樹木的散步道上。


    我就讀的縣立香奈菱高中差不多位於城鎮的正中央,以高中為中心,北過是商業區、南邊是農業區、東邊是工廠區、西邊是住宅區。


    當初設計時,應該不是特意區分成這樣,不過就像攻城遊戲般,城鎮被漂亮地分隔開來。


    所以不管從高中四麵的哪一個門出去,眼前綿延的景象將有很大的變化。


    我朝著與平常不同的南邊——農業區的門走去。


    整齊的散步步道漸漸變成落伍的田間小徑。


    現在是早上。


    雖然是不算特別晚,也不算早的安全時間,通往南門狹小的田間小館,卻幾乎渺無人煙。


    這是當然,又不是鬼的學校,不會有學生從放眼望去隻有山脈及田地的南風過來。


    偶爾會看到農家的小孩,或是其他人影,不過南鬥還是和其他門不同,不太被使用。


    現在也是,除了兩個散發著可疑氣息的女孩外,沒有人走在路上。


    因為難得看到人,我稍微觀察了她們。


    兩人的外表都樸素得缺少華麗感,很開心似地說著話的那個女孩長得非常可愛。


    整齊的發型及幹淨的製服,收斂了那個女孩有點壞的氣質,是個在高中生中很罕見,連內在也成熟的嚴肅女孩。


    而她對著說話的另一個女孩,卻完全沒理會她,不管那個成熟女孩很開心似地說些什麽,她非但不附和,連反應也沒有地一昧看著書。


    而那個成熟女孩,也不特別介意的樣子,好像在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似地,隻是一臉幸褔地持續說著。


    從我的位置,隻看得到說話的女孩,不過可以知道聽的人也是女生。


    將長發紮成一束的她穿著裙子。


    若隱若現的那個女孩不知為何,埋首在書本裏。


    朋友在跟你說話,別看書不就好了?我一邊超越那兩個人,一邊試想著這種不合我的性子的事。


    為什麽我會在意她們呢?平常,明明不太在意小千以外的人說。


    怎麽說呢,總覺得那兩個人跟我和小千很相似。


    神采奕奕地對我說話的小千,冷淡地響應的我。


    陰和陽。


    苦痛在我的心中攪著。


    我已經無法像她們一樣,在早晨和小千並屑走路了。


    沒想到失去原以為沒什麽的東西,竟是如此痛苦。


    伴隨著灰暗的思考垂下頭。


    一個沉靜的聲音在我耳中響起。


    「久野悠鬥。」


    我一瞬間反應不過來。


    腦袋停滯了一會兒。


    「久野,等一下。」


    響起有著奇妙深沉的波長,獨具特色的聲音。


    我這才終於注意到有人在唿喊我的名字。


    因為一個禮拜沒去學校,沒有人叫我的名字,所以不知不覺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好像真的像小千所說的,很健忘。


