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君揚涼涼地道:“若無其他事,咱們先下山吧。”


    灼華說:“你們下山吧,我還得將這裏的爛攤子給收拾好。”


    想到要與君揚兩人單獨下山,我便有些遲疑,然而我若非要灼華同行,隻怕君揚更會懷疑,也隻能硬著頭皮和君揚一路朝山下走去。


    走了一段路,君揚忽然道:“師父。”


    我驚訝地看著他:“若朦?若朦在哪兒?”


    君揚停下,抱臂冷冷地看著我。


    我隻管迷茫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君揚道:“我們第一迴上桃夭山時,我以為的雙重幻境,正是你。你已什麽都聽到了,何必現在繼續裝糊塗?”


    我仍道:“你到底在說什麽?什麽雙重幻境?”


    君揚忽然伸手,毫不客氣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速度太快,力量也太大,我毫無反抗的機會,他不再掩飾那雙紅眸,更沒掩飾渾身的殺意:“師父,你若再裝傻,便不要怪徒兒手下無情了。你是如何從天界來到魔界,成為一個小妖,又是如何扮作柳若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我隻覺漸漸唿吸困難,頭腦發脹,手指想捏訣,卻連捏訣的力氣也沒有了,他掐著我的脖頸,我隻能勉強吐字:“你到底……咳……在說什麽……”


    周圍的景致已漸漸模糊,想不到我第二次要在君揚身上栽了跟頭,若我當真死了,晏安曉得後,會不會立刻狂性大發,先殺君揚,再屠天下?


    好在下一刻,君揚便忽地放了手,我渾身發軟地倒在草地上,劇烈地咳著嗽,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君揚立在我身邊,一言不發,我卻能隱約感覺到他的視線始終觀察著我。


    我不敢有任何破綻,咳完後厲聲道:“君揚!你到底在幹什麽?!若晏安曉得……”


    事情危急,我也隻能搬出晏安來威壓一下他了。


    然而君揚卻冷笑一聲:“師父,你還真夠嘴硬。你現在如此費心隱瞞,怎麽也不肯承認,究竟是為了什麽?難不成是為了寒崚?可你剛剛差一些就要死了,也不見他來救你。”


    寒崚……君揚竟連寒崚也曉得?!


    我仰頭看著他:“我從未說過我是柳若,是晏安認定此事。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認定我是若朦,但煉妖壺是何等神物,無論怎樣的妖魔,從來有去無返,若朦她已死了。我怎麽會是她?”


    大約是我態度實在堅決,君揚望著我,臉上終於漸漸顯露出一絲遲疑:“我從來沒聽師父說過,她有什麽叫柳若的朋友。”


    “我也不叫柳若。”情急之下我隻好隨便幫自己編了個名字,“你們有誰問過我名字嗎?自晏安認定我是柳若之後,我就隻能叫柳若了,此前我叫若寧。”


    “若寧?我也從未聽她說過有這個朋友。”君揚黑著臉說,“她除了碧落之外,哪有什麽朋友。”


    “你離開苦冥村之後,迴來過幾次?”我義正言辭地道,“你那師父天天盼著你迴來,而你迴來的次數很少,時間也極短,她光是要問你離開苦冥村的日子過的如何,你就已差不多要離開了,她哪有什麽時間告訴你她交了什麽朋友,發生了什麽事?更何況,苦冥村那點點大的地方發生了什麽事,想必你也絲毫不會在意。”


    我頓了頓,補充道:“她也曾數次說過要介紹自己的朋友給你認識,然而你每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最終連她有幾個朋友都不曉得,更遑論和她的朋友見麵了。”


    君揚道:“可即便我還沒外出曆練時,也從未聽過有個與我師父修為相當的若萍草。”


    這就更好解釋了,我道:“我本就不是苦冥村人,我是若躍村的,因故才去了苦冥村罷了。


    君揚又道:“你雖與師父長相不同,細看卻又有不少相似之處。”


    我皺眉:“有嗎?就算有,那也必然是因為我們同為若萍草,何況,就算若朦是我朋友,我也不願意被人說和她長的像,畢竟她長的……”


    這貶低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君揚忽地揚手,一陣風從我耳邊掠過,割下了我一縷頭發。


    殺意淩然,讓我不寒而栗,君揚陰森道:“你沒有資格點評她的長相。”


    “若不是你咄咄逼人,我也不願這樣談論一位已死的故友。”我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總而言之,我絕不是若朦,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至於什麽寒崚,什麽神仙,我更是不明所以,若你真認為我與寒崚相識,大可以直接告訴晏安,不必在這裏用你的揣測來給我降罪。”


