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我沒有要自殺,這是不小心劃到的。”


    晏安顯然不信,憐憫地看了我幾眼,轉身走了。


    這一迴,他終於沒有去而複返。


    我右手如今受傷,要想著直接用彎刀一類的東西殺他難度未免有些太大了,隻能去翻草藥櫃,果然找到了幾株劇毒的斷腸草,這斷腸草若是和其他藥草混合倒是能壓抑毒性成為藥物,但若單獨服食則會立刻毒發身亡。


    晏安洗完澡迴了小草屋,小草屋內有兩張床,位置分的很遠,其中一張外邊還簡單地用粗布圍了一圈,我將斷腸草藏在衣袖內,坐在床上思考如何給晏安下藥時,他迴來了,頭發濕漉漉的,看見我,表情十分無奈:“你坐我床上幹什麽?”


    我愣了愣。


    這外邊用粗布圍住的居然不是柳若的床,是晏安的床。


    我隻好站起來,走迴自己床邊:“走錯了。”


    晏安顯然沒信,但大約怕我再“自殺”,沒有說什麽。


    按理來說在神識環境內是不需要睡覺的,但或許晏安的神識受創太嚴重,又或者是他下意識希望一切如常,所以晏安躺在床上,沒一會兒似乎就睡著了,周圍的一切漸漸暗下來,我的神識身處其中,也逐漸像是睡著一般。


    晏安的低吟將我喚醒,我睜開眼,仍是在小草屋內,晏安在他自己的床上,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痛苦,隔著那層粗布,我有些遲疑,不曉得裏邊發生了什麽,也不曉得此刻是不是能殺他的好時機。


    我還沒動手掀開簾子,晏安自己就從床上滾了下來,他的模樣讓我有些吃驚——那張原本英俊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可怕的黑紋,黑紋之下,似有什麽東西,要衝破他的皮膚一般,劇烈地跳動著。


    晏安雙眼緊閉,不斷發出痛苦的□□,全身也彌漫著一股黑色的氣體,我下意識想去喚醒他,又想到此時正是最好的時機,當即扭頭去尋了那彎刀,對準晏安的心髒就要捅進去。


    抱歉。


    然而那彎刀還沒碰到晏安,就被圍繞在他身邊的黑氣給彈開了,直接飛出老遠,我的右手本就受了傷,現在虎口也被震的發麻。像是感受到危險一般,晏安忽然猛地睜開眼,雙眸血紅。


    晏安是天帝之子,怎麽會有魔的紅眼?


    我與那雙眼對視,隻覺得全身不由自主地輕輕發抖,那雙眼睛裏沒有一絲感情,嗜血而殘忍,他看著我,仿佛下一秒就會撲上來,直接將我給徹底抹殺,吞噬。


    “晏安。”我試著喊了聲他的名字,他卻反應極大地嘶吼了一聲,抱著腦袋又在地上打了個滾,那團黑氣繞著他,最後不甘心似地慢慢消散了,而躺在地上的晏安也重新閉上了眼睛。


    這是死了還是活著?


    我低下頭,試著去探他鼻息,手才伸過去,晏安便忽地伸手抓住了我的手:“你又在幹嘛?”


    我:“……”


    晏安睜開眼,眼睛已是正常的黑色,他看起來幾乎沒有任何不適,隻是抓著我的手甩開,又揉了揉眉心:“我怎麽趟地上了?你把我扯下來的?”


    “你自己滾下來的。”我冷靜地說,“不要血口噴人。”


    晏安上下打量了我幾眼:“柳若,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


    “你比較奇怪。”我站起來,“晏安,你的眼睛為什麽是紅色的?”


    晏安一愣:“什麽?”


    他幾乎是急急忙忙地衝到銅鏡邊,看了半天,有些不滿地說:“胡說八道,我這不是黑眼睛麽。”


    “剛剛你躺在地上,翻來覆去的,還睜了一次眼。”我沒打算隱瞞他這件事,“眼睛是紅色的。”


    晏安麵色微變,但仍堅持:“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錯了。”


    我懶得與他爭辯,打算繼續迴去思考怎麽給他下毒,晏安就道:“咦,天就亮了?”