    我朝聲音的方向迴頭。


    剛才的那兩個人正看著我。


    看來出聾的是看書的那個女孩。


    我停下腳步,從正麵看她,這才注意到那是熟悉的臉蛋。


    隔了一星期,我初次說話。


    「林田。」


    她是班上的女同學。


    不顯眼、乖巧,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忘記般不具存在感。


    她姓林田,我忘了她的名。


    我們並不特別親近,這恐怕是第一次和她說話。


    因為她總是板著臉看書,感覺很難親近。


    不過,竟然連上下課途中也在看書,實在是個怪家夥。


    「你……」


    林田在我麵前停下來,用不帶感情的眼神看著我。


    沉默暫時支配著世界。


    令人不快、有如和猛獸幽禁在同一個籠子裏,充滿緊張的氣氛。


    「誰?」


    先打破這個靜寂的是,在林田旁邊的女孩。


    她一臉警戒地瞪著我。


    「幹嘛,你是誰?」


    一開口就這麽沒禮貌。


    我驚訝地啞口無言。


    「他是久野悠鬥,我的同班同學。」


    林田用嘶啞的聲音輕聲說。


    然後看也不看那女孩一眼便告訴她


    「不好意思,你先別說話。


    我有事跟他說。


    ——語氣很強硬。


    「可是旅人——」


    女孩表情一轉,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旅人?我感到困惑。


    好奇怪的小名。


    不對,沒有小名是不奇怪的。


    「沒事的,很快就講完了。」


    林田沒有移動視線地說著。


    旁邊的女孩是成熟,林田則像是超脫塵世。


    該說是異於常人嗎?總覺得她和小千很像。


    如新月般深邃的大眼睛。


    啊啊,我心想。


    林田也對這個世界沒興趣。


    她露出非常無趣似的表情,非常非常,無聊似的表情。


    就像說出想看到幽靈時的小千一樣。


    林田她——脫離了現實。


    所以她的聲音才會那麽空洞。


    「久野,可以說一下話嗎?」


    「可以。」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


    「邊走過說吧,不然上課會遲到。」


    「好。」


    對於我的要求,林田點了頭。


    無礙的應答,極普通的日常對話。


    於是我們開始走著。


    令我在意的是,走在林田旁邊那個成熟女孩正用銳利的眼神瞪著我,她那不知該說是殺氣還是妒意,有著莫名破壞力的視線不斷射向我。


    害我覺得好像做了什麽錯事般,挺可怕的。


    我盡量不去看給人壓迫感的她,配合步伐緩慢的林迴慢慢走著。


    在不常走的林間小徑旁,烏鴉正嘎嘎嘎地叫著。


    直到看到學校之前,林田都沒有開口。


    不久。


    「我認為歌島千草非常危險。」


    她用平靜的聲音說。


    我不懂她的意思。


    可是。


    「小千?你說她危險——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迴事?」


    她的話讓我無法充耳不聞。


    小千,危險?什麽意思。


    林田在說什麽啊。


    林迴對著驚慌失措的我說:


    「那個人和我一樣,無法從這個世界找到半點價值,是可憐的人。憧憬美夢、沉溺在幻想中,是個注定成為虛無之祭品的人。」


    我還是不懂她的意思。


    「幻想會吞噬人。」


    林田靜靜的說。


    然後她輕輕地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也有一半以上被吞噬了。在逃避現實,幽遊於書本的世界裏時,我被名為幻想的蜘蛛網纏住了。


    接下來隻能等著被名為幻想的妖怪吃光,那是非常恐怖,卻又有點——」


    林迴她,


    「魅力。」


    微笑著。


    我本能地對這樣的她感到害怕。


    一股想大叫的衝動湧上喉嚨。


    「不過。」


    林田的表情稍微恢複了人的模樣。


    我的恐懼也瞬間消失了。


    「我有她。」


    林田看著走在她旁邊的女孩。


    「因為有她,我無法對世界感到絕望。


    雖然是悲慘的餌食,我還停留在這個世界——而歌島千草一定也是因為你,才留在這個世界。


    你是歌島千草在這個世界的最後牽絆。」


    我不懂她的意思。


    可是,心中莫名地鼓動著。


    我凝視著走在旁邊的林田。


    林田也看向這裏。


    不是新月、也不是太陽,是點燃認真神色的眼睛。


    「你應該要有這個自覺。」


    我們穿過了校門。


    可以看到稀稀落落從別的門進入學校的學生。


    接著林田彷佛在說「話已至此」般,突然移開了視線。


    走在旁邊的可怕女孩,不知為何,在進校門的那一刻便向林田告別,快步走向樓梯口消失了身影。


    為何不一起走到最後?樓梯口明明沒有分班級或年級。


    我試著問站在原地不動的林田。


    「為什麽不一起走?那個人是不同年級嗎?」


    「對,她二年級。應該說——怎麽說呢,我沒告訴她我的班級或學年。一起走的話,再怎麽樣都會曝光吧,我不想要那樣。」


    「為什麽?」


    林田麵露痛苦地迴答我的坦率疑問。


    「我呀,希望成為幻想。至少在她麵前時,隻要隱瞞學年、班級、本名、住址、興趣、人際關係、家族成員等等,我就能變成幻想,能變成不知真麵目的謎樣的家夥。


    隻是裝酷啦,真正的我就像你所認識的,是個隨處可見的社會不適者,是孤獨而悲慘的笨蛋,沒有半點帥氣的地方。


    可是我想在她麵前裝酷,想要虛榮地扮演厲害的家夥,雖然隻是醜陋的自利行為——我希望在她的身邊時能成為幻想。」


    「那樣做有什麽意義——」


    謊言早晚會被識破。


    漂亮的麵真會被剝下。


    真正的模樣一定會曝光。


    麵對無法改變表情的我,林田也無法改變她的表情。


    「你當然無法了解。歌島千草在身邊是理所當然,這樣的你是無法了解我的心情的。


    她,是一路獨自走來的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重要的人。為了保護這份關係,我會戴麵具也會說謊,心甘情願變成怪物。