    君揚道:“若你真不是若朦,自也沒有仙緣。”


    我故作好奇道:“若朦認得寒崚?這怎麽可能。”


    君揚已大步朝山腳走去了:“與你無關。”


    我內心鬆了口氣,跟在君揚身後下了山,迴到桃雲客棧後,他徑自離開,也不曉得是不是去晏安麵前告狀了。


    由此看來,君揚並不是真的認出了我,隻是深深懷疑,難怪他從未戳穿。至於神仙,也不是我哪裏露餡了,而是當初他就認定若朦是個神仙,還和寒崚有所關係……難道,他連若朦是寒崚的徒弟都曉得?那他把白幽帶迴去,莫非也和這件事有關?


    寒崚,天律,君揚,一個個什麽都知道的樣子,可我卻誰也不能問,真是愁死我了。


    想到天律,我便想到無故失蹤的碧落。


    我與碧落形影不離,故而彼此之間居然連個可以傳消息的東西都沒有,等到天色將暗,碧落也沒有出現,我隻好試著用嬈音給的羅盤,和碧落昨夜給我的裝著渙神散的玉瓶試圖尋找碧落。


    然而那羅盤轉了兩圈,竟然直接裂了。


    我心頭狂跳,這是什麽意思?


    即便是厲鬼張良也沒有讓羅盤裂開過,難道碧落已不在世間?


    這絕不可能。


    我把碎了的羅盤收拾了一下,用晏安留給我的傳音符將此事告訴了他。


    用完之後,我坐在屋內,又覺得自己實在無恥,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快些讓晏安去投胎轉世,可如今出了事情,唯一能想到求助的人,卻就是晏安。


    大約是為了懲罰我這樣的行為,晏安那邊並沒有任何迴應,而君揚也忽然離開,神色匆忙。我剛離開桃雲客棧,就被兩個修為不俗的上魔攔住去路,說是這附近危機重重,希望我夜間能待在客棧內不要離開。


    我口頭應下,但他們畢竟不是來監視我的,看守的並不嚴格,其他人進不來,我卻是很輕易就能出去。


    我先試著用薄山的玉佩聯係他,但仍然沒有反應,便直接偷偷離開了桃雲客棧。


    出了桃雲客棧,我卻一時茫然。


    眼下晏安君揚流梭碧落全部聯係不上,我一個人在人界,要尋找碧落實在難之又難。


    可碧落是在桃夭山上消失的,我亦隻能再去桃夭山一次。


    萬萬沒想到,這一迴不但沒找到碧落,連灼華也不見了,我在山上轉了一圈,隻能悻然迴桃雲客棧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下樓,卻見到了圓慧。


    他去而複返,坐在客棧內,麵色隱有憂愁之色。


    我非常意外:“你怎麽迴來了?”


    圓慧看見我,起身行了個佛禮,又掏出了一枚木簪:“小僧前夜休息前遭到異獸攻擊時,才發現她竟將自己的法寶偷偷放在了小僧身上為小僧護法。”


    他這麽一說我倒是才想起來,灼華那根桃花簪確實在圓慧走後便沒戴過了。


    我說:“你特意迴來,就是為了將這法寶還迴來?”


    圓慧搖頭:“般若寺出了事,我本打算先趕迴去解決寺內之事再迴來將桃花簪送迴,然而今早這法寶忽然發出異光後迅速黯淡,之後無論小僧以神識如何探測,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麵色凝重:“桃花簪這樣,隻有一個可能,便是灼華施主遭遇了什麽。”


    我眼皮一跳:“我最後一次見她,是昨日早上,昨天夜裏我上桃夭山尋她,確實不見蹤跡。”


    圓慧皺眉,沒有說話。


    我道:“既然般若寺有事需要你,你不妨先迴去,這桃花簪也可暫由我保管,若我尋到灼華,必然原封不動交還給她。”


    圓慧道:“般若寺固然重要,可灼華施主於我亦有恩,尋到灼華施主,我再迴去吧。寺內尚有方丈們坐陣,想來也不至出什麽大事。”


    我看了他一眼:“看來圓慧大師還是挺在意灼華的。”


    圓慧麵色不變:“即便是阿若施主或碧落施主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會來的。”


    我皺眉:“圓慧大師還真說準了,碧落也不見了。”


    圓慧有些意外:“難怪不見她。”