    我抬頭看去,才發現外麵天果然亮了,晏安喃喃道:“怎麽好像沒過去多久。”


    因為確實沒過去多久。


    因是在山腳,百花鎮內又瘟疫遍地,小草屋裏隻有一點米,晏安說餓,便要我煮粥,這倒正合我意。


    晏安去製作對抗瘟疫的藥了,也不知道晏安和柳若哪裏搞來一個大鍋,晏安熟練地往裏麵一股腦地丟了昨天采集來的藥材,又開始攪拌,中間不斷放一些其他藥材進去。


    我看著稀奇:“你弄這些還真熟練。”


    誰料晏安瞥我一眼,涼涼地說:“還不是因為你一直讓我做這些?你又一直沒危險,我不能報恩,居然隻能在你身邊幹這種粗活。你什麽時候能有危險,讓我救你一次呢。”


    柳若最大的危險,大概就是天界的神仙下凡來誅殺她的時候,可惜這一次,晏安沒有救下她。


    想到這裏,我又有些同情晏安,大約表情悵然了一些,晏安道:“我報恩後便會離開,但咱們已算半個朋友了,若有緣自會再見,你何必做這樣的表情。”


    我低頭熬粥:“哦。”


    晏安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弄藥,我將粥盛出來,兩個小破瓷碗,我與晏安一人一碗,我把斷腸草弄碎,加進了他的粥裏。


    “粥好了。”我對晏安說。


    晏安頭也沒迴:“嗯,放著涼一會兒吧。”


    我隻好坐在後頭,將自己那碗粥喝了,閑閑地等著他來喝下這碗絕命白粥。


    沒過一會兒,有個身形佝僂的中年男子經過,他看起來似乎已疲憊到了極點,看見我們,他眼睛一亮。


    我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那中年人走近,對我們道:“你們……咳,是百花鎮的?”


    晏安道:“是。”


    那中年人又咳了幾聲,說自己親戚在百花鎮,但現在百花鎮有瘟疫,他匆匆離開,現在隻能先迴老家,可這一路人煙稀少,他已很久沒有吃過東西喝過水了。


    晏安頷首,又扭頭要去拿自己那碗粥:“這裏有一碗粥,你喝吧。”


    我:“……”


    我一腳踹翻了這碗粥。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了 告訴大家兩個好消息


    一個是這篇文我寫完了


    另一個是 誤打誤撞的 仙妃我居然終於寫出了一個滿意的開頭……


    所以下一篇文你們比較想看《皇弟》還是《仙妃》咧……


    ☆、若萍草


    晏安神識幻境內的人都是假的, 除了我和晏安之外, 其他“人”本身就不成立,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可若這中年人喝粥後死亡,晏安就會意識到我下毒了。


    晏安和那中年人都震驚地看著我,我轉身去小草屋裏拿了幾個紅薯給那中年人:“給你。”


    中年人尷尬地接了紅薯, 道謝後便匆忙離開了,晏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你剛剛在幹嘛?”


    我閉了閉眼:“沒幹嘛, 我為你煮的粥你這麽輕易就給了個過路人?何況他從百花鎮裏出來,萬一有瘟疫怎麽辦?”


    雖然這話說出來我自己心裏都覺得可笑至極,但大約是眼下最合理的理由了, 晏安聽了倒是忍不住笑了,又迅速忍住:“柳若,你真是……罷了, 你現在再來做一碗粥我來喝。他有瘟疫也沒關係啊, 你忘記了?我現在雖然是凡體,但什麽瘟疫, □□之類的對我沒什麽影響。”


    我沉默。


    晏安摸了摸下巴:“行了,我知道, 關心則亂。之前你也是如此, 非要我喝防瘟疫的藥。我不肯, 你還說我是怕苦不愛喝藥。”


    我隨口道:“難道你不怕苦?”


    晏安一頓,神色竟有些莫測。


    晏安後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時候,我都尚能看出一點端倪, 如今他心情都寫在臉上,我自是一眼看破:“原來你當真怕苦。”


    晏安不答話,黑著臉低頭熬藥。


    我摸了摸下巴,既然□□對晏安是沒用的,我想毒死他的計劃也不可能成功了,晏安讓我煮粥,我自然更加不會煮。


    還有什麽辦法?