    隻要她叫我『旅人』,我就會全心全意地變成『旅人』。我已經決定要當當看了。我發過誓了。」


    「我從一開始。」


    我說出了實話。


    「就無法理解你說的話。」


    「一定的吧,你和我是不同世界的居民啊。」


    她微笑著,蹲了一圈走向樓梯口。


    不過又馬上停下來,頭也不田地對我說。


    「我呀,為了待在她身邊,什麽事都敢做。因為,我知道我會在離開她的同時被幻想吞噬。


    一旦失去防護,脆弱的我就會瓦解。一旦失去支點,脆弱的我就會瓦解。一旦失去了她,脆弱的我就會瓦解。」


    林田越過肩膀看著我。


    露出憐惜的表情。


    「歌島千草也一樣。」


    怎麽迴事,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令人不快的心跳聲。


    「你看,你隻請假一個禮拜——。」


    跟隨著林田的視線,我終於了解了。


    林田不是在看我。


    她在看我的


    「背後。」


    「歌島就崩潰成那樣了。」


    我驚愕地迴頭。


    「小猿」


    那裏。


    啊啊——那是什麽。


    歌島千草雙手指著臉,頂著沒有用梳子梳過的亂發站在那裏,


    從遮住臉蛋的指縫間露出充血的眼睛窺視著。


    她用嘶啞的聲音喃喃自語。


    「這是什麽。那是什麽。好多——嗚哇,我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小猿,小猿,嗚哇,這是什麽,那是什麽。要撞到了——不能撞到。我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


    「小千!」


    我慌張地跑到她身邊。


    拚命搖動她的肩膀,她才一臉放心似地,稍微恢複了正常。


    林田像幽靈般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小猿。」


    小千露出稍稍安心了的表情。


    「小猿」


    我不知該說什麽。


    不過,為了保護小千不受到上學中的學生們的異樣眼光,我想辦法撐住她的肩膀,把搖搖晃晃的她扶到樓梯口。


    我讓小千坐在鞋櫃附近的長椅上。


    雖然不是特別憔悴,小千卻像病人一般。


    依然用手摀著臉的她,說出了難以置信的話。


    「我看到幽靈了。」


    我怎麽想都不覺得小千能正常上課,便去告訴班導師,我無故缺課一周的理由(隨便捏造),以及小千好像身體不舒服希望能讓她早退的事。


    順便提出,小千實在不能一個人迴去,我住她家隔壁(至少戶籍上是),希望陪她迴去。


    沒有幹勁的中年老師未多加考慮,便同意了,不過他勸我,請了一星期假應該不容易跟上課業,所以在家也要好好念書。


    我姑且老實地答應,離開了滿是煙臭味,讓人非常不舒服的辦公室。


    一個人咚咚地走在掛著亞麻油氈版畫的白色長廊。


    大概是還沒開始上課,好幾個學生倚著走廊牆壁談笑。


    或許是教室裏沒有容身之地,也有孤獨一人在角落操作手機的家夥。


    我覺得手機這東西,是會助長孤癖的麻煩東西。


    那種優秀的文明利器似乎會為擅長社交的人帶來朋友,卻會為不懂得社交的人帶來更孤獨的感覺。


    從窗戶射入的晨光簡直要讓人鬱悶般地熾烈,我眯起了眼睛。


    窗外是看似迷蒙的酒嘉山,如金剛力士般高聳。


    固態般的雲朵緩緩地飄著,好像會掉下來似的,看起來就像一幅畫,反而缺乏現實感。


    就這樣,我為了保持平常心,放棄做無謂的思考。


    「久野。」


    聲音。從背後響起像責備、批評般的銳利聲音。


    一迴頭,武藤學姊站在那裏。


    第一次看到學姊穿製服的模樣,感覺挺新奇的。


    經過適度打扮的這身裝扮,混在其他女學生中雖然相形顯得沒什麽特色,卻依然有著獨特的存在感,有數秒的時間,我不禁看得入迷。


    「白學姊。」


    「叫武藤學姊!以學弟身份直唿名諱是不被原諒的喔。」


    武藤學姊依然一副悠然的表情,半開玩笑地說。


    仔細一看,這一帶好像是二年級的教室。


    武藤學姊是二年級生,由於我們田徑社沒有三年級生,所以才由她當社長。


    即使暑假老早就結束了,因為社團裏原本就沒有即將畢業的三年級生,所以學姊還是社長。


    人數少的社團經常會遇到這種奇怪的情況。


    現在想想,我在田徑社裏,得到的新朋友隻有武藤學姊。


    其他人比較像是體育係,盡是一群有如軍隊般重視紀律,無法想象是小孩子的家夥——該說是沒有個人特色嗎?我沒和他們深入聊過所以沒印象。


    如果對他們說話不夠客氣,就會不高興呢。


    想受人尊敬,真希望他們先變成有威嚴的人。


    執著於儒教思想,隻有年紀增長,內在卻空無一物,思想幼稚的家夥們,少來要求別人尊散!


