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揚道:“流梭昨日被派迴魔界處理事務了。我昨日本該在桃雲客棧保護你,但忽然感應到魔尊危難,隻能匆匆去找他,可到底還是去晚了一步。我去時,隻看見魔尊正好從縛魔網中掙脫出來,天帝似乎也受了傷,匆忙離開。”


    我道:“縛魔網……我從未聽過這個東西,是神器嗎?”


    君揚點點頭,麵色凝重:“那縛魔網簡直是專門為魔尊而造的,天帝要把他困在其中,不知帶向何處。”


    還能帶向何處,必然是帶迴天庭了。


    君揚看了眼君揚,陰冷道:“魔尊現在這樣,除非隻是魔體受傷,他的神識也受了極大創傷,不然不至於一直沒能醒來。”


    我試著用神識去探晏安的,雖我神識比之他實在太弱,但正如君揚所說,晏安的神識此刻極其混亂,隻是不知傷到了何種程度。


    我道:“晏安到底去了何處?他說發現了寒崚氣息,在追尋寒崚的蹤跡。”


    君揚麵色更加難看:“沒錯,就是寒崚。魔尊當時應該已找到了寒崚,因為那裏分明有寒崚的血跡。而寒崚如今應也已受了重傷,隻是不曉得天帝為何會出現。最大的可能就是寒崚以自己的為餌,與天帝一起伏擊魔尊……無恥之徒!”


    君揚這樣說寒崚,我張了張嘴,也沒反駁,君揚又道:“這仇是越來越深了,等魔尊傷一好,我們必要將昆侖都傾覆!”


    他用的力氣太大,傷口大約哪裏又崩開了,不由得輕哼了一聲,我沒接話,隻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君揚瞥我一眼,不滿地道:“魔尊受了這麽重的傷,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道:“我能有什麽反應,哭鬧還是自刎?有什麽事情都等他醒來再說吧。”


    君揚冷冷地看著我,最終一言不發地合上眼睛。


    我心中卻是有些煩悶。


    薄山已受了傷,寒崚更是因為用溯迴輪所以導致昆侖山都塌了一半,按薄山的意思,他本岌岌可危,現在若又被晏安所傷,也不曉得還能撐多久。


    他是為了逆天改命,才用了溯迴輪,卻將寶壓在了我身上。


    為什麽他不自己親自動手,就像君揚說的一樣,和天帝合夥殺了晏安呢?為什麽一定要我來動手?我這樣拖拖拉拉婆婆媽媽的,從我被晏安當做柳若開始,已過了一個多月。


    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晏安,心頭紛亂不已。


    現在灼華莫名失蹤,也沒人曉得那夢千年在哪裏了,夢千年加上渙神散的法子已然不能用,而晏安……晏安蘇醒之後,便要找寒崚的麻煩?


    我頭痛地揉了揉眉心,轉頭去看君揚,卻見他雙眸合著,已沉沉昏睡過去了。


    是了,他昨日到現在大約都不曾休息,又受了不輕的傷,現在放鬆下來,便直接昏睡過去也能理解。


    我請一位上魔將君揚帶迴他自己的房間,這一下晏安的房間內隻剩下我與他。


    我看著晏安,腦袋裏慢慢冒出個極為大膽的想法。


    晏安如今躺在床上,神識和魔體皆受損,我或許可以從他的神識下手。


    魔體受損尚能慢慢恢複,神識受損卻隻能從此昏睡,以我的能力,能對他神識造成的傷害必然很小,可怎麽也能拖延一些時間。


    起碼,能讓我重新聯係上薄山或寒崚。


    打定主意,我給門上了個結界,又盤腿而坐,沉心靜氣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分出一縷神識去探晏安的神識,他躺在床上,神識卻像一個個黑色漩渦,胡亂地打著轉,我小心地避開,想尋他神識的弱點。


    然而尚未往裏探幾步,他的神識就像是忽然意識到有外人闖入一般,忽然合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我急急要退,卻已來不及,被那漩渦給直接吸了進去。


    完了。


    我神識若被晏安給吸,想必是有去無迴,從此我的妖體就是個行屍走肉了。


    晏安的神識漩渦極為駭人,我在那狂風暴雨中旋轉了不知多久,想著吾命休矣時,卻發現周圍景物驟然一變,山青水明,而我站在溪邊,對著溪水一照,仍是我自己的臉,卻穿著淡黃色的粗衣,背上背著一個藥簍。


    我眼皮一跳,很快反應過來,這裏想必是晏安的神識幻境,而我此刻當然就是柳若了。


    “阿若。”


    下一刻,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戰戰兢兢轉頭,正想著要怎麽解釋我為何會入了他神識幻境,就聽見他說:“你不是要采若萍草嗎?在這兒發什麽呆?”