    我正思考著,那邊藥已熬成了,晏安將藥汁引入另一個鍋內,對我說:“走吧。”


    我並不曉得要走去哪兒,晏安提著那個大鍋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看他這樣粗布麻衣,拎著個大鐵鍋,再迴憶了一下他後來的模樣,覺得世事當真妙不可言。


    最後我們到了百花鎮外,開始分發那大鍋裏的藥,這藥似乎是抑製瘟疫的,但並不能一次就根治,而顯然晏安與柳若已每天早上在這裏布藥很久了,那群得了瘟疫的百花鎮居民,全都已自發地拿著碗,排著隊。


    他們有的看起來還算健康,嘴巴上罩著一層布,有的看起來形容枯槁,還有的拿著兩個碗,那是幫自己家中已無法行動的人裝的。


    晏安將那鍋藥先放在桌上,迴頭看向我,眉頭一皺:“你在做什麽?”


    我:“我什麽也沒做。”


    晏安直接伸手從我袖子裏翻找,還真找出一個布,那布裏似乎包了許多藥材,他直接按在我鼻間:“你不怕瘟疫了?”


    我反應過來,隻好伸手按著那布,而晏安已經扭頭去分藥了。


    晏安此刻就跟一個活菩薩一樣,慢吞吞幫他們每個人打藥,還偶爾出聲維持秩序讓他們不要爭搶,我看著他這樣,心裏有些不太舒服。


    他這時候很善良,很好,後來成了魔尊,在我遇到他之後,也並未幹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可我卻要殺了兩個這樣的他。


    不過說到底這是他的神識幻境,必然和現實有所偏差,或許是他希望自己當時是這樣幫柳若也說不定。


    有幾個人領了藥,向我致謝,說是自己身子比以前好上許多,他們也按我的吩咐彼此之間減少接觸,隻吃熟食了,我點頭應下,想著柳若確實是個很好的姑娘。


    一鍋藥分完,我們暫時先離開,我道:“去桃山上繼續摘藥?”


    晏安瞥我一眼:“你不知累的?雖然我知道醫者心,但光我們兩個怎麽忙的過來,還是得官府來幫忙。不過現在本就戰亂,也不曉得什麽時候能安定下來。”


    我對這裏的事情一無所知,隻能閉嘴,迴山腳後,我先被晏安趕去洗手洗臉,,再迴小草屋時,晏安背對我而坐,他揮動著手掌,掌心之內竟然散發出絲絲黑氣,與昨夜纏繞在他周身的極為相似,魔氣濃厚。


    聽見我迴來,他收起手,我卻直接走到他麵前:“你方才是在做什麽?”


    現在是神識幻境,他願意告訴我我也好知道晏安後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他不願意告訴我便也就罷了。


    晏安卻沒有隱瞞:“我也不知道。你是凡人大約感受不到,剛剛那是魔氣,可我是神仙,怎麽會有魔氣?”


    我想到寒崚說的魔胎,道:“你告訴過其他人嗎?”


    晏安搖了搖頭:“以前很少會有這樣的情況,隻偶爾夢魘中我心神會不穩,上次和饕餮惡戰,我險些身死,那時身子內爆發出源源不斷的魔氣,之後才變成這樣。”


    他神色憂慮:“迴天界之後,還得請寒崚和父親替我看看。”


    當初我聽晏安的故事時,便覺得十分離奇,好端端的,天帝為何要將柳若挫骨揚灰,即便柳若是個凡女,配不上晏安,天帝自然也該有其他手段。可他卻選了最粗暴,最直接的方法,也導致了晏安最後與他的決裂。


    若天帝的決定,不止是因為柳若和晏安相戀,還因為那時起,天帝才發現晏安是個魔胎呢?柳若是晏安的不穩定因素,所以天帝想直接將她徹底消滅,以絕後患。


    我看著他,晏安卻道:“行了,不用擔心我,這不是你能處理的事情。”


    我沉默片刻:“我們還是上桃山吧。”


    桃山此時還沒有什麽灼華的氣息,想必會有一些猛獸,到時候讓猛獸對付晏安,必然比我自己對付晏安要來的輕鬆。


    實在不行,到了山頂,我將他推下去也是個不錯的方法。


    晏安這迴沒說什麽,和我一同上了桃山,治瘟疫所需的藥草我已大致記住了,邊走邊摘,兩人走的非常緩慢,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進深山碰上野獸,我隨口道:“這山裏不曉得有沒有什麽猛獸。”


    晏安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剛去你那兒沒多久,不就有個獵戶在桃山上碰到了野豹,身受重傷被抬去醫館,卻很快身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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