    啊,糟糕。


    我太情緒化了。


    冷靜。


    恢複到一向冷靜的自己。


    我不需要情感。


    情感是炸彈。


    隻是會傷害人類、以及自己的武器。


    舍棄情感吧!恢複到一向冷靜的自己。


    「學姊,有什麽事嗎?」


    我努力裝出麵無表情的樣子,看著環抱雙臂站著的武藤學姊。


    白,你在幹嘛啊,那孩子是誰?教室裏傳來某人的唿喊聲,大概是學姊的朋友吧。


    學姊用我沒看過的女高中生般的態度來響應那個聲音,是社團的學弟,名字叫小猿——還真是個擅長靈活運用多重人格的人啊。


    和光是駕取單一人格就束手無策的我大不相同。


    學姊轉過身來抬頭看我。


    「你問我有什麽事,嗯——你啊,沒有事要跟我說嗎?」


    什麽意思?我感到困惑。


    我沒什麽事要說啊。


    「學姊,你家裏有叫黑或是紅之類的兄弟嗎?」


    「我是五連者(注1)嗎?真是的,在這種怪事上裝笨的家夥。」


    學姊手指按著太陽穴,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社團的事啦,社團。你無故缺席了一禮拜不是嗎?如你所知,我們田徑社是體育係的社團,無故缺席可是重罪。」


    啊啊,原來如此。


    我壓根忘了田徑社有這項規定。


    不過我認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從我所想的優先級來算,「田徑社」排在相當下麵。


    「雖然,我覺得又不是一流企業,不需要用那麽嚴格的規定約束社員,不過又如同你所知的,除了我之外的高年級生


    ——也就是其他三年級的人,因為他們誤把田徑社當成軍隊,隻要有人稍微擾亂了紀律,便會毫不留情地加以整飭。」


    在田徑社裏,持反體育係思維的前輩,隻有武藤學姊。


    剩下的主要社員都是食古不化、隻想逞威風的學長姊。


    「你——」


    學姊表情認真地說。


    「被盯上了唷,因為他們總是想用正義打倒弱者。像你啊,就是絕佳的標的,會淪為祭品吧。」


    「真無聊。」


    因為太愚蠢了,我禁不住長篇大論了起來。


    「說什麽整飭啊、正義啊、紀律啊、祭品啊,太誇張了吧,武藤學姊。


    不過是個田徑社,不過是社團活動罷了,高中生的軍隊遊戲有什麽好怕的?那種思想平和的家夥們怎麽毀得了我?」


    武藤學姊啞口無言。


    大概是無法了解吧。


    當然啦,學姊和我在人生經曆上有著壓倒性的差異。


    不對,與其說是人生經曆,不如說成悲慘的經曆來得恰當吧。


    我知道真正的惡意,我知道真正的攻擊,我知道真實的絕望,和這些比起來,田徑社那些天真的人打算對付我的攻擊啦、不幸啦——沒錯,就像是玩具bb彈手槍。


    曾被真槍實彈貫穿的我,不會對那種東西感到疼痛的。


    「我因為非流行季節的禽流感,一個禮拜沒來上課。」


    對老師則說是發病晚的水痘。


    當然都是假的。


    「如果那些學長姊們還是不滿意,要我退社什麽的,都可以。反正那些人隻有在名為田徑社的籠子裏才強悍。」


    「說的也是……」


    不知為何學姊她——悲傷似地笑了。


    「你說的沒錯,我們並沒有那麽強。」


    學姊改變了方向,走向自己的教室。


    當、當,上課鍾響了。


    學姊在最後說道。


    「不過你很堅


    強呢。」


    我站著不動,看著學姊的背影迴答。


    「才不,我隻是對疼痛反應遲鈍罷了。」


    說畢,學姊轉身抬頭看我,依然悲傷似地微笑著,然後消失了身影。


    我這才意識到教室的騷動聲。


    這裏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是的,從以前開始,我的容身之處,就隻有在小千的身邊。