    我愣愣地看著晏安,他現在也是凡人打扮,同樣是再普通不過的粗布麻衣和草鞋,穿在他身上也沒那麽不堪了,而他的雖然臉還是那張臉,卻和我所熟悉的他截然不同。


    此時的他看起來要稚嫩許多,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戾氣,更沒有那讓人捉摸不透的始終掛在嘴角的笑意,見我呆呆地看著他,他居然還不耐煩地蹙眉,又有點小得意地說:“怎麽?又看我看呆了?我們說好了的啊,你救了我,我幫你找到那罕見的若萍草,不用以身相許!”


    我:“……”


    這是怎麽迴事?


    難道他真是傷著腦子了,所以神識幻境也如此不穩定?他認不出我不是柳若,也沒迴憶起柳若早已不在人世,自己也早已入魔了。


    我沉默地看著晏安,他眉頭皺的更緊了:“你想反悔不成?!做夢。小爺我的身份,說出來隻怕要嚇死你,你承受不起。”


    我說:“哦。”


    “哦什麽?”晏安走到我身前盯著我,“你這是什麽態度?柳若,從剛才起你就怪怪的。”


    我想起晏安跟我說過柳若父母早亡,隨口道:“想父母了。”


    晏安臉色微變,有些別扭地說:“逝者已逝,別這樣。我生下來便沒見過母親呢。”


    什麽?


    晏安的母親不是王母嗎?


    我一頭霧水,卻怕問了要露餡,隻好點點頭:“繼續去找若萍草吧。”


    晏安跟在我身邊,不怎麽高興地說:“雖治那瘟疫要若萍草,可這百花鎮人數眾多,你一個人收集藥材怎麽忙的過來?何況你那破藥店早已入不敷出……”


    我隨口道:“這是醫者的天性。”


    晏安撇撇嘴,說了句“迂腐”便沒再說話,大約是為了脫身,他倒是很積極幫忙尋找若萍草,但我自己曉得,若萍草生在高山之巔,他們此刻在的這座山仍是低了一些,大約是找不到什麽若萍草的。


    待到快要天黑,晏安催著我下山,我跟在他身後,晏安忽然迴頭:“柳若,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平常不是嘰嘰喳喳的嗎?今日怎麽一句話也不說?”


    我心想,那是因為我在思考要如何殺了你。


    方才我直接用神識和晏安對抗,簡直不可能,但現在我已入他神識幻境,且他對我還毫不設防,我隻要殺了幻境中的他,他的神識便會受到巨大創傷。


    哎,平日跟在他身邊,我就想著如何殺他,眼下神識在一起,我又要想著如何殺他神識,晏安遇見我,真是忒造孽。


    ☆、謀殺未果


    不過, 在神識幻境內殺晏安, 實際上也並不容易。


    此時我是凡女柳若,他是天帝之子晏安, 雖然受過傷,功力有損,又是在人界, 然而我想直接動手,簡直是蚍蜉撼樹, 不可為之。


    最要命的是,現在的晏安顯然還沒喜歡上柳若,我也沒辦法迷惑他之後再殺了他。


    剛到山腳, 晏安忽然迴頭,扶住我肩膀:“行了!你別傷感了!我答應你,等我報恩完, 就替你去找寒……找一個人, 幫你父母尋個好身世,將來必然圓圓滿滿。”


    我下意識道:“找誰?”