    圓慧歸來,我便與一同再上了一次桃夭山,這一次,我們在翹角亭發現了一點血跡。


    圓慧閉眼碰了碰,蹙眉:“這是灼華施主的血。”


    ☆、曾經的宴安


    雖然發現了灼華的血, 但血跡稀少, 她未必出了什麽大問題,抱著這樣的期盼, 我與圓慧繼續往上尋,終於第一次過了翹角亭。


    灼華的府邸就在桃夭山頂端,原本之前從山下往山上看, 似乎什麽也沒有,更別提能直接看到灼華的府邸了, 但現在卻連絲毫屏障也沒有,一個不小的府邸直接出現在了我們眼前,這府邸和人間府邸有些相似, 牌匾上寫著灼灼其華。


    我道:“她當初必然是施了障眼法的,可現在連障眼法都消失了。”


    圓慧點點頭,伸手去推那門, 門並沒有任何限製, 一推就開了,一推門, 映入眼簾的仍是幾棵桃樹,灼華將山泉的一處分支圈了起來作為活水池塘, 倒是頗有意趣, 兩邊是簡單的遊廊, 和幾間房間。


    我們一間間推開看了,卻都沒有見到灼華,而灼華自己的房間在最裏頭, 並不算大,粉色帷幔粉色屏風粉色的床鋪,十分符合灼華的身份,隻是那鋪著粉色桌墊的圓桌上放著一件染血的布衣,布衣的破漏處還有未拿下的針線。


    圓慧臉色微變:“這是我之前的衣服。”


    我道:“她這是在替你縫補衣物?可補到一半就忽然停手了。”


    圓慧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府邸不小,我們卻一無所獲,不管是碧落還是灼華都沒有一丁點信息。


    原本心頭隻是縈繞著一股很淡的不好的預感與擔憂,現在這擔憂卻強烈了起來,然而我與圓慧卻都一籌莫展。


    圓慧一人繼續在府內走動時,我拿出薄山的玉佩,再次努力與他聯係,這一迴那玉佩發出了瑩瑩光芒,我卻仍沒能夠聯係上薄山。


    圓慧決定先留在府內等一天,我卻在此時收到一道傳音符,居然是守在桃雲客棧外的一個上魔發來的,他請我速迴,說是晏安出了事。


    我急忙趕迴客棧,卻發現客棧內已亂作一團,原本的掌櫃和店小二早就被打昏塞在廚房裏了,那些上魔沒壓抑魔氣,正在一樓守著。


    看見我,其中一個道:“柳姑娘,您終於迴來了,魔尊他受傷了。”


    受傷?


    我點點頭,朝二樓走去,推開晏安房間,果然聞見濃濃血腥味,君揚正坐在晏安床頭,眉頭緊鎖,一個魔醫正低頭替晏安治療,晏安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臉上有一道劃痕,脖頸處也有劃痕,他上身□□,上麵也有無數傷口,那些傷口雖然都並不大,但卻都深可見骨,雖已暫時沒流血了,但傷口處發著瑩瑩金光,光芒時盛時弱,盛時晏安便會不自覺皺緊眉頭,顯然痛苦至極。


    君揚身上也受了不少傷,我愣了一會兒,道:“怎麽會這樣?發生什麽了?”


    君揚的語氣有些忿然:“是天帝。”


    天帝?


    晏安的父親?


    好端端的怎麽會遇上,天帝還將晏安打成這樣。


    傳說中的天帝對晏安心存愧疚,隻是想要他迴天界,被他捅成羊肉串都不曾還手,怎麽可能對晏安下這麽重的手?


    我道:“天帝怎麽會……”


    此時那魔醫轉身,對著我與君揚道:“魔尊大人並無太大危險,隻是那縛魔網上靈力太重,對魔尊大人的魔體產生了影響,他的傷口暫時無法愈合,隻能等靈力慢慢消散,或是以昆侖山上的天山雪蓮來治愈。”


    魔醫交代完,又留下幾顆藥丸說要定時服用後,便說要替君揚也看看,君揚麵色蒼白,卻強撐道:“不必,我並未進那縛魔網,不會有事。”


    魔醫有些為難,我道:“這時候了你強撐什麽?萬一天帝又派神仙來怎麽辦?現在最能護著晏安的難道不是你嗎,若你傷口遲遲不好,還指望我這個小妖保護你們不成?”


    君揚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終究是接受了魔醫的治療,他的傷確實比晏安好一些,大多集中在右手和左腿,魔醫給他上了藥便先離開了,我在床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怎麽會碰上天帝?縛魔網又是什麽,還有流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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