    歌島千草——總是笑嘻嘻,最喜歡幽靈及妖怪,將染成淺咖啡色的頭發紮成一束垂下,姿容雖然不具特色,倒也沒有缺點。


    最近在煩腦停止生長的身高。


    明明說不喜歡,卻還是每天擦泡泡糖昧的香水。


    我們從小就一直在一起,彼此是此任何人都重要的朋友。


    老實說,我可以為了她毀滅世界,放上天秤的那一瞬間,小千就已經比地球重了。


    重要的——重要到光用重要這個字不足以形容,名為歌島千草的女孩。


    小千。


    「小千。」


    我一喊,坐在樓梯口旁長椅上的小千,顫了一下抬起頭。


    不知是不是哭過了,眼睛紅紅的。


    彷佛剛睡醒般,披頭散發著。


    「小猿。」


    她坐在陰暗的長椅上,小聲地喊了一句。


    一臉安心的樣子。


    我看著她,鬆了一口氣。


    像我這種無藥可救、一無是處的人也能讓別人安心。


    一想到此,我那疲憊不堪的精神,注入一道暖流。


    我在樓梯口換好鞋,拿著書包,走到小千前麵。


    小千一臉不安。


    「真的、真的是小猿嗎?」


    「———」


    怎麽迴事。


    雖然不懂她的意思,總覺得,感覺很差。


    「不是偽裝成小猿的幽靈?真的是小猿?」


    「」


    我沒有響應小千急迫的聲音,而是抓住她伸長的癱軟的手。


    失去體溫的手。


    小千露出了笑容。


    「摸得到。小猿,是小猿」


    接著小千哭了一會兒。像個迷路的幼童般,抽抽噎噎地哭了,不停地流淚。


    笨拙的我,說不出安慰她的話。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喔小猿。沒想到會是這麽、這麽可怕的東西。幽靈、幽靈、好多幽靈——。」


    「你真的——」


    我憑著不祥到極點的預感,如此問道。


    「看得見幽靈?」


    「應該。」


    小千用含淚欲泣的聲音語無倫次說著。


    「我覺得這個大概是幽靈。我覺得這個、還有那個是幽靈。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怎麽那麽多,為什麽有那麽多?為什麽明明有那麽多幽靈,卻沒人注意到?」


    「小千。」


    「小猿——」


    好可怕喔,小千用我沒聽過的膽怯聲音喃喃說著。


    賢在是——雖然很難相信——雖然不想相信——小千。


    歌島千草。


    正看著幽靈。


    我迴想著第二操場附近的那座農園。


    沾了血的苔地藏王,附身在武藤學姊身上的阿蘇裸君影悲女,我原以為那隻是鬧著玩的。


    就連現在,我還是覺得怎麽可能有什麽幽靈。


    因為我看不到,因為我感受不到,因為世界上的科學家什麽的,都斷定幽靈的存在不過是錯覺。


    所以。


    所以又如何。


    那種事能安什麽心。


    就算科學否定,人類否定。


    一定有幽靈。


    小千正看著那個。


    看著幽靈。


    而且,小千很害怕。


    一定是想法太過天真吧,一定是她太傻了吧。


    輕視幽靈,甚至把它貶為娛樂,然而幽靈卻對她露出獄牙。


    地獄不是什麽精彩節目。


    幽靈不是什麽休閑娛樂。


    那是超乎人類理解範圍的,駭人的東西。


    小千,正看著那個。


    「小千——」


    我怎麽這麽無力。


    為什麽救不了她?麵對打心底感到害怕,求助於我的重要朋友,難道不能為她做什麽嗎?