    晏安臉拉的很長:“說了你也不認識, 總之是個很厲害但冷冰冰的家夥。”


    那就是寒崚無疑了。


    看來寒崚還真當過晏安的師父,隻是兩人似乎關係一直不算好。


    也是, 晏安現在這樣的性格, 能和寒崚關係好才怪。


    我沒說話, 晏安說:“你怎麽還不信我是個神仙?我現在不能用神力,隻是因為受天條限製,哎, 天界就是麻煩,條條框框這麽多,我看那些妖魔鬼怪在人界可從來沒什麽限製。”


    別歎氣,你將來可不就成了魔尊嗎,三界都暢通無阻,毫無限製。


    我現在既然是幻境裏的柳若,隻能努力裝的像一些:“你若是神仙,我也是神仙。”


    晏安氣的瞪大了眼睛,最後擺擺手:“罷了!不跟你說了,你就是因為得不到我,所以這樣詆毀我。”


    我:“……”


    以前的晏安怎麽是這樣的?


    倒是說不準是以前那樣比較好,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似乎兩種都不太好……


    因為百花鎮內瘟疫流行,柳若與晏安在山腳搭了個小草屋,這草屋十分簡陋,我迴頭看了眼那山,忽然覺得有點眼熟:“這山叫什麽?”


    晏安說:“我怎麽曉得?這山好像春天桃樹不少。百花鎮的人喊它桃山吧。”


    我:“……”


    這是桃夭山!


    難怪晏安知道灼華,還說什麽桃夭山是自己和柳若的定情之地,又希望我喝夢千年的。


    照這樣說,灼華這時候應該已經在桃夭山附近了,隻是修為更低,所以此刻是夏末,桃花已都謝了,隻留下一些光禿禿的樹。


    晏安揉了揉肩膀:“累死了,我要去一旁河裏洗個澡。”


    我轉身看向他,心頭略有點震驚,雖然四下無人,但這荒郊野嶺他就直接在河裏洗澡似乎不太好。


    然而晏安顯然會錯意了,他蹙眉:“你想偷看我?”


    我:“……沒有,你去吧。不過你不是說自己是神仙嗎?爬個山而已,怎麽會累。”


    晏安道:“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麽,我雖是神仙,但之前才和饕餮惡戰一場,本身仙骨受損,如今又欠你一份救命之恩,還受天道限製,我現在身子和凡人差不多。”


    他說饕餮,我倒是有點印象,晏安還是個神仙的時候,據說是因為饕餮偷溜到了晏安常居的一座浮雲島上,偷喝了晏安藏了八百年的美酒,這饕餮乃上古兇獸,作惡不少,後來雖被鎮壓,卻也時常四處尋好吃好喝的,尤其嗜酒,晏安也是太生氣,才會隻身追到了那饕餮老巢,和他惡戰一場,最後晏安墜入凡間,饕餮也不知去向,據說是隱匿在西海之中,再不出現了。


    原來他認識柳若,是因為這件事。


    但這樣便再好不過,此刻我是凡人,他也是凡體,要殺他並非太難。


    晏安說去洗澡,反複交代讓我不要出去偷看,我應下後在小草屋裏找了一會兒,找到一把用來割草的彎刀,刀口不算鋒利,但好歹是開過封的。


    我比劃了一下,雖然並無拿刀經驗,但乘其不備一舉擊殺,還是有機會的。


    我捏著那把刀,將它藏在身後,悄悄推開了門。


    萬萬沒想到,剛推開門就看見晏安站在門口,他並沒有走,臉色很不好看盯著我,我心頭狂跳,想著是不是被發現了,要不然就趁現在——


    結果晏安沉聲道:“你果然還是想偷看我洗澡。”


    我手一抖,那彎刀生生在我自己右手手腕上劃了道口子。


    雖然是在晏安神識幻境內,然而這痛於我而言卻十分真實且鮮明,我強忍著痛,對晏安說:“沒有。”


    晏安拉下臉:“我真的去洗澡了,你不許看。”


    說完倒是真的走了。


    他一走,我轉身去看自己的手腕,那彎刀到底是開過刃的,果然流了不少血,我低頭去翻找那些藥草,因我是若萍草,本身對藥草就知道一些,找個止血的藥草並不難,然而此時門又開了。


    晏安走進來,正要說話,見我一手是血,微微一愣。


    我:“……”


    晏安說:“柳若,你不至於吧,這樣你就要自殺?!”


    他熟練地找出一株止血草,揉碎後敷在我傷口上,又用繃帶替我將傷口纏好:“你就不能正常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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