    「迴家吧。」


    無力而悲慘的我所能做的,隻有扶著步伐踉蹌的小千,說出不具影響、既無害也無益,既連不到安慰也無法終結它的話語。


    我們走投無路了。


    誰也無法阻止毀滅。


    送小千迴到公寓,和害怕的她一邊喝茶,一邊說話時,去買東西的小千媽媽出現了。


    伯母看到我後,露出了難以形容的微妙表情,不過當她認自我是以前常和小千玩的久野悠鬥後,就變得莫名地親切,對我報以微笑。


    這裏是小千的房間,也就是兒童房。


    我單純地對擁有自己的房間一事感到羨慕。


    隻不過見童房並不大,放了床、書架、電風扇,甚至電視及計算機後,幾乎看不到地麵。


    就女孩子的房間來看,小千的房間有些樸素,沒有任何裝潰,總覺得有點殺風景。


    電器配線之類的更是亂成一團。


    小千坐在印有熱帶風圖案的床單上,隻是一直凝視著自己準備的紅茶,連一口也沒喝。


    她的臉色很蒼白,就像害怕死亡的病人一般。


    她連座墊都沒幫我準備,所以我直接坐在地上。


    雖然覺得該走了,卻因為被小千阻止而無法迴去。


    我們從剛剛就沒有再交談,隻是一直喝著紅茶。


    我不經意地看著沒有整理的書架。


    雖然也有學校的教科書或是參考書,還是以妖怪或是怪談的書占大多數。


    不過現在這樣,小千應該已經無法快樂地看那些書了吧。


    幻想就是因為是虛構才有意思,幻想一旦變成事實就隻剩下恐怖。


    我什麽也無法思考。


    無法理解讓小千害怕的東西的真麵目,當然,也想不出除去那種恐懼的方法。


    現在隻是為自己的無力感所苦。


    「小猿啊。」


    小千冒出這麽一句。


    那是非常微弱的聲音。


    「你一整個禮拜怎麽了?」


    「」


    「為什麽沒去學校?」


    「我感染了小兒麻痹病毒。」


    「我還以為你被殺了呢。」小千如此說。


    聲音有如從幽暗的洞窟深處發出般空洞。


    我迴過頭看小千,小千也楞楞地看著我。


    「你以為我沒有注意到?」


    那是,什麽意思呢。


    小千真的,總是總是,說些讓人搞不懂的事。


    我倒抽了一口氣。


    小千緊抓著床單。


    「小猿,你真笨耶!我們家在小猿家隔壁唷,東西發出的聲音、或是吼叫聲都聽得很清楚。


    像是——『死吧、死吧—小猿的爸爸的聲音、可真礙眼、真礙眼。』小猿的媽媽的聲音、毆打聲、敲擊聲、小猿的尖叫聲——我一直都聽得到。小猿你——」


    她用堅定的口吻說。


    「被父母虐待吧。」


    我不再說什麽了。


    否定、或肯定都沒有意義。


    我明明不想讓小千,唯獨不想讓小千知道的,所以才拚命說謊、逞強、努力不被發現的說。


    我。


    原來被聽到了。


    頓時喪失氣力。


    「我爸


    媽說那是別人家的問題,要我裝作不知道,我也接受了那種說法。小猿,對不起,我——我沒打算去救你。


    心裏雖然覺得一定要救,一定要救,卻沒有真的采取行動,隻是裝作沒發現。對不起,我太差勁了不由得討厭起自己我—為什麽是這麽卑鄙的人呢!」


    小千並非對我說,隻是一昧臭罵著自己。


    我心不在焉地想著。


    給我便當、生日時送我衣服、偶爾會露出擔心的表情,都是因為這樣嗎?小千知道我家的情況。


    針對這點,我雖然不覺得被她背叛了什麽的,隻是秘密泄漏出去的事實,讓我感到非常難堪。


    虛張的聲勢輕易崩垮了。


    心力交瘁的我們,在社會的底層彷徨著。


    隻是一昧地迷失方向。


    我用平穩的口氣說。


    「我媽死了。」


    「伯母——」


    就連小千也變了臉色。


    很意外嗎?我像往常一樣,毫不在乎地說出,養育我十六年的母親的死。


    「應該說她是被殺的,被我爸殺的。我媽的屍體還放在家裏客廳地上。我爸可能瘋了吧,嗎了酒一直對著屍體發牢騷。


    我趁他睡覺時離開家,現在露宿在酒嘉山附近的橋下,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所以才一個禮拜沒去學校。


    我沒有連絡警察,不過如果一起住的話一定會被我爸殺吧,所以我才離開家裏。我和小千已經不是鄰居了。」


    因此住在山裏的我,早上才會從南邊的農業區去上課。


    小千沒有說話,隻是悵然若失的樣子。


    我果真算是不幸嗎?遲鈍的我不太了解。


    不過不管在什麽情況下,令人意外地,我都能用我的方法存活下來。


    生存這件事並沒有幸或不幸,這是我升上高中後學到的。


    隻要能活下去就夠了。


    小千一臉疲憊地微笑著。


    「小猿你不痛苦嗎?」


    「你覺得我不痛苦?」


    聽到我的話,小千緩緩地搖頭。


    「我知道。小猿隻是因為痛苦也不能說而已。」


    注1/五連者漫畫『秘密戰隊五連者。」,故事中有粉紅、黃、綠、藍、紅五色的戰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在遙遠彼方的小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日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日日並收藏在遙遠彼方的小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